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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還是快點出發進城吧。”
秋生道:“是啊,少爺的手還是要找個大夫好好看看。”
陰延庭不滿道:“我不是大夫啊,我醫術會比那些大夫差?”
卿宸自顧自放下衣袖,瞟了他一眼,淡然道:“我們出發吧。”
雲南知府錢彬前幾日就收到消息,瑾王和樓相要親自來,整個人就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忙不疊兒地準備迎接兩位貴客,但一聽說當今樓相才是個二十歲的小夥子,再算算自己,年紀都翻了他一個跟頭,想想都不想對他以禮相待,這麽個小夥子能幹成什麽事?不過瑾王還是要照顧好,不能怠慢,結果才要派人去迎接,就有人來回禀說樓相和瑾王在路上遇到了刺客,樓相身上還挂了彩,聽說還是為了救瑾王挂了彩。
錢彬這會兒連腿都軟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錢彬擦着汗抖着手,頂着瘦弱的小身板帶着一家老小以及雲南府各個官員站在冷風中吹着,總算是等到了那輛姍姍來遲的馬車。
還未等人下車,錢彬已經先一步跪下來聲音顫抖道:“下官雲南知府錢彬恭迎瑾王殿下,樓丞相。”
錢彬清楚的看到馬車上下來的那個右眼眼角下有顆淚痣的青年,即使年輕,但是眼角眉梢中帶着的淩厲之色已經不動聲色地震懾到了他,他連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愣愣地看着這個嚴肅的少年,“啪”的一聲,錢彬遲鈍地越過樓卿宸往後看去,那個號稱乾元朝最俊雅的男子正打着十二骨折扇,睨着眼看他,沉沉道:“錢大人,是打算讓本王和樓相就這麽站着麽?”
錢彬手心裏滲出了汗,連忙讓開一條道,道:“臣該死,王爺,樓相,請府上請,已經準備了上好的房間。”然後對下人道:“還不快帶樓相回房休息。”
樓卿宸擡步進去,只冷冷道:“錢大人有心了,且先把後面那個刺客關押起來嚴加看管吧。”
錢彬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侍衛已經壓着肇事者到了他面前,言昭華和藹地對錢彬笑了笑,道:“錢大人可要把人看好了,丢了,就拿你充數。”
錢彬吓得幾欲下跪,連連道:“臣定當盡心竭力。”
卿宸已經能感覺到手上的傷正在淌血,而事實是的确在淌血,她負在背後的手一路滴血,幾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樓卿宸留下的這條“痕跡”,但是看到她那張肅穆的臉又不敢說什麽,陰延庭一個箭步追上去,攔住樓卿宸的去路,拎起她被血浸濕的袖子,略帶責備道:“你還打算忍多久?”
卿宸手上一痛,憤憤地瞪着陰延庭。
錢彬捏一把老汗,上前道:“下官聽說樓相為救瑾王殿下而受傷,但是這份情意,就是他人所不能及的。”
言昭華收起扇子,看着錢彬,似笑非笑:“這份情意?”又看向樓卿宸:“無人能及?”
卿宸一手指着自己正在淌血的手淡淡道:“你們是想我在這裏血盡而亡?”
錢彬邁着矯健的步子奔走相告道:“來人,快請大夫!快扶樓相回房醫治!”
但是當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把樓卿宸弄到房裏的時候,樓卿宸倚在床上,只道:“你們都出去吧,這位陰先生留下給我包紮就行了。”
手下人面面相觑,由錢彬帶頭默默退下。
唯有言昭華較為厚顏,坐在桌邊泰然自若地喝茶,有一眼沒一眼的瞅兩下陰延庭給樓卿宸包紮傷口,随口道:“看樓相這細皮嫩肉的,怎麽倒像是女人。”
陰延庭綁紗布的手沒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多用了點力,一臉驚訝地看了眼樓卿宸,卿宸吃痛地咬了咬下唇,詫異地看着言昭華,不過也只是一瞬,她複而又恢複了鎮定,嘴上說着:“王爺真愛說笑。”心裏卻想着,果然還是那一下給他摸出來了?
言昭華眯着眼看樓卿宸,只起身出門道:“眼見為實。”話畢就揚長而去。
樓卿宸看着言昭華的背影,陷入沉思,這個男人不簡單,雖然話說的這樣輕描淡寫,但是難掩心中的算計,他大可直接拆穿她,但卻沒有,他也大可不必對她這麽客氣,但卻也沒有,這樣的人,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陰延庭愣了愣,木讷地看着樓卿宸,遲鈍道:“這……瑾王預感為什麽這麽好?”
樓卿宸瞥了他一眼道:“是他手感比較好。”
陰延庭更遲鈍地升高一個調啊了一聲,樓卿宸頗不耐煩道:“啊什麽啊,你剛剛還沒回答我,是不是你推的我?還有,今天這件事,是不是……”
陰延庭一邊收着東西,一邊道:“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就直說了,的确,今天不過是一場戲,我爹說了,瑾王這個人內心其實狡詐的很,如果不能成功取得他的信任,恐怕日後你會有很大麻煩,所以,整了這麽一出來,我爹吩咐過,目标明着是要紮瑾王,但就看你會不會自覺地去給他擋一擋,如果不自覺,那就只好我助你一臂之力,反正結果就是,總要紮你一刀就是了,就算真紮不到,也要做出你去擋刀的假象。”
“所以無歡的出現也是算好的?”
“是啊。”陰延庭收完東西,看着樓卿宸沉思的樣子,猛然想起一件事,道:“對了啊,你現在怎麽還有心情關心這些啊,瑾王都懷疑你的性別了,你要怎麽辦?”
樓卿宸擡起自己綁着紗布的手,盯着傷口看了許久,眼神沉了沉,淡然道:“能怎麽辦,幸好你在這裏。”
陰延庭繼續詫異:“我?”
樓卿宸道:“嗯,你,他不是要我證明麽,給他看不就行了,反正無歡的易容術無人能及,想必他也看不了這麽分明,再說,你不是會口技麽,我的聲音又不是很難學。”
陰延庭錯愕地抱住了自己的胸,後退幾步:“你要死啊,你知道言昭華是個斷袖還讓我去給他看,你想怎麽樣?”
默默了良久,陰延庭終是看清了卿宸的眼神,無奈而哀傷,其實他來,就是來幫她的,那又何苦嘴硬,便道:“行吧,我幫你。”
又默默了良久,她才輕輕啓口,聲音雖聽不出波瀾,但卻是她用全心說的一句,謝謝。
樓卿宸對自己的立場很清楚,她不是去為國效力的,她不過是想要借助丞相這個身份,把十年前的舊案查清楚而已,還寧王一個清白,也是還她方家滿門一個清白。
要說十年前最賢德的人是誰,世人都會稱一聲非寧王言允湛莫屬,要說十年前哪兩個人關系最好,世人都會說,非丞相樓安與禦史方仲儀莫屬,連兩家人的娃娃都取一樣的名字,不過音同字不同,傾城和傾城,傾宇和卿宇。
但是,十年前的一個夜間,寧王府一百二十三口人全部下獄,寧王賜自盡,禦史方仲儀一家被禁軍團團包圍,就地處決,理由則是,寧王密謀造反。
方傾城那一年不過十歲,方夫人拼了性命将剛剛出生的方傾宇交到她手中讓她逃走,方傾城無處可去,偷跑進了樓相府,樓少夫人好心藏了藏她,她卻狠下心将方傾宇同樓卿宇交換了一下,又抱着樓卿宇再逃走,結果卻在相府門口被禁軍統領孫蒙攔下,方傾城記得清清楚楚,這個人剛剛才用他手中的劍手刃了她的父親,她眼中溢出的熊熊怒火徹底激怒了眼前這個剛剛滅她方家滿門的罪魁禍首。
孫蒙冷笑一聲,手一揮,道:“方氏遺孤,殺無赦!”
那一年,她才十歲,雖然身死,但卻保全了方氏最後一點血脈,可她終究是對不起樓家,她害死了樓家的孩子。
那一夜的大雨一直下了三日有餘,她橫躺在地上,血流成河,在死之前,她似乎看到了一雙暗紋雲靴出現在她眼前,還有那黑色的衣擺,她順着這衣擺看上去,雨水卻浸濕了她的眼睛,她只能看到的,是那雙好看的手執着一把油紙傘,只能聽到的,是他那一聲,傾城,我來遲了。
第二日,丞相樓安自請回家養老,寧王案就好像一場狂風,卷走的是寧王府和方家,還有私藏罪犯的樓家少爺夫婦二人,都在獄中自盡,而先帝勒令後人不得再提此事,也為寧王案罩上了一層布,沒有人再敢去深究,所有同寧王案有關的人都已經不會開口了,是誰告發的寧王,最後又是怎麽收場的,無人知曉。
而等方傾城再醒過來的時候,卻已成為了樓府的樓傾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迷茫,當樓安蒼老的面容出現,告訴她,傾城,今後你就要以男兒身活着,我為你改名為卿宸,十年後,你會是我乾元朝的丞相,而你,必須查出寧王案的真相,還寧王和方家一個清白。
方傾城知道,自己命不該絕,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所以,她重新活了一次,以樓卿宸的身份,重新活了,她堅信,她就是回來找寧王案的幕後黑手,報仇的!
可就是這樣,自那一日起,她的右眼下方就多了一顆淚痣,這顆淚痣,她原本沒有,樓卿宸也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是女人,不信你看
雲南知府比較會招待人,特地辟出了東苑和西苑來給瑾王和樓相住,吃穿住行一應俱全,另配佳人一組随時候命,但是聽說瑾王喜歡男人,錢彬又招了男寵一組随時待命,可結果卻是,瑾王殿下從西苑回來的時候,就一直倚在房間裏的榻上,連同身邊人簡昀都攔在了門外,錢彬彎着老腰道:“臣錢彬求見瑾王殿下。”
簡昀為難道:“錢大人,王爺未曾傳召啊。”
“進來吧。”
男人慵懶低沉的聲音自房內傳出,錢彬整了整衣物,推門而入,卻見黑衣男子閉目曲腿躺在榻上,嘴角微微上揚,好像是在笑。
錢彬連忙跪下行禮,趴在地上許久也不見言昭華讓他起來,讓他的老腰有點受不了,良久言昭華才道:“免禮,錢大人有事要找本王?”
錢彬扶着腰起身,應和道:“是啊,殿下才來雲南,想必路上奔波勞累,不知殿下是否要人伺候,臣這裏有……”
言昭華嘴角揚的更高,卻依舊閉目,只道:“你當本王是來度假的?讓你的人都下去吧,本王有樓相就足夠了,不過樓相嘛,你倒是可以問問他需不需要。”
錢彬倒吸了一口涼氣,把眼前這位殿下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這……他的意思是他和樓相,錢彬立刻會意,一拱手道:“是,臣知道了。”
待錢彬告退,又匆匆帶着人往西苑去,卻發現這場景為何這樣驚人的相似,我朝最年輕的丞相也曲腿躺在榻上閉目沉思,但是沒有笑。
樓卿宸的聲音帶着一絲倦怠:“錢大人有事?”
錢彬客氣道:“下官私心以為樓相一路奔波勞累,必定是十分辛苦。”
樓卿宸懶懶道:“嗯,是辛苦。”
錢彬道:“既然樓相這樣辛苦,不知是否需要人伺候,下官這裏有……”
一旁的秋生立刻看出了苗頭,便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大人不好女色。”
錢彬頓了頓,心下了然道:“哦,那沒關系,下官這裏還有……”
秋生又道:“我家大人亦不好男色。”
錢彬又頓了頓,思忖了半天,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原來竟是這個道理!于是卑躬屈膝自作聰明道:“下官知道了,樓相有王爺就夠了,下官這就告退了,樓相請好好休息。”
旁邊喝茶的陰延庭一口茶水噴在地上,幸災樂禍的表情正對上樓卿宸冰冷的眸子,讪讪道:“咳咳,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存心的。”樓卿宸凝眸看着他,又道:“秋生,去叫無歡過來。”
秋生知道靳無歡一向是行蹤不定,所以推開門就喊道:“無歡姑娘,樓相有請!”才話畢,就是一陣風過,一道黑影從她面前掠過,悄無聲息地落在她身旁,秋生腿一軟,讓到一邊幹笑道:“呵呵,靳姑娘來的真快。”
靳無歡是陰陽閣最快的一個人,不僅僅是速度,還有劍法。
“無歡,勞你做張人皮面具,給延庭貼上。”
“是。”
陰延庭樂呵呵道:“可我跟你身高差這麽多,你當言昭華瞎啊。”
樓卿宸道:“你站水桶裏讓他看不就好了。”
陰延庭又道:“可我手上沒傷啊。”
樓卿宸輕描淡寫道:“那就給你也紮一刀。”
陰延庭苦笑道:“我真是吃飽了撐得才答應我爹來幫你。”
按卿宸的說法,那就是晚上等她洗澡的時候,把言昭華弄過來,也不是弄,就是招過來,然後讓陰延庭赤身裸體在他面前亮個相,讓他看到是個男人的身體就好。
對此,陰延庭表示十分的羞澀,且十萬分的害怕,也質疑過樓卿宸這樣的做法是不是過于做作,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當他戴上人皮面具的時候,他非常惶恐地說道:“卿宸,你說要是言昭華看到我這麽撩人的身材的時候,會不會無法自拔的愛上我?”
樓卿宸沒有看他,繼續蹙着眉頭幫他整了整衣服,随口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就自己跟師父請個罪告訴他從此陰家就要絕後了,然後從了言昭華吧。”她手上用力一扯腰帶,将它緊緊的束在陰延庭的腰上,直接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樓卿宸瞅了他一眼,續道:“還有,麻煩你說這些的時候不要用我的聲音。”
陰延庭悻悻地用回了自己的聲音道:“反正到時候他看到的臉還是你的臉,愛的還是你,我怕什麽。”
樓卿宸咬牙切齒道:“無歡,把他的人皮面具扯下來,你直接把他的臉弄成我的樣子不用弄回來了。”
陰延庭:“……”
默默了一陣,陰延庭不怕死地靠近樓卿宸,嘴上帶着抹玩味似得笑,挑眉道:“說來,我這樣幫了你,你要怎麽謝我?”
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樓卿宸有點不太舒服,蹙眉道:“你要是不想幫我也不強求你。”随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陰延庭收起笑,輕輕嘆氣:“傾城,你為何總是逃避?”
是夜,陰延庭脫光衣服乖乖的進了水桶,坐等言昭華被招過來。
簡昀小随從敲了言昭華的門道:“王爺,樓相請您過去。”
門“吱呀”一聲開了,言昭華打着扇子從裏面信步走出來,輕飄飄道:“知道了,你留下,本王一個人去就好。”
秋生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言昭華,見他果然到來,行禮道:“參見瑾王,樓相就在房裏,請王爺進去吧。”話畢,就默默的退下了。
房內燭光搖曳,空氣中帶着沐浴時特有的濕氣,言昭華微微挑了挑眉,右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左手心裏,通過屏風,他确實清楚地看清了後面有個人在洗澡,那人的面容他很熟悉,那人露在水桶外的那一截綁着紗布的手他也很熟悉,那人的聲音,他更熟悉,那人說,瑾王請進吧。
于是他就進去了。
其實言昭華沒有看別人洗澡的習慣,但是樓卿宸讓他進去,自然是要為了證明自己的性別,他在走這幾步的時候,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是希望從水裏出來的那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直到他站到她面前半丈遠的地方的時候,他看清了她右眼下那顆淚痣,這的确是她。
他眯着眼看她,面不改色,卻見她突然高揚的嘴角,輕聲道:“瑾王殿下不是要臣證明麽,那就請殿下看好了。”
光潔有致的肌膚一寸一寸露出水面,上面沾着些許水珠,平坦的胸部,健碩的腹部,陰延庭本就是個小白臉的樣子,細皮嫩肉,不過言昭華清楚地看到了對方露出水面的半個身子,的的确确是男人的身子,他是個男人,他已經證明了,可為什麽,自己卻覺得有那麽一絲失望之情呢?
言昭華依舊眯着眼看着對面的人,唰的打開扇子,輕搖着往前走了幾步,直接走到了“樓卿宸”身邊,側眸看她道:“樓相想必一定知道外界盛傳本王是個斷袖這個說話,那你還告訴本王你是男子,是有什麽企圖麽?”
“樓卿宸”其實心跳不止,尤其是現在言昭華就站在自己身邊,更讓他的聲音都有點打顫,還算鎮定地回答道:“殿下說笑了,不過就是證明一下臣的清白,沒有別的意思。”
言昭華輕笑一聲,背過身去準備離開:“既然都證明了,那就是本王多慮了,不過樓相還是善自珍重為好。”
“承殿下吉言了。”
待聽到腳步聲漸遠以及關門的聲音,陰延庭從水桶裏探出身子從屏風的縫隙中看了看,言昭華果真出去了,這才渾身癱軟的靠在水桶裏,扯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長舒了口氣,剛剛還算順利的搪塞了過去。
言昭華回房的腳步有些急促,一到房門口就自己推門進去,毫不留情地将門關上,手指靈活地把玩着折扇,他有個習慣,一旦陷入思考,就會把弄折扇。
“呵,他是男的。”這句話剛剛出口,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怎麽就說出了這樣的話,難道自己竟希望她是個女的?可如果他真的是女人,自己又會怎麽做?
雖然外界将他是個斷袖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可傳言并不屬實,他自稱是斷袖,可又何曾碰過一個男人,說自己是斷袖,也不過掩人耳目,最高處的那個男人忌憚他的何止是一點,他知道若自己再完美下去,下場會和自己的寧皇叔有什麽區別?
十年前,他十三歲,卻親眼見證了這場殺戮,親耳聽到了自己的父皇下令誅殺寧王,下令将方禦史一家就地正法。當他撐傘站在雨中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中,血水混着雨水淌了一地,順着水流一直流下去,他記得那時候他流淚了,那滴淚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右眼下方,所以他才會對那顆淚痣那樣的敏感,對那個地方那樣的敏感,他之前從未說過對她自己是皇室的人,他們只是幾日的玩伴,他知道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也是個堅強獨立的女孩子,她适合在這樣的地方生存,若她他日初長成,會同她的名字一樣,傾國傾城,然,天卻在他想要說出自己身份的時候,帶走了她。
他滿懷着愧疚,他沒有能力替她求情,他對她說,傾城,是我來遲了。
傾城,卿宸,他多希望他們是同一個人。
皓月當空,月朗星稀,卿宸身穿一件睡袍,外披一件黑大氅站在月下,她半仰着頭任月光灑在臉上,映照出她眼下的淚痣那樣冷豔,身後不輕不響,那樣沉穩的腳步聲,她知道還是他來了。
月色下,她輕輕啓口:“王爺也睡不着麽?”
他行到她身邊,與她并肩,淡淡地應了一聲,半晌都不說話,她問道:“王爺為何睡不着?”
良久,言昭華眯起眼,沉吟道:“樓相可知道一個人?”話畢又輕笑一聲,改口道:“按你們的關系,你一定知道她。”
卿宸的心莫名緊了緊,聲音都沙啞了些:“誰?”
他一字一頓:“方傾城。”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是不是太煽情了。。但其實我走的是歡脫風啊。。
☆、我們樓相體力好
樓卿宸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回答他:“她已經死了。”
她不記得他那一夜的眼神,可清晰的記得他的語氣帶着哀傷。 只是樓卿宸覺得詫異,關于方傾城的事情,言昭華又是如何得知的?
翌日清晨,樓卿宸已經進入備戰狀态,完全沒有閑暇時間去管言昭華,傳召雲南知府以及各個下屬官員了解災情。
樓卿宸一邊翻看數據記載,一邊蹙眉聽下屬絮絮叨叨地禀報災民有多少,又新增多少,死了多少,沒房子的多少。言昭華則打着扇子坐在一邊悠哉悠哉地喝茶。
等全都禀報完,樓卿宸奮力将手中的書冊往桌上一拍,言昭華手上的扇子一頓,微微挑了挑眉毛,卿宸冷厲的眼神掃過身前站着的一拍抖了三抖的幾個官員,尤其是錢彬,語氣中強忍着怒氣道:“錢大人果真好本事,竟想得出将難民悉數趕出城,讓他們自生自滅。”
錢彬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道:“下官這也是沒辦法啊,人實在太多,如果都留他們在城裏,這雲南不是要大亂了麽?”
樓卿宸冷笑道:“那這麽看來,本相該送錢大人去郊外吃吃樹皮啃啃樹根,大人才能好好做事了?”
以錢彬為首的五位官員紛紛下跪,求道:“樓相請息怒,下官該死。”
從一開始一句話沒說的言昭華悠悠道:“本王覺得樓相這個提議頗好,唯有各位大人親身體驗了,才能知道好好辦事的重要性,日後必定會更加勤勉。”
錢彬苦苦哀求道:“請王爺和樓相息怒,臣定當盡心竭力,望王爺和樓相收回成命。”
樓卿宸瞥了一眼一旁依舊悠閑地喝茶的言昭華,心裏拿捏了主意,下達指令道:“貼布告,廣招難民自願參與搭屋造房。”
她的意思很清楚,先施恩惠再平複民心,告訴那些難民,只要參與搭造新房,就能分到一畝三分地,不僅能拿到一份錢,還能住自己搭的房子,事成之後,還有朝廷的一份津貼來供他們做生意或者種地,這塊地皮就選在了雲南各個空置的地方,開了三處,總共能容下不下千戶人家。另,開倉濟民,錢彬蠢到連這個都忘了。
待下達了一道道指令,錢彬詢問道:“可是樓相,這只要有人來報名,就有半吊錢的津貼,那津貼從何而來?”樓卿宸輕描淡寫道:“從你的俸祿中扣。”錢彬又是一身冷汗,倒吸了口涼氣,諾諾道:“是。”
樓卿宸側眸對言昭華道:“瑾王殿下統管尚書省,現在臣做這些決定,需要工部和戶部的幫忙,還請王爺配合。”
言昭華道:“這是自然,本王本就是來協助樓相的,不過樓相辦事還真是雷厲風行,說辦就辦。”
卿宸起身要走,言昭華叫住她道:“樓相要去哪兒?”
卿宸轉過身來看着他,答道:“雲南知府差不多都臭名昭著了,你覺得還有多少百姓會相信他的話,再者,城外的難民這麽多,又不能直接開城門全都放進來,還需我親自去。”
于是,言昭華同她一道去了。
距離貼出布告不過才一盞茶的時間,城中各處貼布告的地方都圍着許許多多的人,有百姓,更多的是難民,城j□j開設了五處報名處,頭三日報名,然後統計好人數,分配好人數,第五日就發津貼,第七日就準備開工。
卿宸,言昭華,陰延庭,無歡一行四人行在街上,卿宸頗嫌棄的看了眼言昭華道:“王爺難道不能換身常服出門麽?”
言昭華随口道:“為何本王要換常服?難道樓相還擔心會有刺客來紮本王?可是有樓相為本王擋刀,怕什麽?”
陰延庭一口口水嗆在喉嚨裏。
待又走了一段,前面一處報名點傳來喧嘩聲,似乎是在吵架。
卿宸便匆匆趕了過去,走近了才挺清楚,原來是有家難民人家想一家三口都報名,想着能多拿點錢,于是這邊的人就不讓,便争吵起來了。
為首的官兵見是言昭華和樓卿宸來了,連忙起身道:“王爺,樓相,這裏有刁民作亂,還請王爺和樓相做主。”
樓卿宸皺了皺眉,打量了一番那一家人,一家三口,父母二人看上去還算健碩,孩子也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不算小,官兵又禀報道:“啓禀樓相,這一家人非要三個人一起報名,這不是明擺着想白拿錢麽。”
樓卿宸側眸看着他,皺眉道:“他們為何不能一起報名?本相規定了不能一家人一起報名?只要有能力者就都能報名,就算是一家十口來報名又如何?他們造的是自己要住的房子,都是自食其力,有何不可?”話畢,樓卿宸對圍觀的人群放高聲音道:“凡有能力者皆可報名,如有超過十口人參加的人家,完工當日,可評出房屋搭造的最好的一家,另有獎賞!”
此話一出,立刻就有有發出質疑:“敢問大人你拿什麽做保證!”
樓卿宸只道:“拿本相的相位!”
自那一日起,來往報名的人絡繹不絕,百姓的積極性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陰延庭抄着手站在一邊觀望着這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砸着嘴道:“啧啧,看來這回雲南知府要下血本了,這不得傾家蕩産啊。”
樓卿宸悠悠道:“怎麽?你要贊助他?你也可以下血本啊,你要是下血本,全雲南的人都會感激你把你奉為大善人的。”
陰延庭否決道:“我還是做大惡人吧,大善人這個名號留給錢大人就好。”
言昭華瞅着樓卿宸笑:“說來,樓相還真是敢下承諾,拿相位來做擔保,那若是真有什麽意外,樓相真的要罷相麽?”
樓卿宸歪着頭看他,淡然道:“我從不允沒把握的諾。”話畢,腳下已經邁開了步子,道:“王爺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臣還要去選定造屋的地方看看。”
言昭華跟上她的步子,道:“樓相身上還有傷,就這樣奔波勞累,對身體不好的。”
“無礙,臣體力好。”
陰延庭幸災樂禍道:“是的,王爺完全不用擔心樓相的體力問題,樓相最充沛的就是體力。”
才說完,就遭了樓卿宸不動聲色的一個白眼外加靳無歡略帶殺氣的白眼。
接下去的很多天,都出奇的順利,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從發放津貼再到非配造屋工作,全都順利進行中,但有一點,這些事樓卿宸每天都親自督促,奔波于各個造屋點,有的時候還親自上陣,這樣做,第一是她自願,第二是若這樣能樹立一個賢德的形象,何樂而不為,于是,當今丞相雖然年輕,但是有才幹且吃得起苦的形象就這麽牢牢地印在了雲南百姓的心中。
在造屋行動進行的如火如荼的第五天,一行人在一處造屋點視察,言昭華這才打着扇子悠悠道:“事到如今,本王倒有些相信樓相的确有點本事了。”
樓卿宸淡然道:“不過是雲南知府實在太無能,所以顯得臣比較有能而已,卿宸二十歲拜相本就是乾元歷朝來的第一人,所以上至皇上下至朝臣心有疑慮也是人之常情,能力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的,卿宸會證明自己有能力坐穩這個相位。”
“卿宸,你要知道,我朝比你資歷高的人多得是。”
頭一回聽他這樣叫自己,樓卿宸隐隐只覺得別扭,待別扭了一會兒,便道:“這是自然,可先皇并沒有允諾他們的爺爺會拜他的孫子為相啊。”
所以說,在這個年代,不僅僅要拼的是爹,還有爺爺,還有爺爺跟皇帝的感情。
“不過,依本王看,若是此番雲南案順利結束,樓相一定能贏得雲南人的人心,且如果能一舉讓雲南恢複繁華,樓相就是第一功臣,想必到時候也不會有很多人敢質疑了。”
卿宸手上的傷口有些隐隐作痛,但還是強忍着,恭敬道:“那就借王爺吉言了。”待眼睛越過言昭華的肩膀看向他身後,樓卿宸頗無奈道:“王爺,是熟人來了呢。”
“五哥,是我來了。”
玩世不恭的懷王殿下言昭平着了一身亮麗的藍袍子樂呵呵地踱步過來,引得言昭華挑了挑眉:“昭平,你怎麽來了?”
“五哥你不在,京城待着我乏味,就跟皇兄請旨來這裏同你一道了,怎麽樣,還算順利麽?”言昭平連看都沒看樓卿宸一眼,甚至直接略過了她行得禮。
言昭華收起扇子,用扇子一指周圍道:“看吧,這都是樓相的手筆。”
言昭平立刻表示驚訝,詫異道:“這麽快!樓卿宸你還是不是人!”
樓卿宸蹙眉道:“難道在懷王殿下眼中,臣不是人?”
言昭平呸了兩聲,修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能做到這樣,樓相真是厲害。”
樓卿宸略略抽了抽嘴角,還未來得及說話,只聽言昭華面色驚慌,驚呼道:“卿宸,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一根木樁引發的思考
作者有話要說: 說來,為何我會出現在這裏,因為本文有存稿,瑤娘沒存稿啊!!
說時遲那時快,言昭華想也沒想就攬過樓卿宸的腰将她往旁邊一帶,從高處倒下的大木樁子直直地砸向了他們站着的位置,言昭平反應比較慢,原以為就要被木樁子砸了,憑空一道黑影就這麽掠了過來,半空中就給了那木樁子一腳,直接改變了木樁子的傾倒方向,結果正好往言昭華和樓卿宸閃躲的地方倒過去了。于是言昭華只要又将樓卿宸摟了摟,再往旁邊倒去,但是動作幅度不小心大了點,在地上滾了兩圈,雖然最先着地的人是言昭華,可滾了兩圈之後,就變成了言昭華在上,樓卿宸在下,這個動作的暧昧程度不亞于那天在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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