23

偏殿只站了兩個太醫和一個侍衛, 其餘侍衛都守在殿外,兩個太醫正誠惶誠恐地跪着。

顧炎寧總覺得太醫那小老頭兒是在耍她。

或許李逢舟也在耍她。

顧炎寧蹲在床邊,晃了晃李逢舟的手指, 小聲喚道:“皇上。”

顧炎寧低叫了幾聲, 都沒有得到回應, 不由眼眶紅了起來, 她不肯相信這件事情。

“皇上,你醒醒呀, 你別吓唬寧寧了,寧寧會害怕的。”

李逢舟依舊沉寂地躺在床上,顧炎寧屏了幾息,跌坐在地上。

殿內立着的侍衛忍了又忍, 還是站了出來, 眼眶通紅,拿劍指着她, 聲音也帶了些抖:“你還有臉害怕!是你這個女人害死了皇上!要不是你非要穿那身衣裳, 皇上也不會來這親蠶禮……”

那侍衛越說越悲憤:“皇上為你搬出了整個殿前司的衛兵守着先蠶壇, 屬下說過只要不讓你這女人主持便可,皇上卻說,你想穿勞什子親蠶服, 你若老老實實待着,何至于此!”

顧炎寧眉心皺起,仰頭看他:“皇上知道有人要害我?”

侍衛名喚齊深, 聽顧炎寧這麽問, 沉默起來, 這他倒是不清楚,他身為殿前司指揮使, 只負責皇上的安危,誰料皇上突然召了他,說是信不過禁軍的人,讓他接下先蠶壇守衛這樁差事,還責令他務必要保護皇後安然無恙。

如此大張旗鼓,将禁軍的人換成殿前司的頂上,別的不說,那禁軍統領是方家少主,若因此得罪了方衍,自然也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齊深難免有些遲疑,便提議道:“若真如此危險,不如讓娘娘待在宮中?”

皇帝卻笑了笑:“她喜歡那件衣服,非要穿。”

便連今日,皇帝也只身悄悄前來,他去迎的時候,皇帝還面帶笑意:“別聲張,朕去瞅瞅那身衣裳能有多好看。”

真是,齊深恨恨地看了一眼顧炎寧,禍國妖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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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兒也不好看!

齊深不再答話,顧炎寧抿緊了唇,曉得他定然知曉得也不多,擺擺手道:“繼續搜查刺客。”

刺客自然還在搜,齊深很是敬仰李逢舟,現今正是難過得很,也不想理顧炎寧,仰頭看了看天,想止住眼中洶湧的淚意。

他都這般難過,這女人卻沒有哭,還惺惺作态地說自己害怕。

帝王的一顆真心,就那麽錯付了!

齊深更替李逢舟難受。

顧炎寧發了會兒愣,眼神沒有焦距的盯着地面,仿似想起了什麽,從地上坐起,伏在床邊,細細探查着李逢舟的傷口。

什麽毒,這麽片刻就能讓人斃命?

她仔細想着那袖箭射來時的情形,隐隐記起,袖箭射來的速度極快,現下回想,那箭尖對準的,并非她的胸口,而是肩膀。

是知道箭頭含了劇毒,射哪裏都無所謂?

不,不對。

朝她的肩膀射,她稍微側身便能躲開,不久功虧一篑了麽?

若想讓她中箭,一定要朝她正中射過來才對,她躲避不及,便會一擊致命。

那人射偏了?

不可能,若不是殿前司出了內鬼,如此層層守衛,那人能來去自如,定然功夫極高。

況且她方才聽齊深說,守衛先蠶壇的衛兵是李逢舟臨時換上的,內鬼的可能性不大。

顧炎寧總覺得哪裏不對,看着床榻上沒了呼吸的李逢舟,眼皮突突突直跳,按了按額頭,問太醫:“可能看出是什麽毒?”

“臣從未見過,”太醫已經将箭頭取了出來,放在一側的托盤裏,對顧炎寧道,“這跡象,像是醫書中所記載的烏頭毒……”

太醫的聲音越來越低,顧炎寧反倒笑了:“怎麽,烏頭此物徐國才有,太醫懷疑是本宮殺了皇上?”

太醫忙又跪了下去:“娘娘言重了,臣沒有這個意思。”

顧炎寧在床邊坐下,看着李逢舟蒼白的臉,手指不自覺探了上去。

“烏頭?”

顧炎寧陷入沉思,那人朝她的肩膀射箭,為什麽?

是不知她會武,單單射偏了?

還是——那人知道她不會躲?

她難道是自己找死嗎?!

顧炎寧陡然想起那日在禦花園中遇見的那位方侍衛。

那人的話也在她腦中回響——“是公主約屬下前來的,公主放心,屬下定會完成公主所托,不讓皇上察覺。”

她難不成是托他殺死自己?

她又怕疼又怕死,她是瘋了不成?

“烏頭——”

顧炎寧嘴上喃喃了幾句。

她想起來了,在豐域關時,她聽五哥提起過,這烏頭雖劇毒無比,卻可煉制成一種假死毒藥,中了此毒的人很快便會沒有呼吸,猶如死人一般,但只消七日內服下解藥便可複活。

眼下她不确定袖箭上的毒是不是假死毒藥,可就算還有一線可能,就總要試一試。

狗皇帝那麽好的人,年紀輕輕,病還沒治好,不能就這麽死了。

更不能因為救她而死了。

直覺告訴她,此事定與禦花園碰見的方侍衛脫不了幹系。

她不清楚自己為何要假死,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到底準不準,當務之急,是要問清楚那個男人,若真是假死藥,她得立刻拿到解藥,親蠶禮只有兩日時間,她得在衆人發現前,盡快把李逢舟救回來才好。

可她要去哪裏尋那人呢?

麗貴妃!

麗貴妃一定是清楚這件事,且麗貴妃認得那人。

顧炎寧站起身,對齊深道:“刺客還未搜到?”

齊深尚難過着,帝王無後,眼下這麽去了,晉國的天便要變了。

他看了顧炎寧一眼:“那刺客能進得來先蠶壇,定然早就跑了。”

這侍衛的态度不行,顧炎寧問道:“你叫什麽名兒?”

齊深不情不願地答道:“齊深。”

顧炎寧又問:“官挺大?”

“還行。”

“嗯,”顧炎寧朝他伸伸手,“腰牌給我,封鎖消息,你和這兩位太醫都不準出去,誰也不準進來,在我回來之前,外面那些命婦一個都不準走,你把先蠶壇給我圍死了,不準走露半點風聲,聽明白了嗎?”

晉國未立太子,皇帝殡天這種消息一旦傳出去,必定會大亂。

況——李逢舟興許不會有事。

一定不會有事。

齊深搞不準她要做甚麽,忙護在李逢舟身前,瞪着眼看向顧炎寧:“你是要篡位嗎?你曉得皇上對你有多好嗎?皇上是為了救你……”

齊深的淚說落就落:“你這女人當真是個黑心腸的!皇上那般對你,如今屍骨未寒,你竟然……”

“你閉嘴!”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顧炎寧此時腦袋亂得很,“皇上是自己一人來的?”

齊深被她吵得有些蒙了,點了點頭。

這女人竟然還兇他!她還有理了?要不是她非鬧着要穿那什麽衣服,老老實實在宮裏帶着,何至于出這麽多的事情。

皇上也不會……

齊深想着又想哭了。

可那女人毫無心肝,皇上還沒有入土為安,就已經在想着為自己謀後路了。

顧炎寧不欲和他多說,徑直從他腰上将腰牌扯了下來:“我要回宮一趟,我剛剛說得,你給我辦好了,若有出入,我饒不了你。”

齊深:“我憑什麽聽你的?”

顧炎寧甩給他一個冰涼的眼神,齊深下意識閉了嘴,不情願地哼哼着。

顧炎寧吸口氣:“我不會讓他死的。這人情太大了,他別想讓我欠他的。”

顧炎寧深深地看了李逢舟一眼:“一定等我回來。”

齊深面露驚色:“你……你是說皇上還活着?”

齊深此話一出,連太醫都震驚的擡頭看了看她。

顧炎寧沒時間再理他了:“馬匹在哪兒?”

“在……在東門。”

顧炎寧往外走了兩步,身上這身衣服實在是繁瑣,走路都走不開,更別提騎馬了,只好對齊深道:“你跟我換下衣裳。”

齊深:“???”

齊深:“!!!”

齊深一臉不情願:“這是女人的衣裳!”

“快點。”

顧炎寧已經過來開始扯他的扣子。

如此危急關頭,晉國男人真是磨磨唧唧的,費勁。

齊深往後躲着,可又不敢對顧炎寧動手動腳,顧炎寧個子較他矮,踮着腳有些費力,命令道:“你自己脫還是我給你脫?”

齊深驚悚的看着她,頓了幾瞬,才結巴道:“我……我自己脫。”

齊深十分緩慢的拆開了兩顆扣子,委屈地指了指兩個太醫:“你……你跟他們換行不?”

太醫慌忙低下頭,腦袋直直磕在地上。

顧炎寧踢他一腿:“你怎麽這麽墨跡,不想救你主子了?快脫。”

顧炎寧三兩下将外袍脫下來,從齊深手裏将他的外袍接過,三兩下罩在外頭,對齊深道:“快穿上。”

齊深只着着中衣,梗着頭:“我不冷,不用穿。”

顧炎寧:“誰管你冷不冷,我不在的時候,你就裝是我,快穿上。”

齊深:“……”

他被迫穿上深青色的華服,衣服袖子太短,他小麥色的胳膊肘露出來一大截,領口也緊緊的繃着,滑稽得很。

他生無可戀地看了看李逢舟,在兩個太醫異樣的眼神中,特別想同皇上一樣躺在那裏。

齊深想起皇帝的囑托,還是道:“我派幾個人保護你。”

顧炎寧擺擺手:“不用,太顯眼了,應該沒有人要害我,我會盡快回來的。太醫,勞煩将皇上的血止住。”

太醫垂頭應下。

“再問你件事,”顧炎寧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皇上出宮一事,可還有旁人曉得?”

“想來是極私密的,皇上只身騎馬前來,應當除了來公公,沒人知道。”

“那便好。”

有齊深的腰牌,顧炎寧先到東門取了匹馬,一路順暢的策馬回了宮。

她直奔了清心殿,交代了來喜,李逢舟今日不回來,無論誰人來找,都說皇上在批折子,誰也不見。

來喜見顧炎寧這般穿着,不由驚道:“娘娘,可是皇上出事了?”

“記住,”顧炎寧看着他,“無論誰問,皇上都沒有事。”

來喜不明所以的點着頭,便見皇後娘娘又往甘泉宮的方向去了。

甘泉宮。

麗貴妃正病恹恹地靠在枕邊,宮女端來一碗藥,麗貴妃喝了一口便吐了。

“這是什麽藥?太醫院那群老頭子是想毒死本宮麽?往前也染過風寒,本宮從未喝過這般苦的藥。”

宮女為難的站在一邊,勸道:“娘娘病了好些時日了,還是喝了吧,喝了才能早些好。”

麗貴妃想想也是,如今開了春,總不能一直病着。

且她這次風寒确然病得有些久。

今日是親蠶禮,自從上次落了水,李逢舟便下令讓她禁足養病,她只是聽聞主持一事落到了柔妃的頭上,還是抒了口氣,不知道顧炎寧有沒有聽進去她說的話。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幫顧炎寧。

顧炎寧不讨喜。

向來也不喜歡自己。

可那日在冰涼的湖水下,在她不斷的下沉中,有那麽一雙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托起,麗貴妃想起,眼圈便紅了紅。

自己應當是沒有救錯人。

雖然她不安分、不檢點,且還一副狐媚子樣,麗貴妃總覺得,她活得很是肆意。

麗貴妃忍着吐的沖動喝完了藥,幹嘔了幾下,想起顧炎寧說她怕苦,這麽苦的藥,她能喝得下去麽?

不由問了句:“翊坤宮那邊怎麽樣了?”

甘泉宮都被禁了足,宮女也不太清楚翊坤宮的情形,道:“湖水涼,想來同娘娘差不多,也還病着呢。”

麗貴妃嘆口氣,正說讓宮女選出了幾樣庫房裏私存的補品,待禁足解了,便給顧炎寧送去。

她剛張了張嘴,便聽得殿外有宮女疑惑的問了句:“皇後娘娘?”

顧炎寧怎麽來了?

來看她的?

麗貴妃有些驚喜,費力地支起身子,還沒反應過來,脖頸間便被橫了把匕首。

“讓她們都下去,本宮有話問你。”

顧炎寧穿了一身侍衛的衣裳,又寬又大,麗貴妃被吓得咳了起來,匕首的寒意從脖間傳遍全身,剛剛的驚喜變成驚吓,麗貴妃渾身戰栗了下:“你……你要幹嘛?”

甘泉宮的宮女也被吓得跪了一地,顧炎寧一路跑來,額上滿是汗,緩口氣道:“讓她們都下去,只要你說實話,我就不會害你。”

麗貴妃看了她一眼,還是擺擺手讓宮女都出去了,大殿的門被關上。

顧炎寧匕首往前推了一分,開口道:“是誰要在親蠶禮上殺我?禦花園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說。”

麗貴妃這幾日一直病着,好幾日沒聽說顧炎寧的消息了,見她這麽有力氣,不由問了句:“你全好了?好這麽快?”

“……”顧炎寧耐心耗盡,“快說。”

“你自己勾搭的男人,還跑過來問我是誰,是何道理?”

麗貴妃憋着嘴,“我病還未好呢,你弄疼我了。”

“我不認得那男人,只曉得他姓方,他到底是誰?你到底知道什麽?”

麗貴妃更震驚了:“你都不知道他是誰,就敢同他私會?你們有沒有……那個,就做那事?到哪步了?”

這語氣不知為何還隐隐帶了些羨慕,眼下可不是同她聊做了這事還是做了那事的時候。

顧炎寧:“你說不說?”

“你如果不知道他是誰,我就更不能說了,”麗貴妃搖了搖頭,“我已經提醒過你了,你得罪了人,做錯了事,再多的我不能說,若要讓他知曉是我父親洩露了消息,不會放過韓家的。”

她雖然沒想明白麗貴妃為何要幫她,但料到麗貴妃不會說,麗貴妃不比她,在晉國無牽無挂,韓家是世家大族,盤根錯節,是以她才打算親去親蠶禮,探個虛實。

麗貴妃出手想幫她,算是厚道,她本不欲拖麗貴妃下水,可她沒時間了。

她要搞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顧炎寧雲淡風輕的對麗貴妃道:“我不會讓別人知道是你将消息透給我,但若你不說,我今日就不會放過你。”

“我是認真的。”

“……”

麗貴妃撇撇嘴,“你怎麽能恩将仇報呢。”

顧炎寧狠狠心,匕首又近了一分,麗貴妃痛得低呼一聲,只好道:“我同你說,我同你說,但你真的不能出賣我,出賣韓家。”

顧炎寧這才收了匕首,‘嗯’了一聲。

麗貴妃後怕的往床裏挪了挪,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人是方家少主方衍,皇上不來後宮,你孤獨寂寞同他好上了,我能理解,但那人不是好人,他是将你玩膩了,所以要殺了你滅口。”

麗貴妃的用詞顧炎寧很不喜歡,但還是忽略掉那些,抓住重點,問了句:“方家少主?”

就在內務司向麗貴妃讨要親蠶服,說皇後娘娘今年身子疏朗,要親主持親蠶禮的第二日,她的父親便給她來了封信件。

信件上說他昨日去方府赴宴,席間酒飲得多了些,便去如廁,出來時頭腦暈眩,不留心迷了路。

誰料卻聽見了方家少主方衍同下屬的談話,方衍命他那個下屬在親蠶禮上射殺皇後。

韓國公當時便吓得險些暈了過去,但他畢竟歷經過大場面,此時酒也被吓醒了七八分,神色如常的回了前廳,找了個由頭便先行離去了。

回府後韓國公便給女兒去了封信,說了這樁事情,不僅喊她不要再耍心思争搶親蠶禮主持一事,也不準再胡鬧,安全起見,還是稱病別去親蠶禮為好。

麗貴妃将信件燒了,覺得渾身發冷,自然想到了那日方衍與顧炎寧在禦花園角落裏私會一事。

方家是晉國一個特殊的世家,因着方家世代執掌鎮懸司,查辦一些隐秘的案子,只效忠于皇上,獨屬于所有權利之外,鎮懸司首尊雖沒有官職,但品階卻極高,是為一品軍侯。

如今執掌鎮懸司的首尊為方家家主方骞,多年前家中的一個小妾發了瘋,拐了其幼子跑了,方首尊尋了許多年,才将幼子找回,便是方家少主方衍,皇上也對其也頗為重視,因其父未從鎮懸司退位,剛巧禁軍統領一職暫缺,便由這方衍頂上了。

不可不謂是聖眷正濃。

麗貴妃吓得不行,心道定是這方衍膩煩了顧炎寧,想着顧炎寧在晉國無依無靠,便要殺了顧炎寧滅口,永絕後患。

顧炎寧死了,她也是那樁事的目睹之人,下一個不會就輪到她了吧?

那男人那般心狠,那日的宮女太監,她再未見過。

男人也只留給她一句‘管好嘴巴,才能活着’。

方家父子手眼通天,麗貴妃嘴唇發白,立刻用銀針試了這幾日送來的吃食。

麗貴妃謹慎地過了幾日,日日擔驚受怕,夜不能寐,她仔細想了想,覺得不能讓顧炎寧就這麽被害死。

她曉得方家父子是忌憚自己父親的權力,這才留了她一命,可若顧炎寧死了,知曉顧炎寧同方衍有私情的便只有她了。

還是讓顧炎寧活着好些。

她頭腦一貫簡單,顧炎寧活着,她就覺得自己安全些。

該做的她都做了,能提的她也都提了,但願顧炎寧腦瓜清楚,早日想明白這其中的門道,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麽鬼魅。

只要從此以後處處小心,步步提防,別出宮,總歸能活得久一些。

誰知道她根本不清楚和自己好上的男人是誰。

這女人真是太猛了。

麗貴妃看向她的眼神又充滿了些敬佩。

顧炎寧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立刻道:“你歇着吧,我走了。”

麗貴妃:“就……就走了?”

也沒同她講講兩人是怎麽好上的。

顧炎寧問了幾個人才打聽到了方府,在門房處說自己要見方衍時,才覺得這名兒聽着很是耳熟。

一時也沒想起自己是在哪兒聽過。

堂堂方家少主為什麽口口聲聲喊她公主,且自稱是她的屬下,還當過她的貼身護衛?!

蘇嬷嬷說,方侍衛是被自己從人牙子手中救下的。

她命這麽好,随手一救,還救了個少主?

她把腰牌遞過去,門房很快去通報,過了不久便又将腰牌遞了回來:“小主子今兒不在。”

顧炎寧拿着腰牌看了看,哦吼,這麽厲害的,殿前司指揮使都不見?

顧炎寧想到李逢舟還躺在床上,心中煩躁起來:“他必須在,你去同他說,顧炎寧要見他。”

門房不曉得顧炎寧是誰,只得又去通報了一次。

方衍正在練武場習劍,門房為難地說道:“小主子,門口那人不男不女,穿着殿前司指揮使的衣裳,卻梳着女人的發髻,還說自己叫什麽炎寧,別是個瘋子吧?”

不待門房反應過來,方衍便将他推開,運起輕功,往門口去了。

門房:“……”

然後門房就瞅見他家小主子恭謹地将那不男不女的人請了進來,進了書房,還煞有介事的關上了門。

顧炎寧看見來迎她的人時,便知曉自己猜得不錯。

許她失去記憶前,便已經打定主意,要主持這次的親蠶禮,她串通了這個方侍衛,讓他在自己主持親蠶禮時射出毒箭,然後假死,且還要背着李逢舟,将此事做得天衣無縫。

可她确然不清楚自己為何要假死。

為了離開晉國,回徐國去?

方衍瞧見她時,是很震驚的。

這一切計劃了很久,為怕牽連方家,他特派了一個死士前往,再三交代過,往皇後娘娘的肩膀處射了箭,立刻走,萬萬不能多留片刻。

只要箭射了出去,公主便會主動迎上,殿前司的高手甚多,只有撤得快,才能全身而退。

是以剛剛死士過來回禀,說事已辦妥,他本以為這時候公主逝世的消息應當快要傳出,按照晉國先例,皇後的棺椁會先行密封,停留七日後入地宮,他只消在那七日間,将公主帶出來,喂公主服下解藥便是。

顧炎寧打量着眼前這人,喊了句:“方衍。”

方衍知曉這事沒辦成,但也不知究竟哪裏出了纰漏,倏地半跪下去:“屬下辦事不利,惹公主生氣了。”

“???”

顧炎寧:“你快起來,我沒生氣。”

“若公主沒生氣,為何不喚屬下阿衍。”

“……”

顧炎寧心中有很多疑問,但狗皇帝還等着她救命,只好扯着嘴角強裝笑了笑,開門見山道:“那箭射中了皇上,解藥拿來。”

方衍沒有多問,只是将嘴角往下拉了拉:“射中便射中,是他多此一舉,壞了公主的事。現在正是好時機,趁他昏迷,我帶公主回徐國便是,也省得公主受這遭罪了,解藥我會在七日內派人送去,保他一命。”

“他是晉國的皇帝,你不管他的死活?”

方衍面容淡淡:“他是誰與我無關,我只聽公主的話,當初我願意留在方家,也只是不放心公主一人在晉國而已。若不是公主說我若敢入宮做太監,便當不認得我,我早入宮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顧炎寧:“……!!!”

顧炎寧本來只是試探着問解藥一事,現下終于确定,這一切确然是她自己折騰出來的,只是狗皇帝中間橫插了出來。

她到底為什麽非要回徐國,就因為這狗皇帝不行?

她當真變成了麗貴妃說的那種——不甘寂寞的女人麽?

可聽得方衍這麽說,顧炎寧提了一整日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便連嘴角都揚了揚。

她就說,她還這般年輕,怎麽就做小寡婦了呢。

顧炎寧接着伸手:“不是說只聽我的話麽,解藥拿來。”

顧炎寧催了句:“給我,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方衍嘴角依舊向下撇着,默了幾息,還是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給她。

仿似心中大石終能放下,顧炎寧捏緊瓷瓶,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就要走。

方衍垂着眸,仍然十分不情願:“公主這就要走麽?他一直阻止公主回徐國,公主無奈之下,才想到這個辦法,如此好的時機,公主還管他做甚?”

顧炎寧點了點頭。

她覺得這個方衍對她好得十分不正常。

不僅有求必應,還随着她胡鬧,假死這種事都搞得出來。

顧炎寧順着方衍的話,越想越覺得,麗貴妃說得,極有可能對了一半。

方衍應當還十分愛慕她,狗皇帝也十分愛慕她,但她嫌棄狗皇帝不行,便找上了自己曾經救過的方衍,讓他幫自己回徐國,狗皇帝心裏不舍得她,自然百般阻撓。

顧炎寧很是震驚,她這幾年,不僅不懂事,還有些瘋呢。

方衍見顧炎寧發愣,又道:“公主非要救他做什麽?”

她如今和狗皇帝已經有過命的交情了,顧炎寧看着他,堅定道:“因——他是我的夫君。”

方衍一直跟在她身後,直到顧炎寧出了府門,他的眉眼中有很直白的不悅,顧炎寧想了想,還是轉過身,故作随意般開口:“咱們兩個——到哪步了?”

“???”

方衍疑惑地看她幾眼。

“是這樣啊,”顧炎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之前可能腦子出了些小問題,太沖動了……”

顧炎寧覺得單說說不清楚,便又拿手指隐晦的比劃着:“如果咱倆之間的步數超了些……你懂吧,就可能得麻煩你往回走走。”

方衍:“???”

作者有話要說:

方衍:公主瘋了吧。

寧寧決定改過自新,以後好好和狗子過日子,就是已經動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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