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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就在蘋韻煎熬着最艱難的時候,對方突然停止下來,黑暗中短暫的沉寂之後,一個聲音道:“睜開眼睛。”蘋韻仍舊緊閉着雙眼。
“把眼睛睜開。”不允許絲毫的忤逆。
蘋韻緩緩的張開眼睛,幾乎是同時燈被打開了。強烈的光線射入她的眼睛,這時候碩大的屋子白晝裏一樣明亮,亮得仿佛空曠的荒野。蘋韻覺得自己就好像光着身子被陳列在大青廣衆一樣。
蘋韻的肌膚被照得雪白,柔順的長發散亂的鋪在海藍色的枕頭上,幾細股發絲貫穿到臉上,仿佛鏡子一樣碎裂的裂痕,蘋韻的身材修長,孤傲的氣質裏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脫俗美麗。
“看着我。”蘋韻本能的轉過頭去避免他的目光。
“我叫你看着我你聽不見嗎?”蘋韻仍舊執拗的不肯看他,她太恐懼那種眼神了。
何鈞奕扳正她的頭,使她不能再逃避,一雙野獸的眼睛給她一種窒息的恐懼。
“你從來不敢正視我,怎麽,你很怕我?”
何鈞奕的聲音聽上去很低很柔,他對人說話素來很溫和,但是如果有些過頭,就是他将要向人發起攻勢的标志,蘋韻每次聽着都會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第一次見面時他說的那一句:“二十年很短暫,彈指一揮間。”
當時有一種要死的沖動。
蘋韻不說話。
“說話呀,你怕不怕我?”
“你想讓我怕你嗎?”蘋韻平靜的道。
鈞奕把臉伏的更近,幾乎要和她的貼在一起。
“你根本不怕我。你每天低眉順目,小心翼翼的,看都不敢看我,好像很怕我,可是從你的眼睛裏我看得出,你大小姐的高傲自尊一點都沒有變過。每次不管我怎麽折磨你你都是強忍着,從來不會求饒,你是想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和我抗衡嗎?”
何鈞奕的眼神灼灼的盯着她,使她的心慌亂至極,她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恐怖到可以如此細微的洞察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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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你覺得你的這種反抗有任何價值,任何作用?既然已經決定了要犧牲,就應該徹徹底底豁出去,勉強要保留那麽一點毫無意義的自尊只會讓你更痛苦。趨炎谄媚應該是你們家的強項,你爸當年為了巴結高層不是什麽解數都使得出來嗎?你怎麽一點兒也沒有繼承到哇。”
“那是他,不是我。”
鈞奕笑道:“也是,你過去畢竟是杜家堂堂的大小姐,心高氣傲慣了,那能知道世事艱辛,真的要你低聲下氣的服侍別人你怎麽能受得了。杜靜文一輩子別的好事一件都沒做過,唯獨生了你這麽個又白又美的女兒,沒理由就這麽的被我天天糟蹋着,是不是啊?”
何鈞奕一邊說着一邊從她的頭頂順着臉頰向下撫摸着,最後停留在她的胸口,這種近乎魔鬼的溫柔使得蘋韻感到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顫動。她覺得這正是野獸要吃掉獵物之前 輕柔的舔舐,等到舔幹血跡就會毫不留情的把它撕扯吞噬掉。
這樣的精神的折磨遠比剛才身體上來的更叫人難以忍受。她努力的想掙脫可是他死死的壓住絲毫沒有逃脫的可能,此刻已經不是不看他就可以減輕恐懼,接近到幾乎不存在的距離使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根本避無可避。蘋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赤身相對的和他對峙,恐怕這種駭人聽聞的場景只會發生在他們兩個之間,對于淩駕于自己之上的這個男人,她過往的毫無畏懼已經變得蕩然無存,這就是女人的弱點。
“聽話點兒。”何鈞奕輕而易舉的制止住她的掙紮。
“我本以為你在身邊可以叫我很舒服很開心,沒想到你每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以前不是光彩照人嗎?怎麽,一落到我手裏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你一身的骨頭架子,擺着一副死人臉,想要和我較勁嗎?”
“我哪裏有和你較勁,你叫我做什麽我都做了還要我怎麽樣?我是個人,我弟弟還躺在醫院裏,我總不能每天歡天喜地的吧。”蘋韻沒有想到他還知道自己過去光鮮照人。
“怎麽就不能,就像你說的我叫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我叫你笑你就要笑,我叫你哭你就要哭,我不願意看見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就要歡天喜地。”
“我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不是個機器,你總不能連我的感情也要控制吧。”
“那你就不要把自己當做人,就努力的做一架機器,我就是要控制你的一切,不管你心裏有多不願意,裝也要給我裝的天衣無縫,我要你就是要你讓我稱心如意,否者你還有什麽使用價值。”他的語氣似乎在開玩笑,但是蘋韻知道他說的都是認真的。
“你簡直就是不可理喻。”蘋韻擡起一只手卻被狠狠的按住。
“怎麽,終于忍不下去了。不過你的忍耐程度遠遠比我想象的要持久。”蘋韻不再掙紮也不再反抗,眼神裏只是憤怒和絕望。
何鈞奕捏住她的下巴扶正她的臉,盯着她布滿怒火的眼睛道:“我讨厭你這種眼神。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如果明天你還是這副樣子,後果你應該明白。”
何鈞奕說着從她身上滑下去,背對着她躺下。
“我現在多看你一眼就煩,回你自己房間去,今晚我不想見到你。”
蘋韻穿好衣服跑回房間裏,一到床邊直接橫倒在床上。今天的屈辱是有史以來最致命的,她找不到世界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但是只要世界還存在自己就要存在。命運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出現陽光的跡象,這一切是因為何鈞奕嗎,是也不是。歸根究底還是杜靜文,是他把“童年”“幸福”“承歡膝下”這些美好的詞彙從自己的頭腦裏徹底格式化掉,也是因為他自己最重要兩個親人事實上或者理論上永遠的離開了自己,做他女兒的這十幾年除了仇恨,失望就是對物質的追求。如今又要因為他的罪孽承受沒有盡頭的煎熬。
蘋韻從未懷疑過自己有多麽的痛恨他的唯利是圖,不折手段。她從來不會覺得真的有一天即使他因為自己做的事情遭受到任何慘痛的災難她會有什麽不忍心,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要自己眼睜睜的看着他要死卻真的不忍心。她從來不把外婆長挂在嘴邊的血脈相連當做一回事,聯系人與人依靠的是感情,但現在不得不承認,血脈親情始終是難以割舍逃避的,即便她如今對于他的恨甚至要超過何鈞奕,畢竟何鈞奕沒有義務要對她好,可是他有。蘋韻想到何鈞奕曾經對她說過:“老天爺給他你這個女兒就是為了給他還債的。”
蘋韻一夜沒有睡着,直挺挺的幾乎沒有動過,因為沒有蓋被子第二天凍得全身酸疼。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陽光從窗子裏投射到她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蘋韻仍舊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何鈞奕進來,見蘋韻蜷曲在床上,仿佛一只受傷墜落的青藍色的鳥。鈞奕背對着坐到她旁邊,轉過頭去見她面色更白,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眼睛還在眨動,蘋韻看到他颠倒的臉。
鈞奕回過頭道:“本以為今天能好點,還不如昨天。怎麽,真的不想幹了?”
蘋韻不做聲,她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麽,雖然她心裏明白這樣的沉默是最危險的任性。
鈞奕身上穿着一件寬松的灰色休閑衫,下面是黑色運動絨褲,兩手放在岔開的兩腿間,一副悠然自得的語氣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勉強你,你馬上可以離開,我也會通知那個人的家裏人在适當的時候去公安局報案。”
“不要!”蘋韻猛地起來,腦子裏翁的一聲,疼的她要用手扶住頭。
“怕了。”何鈞奕微微一笑道。
蘋韻不知道他到底還有多少張臉,這種春風拂面般的陰柔和煦遠比最近的冷若冰霜恐怖的多。
“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蘋韻無力的道。
鈞奕撫摸着她的臉道:“何苦呢?我知道你很有氣場,叫你強顏歡笑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你弟弟現在不過比死人多一口氣而已,醫院也說沒有治療意義,活着還是死了有什麽區別,倒不如節省些資源給那些還有希望的人。至于你爸爸,公安如今找他找的這麽緊,抓住他是早晚的事情,非法集資,非法占有公共財産,行賄還有畏罪潛逃,加在一起至少要判上三四十年,恐怕牢沒做完人就死在裏面了,姑且這樣,倒不如把這一項過失殺人也加上,來個一了百了,免得在裏面受苦了。”
“我不能叫他們死。”聽了這些,蘋韻的心亂的已經不能再亂,她感到自己的內心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再也沒有修複的可能了。
“你不能讓他們死。”何鈞奕輕輕把她撲倒,又是翁的一聲,緊伴随着劇烈的疼痛。何鈞奕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她感覺他在一點一點的加重,平靜的眼神又一次變得狠毒兇殘。
“你不能讓你的親人死,那我呢,那個人他的親人呢,他們就願意自己的親人死嗎?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這樣的人你還要去維護他,為了他連做人最基本的尊嚴都不要了,我要是有這樣的父親,我直接去揭發他。你不覺得有這樣的父親是最巨大的恥辱嗎?”
蘋韻被他掐得很難受,這是他第一次真的用勁,以前就像玩笑一樣,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好一會才勉強發出聲音道:
“他不是故意要害那個工人的,他不知道他會死。”蘋韻意識到這是她今生今世第一次為他父親說話。
“那我父親呢,還有那些被他害的傾家蕩産的人,也不是他故意的。他想過那些人一夜之間一無所有很可能還要負載累累他們該怎麽活辦,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背後還有多少人因為他只能去死。你每天用着死人錢去做你的大小姐,去維護你的虛榮和自尊你不覺得很可恥嗎?”
沒等他說完,蘋韻猛地掙脫他坐起來,頭仍舊劇痛,但是劇烈的情緒下已經無所謂了。
“欠你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們之間只是交易,你沒有資格指責我。”蘋韻現在敢于直視他的目光,如果她能看見,她自己也是一只野獸的目光。
“你少把自己講得好像是正義的化身一樣,你這樣對我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鈞奕恢複了平靜,溫和的道:“沒錯,我也不是什麽好人,不過從始至終我從來都沒有逼過你,一切都是你自己願意的。你要走随時都可以,雖然你的表現很差勁,不過我很佩服你,由始至終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流一滴眼淚。所以即便我很後悔在你身上花了這麽大的價碼,但看在這一點,我還是願意附送給你一個分別的小禮物,你和我簽的那份借貸合同可以作廢,你可以無債一身輕的恢複自由的生活,醫院也可以馬上拔管子讓他安心的去了。”
鈞奕起身要走,蘋韻連忙抱住她,她想起了一切,懇求道:“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給我一點兒時間,我真的可以的。你叫我做什麽都可以,小涵是個好人,他已經很可憐了,我不能叫他死。”
何鈞奕轉過頭,輕撫着她的鬓發輕柔的道:“情緒轉變這麽大,你真的很有你父親的潛質。”蘋韻現在很想咬死他。
“那好吧,既然你還有合作下去的意願,我們就談談我們的交易,我們的交易是要把他該遭受的報應轉假道你身上。你要做的就是服從我,叫我高興。對不對?”
蘋韻無力的點點頭。
“知道我今天為什麽要找你談嗎?從你到這裏的第一天到現在剛好滿一百天,但是你由始至終都是這副樣子,讓我很不舒服,在你身上我找不到絲毫樂趣。我下了這麽大的本錢,雖然不可能指望你物超所值,但最起碼的期望值還是應該給我的吧,現在看來我是太高估你了。我們當初約定的是二十年,可是我覺得就算你願意忍受 ,我也忍受不了你。你這樣真的很不敬業。導致我對你的合作誠意很表示懷疑,我給你的效價水平夠高了,你的激勵力量卻還是這麽低,看來你對自己的期望值不是很高嘛,做不到我不會勉強你。”
“我答應你,我一定盡力叫你滿意。”
鈞奕伏下頭吻她,過後注視着她無助的近乎呆滞的眼神道:“我很喜歡你現在的眼神,很乖很聽話。不過我的耐心很有限,我希望盡快看到你的轉變,如果不能不用我再往下說了。”說完起身走出房間。
他走後,蘋韻不知道自己又躺了多久才渾渾噩噩的起了,坐到梳妝臺前,鏡子裏的自己真的很像死人。不要說何鈞奕,她自己都很讨厭自己這個樣子。蘋韻已經想的很明白,就算誰都不管,小涵無論如何是不能的,那是和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過去一直都是他保護她,作她的依靠,現在應該輪到她來保護他了,不知道這是不是又是一種宿命。她已經清醒的認識到先前的那些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必須接受現實,敬業的扮演着他生活中的任何角色,徹底的銷毀身體裏哪怕一絲一毫的羞惡之心。而以後的日子裏只有兩種可能——不被他折磨死就被他折磨瘋。
“努力吧,杜蘋韻。”
“我為什麽要姓杜。”前一句是在心裏說,後一句是在嘴上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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