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升溫 幸虧定力好！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年, 天氣異常寒冷，雪不停地下，街上不見走親戚的百姓, 只有金吾衛日夜巡邏，整個帝都一片肅殺。

百姓們老老實實關在家中, 和家人談論着最近的流言。

“霍将軍真是可惜了, 得罪了宮裏, 居然被打成逆賊，真替他不值！”

“是不是逆賊我們都清楚, 是宮裏那個把白的說成黑的, 黑的說成白的！我聽說是那個人和霍将軍搶永寧縣主, 這才要害霍将軍。冬至那天霍将軍帶了人就走，裴太傅不讓那個人追霍将軍，被那個人下令殺了！”

“裴太傅是個清廉的好官！我還以為他能長命百歲呢。”

“可不是！裴太傅的學生也受到牽連，差點被打死！有這樣的皇帝真是……”

“噓，別說了……”

一家人噤了聲, 開窗查看周圍沒有人後，心慌地聊起了別的。

這樣的對話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發生，百姓們人心惶惶, 又憋着一股氣, 他們受夠了楊乾的暴戾，盼着有人能把楊乾從龍座上拎下來, 這才大快人心。

城南處一條街上，一隊金吾衛發現雪地裏一串腳印，隊長淡漠的臉突然興奮起來，他大聲道：“去抓了那個在外行走的人，回去好領功！”

所有金吾衛仿佛餓了許久的猛獸突然聞到獵物的氣味, 繃直了身子跑起來，他們沿着腳印來到一處低矮的民居，毫不猶豫破門而入。

昏暗的房屋正中間架着口鍋，水還沒開，一家老小圍着鍋驚詫地擡起頭來。

金吾衛一眼就看見了腳印的主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瘦小男人，他的頭發衣服上有雪融化的水跡。金吾衛二話不說把他抓了起來。

老婦和女人孩子吓哭起來，老婦大喊：“幹什麽抓他！”

隊長把人推開，冷漠道：“所有人都老實待在家裏，只有他在外面亂跑，帝都的謠言就是他傳出來的，不抓他抓誰！”

“什麽謠言！”老婦厲聲質問。

“自然是那些中傷陛下的謠言！”

被抓的男人猛地掙紮幾下，掙不開，他擡眼道：“什麽中傷陛下的謠言，我不知道！是家裏遭了賊，米被偷光了，我去買些米回來！”

金吾衛置若罔聞，冷着臉要把人拉走。

老婦和女人拼了命去拉，孩子站在一邊大哭，老婦被推搡在地，打翻了剛燒開的鍋，白米流了一地，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隊長很不耐煩，大吼：“再攔，把你們就地正法！”

一家人聽不進去，瘋了一樣與金吾衛抗争，倒在地上的小半碗白米被踩得一塌糊塗。

“噌”地一聲，金吾衛拔了刀，他們在冰天雪地裏巡邏這麽久，不抓個人沒法交差。

老婦見狀大喊：“要殺人，就殺我好了！抓了我家阿郎，我們一家都活不成了！”說完，她往刀上撞去。

“住手！”玄真公主趕了過來，她一直住在柳慎言家，聽見這邊動靜就帶了人來，她皺眉喝道，“你們要殺人？！”

隊長忙讓人收起刀，行禮解釋道：“公主殿下，這些刁民犯了法還頑抗，陛下有令，頑抗者格殺勿論。”

“他們犯了那條法？”

“造謠中傷陛下。”

“我沒有！我只是出去買米！再不買米我們一家都要餓死了！”男人抓緊大喊，家人也跟着跪在地上哭喊解釋。

玄真公主這些日子見了太多貧苦百姓，心疼得不得了，她瞪着金吾衛道：“中傷皇兄的是你們！皇兄是明君，他才不會派你們這樣抓人！滾！都給我滾！再讓我看見你們狐假虎威，我饒不了你們！”

金吾衛們知道這位公主的厲害，她能從皇帝手中救下惹怒他的人，自然也有本事讓他們不好受，衆人面面相觑，片刻後無聲地退了出去。

被解救的一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七嘴八舌地說：“多謝公主救命之恩，我們做牛做馬一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報答公主！要不是公主，我們可怎麽活啊！”

玄真公主看着差點被殺的一家人，眼裏不由噙了淚，說：“好了，沒事了，本來就是誤會一場。你們幹你們的，我就不打擾了。”

她走出漏風的屋子，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怎能不知道，那些金吾衛就是奉了皇兄的命在外面抓人的，可她不願相信從小護着自己的皇兄會變成這樣，忠臣們反叛他，百姓們憎恨他。

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多想讓全天下人都敬仰愛戴他。

她回到柳慎言家，柳慎言拿着袋米一瘸一拐往外走。她忙上前去扶他：“你不好好養傷，出來做什麽？”

“剛剛是老郭家在鬧？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去賠罪。”

玄真公主愣了愣：“那些話是你傳出去的？”

柳慎言毫不猶豫點點頭：“是，是臣把真相傳了出去，公主殿下若要怪罪，這就把臣綁了送進宮中，以免無辜百姓受累。”

玄真公主含淚看着他，雪越下越大，她卻清楚地看見柳慎言神情堅毅。一邊是自己心儀的、一身正氣的郎君，一邊是從小相依為命卻犯了大錯的兄長，她忍不住在雪地裏嚎啕大哭。

宮人們想來扶她，她大叫：“走開！都走開！”

一幹随從只能在一旁看着。

少女哭得撕心裂肺，在雪地裏搖搖欲墜。

柳慎言很是不忍，脫了單薄的外衣為她擋住雪花，沉默片刻，說：“公主殿下若是恨臣，可将臣就地正法，但臣做得沒錯。日後還望殿下為民請命，設法阻攔陛下陷害忠良。”

“你閉嘴！”玄真公主一把推開柳慎言，一邊往屋裏跑，一邊大喊，“你是禦史，為民請命的事就該你做！我殺你做什麽！做你的事去！別管我！”

柳慎言在雪地裏站了會兒，聽見玄真公主的哭聲漸漸小了，就去老郭家送米。回來後見玄真公主帶着随從們在修補屋子漏風的地方，他說：“公主殿下，這裏不是您能住的地方……”

“不用說了，你天天說也不嫌累！你傷成這樣，我留你一個人在這裏，你死了怎麽辦，誰給百姓請命？”

柳慎言慢吞吞走回去，說：“臣不要緊，可公主殿下金枝玉葉，不該住在此處……”

玄真公主抹了淚，擡頭看看四周，笑道：“也還好嘛，比起鄰居們，你家還算整潔，你能住得，我也能住！”

柳慎言無言相對，腰背痛得厲害，玄真公主看出他不舒服，讓侍衛把他扶上床好好歇着。

玄真公主忙完了，倚在窗邊看大雪。

柳慎言趴在床上，瞥見她的側顏，忙垂下眼去。

玄真公主自言自語般說：“柳慎言，你說霍開疆會不會打回來？”

柳慎言不說話，怕玄真公主又哭起來。

“如果霍開疆打回來，皇兄打得過他嗎？萬一打不過，霍開疆會不會把皇兄……”玄真公主不敢說下去，回頭驚恐地看着柳慎言。

柳慎言一輩子只會說真話，這時面對少女小鹿般單純的眼睛，他毫不猶豫說了個謊：“依臣之見，霍将軍敵不過陛下。”

“那就好。”玄真公主長舒一口氣，繼續趴在窗臺上看雪花。

* *

帝都暗流湧動，在玄真公主看不見的地方，不斷地有人被抓走，不曾鬧出什麽動靜，只是鄰居們驚奇地發現某個人不見了，誰也不敢議論。天牢裏關滿了人。

江南，楊乾悄悄派了死士刺探長陵王的情況，想奪回長陵王兵力用來對抗霍開疆，卻被趙蒙和江南的富商們甕中捉鼈，江南被守得如鐵桶一般。

南疆，楊乾早就派人去屠殺夷族，那時他陷害霍開疆的消息還沒透露出去，他把這筆賬算在夷族頭上，一旦滅了夷族，霍開疆的事就死無對證了。好在夷族人警覺，又擅長使用巫蠱，紛紛潛入山林蟄伏起來，楊乾派去的人慢慢被消耗着。

西疆，徐瑾一行人與尉遲真派出的士兵接了頭，順利抵達雲中都護府，尉遲真再次派出士兵去迎接鎮國公等人。

塞北，曹衡見到了趙彥，傳達了楊乾旨意。趙彥答應捉拿霍開疆，卻在出兵路上被曹衡以暗通逆賊的罪名斬殺，曹衡收買了眼紅趙彥的軍士，一幹人聯手把不服管治的将士殺了個幹淨，塞北軍落入曹衡手中。沒過多久戚顯昭趕到，曹衡立刻做小伏低，戚顯昭很滿意自己在塞北軍中的威望，逐漸放松警惕，當然，他沒有看見曹衡在他背後露出的陰狠眼神。

動亂的種子已經埋下，它們在泥土中悄然醞釀生機，只等一聲雷響便蓬勃而上，掙碎這片大地，長成廣闊森林，生生不息。

* *

霍開疆這一路走得十分謹慎，不止讓大家都改變了相貌，而且每過一座城池就用一個新的假路引，前五裏有武士開路，後五裏派武士斷後，遇到楊乾的人就想辦法把他們騙走，實在騙不走的，打暈了送到別的城池去，擾亂楊乾視線。

一行人就這樣順利進入了南疆。

蕭錦瑟坐馬車坐得厭煩，掀開簾子，露出一張易容而成的胡姬臉，對霍開疆道：“我們是不是太謹慎了？楊乾的人一直沒跟上我們，應該不會追上來了，我想下車走走。”

“再忍忍，等到了西疆，你想怎麽走就怎麽走，這裏不行。”

“要不我走我的，你們走你們的，那樣我自在些，你們也不用這麽辛苦僞裝。”

霍開疆溫和道：“我們僞裝不僞裝都不要緊，是怕你被認出來。”

蕭錦瑟被他說服，沒有繼續堅持己見。這些日子她對他不再那麽疏遠，畢竟他和楊乾、曹衡他們不一樣，那幫人把自己當作一個勢在必得的物件，霍開疆卻尊敬自己，永遠克制着，與自己保持合适的距離。

蕭錦瑟聽見前面熱鬧起來，想是到了南疆的某座城池。

武士們把車馬駛入小樹林，将車隊裝扮一番，出來時就成了一隊浪跡天涯的藝人。

霍開疆坐進馬車，他打扮成一個滄桑老者，蕭錦瑟差點沒認出他來。

車隊向城門走去，城門口有士兵拿着霍開疆和蕭錦瑟的畫像在盤查路人。

霍開疆對蕭錦瑟道：“別怕，你就裝啞巴，不然一說話是帝都口音，會露餡。”

蕭錦瑟點頭，問他：“你怎麽辦？你個子高，很容易被他們認出來。”

霍開疆移開自己面前一塊板，原來這裏有兩個碗口大小的洞，他把兩條腿伸進去，僞裝一番，看上去像是失去了雙腿。

“萬一他們要查你的腿……”蕭錦瑟話沒說完，就聽見士兵盤查他們隊伍的聲音。

“站住，哪裏人，為什麽進城？！”

蕭錦瑟聽見賈文用奇怪的口音回話：“軍爺，我們是到處謀生的藝人，從天南海北聚在一起賺錢糊口，路過寶地讨口飯吃，吃飽了就走。”

盤查的士兵看了幾人的路引，又掀開車簾，當先看見蕭錦瑟易容的胡姬，都驚了驚，接着看向霍開疆，惡聲惡氣道：“下來！”

霍開疆掀開衣服，讓他們看自己僞裝過的斷腿。

士兵一臉嫌棄，還是堅持道：“下來！接受盤查！”說完便拿刀去拍霍開疆。

霍開疆作驚恐狀，忙擡起手護自己的腦袋。

士兵們突然皺眉，捂着鼻子說：“臭死了，滾滾滾！”

車隊緩緩往城裏開去。

蕭錦瑟低聲問：“你給他們下毒了？怎麽下的毒？”

霍開疆便再次擡起手。

蕭錦瑟突然明白毒就藏在他的袖子裏，她忙捂住臉躲開。

霍開疆笑着把她扶正：“別怕，我給誰下毒也不能給你下毒。”

“那對我父母呢？”

“也不能。你父親鎮國公，我一直叫他蕭叔，我小時候他在西疆駐兵，他像師父一樣教導我，像父親一樣照顧我。你母親和兄長也是很好的人。你大嫂和你從小玩得好，她有身孕，提早趕到西疆了。”

蕭錦瑟歪着頭想了想說：“那我大嫂應該是個調皮的人，不然和我玩不到一塊兒去。”

“怎麽說？”

“我想我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蕭錦瑟說着，摸了摸降龍鞭，“我使鞭子這麽厲害，肯定不溫柔賢淑。”

霍開疆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你，你就打了楊乾和戚雲裳。”

蕭錦瑟有些無語，說：“這個楊乾總是挨我的打麽？我和他以前是什麽關系？”

“你們……是夫妻……你是皇後……”

“什麽！這不能！不可能！一定是你搞錯了！如果我真是他的皇後，他為什麽說皇後死了，我是他的寵妃？”蕭錦瑟震驚地睜大眼睛，定定看着他，想逼他說出自己想要的真話。

霍開疆溫柔地看她，等她稍稍安靜下來他才說：“楊乾這人心比天高，蕭叔這幫老臣在他眼裏是老頑固、絆腳石，他想鏟除他們，所以對你沒有好臉色。我遇見你那次，你想騎馬讓他改變心意，但是你從馬上摔了下來，也許是你太生氣了，之前你還小心翼翼的，摔下來後什麽也不顧，把楊乾和戚家人都打懵了。”

蕭錦瑟忍不住笑了：“真是痛快！原來我現在讨厭他是有理由的。”

霍開疆若有所思道：“沒錯，你雖然丢了以前的記憶，但是你對熟悉的人還是保留着以前的喜惡。錦瑟，你看着我。”

“幹什麽？”蕭錦瑟坦蕩地看向他。

“你心裏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蕭錦瑟仔細地看他，瞪大了眼睛看他，把霍開疆看得緊張極了。好一會兒，她緩緩說：“你長得挺帥的。”

“還有呢？”

“你是個好人。”

霍開疆：“……”

蕭錦瑟看他一臉生無可戀，忙安慰他：“別太難過了，我又不是什麽賢良淑德的好女人，有什麽好喜歡的。”

“我不是喜歡賢良淑德，我是喜歡你。”

蕭錦瑟贊賞地一笑：“你還挺有個性。”

霍開疆也笑了，她才是有個性，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一點也不嬌氣，這一路走來從沒喊過苦，看見沿途挨凍的可憐人還會幫他們一把。

這就是他喜歡的女子。

蕭錦瑟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她從霍開疆身上收回目光望向車外，說：“這酒樓做的什麽美味，好香。”

“這是百味酒樓，上次我們在這裏吃過，你吃了毒蘑菇中了毒。”說到這裏，霍開疆暗自感嘆天意弄人，那次蕭錦瑟中了毒一個勁在自己身上啃，如今她卻忘了往事，把自己當陌生人。

“我有這麽笨麽？吃蘑菇吃到中毒？”蕭錦瑟才不相信他的話。

“因為南疆的蘑菇好吃，這裏每年吃蘑菇中毒的人不計其數。”

蕭錦瑟尴尬地笑笑：“原來我這麽饞呢，一會兒一定試試。”

“別，還是性命要緊。”

兩人說着下了車，一行人進入酒樓，賈文向店夥計要了幾個包間，霍開疆和蕭錦瑟在正中間，武士們在兩旁的包間裏護衛。

蕭錦瑟點了菜，她讓霍開疆點，霍開疆表示蕭錦瑟點的菜他都愛吃。蕭錦瑟便想了想，對店夥計道：“一會兒上你們店最毒的蘑菇來。”

霍開疆忙勸：“錦瑟，你再點些別的。”

店夥計也說：“姑娘，我們店只有好吃的蘑菇，沒有最毒的蘑菇。”

蕭錦瑟神秘一笑：“我不管，聽說越毒的蘑菇越好吃，我就要吃那個，橫豎吃不死人！快上菜！”

店夥計見慣了為蘑菇豁出性命去的食客，淡定地說：“好，姑娘您悠着點吃。”說完，他快步下樓去了。

霍開疆見蕭錦瑟滿臉期待的樣子，勸她：“錦瑟，好吃的東西有很多，那個就不吃了吧？”

蕭錦瑟低聲說：“不是我吃，留着有用！”

霍開疆好像明白了什麽，就不再說話。

菜很快上齊，蕭錦瑟已經饑腸辘辘，她也不扭捏，快速吃了起來。

霍開疆忙說：“慢點吃，別噎着。”

蕭錦瑟吃下一口酸辣雞油飯，說：“這裏的菜式太好吃了，我忍不住。你看，這就是我的本來面目，你還喜歡我麽？”

“喜歡。”霍開疆笑了，“以前我說過，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嘴硬。”蕭錦瑟不理他，快速吃着飯，不小心嗆住，咳嗽起來。

霍開疆忙給她拍背，倒了杯水喂她。

蕭錦瑟下意識仰頭喝水，喝到一半才發現兩人的動作太過親密，她接了茶杯喝完水，定定看霍開疆。

他坐得筆直，雖然扮成滄桑老人，可眼中有獨屬于他的光芒流露，那是風刀霜劍打磨出來的堅毅，還有滄海桑田也不改變的深情。

蕭錦瑟放下茶杯，用左手托着腮撐在案幾上，笑道：“霍開疆。”便不說話了。

“嗯？”

蕭錦瑟沉默片刻說：“你還是原來的樣子好看些。”

“等出了城，我們就把易容都卸了，我也想好好看看你。”

“貧嘴。”蕭錦瑟重新拿起筷子，“快吃吧。”

兩人安靜地吃着飯，快要吃完時，霍開疆忽然頓住，接着他拉起蕭錦瑟。

下一瞬間就有暗器穿透了包間木門飛射而來，霍開疆把蕭錦瑟護在身後，抄起筷子打落暗器。

包間木門驟然大開，沖進來七八個精瘦的殺手，眨眼就纏上了霍開疆。

蕭錦瑟見賈文他們要趕過來已經來不及，索性抄起一大盤炒蘑菇，向着殺手們甩了出去。

蘑菇量太足，每個殺手臉上都糊了不少蘑菇，他們一怔，聞到這香味便動不了了。

這是什麽人間美味！

殺手們立在原地，忘了自己是誰，從哪裏來，要幹什麽。

蕭錦瑟心痛這盤蘑菇，自己方才忍着沒吃它們實在是不容易，可是霍開疆有危險，她不得不忍痛割愛。

“快走！”蕭錦瑟拉住霍開疆往外沖。

霍開疆接過剩下的蘑菇一甩，準确地把它們喂進了一部分殺手嘴裏。

殺手們無視跑走的兩人，嚼起了蘑菇，頓時兩眼冒起粉色泡泡，一臉幸福模樣——南疆的蘑菇怎麽能這麽好吃！

蕭錦瑟和霍開疆跑了出去，賈文等人護着他們下樓，扔給掌櫃一些錢。

蕭錦瑟仍對那盤讓殺手止步的美味蘑菇念念不忘，她忍不住回頭，便看見沒中毒的殺手追了出來，而中毒的那幾個死死抱住他們大腿，用十分滑稽的語調喊着：“娘，不要走！抱抱我！抱抱我嘛！娘！要喝奶！要喝奶！”

“抱你個頭！喝你個頭！”被拖住的殺手們怎麽也甩不開同伴，眼睜睜看着霍開疆他們走到了酒樓大門，他們氣得目眦欲裂，低頭大喊，“蠢貨起來！快去追人！”

蕭錦瑟不禁爆笑：“哈哈哈哈哈哈，一群蠢貨！蘑菇那麽好吃你們多吃點啊，浪費了多可惜啊！”

沒中毒的殺手們被激怒，指着過往的其他食客大吼：“你們來幫忙，把這些人拖開！”

食客們喊一聲“好嘞”，紛紛上前拉開趴在地上撒潑哭鬧的殺手。

沒中毒的殺手們正要撒腿來追，可他們被更多食客拉住了，不由暴怒：“找死！放開我們！”

食客們笑道：“你們喊打喊殺的，也中毒不輕，先在這裏歇歇再走！別生氣啊，這都是為了你們好！”

上面一群人拉扯在一起，好不熱鬧。

蕭錦瑟笑個不停，霍開疆提醒她該走了，她捂住肚子。

霍開疆覺得她好笑，把她打橫抱起來走向馬車。

蕭錦瑟想要下來，霍開疆把她抱得更緊。蕭錦瑟低聲道：“你現在是個賣藝老頭，抱着我也不怕被人懷疑！”

“沒事！抱緊了，別摔着。”霍開疆三步并作兩步走出酒樓，上了馬車，立刻揭開了自己臉上的僞裝。

蕭錦瑟剛坐穩，一擡頭就見他露出俊逸如天神的一張臉來，她怔了怔。

可惡，這人長得也太好看了！虧得自己定力好，要不然就被他迷住了！

霍開疆見她出神，微微勾起嘴角湊過去，沉聲笑道：“怎麽，是不是有那麽一點心動？”說着，他揭去了蕭錦瑟臉上的易容。

兩張精致絕倫的臉幾乎貼在一起，馬車裏驟然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