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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爺,我娘子的戶籍與路引在我這。”

這話乍起,顧沅愣住,官兵也一怔。

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臉,朝岸上看去。

只見碼頭上闊步走來一身高八尺的大漢,那人約莫三十歲上下,身高八尺,濃眉大眼,皮膚黧黑,下巴一圈絡腮胡子,一襲灰黑色衣裳,膀上挂着個包袱,手中提着份糕點。

“官爺,戶籍與路引都在我這,我剛給我家娘子買吃食去了。”那絡腮胡大漢很是自然的将手中的糕點塞入顧沅懷中,又朝着那士兵賠笑道,“我家娘子很少出門,見着生人膽子小,還請官爺多擔待。”

士兵擡着下巴哼了一聲,“好了好了,趕緊将文書拿出來。”

絡腮胡大漢忙解開包袱,從裏面拿出兩份戶籍并路引,遞過去時,還往士兵的袖裏塞了二兩碎銀,一臉憨厚的笑道,“這大過節的官爺們還要出來捉賊,真是辛苦了,買點酒喝暖暖身子。”

士兵眉頭一挑,心道這人倒挺會來事的。掃了那大漢與顧沅一眼,不動聲色收了碎銀,打開那些文書翻了翻,“喲,你倆打洛陽來的?”

大漢道,“是啊,我們倆口子在洛陽開打鐵鋪子的。這回是我老家來信,說是家中小弟要娶新婦了,我們倆這是專程趕回來吃喜酒的。”

“你們老家是滁州的?怎麽一點滁州口音都沒有?”

“嗐,說來慚愧。我十五歲就離家去洛陽當學徒,在洛陽一呆就呆了十多年,一口鄉音都變成了洛陽腔。”大漢搖頭嘆息道。

士兵點了點頭,核實戶籍和路引後,見這男人身形魁梧手中帶繭,而那女人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也就沒再多問。

上頭說刺客是一人,還是一年輕的女人,與這中年倆口子有什麽幹系。

将文書還給絡腮胡大漢,士兵擺擺手,“行了,你們到船上坐着吧,也別亂跑了,城裏這會兒亂着呢。”

“多謝官爺提醒。”絡腮胡大漢忙彎腰道謝,轉過臉看向目光警惕的顧沅時,他微抿了下嘴角,一把抓過顧沅的手,嗓音洪亮道,“走走走,都跟你說了我買糕點很快就回來的,你好好在船上等着就是,跑船頭作甚。沒聽官爺說麽,外頭正亂着……”

陌生男人的觸碰讓顧沅很是不适,下意識想要掙脫時,那男人忽然低下頭,用只有他們兩人的聲音道了句,“姑娘,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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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與語氣,與剛才那副市井小民的粗犷谄媚完全不一樣。

顧沅眉頭擰起,烏黑的眼眸再次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她認識他麽?

不,不認識,一點印象都沒有。

難道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綠林好漢?怎麽可能,她才不信。

無數疑惑在心底冒出,她此刻也不敢大聲喧嘩,起碼就目前情況來說,最重要的是混過官兵搜查

至于眼前這個人是誰,有何企圖,等船開了再弄清楚也不遲。船上有這麽多人,就算他是歹人,諒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做出什麽惡事。

顧沅心緒複雜的跟在那男人身後進了船。

那抱孩子的婦人見她回來了,熱切關心道,“大妹子,你查好了沒?咦,你身邊這位是?”

顧沅沒說話,只尴尬的朝她笑了笑。

那婦人一下子明白過來,笑道,“唉喲你跟你家男人一起出門的啊?你開始怎不說呀。來來來,我往前頭坐去,這連一起的兩位置,你們兩口子坐。”

說罷,她抱着孩子就挪到前排的位置,留顧沅與那男人坐在後排。

這艘船也搜得差不多,船夫哈腰将官差送走後,轉身對一船人道,“差不多了,等前頭那兩條船先過去,咱們也能走了。”

衆人皆放下心來,一時間聊天的聊天,睡覺的睡覺,教訓孩子的繼續教訓孩子,又恢複之前的閑散。

而後排的位置,氣氛卻格外的安靜。

顧沅頻頻看向身側高大的男人,眉心緊蹙着,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路?他知道她的身份?她都打扮成這副模樣,他也能認出來?

沉吟許久,她終于鼓起勇氣,壓低聲音問道,“不知好漢怎麽稱呼?”

男人垂下眼,聲音是與外表截然不同的清越與年輕,“屬下顧風。”

顧風?

這個名字很陌生,但“顧”這姓氏,還有他自稱屬下,都讓顧沅錯愕。

緩了緩,她看向男人的眼睛。

那是雙有故事的眼睛,形狀好看,眼瞳漆黑,目光銳利又穩重,只是他看向她時,目光中的鋒芒自動斂起,只剩下澄澈與恭敬。

見顧沅依舊迷茫,自稱顧風的男人從腰帶裏取下一個荷包,打開後,裏頭放着一塊精致的鐵牌。

顧沅一看那鐵牌,眼睛陡然睜大,這是永平侯府的令牌!

顧風将鐵牌收好,低低道,“是小侯爺派屬下暗中保護姑娘。”

哥哥派來的人?

顧沅大驚,心頭冒出更多的疑惑來。

顧風看出她的困惑,朝她搖了搖頭,單手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現在不方便多說,等晚些。”

這客船小,人多耳雜,的确不宜多談。

顧沅會意,略一颔首。

一炷香後,船總算開了。

皎潔的月光傾灑,船槳搖動,蕩起圈圈漣漪,銀光閃閃。

……

夜半,打更的走街串巷,揚聲喊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子時三更了——”

刺史府的某座院內,一片詭異的寂靜。

裴元徹冷臉看着桌上搜出來的東西,一卷路引和戶籍常用的桑藤紙,刻好的長安府戶部大印,手繪的揚州城地圖,幾處出城口還用朱筆圈了出來……

眼前的每一樣物品,仿佛都在嘲笑他。

嘲笑他的自負,嘲笑他的愚蠢。

之前種種,她的溫柔小意,她的主動讨好,她的柔情軟語,都不過是麻痹他的手段而已,可笑他還沉浸其中,沾沾自喜。

一想到她躺在他懷中萬般溫柔,心裏卻在想着如何逃離他,裴元徹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

可這到底是為什麽?

她為何要離開他?又是從何時開始謀劃這些?

攥緊手中的印章,裴元徹濃眉緊擰着,他想不明白。

這一世,從一開始他便小心翼翼的接近她,行事也克制了許多,沒有納姬妾,沒有傷害文明晏,也沒再惹她傷心

若說哪裏做的不妥,也就是賜婚這事上他使了些手段。

難道是為了這事?若單單為了這個原因,未免有些站不住腳。

就在裴元徹陰着臉思索時,李貴引着東宮禁衛首領與揚州刺史一道走了進來。

幾人剛一踏入屋內,就感到一陣強大的氣場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

禁衛首領與揚州刺史惴惴不安的垂頭行禮,始終不敢去看上首之人。

“可有搜到?”裴元徹冷聲道。

下首兩人的腦袋埋得更低了,說了些全力以赴、盡力搜捕的廢話,見投到頭頂的視線越發銳利,吓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嗫喏道,“倒是抓到了幾十個可疑的,可押回來審問後,都對不上……”

話音未落,只聽得“咚”得一聲,一枚印章狠狠砸在地上。

“繼續搜!”

裴元徹捏緊黃花梨木的桌案,目眦盡裂,怒喝道,“孤就不信,這麽多兵将連個弱女子都搜不到?搜,除了揚州城,周邊的州府也派人去搜!寧可錯抓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

這般憤怒實在駭人,滿屋子的人皆膽戰心驚的跪下,俯首于地的喊道,“殿下息怒。”

裴元徹指着禁衛與刺史,毫無耐性,目喊冷戾,“別廢話,出去找人。”

地下兩人戰戰兢兢的爬起來,面色煞白的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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