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翌日,天剛蒙蒙亮時,裴元徹便醒了。

他一向醒得早,今日因着意識裏記着他娶到了顧沅,卻又有些不确定真假,睡意一淺,索性睜開了眼睛,往身旁看去。

淡淡的晨光透過紅色幔帳,身側的小美人阖着眼眸,黑發如雲般堆在耳畔,襯得一張嬌美的臉龐越發潔白如玉。

她睡得很安穩,兩道黛眉舒展,纖長的睫毛自然卷翹,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前世他們也有許多個同床共枕的夜晚,她卻從未睡得這般自在香甜。

一開始他想與她共寝,她冷冰冰的“請”他走。

那時他年輕氣盛,哪裏受過這份氣,甩着袖子摔門而出。

走就走。

別的女人都巴不得他去她們宮裏,哪有像她這樣往外趕人的?

他這般想着,擡步去其他妃嫔宮中喝茶,還派人去她面前“無意”透露他要留宿別宮的消息。

可她知道後,照常吃喝,一到天黑,燃了香便上榻安歇,沒有半點不悅。

他氣狠了,再看其他谄媚讨好的女人,只覺得心頭厭煩,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還是踏着夜色去尋了她。

她的睡眠很淺,被鑽進被窩的人吓了一跳,等發現是他,罵他無恥、卑鄙、下流。

她第一次第二次這般罵,他還有些氣。罵得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之後多個同床共枕的夜晚,都是他這般賴來的。

賴到後來,顧沅也懶得再費口舌罵他,由着他夜裏過來,只是另外給他準備了一條衾被。

那個時候,她躺在他身旁,便是睡着了,眉頭也是微蹙着,悶悶不樂般。

漸漸地,記憶中那張帶着郁色的臉龐,與眼前這張睡意香甜的臉融合在一起,裴元徹壓低眉眼,忍不住擡起手,撫上了身側之人的臉頰,那雙鳳眸中滿是癡迷與瘋狂。

沅沅,他的沅沅。

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一點一點描摹着她的眉眼,恨不得将她的模樣深深刻入骨血中一般。

顧沅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覺臉頰上有些癢癢的,她下意識伸手去趕。

趕到一半,她恍然察覺不對,驀得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英俊的臉,劍眉星目,眼尾弧度稍稍上揚,那衣衫稍顯淩亂的男人單手撐着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醒了?”

顧沅先是懵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有點緊張,她也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麽,只睜着雙霧蒙蒙的眸子盯着他。

活了十六年,一睜開眼枕邊躺着個男人,縱然這個男人是她夫君,她一時之間還是有些難适應。

裴元徹看出她的不自在,垂眸道,“時辰尚早,你若是還想睡,可以再睡一會兒。”

“殿下。”顧沅輕喚了一聲,剛醒來的嗓音嬌嬌糯糯的,還透着幾分勾人的慵懶,“現下是什麽時辰了?”

裴元徹掀開幔帳,探出半邊身子,沉聲往外問了一句。

殿內很安靜,是以他這一聲顯得格外清晰,話音剛落,外頭就有宮女答道,“回殿下,剛至卯初。”

裴元徹躺回去,見顧沅要起身,他伸出手将她重新按回懷中,語調平靜道,“離巳初請安還有兩個時辰,再陪孤躺會兒。”

顧沅睜着一雙大眼睛,欲言又止。

她想着都已經醒了,幹脆起身得了。否則兩個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又無話可說,那多尴尬。

身側的男人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幽深的黑眸深深盯着她,薄唇緊緊地抿着。

顧沅也直直看向他,瑩潤眼眸中有些迷茫。

下一刻,男人忽然俯身,手指輕輕插入她蓬松烏黑的發,熾熱的吻落在她的眉眼、臉頰、嘴唇、鎖骨……

燎原之勢般,令她的身子一點點變軟。

顧沅的小手抓着枕頭,失神的盯着紅色的帳子,暈乎乎的想,這事不都是晚上做的麽,他怎麽一大早就這樣了?

就在她以為裴元徹是要昨晚未完成的事時,他卻并沒有繼續,只呼吸粗重的,緊緊地将她抱住。

“殿…殿下?”

“嗯。”他嗓音沉啞得厲害。

“你這是……?”

“早上容易沖動。”他安撫似的吻了吻她的耳朵,“別怕,讓孤抱一會兒就好。”

他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畔,顧沅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某處的反應,心跳怦然,本想壯着膽子說,那再試一試?

但昨夜光線昏暗,她還能說得出口。現下白日的,她若是說了,豈不是成了纏着他白日宣淫的妖姬麽?

這可不成,她做不到。

于是,兩人就這般靜靜相擁着,誰都沒說話。

也不知道是剛才被吻得有些發軟,亦或是他的懷抱太過溫暖,不知不覺的,顧沅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身旁已經沒了裴元徹的影子,只有谷雨和秋霜站在床榻前,滿臉笑意道,“太子妃您醒了,奴婢們伺候你梳洗。”

顧沅抱着絲滑的大紅遍地錦被,目露疑惑,“殿下呢?”

秋霜道,“殿下一個時辰前就起了,在院子裏練了一套拳後,怕打擾太子妃您休息,便去側殿沐浴更衣了。”

“噢,這樣……”顧沅緩緩起身,心說他的精力可真充沛,起得這麽早練拳,轉念又想到晨間他那宛若鋼板的滾燙身軀,白皙的小臉不禁泛起兩抹緋紅。

一側的谷雨見着自家姑娘泛紅的臉頰,關切問道,“太子妃,您很熱麽?臉怎的這樣紅。”

顧沅啊了一聲,手輕撫上臉頰,不知該如何解釋。

秋霜年紀比谷雨大,知曉的也更多,擡眼見到太子妃氣色嬌媚,再看她領口處那細碎的吻痕,立刻反應過來,忙笑道,“天氣是愈發熱了,等再過些日子冰窖開了,有冰供在屋內,便能涼快許多。”

顧沅看着機靈的秋霜,莞爾一笑,“那就好。”

一炷香後,在兩婢的伺候下,顧沅梳洗完畢。

因着待會兒要去拜見帝後,她今日的穿戴也是很是端正盛重的,但她臉上沒畫濃妝,只略施粉黛,輕點朱唇,有種清水出芙蓉的溫婉與清新。

裴元徹掀簾進殿時,顧沅正緩步往外走。

水晶珠簾叮當亂晃,流光溢彩間,兩人眸光對上,一人驚豔,一人羞怯。

“殿下。”顧沅屈膝行禮。

裴元徹上前一步,很是自然地扶住她的手,肅聲道,“以後見着孤,不必行禮了。”

顧沅訝然看向他,“這……”

他道,“孤說過,在東宮,孤便是規矩。”

聞言,顧沅習慣性咬唇,心說他可真是驕矜又獨斷。卻不料下一刻,男人溫熱微粝的指腹就按在了她飽滿朱紅的唇瓣上。

這動作很是暧昧,他卻渾然不覺般,眯起鳳眸道,“不準咬自己。”

顧沅眨了眨眼睛,片刻後,點了下頭。

裴元徹這才收回手,拉着她的手道,“你這是要去用早膳?正好孤也沒吃,一道去。”

水晶簾再次晃動,兩人一起往外走去。

谷雨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松口氣般道,“看來太子真的很喜歡太子妃。”

秋霜滿臉堆笑,“何止是喜歡,我看太子滿心滿眼都是太子妃。咱們運道好,能在太子妃身旁當差,臉上也有光。”

說到這,她回頭看了一眼床榻,見床榻上幹幹淨淨,心頭有些奇怪,難道昨晚太子與太子妃未行周公之禮?

不可能吧?像太子妃那般的絕色美人在懷,若還能忍住不做點什麽,那還是男人麽?

況且太子妃身上那些遮不住的吻痕,可不是作僞。

……

用過早膳後,裴元徹與顧沅一同乘着轎辇,出了東宮。

倆人先前往紫宸宮拜見順濟帝。

順濟帝頭戴玉冠,身着明黃色團龍紋常服,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精神也不大好,一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虛弱模樣。

待太子夫婦行完三拜九叩之禮,順濟帝便将兩人叫起,态度還算溫和。

順濟帝對于太子這位新婦還是很好奇的,打量的目光看向那低垂眉眼的小婦人時,渾濁的眼眸中也迸出一抹驚豔。

怪不得能讓一向乖戾恣意的太子舍下面子,寧願挨打挨罵,也要娶到手……這等姿容傾城的絕代佳人,若嫁給了小小的官吏,倒真是可惜了。

轉念想到自己後宮佳麗無數,卻沒一個能比得上這個兒媳婦般美貌,順濟帝眼底浮現一抹遺憾。

男人總是最懂男人的。

裴元徹略掀眼皮,淡漠一掃,就猜到順濟帝在想些什麽,他心頭不悅,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擋到顧沅面前,阻斷順濟帝的視線,“父皇,若無其他吩咐,兒臣便先帶太子妃去鳳儀宮請安。”

順濟帝慢吞吞的瞥向裴元徹,靜了片刻,擺了擺手道,“去吧去吧,帶你的新婦給你母後請安去。”

裴元徹帶着顧沅告退。

一走出紫宸宮,顧沅長長的松了口氣。

剛才順濟帝打量她的目光,讓她怪不舒服的。

好在太子及時擋在了她的面前,不然她肯定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

她尚在閨閣時,便聽聞順濟帝是個貪花好色的,每回選秀都會選一大批妙齡少女進宮,除此之外,若是看到面容姣好的宮女,他也會寵幸。

比如裴元徹和五公主的生母李嫔,原先只是崔皇後身旁的一名負責灑掃的三等宮女,偶然機會下被順濟帝看中,一朝寵幸,有了身孕。

順濟帝先是封她為八品采女,誕下皇子後,晉了個六品貴人。又過了幾年,她再次被順濟帝寵幸,懷有身孕。

只是生産的時候,她胎位不正,血崩,竭力生下五公主後,當晚就撒手人寰,後來順濟帝給她追封了個嫔位。

李嫔去世後,剛滿六歲的裴元徹,帶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邁進了鳳儀宮的門,從此成了崔皇後膝下的子嗣。

想到裴元徹的身世,顧沅悄悄擡頭瞄了他一眼。

裴元徹恰好轉過頭,捕捉到她看來的視線,濃眉微擰,“怎麽了?”

顧沅有些尴尬,擠出一抹笑,“沒、沒什麽。”

裴元徹目光如炬,帶着看穿一切的銳利,薄唇吐出兩個字,“撒謊。”

顧沅一噎,默了默,小聲道,“我在想,我們待會兒給皇後請完安後,要不要給李嫔娘娘上柱香。”

裴元徹黑眸微閃,沒想到她竟是在想這事。

一陣沉默後,他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纖細的手腕,淡聲道,“你若有心,回東宮孤帶你給她上香。不過在母後面前,你最好別提孤生母之事,免得她對你心生芥蒂。”

顧沅明白,颔首道,“殿下放心,我知道的。”

半個時辰後,顧沅與裴元徹一起來到了鳳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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