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心藏彼岸花

【第二章】心藏彼岸花

穿過業障池準備回房間去躺會兒，安撫下無心的自己。凄寒香幽幽的飄來，這是閻王之子，地府鬼君最愛的香氣，他曾說，這香氣冷的可怕，剛好合了這裏的氣氛。

‘撲通’，有心跳的感覺，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我是死人，心髒可以有但是不能跳的，更何況自己早被奪了心，怎麽會有心跳的感覺？搖搖頭以為是幻覺，就繼續向前。

“幫我。”一個聲音傳來，似寂靜朗空的一聲悶雷，扣入我心門，馬上轉身，并未看見任何鬼。

“我在這裏，幫我。”依然是那個聲音，清冷的女子之音。我好奇地随聲音而去，在漂浮着屍體的那塊兒池邊停下。聲音突然消散，耳畔又是一片沉寂。剛要轉身，又傳來一句：“長平，幫我。”

我尋着餘音望向池中的那具屍體，準備彎腰打量時，一女子的魂魄慢慢從底下游出，并不露頭，只是潛在水下讓我能看到她。那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直直地盯住了我。

我一個踉跄，從邊緣跌落進她在的池內，又被她突然靠前的臉驚吓着，想轉身往岸上爬。她擡手猛地抱上我，那雙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卻像盯着另外一個人，最後朝我吻了過來。

一剎那間，我看到了她生前的一些片段，和一個男子拜堂成親，擁吻纏綿，溪澗捕魚，林中采花，她的甜蜜我也一覽無餘，身體竟跟着她酥麻起來。轉而是生死離別，哭鬧叫嚣，提筆留書，拔劍自刎，痛不欲生的挫敗感。我一把将她推開，然後奮力地爬上岸，喘着粗氣再去看她，那雙眸子盯着我不放，仍像看另外一個人，我想就是剛才從她的記憶裏看見的那個男子吧。

“這是怎麽了？”一聲關懷傳來。我順着聲音看去，修劫站在那裏，拿着準備去置辦貨物的挎包看着我，我抹抹臉上的水，笑說：“沒事兒，天太熱，到池裏紮個猛子。”

“胡鬧。”他上前将我的衣服往下扒，順便責備着：“私下業障池是要受罰的，你做了這麽久鬼官了，怎麽這個都不知道。”

“那你不會罰我吧。”我撒嬌式的問了一句，這時他已經将我拔了個精光，然後又給我套上方便出門的鬼官衣服，并不搭理我。如寒冰玉雪般的指尖輕觸着我冰冷的皮肌，更讓我全身蒙上一層厚厚的涼意。我不禁打了個哆嗦，表示自己很怕冷。然後不放心的又問了句：“不會罰我吧？”

他以為我是怕自己闖了禍會遭責罰才顯露寒意，就又為我整了整衣領，然後從他脖間取下灰貂絨脖套硬按在了我的脖子裏。雖然感受不到暖意，腦中卻是春風拂過。

他冷冷地回了句：“你剛才做什麽了，我沒聽清。”

我聽後大喜，說：“下雨了，不小心被淋着了。”

‘啪’，被他在頭上拍了一下，責備道：“胡說什麽，這裏哪有雨。挎好包，走了。”往我身上也套了個挎包，我捂着頭跟在他後面，不敢再言語。又不自覺地看了看那個從屍體下跑出來的女子魂魄，她已經閉了眼睛。

我喜歡走在他一旁，保持不近也不遠的距離，好比是一拳與半臂之間的空隙。他很有威嚴感，想必死前是當官的，但絕不是皇帝。這一點純屬揣測，需要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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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有些奇怪，總會時不時撞上他，像是一個花癡少女和夢中男神見了面，然後沒有了以往的矜持，總要和人家發生點兒肢體碰撞才滿足。可是，碰上的一剎那又讓我十分的懊悔。他并未在意，依然一臉的清冷嚴肅，他不就是出來逛個街買個東西嗎？幹嘛搞得像是出生入死來的，我無奈的白他一眼。

“想問什麽就說，一會兒我開始買東西，就不準再問了。”興許是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兒，他突然開口幫了我一把。

我想，既然他都開口主動的找話題、聊天、拉家常，我幹嘛不配合，服從命令呢。于是，淡淡問道：“那個。其實也沒什麽，只是想知道關于業障池的事情。那裏關的魂魄，都是因為不能釋懷才被放進去的，若是強行拉出來會怎麽樣？”我眨巴眨巴眼睛偷看向他。

“你會死。進入輪回劫界，受風吹日曬雨打霜凍之苦，最後在一定的時限內，痛苦的死去，徹底灰飛煙滅。”他沒有看我，官方的說到。

“我不是問自己。”覺得他沒聽懂我的意思，就又給他解釋了一遍：“是說那些被強行拉出來的鬼，會怎麽樣。”

他突然停下步子，繼而看向了我，說：“不會怎麽樣，被放回去就行了。”

“這麽簡單？”我懷疑地問。

“嗯。”他肯定地回答。

“那曼珠沙華呢？也就是彼岸花，有什麽用，會……”我依然不知死活地問着。完全沒注意他已經由冰水變成冰塊兒，再由冰塊兒快裂開的臉。他突然停步，黑瞳看向了我，像是一只準備捕食的獵鷹，表情極其專注和陰冷，像是怕我聽不清一樣，就湊近我些，冷冷道：“離它們遠一點。若是讓我發現你摘了它們，我就判你進輪回劫界。”

我知道他一向說話算話，吓得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地摸摸心髒的地方，怕他察覺出來，又趕緊放下了手。他見我也是一臉的嚴肅，樣子乖巧的十分難得，想我是懂了事情的嚴重性，就繼續邁開步子走着。我只是踉跄的跟着，時不時掃他一眼。

走過酆都城門，撲面而來的鬼哭狼嚎，我們之間卻是一片的死寂，這樣沉悶的氣氛很适合陰間，很适合修劫，我突然發現，我在适應這一切，一開始讓我害怕的這一切。

東西買的很快，他好像迫不及待地想甩掉我。

将我送回業障池後，遲疑了一下，像是不放心，最後還是開了口,“讓那些魂魄離曼珠沙華遠些，千萬別讓他們靠近，也別做傻事，把他們弄出來。”然後轉身要走，依然帶着一身的寒氣。

我慌忙跑上前攔住，有些怯怯地說：“為什麽？我是這裏的看守，應該知道的。免得做了錯事，到時，到時你還得罰我。我又要受鞭刑了。”

他微蹙眉頭，眼中有些許我看不懂的東西，又很快被他隐藏起來。沉默良久，嘴唇終于有了動靜，興許是想到我上一次偷用業障池的水洗頭，又偏偏讓鬼君撞上，他只得判了我一百火鞭。地府的刑罰十分殘忍，用刑的工具都是專門對付鬼魂的，人間的刀子刺在我們身上不會流血不會痛，可是地府根據我們的特點和體質制作的這些刑具，都會讓我們流血掉肉，疼痛難忍。所以，打到三十鞭子時我已然奄奄一息，再打下去，不用去什麽輪回結界就可以灰飛煙滅了。

後來聽他身邊跟着的一個小鬼官偷偷告訴我，是他替我受了剩下的七十鞭，鬼君才放了我的。而修劫回到判罰店時已經皮開肉綻，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看的地方，幾個對他忠心的小官都哭得昏厥了，怕是失了這麽厲害、嚴肅、正義、精明的判官主子，有甚者面對修劫有些面目全非的臉，帶有盲目崇拜性質的說出了‘帥氣’一詞來。

自那日替我受罰後，我也覺得修劫帥了許多，甚至恬不知恥的當面誇過他一次，他帶有傷疤的腮幫子難得的抖動了一下，笑了出來，吓壞了身邊的小鬼官，他忙是跪地道：“小的這就出去。”我和修劫一臉霧水的看着那小子一瘸一拐的奔出房門。我覺得他笑起來更好看，所以，經常迎合着他的脾氣，只為博得‘主子’一笑，次數多了，那些小官們就不再狂奔了。

“若是他們和曼珠沙華接觸了，不論他們死了多久，都會回到人間的，這種錯亂的際遇和因緣，是佛祖也控制不住的。所以，唯一可行的辦法是不能讓他們與那些花接觸。”他的一席話拉回了我的思緒。

“那砍了那些花兒不就行了？”我天真地說道。

他淺笑一下，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曼珠沙華是砍不完的，只要有他們的意念、心結在，只要有一個魂魄不能釋懷，這些花兒就會長在他們旁邊。”他用手指着池中的魂魄。

我突然想起剛才那個女子對我的反應，原來是因為我體內進了一朵彼岸花。

看我瞪大了眼睛，他疑惑道：“怎麽了？”

我怕事情暴露，趕緊轉動腦子，說：“幸好沒有摘花來玩，幸好被你阻止了，不然就闖大禍了。”我沖他天真的笑笑。

他依然懷疑的看着我，只是沒有繼續問，然後拍了我的腦袋一下，就轉身走了，我卻是吓得癱軟在地，私自放了魂魄回去，會怎樣？

又轉身看向不遠處女子的魂魄，依然在那裏等着我，并沒有游回屍體下。如瀑般的烏發脹滿了我的眼簾，讓我心煩意亂起來。躊躇中已然走近了她，又莫名其妙地問了句：“想讓我幫你？”話一出口就後悔起來，想想我以後可能要面臨的處境，想想會給修劫帶來的麻煩，我應不應該管？

可是，眼前女子的過去讓我心動，我十七歲就被奪去了生命，從未體驗過男女之間的那份情愛。跟其他魂魄聊起過往，也總是童年趣事、街頭閑語，不似別人，總是能來那麽一句：“我所愛之人……”每每聽到此處，我總是沉默離開，不是羞于聽別人的情史，而是嫉妒羨慕，以後就會有恨了。

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柔柔的目光中充斥着強烈的感激之意，我很是不忍，又莫名其妙的問了句：“怎麽幫？送你回去？”

本以為她會點點頭的，結果她卻搖了頭，然後用手指了指浮着的屍體，我就明白了，她的身體回不去了，即使她回去了也是魂魄，無形的，“那怎麽幫你？”

她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向前些，我竟聽話的向前挪了身子，突然，被她一把拉入了水中，我吓得掙紮了幾下，見她對我沒有惡意，只是任我在水裏撲騰着，就沒趣地停了下來，看向她。

“你替我回去一趟，告訴我他過的好不好。我才能放心地離開。”她見我不再鬧騰，就說出了心中所想。

我問：“岳寒嗎？”

由于上次與她接吻，吸收了她的一部分記憶，對她所想所念之人很是了解，好像我就是她。

她沖我笑着點點頭，又喃喃道：“若是他愛上了別的女子，就來告訴我，我就離開業障池，轉世。若是……他還在等我，就幫他找個愛他的女子，替我陪着他，我還是會離開。再也不執着了。”

我覺得這倒是個好辦法，整日裏看着池中的魂魄越來越多，沒有一個能成功打開心結的。雖然知道，人嘛，總會有放不下的東西，時日越久，越是放不下。這樣我的業障池有一天會滿員吧，所以，能幫一個就一個。于是沒大腦地沖她點點頭，道：“好。我幫你。可是，怎麽幫？”

她搖頭，表示不知。我無奈先上岸，一邊擰身上的水，一邊說：“沒關系，回頭我想辦法問問修劫。你家住在烨京是吧，我也是啊。住在字道街的乾府。我已經死了四年了，不知道現在那裏怎樣了……”我繼續擰着衣服沒有擡頭，再去看她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口井旁邊，四周是泥土的潮濕氣息，還有人影走動，看我一身是水，滿臉的驚奇。

我仔細看去，團花簇簇，木棉楊樹列于道旁，前方街市熱鬧，景色熟悉入心，是……

“是，烨京！是字道街！”我驚訝地喊了出來。不可思議地四處張望着，我回到了烨京，這個我從小生活的地方。不，也是付淺淺，那個給了我記憶的女魂魄生活的地方，我竟然回到了這裏。這時我才明白修劫對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那些接觸了彼岸花的魂魄就會回去，是因為他們的屍首在陽間埋着，他們有寄托在那裏。

而付淺淺不幸的将屍首也帶到了陰間，所以無法借屍還魂。再看看自己真實的軀體，雖然皮膚冷的可怕，卻是能蹦能跳能呼吸。我抑制住自己激動到不行的情緒，找了個人問了年月，知道是自己死後的第四年。原來那花朵如此神奇，可以讓我回到想去的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作者有話要說：

付淺淺是個可憐的女子，他和心愛之人的結局會如何呢？敬請期待！ 感謝蘇璃諾-琪 木偶心 對本小說的支持！也謝謝其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