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業障池新員

席長君不屑道:“我也可以。”

“有我在,她就只能是我的。”修劫語氣依然平淡,卻說的很堅定。

看着修劫的臉,席長君不再說話,兩人直直地盯着對方,許久不語。

“她會轉世,你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多久。”席長君提醒道。

“我是修劫,我想讓她陪我多久,就能陪多久。”修劫肯定道。

席長君仰天大笑,“她活着時,你不一樣沒得到她嗎?你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

修劫垂眼,沒有馬上接話,似是席長君的一番話觸動了他,良久,一句薄薄之音響起,“至少,死後她屬于我了。”

席長君突然瞪大眼睛,看了看修劫身後的我,向前一步,道:“我可以放棄,我可以給你們在地府的空間,不去打擾。但是,你別忘了,遷城縣的柳然,她會看着你們快活嗎?”說完,嘴角抹出一縷意味不明地笑。

修劫面上微沉,看了看他,不語。

“長平。”席長君已經跨上了馬,朝我喊道:“我只想問一句,我和修劫之間,你真的這麽容易選擇嗎?”

我上前握住了修劫的手,不言語。

他微蹙眉頭,用極小的聲音淡淡道:“沒關系,你是‘無心’的。”

“下次,記得先找到我。”他仰天大笑一番,命令道:“回。”

衆将士收起弩箭,浩浩蕩蕩的随他而去。我只想感嘆,怎一個帥字了得。

癡呆觀望之際,不小心撞上了修劫的眼睛,我吓得慌忙收回神思,低頭垂目做恭敬害怕狀。

“心髒哪兒來的?”他似是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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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寒的。”我低聲答。

“你們都親密到共用一個心髒了?”他繼續明知故問。

我卻慌了神兒,解釋道:“這個是一個道士給我放在身上的,不是我自願的。”

他湊近我些,疑惑道:“那,誰的心髒你才會自願放身上呢?”

“你的,敖兮的都行。”我沒聽出他話裏的酸味,不知死活的回答道,“不過,心髒對你們都有用,不用非得給我,我對沒有心髒的日子,還是很懷念,很喜歡的。”

‘啪’,被他在腦袋上狠狠打了一下,我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馬上捂嘴不再言語。

“巫醫槿快到了,替你去了蠱,回去再罰你。”他拉我又入了龍宮。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子,只可惜,成了巫醫後,被種上的龍鱗蠱毀了身子,全身的鱗片讓她看起來更像個龍女。巫醫槿小心的為我調制着一碗湯藥,飲下的多了,就會全身潰爛,順帶着岳寒的心髒也會全被腐蝕,飲下的少了,就會失去思想,更像行屍走肉般活着,心髒倒是還會在身上。

修劫在一旁仔細盯着,生怕出了差錯,盡管我相信,他對解蠱之事一點都不了解。

“巫醫槿,你身上的蠱為什麽不自己去除?”我又暴露了自己的好奇心。

修劫幹咳了一聲,我馬上閉嘴。

巫醫槿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為我種盅的人,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是他給我留下的唯一紀念。”

我不再詢問,默默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暗暗疼痛,又是一個傷心人。

所幸事情還算順利,喝下湯藥,心髒離開我的一瞬間,我就回了地府,靜靜地蹲坐在業障池旁等着修劫。

池子不遠處不知道何時長了棵木棉花樹,又在對稱的一旁鑽出一顆木芙蓉,業障池的景色突然柔和了許多,也突然溫暖了許多。裏面的魂魄仿佛很喜歡這突如其來的奇跡,仿佛他們此刻都活在人間,活在在乎的人身邊。

修劫意外的沒有懲罰我,對待我去看席長君之事看得很開,也不再提起。梵曲閻王對我私自使用彼岸花的事情也沒有追究,修劫只是提醒我,不許再靠近那些花,閻王開恩,念我沒有做大惡之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若是日後再犯,一定重罰。

本來女子魂魄的懲戒和教訓該由梵音女王管理的,如今,由梵曲傳令,我着實不解。糾結之餘,心裏也有所收斂,就當為了修劫。

敖兮的處罰也是從輕發落,跪在判罰殿的釘板上半個月,給受了刑罰的魂魄洗澡。

我和敖兮因為洗澡之事合計了一番,認為地府實在不公,做了小鬼官的才可以有換洗衣服,為了地府的臉面,不能太過邋遢。可是,一般受刑罰的小鬼都沒有這種待遇,像付淺淺,像秋思桤,像我的父母,還沒有換衣服就匆匆離開了。岳寒更慘,受着懲罰,還要忍受已經碎成布料的衣物。

當然,我們只能替他們抱不平,卻無法改變地府千百年來的規矩。就像是你抱怨自己工作的地方,卻無法左右它的制度一樣。思想和現實總是存在差距的。

這日正在業障池岸邊擦地,從池水底部又冒出一個魂魄,我馬上跑去看,見是一個女子,眉目清秀妩媚,身子妖嬈誘人,只是沒了頭發。她輕輕向上浮了浮後又沉入池底,閉起眼睛。我失望地吐了口氣。

正要轉身繼續幹活,餘光看見她的眼又慢慢地睜開,就又朝她看去。

覺得她好像說了什麽,可是自己沒有心,聽不到。便想起了院子裏的彼岸花,猶豫着要不要去,又看見她向我靠近了些。如此,就什麽都阻止不了我了,瘋狂地跑向了彼岸花的聚集地。伸手正要摘取,聽見了修劫喊我的聲音,吓得忙是收回了手,朝着業障池奔去。

見我一臉慌亂地站着,他湊到我面前問:“做什麽壞事兒了。”

我馬上解釋說:“你叫我時,衣服沒穿好。”又尴尬一笑。他更加懷疑地看着我,手上幫我褪掉了身上的紗衣,眼睛仔細打量了我的心髒處,見沒有異常,就為我換上了小鬼官的衣服,又将出門采辦貨物的挎包套在了我身上,臉離我更近些,問道:“是嗎?”

我馬上尴尬的笑了一聲,想緩和氣氛:“是衣服穿的太好了,怕你不好解開。”繼續尴尬的笑着,直到頭上被他拍了一下,才沉着臉跟在他身後,向酆都城出發。

“喂。這個能吃嗎?”看他一直不搭理我,就忍不住找他搭讪,手裏拿着在這裏貴的可怕的葡萄,“都沒見過的,能吃嗎?”

他斜眼看看我,冷冷地說:“想死就吃吧。”

“哦。”我回了一聲,然後将一顆丢到了嘴裏,甜的吓人,就又吃了一顆,對他說:“付錢。”然後拿着葡萄潇灑走開。

“來,我喂你一顆。”我往他嘴裏硬塞了一顆進去,又伸出手去,“來,皮吐我手上。”他懷疑的照做了。然後又聽見我說:“伸出手來。”

他伸了手,我把全部葡萄皮放在了他手上,說:“找地方扔了,要注意環保。”

然後是自己繼續潇灑的吃着,突然被人朝着腦袋拍了一下,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得瑟了。回去之前,他又買了一串給我,說是讓我自己慢慢吃,別都給了那些魂魄。

我說,好。

回到業障池,送走了修劫後,對着那些魂魄說:“今天修大判官請客,大家別客氣啊。”于是在每個池子裏按人數扔了葡萄粒進去。最後走到了那個新來的面前,她感覺到是我,果然又睜了眼睛。

我沖她笑笑,她不理睬,只是看着,樣子很美。我又想到了彼岸花,瘋了似地跑去,摘了一朵,放在胸前,繼續和新來的對視。

覺得聽到了聲音,一個女子在心底吟唱的聲音,知道彼岸花已經進入了身體,就‘噗通’一聲跳入池中。我朝着她游過去,在她還沒緩過神兒來時,吻向了她。這方面我是老手,所以很是習慣,她吓得吐了幾個氣泡上去,我有些想笑。腦子中卻出現一些片段,她也像是感受到了什麽,開始安靜下來。

是她在地獄受苦的一些片段,每天都有一個小鬼官來跟她報告即将接受的刑罰,盡管她已經熟悉的很,可是還要聽他們一遍一遍的提醒。我能感受到她內心的害怕與痛苦,也體會到,他希望一個人救她的心情。

這時,她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我熟悉的身影。

是修劫。

女子每次跪在判罰殿時,都會仔細地盯着修劫,柔情滿目,春心蕩漾。即使全身是血,她也強忍着立在他面前,撇開微笑。

我慢慢松開她,不可思議地望着她,見我如此,她又吻向了我。

畫面繼續播放着,修劫也是看了她一眼後,匆忙低頭繼續寫文書。然後是她失落的神色,走進熔爐內被烘烤,凄慘的叫聲傳入了修劫耳中,他停了筆,閉上眼再也寫不下去。然後合起了文書,離開了判罪廳。

接着就是女子跪在修劫面前的情形,她喃喃道:“我死了就是為了見你。”

修劫表情清冷,看向她,輕聲道:“你不該這樣。”

女子淺笑一聲,搖頭哽咽:“下輩子我還會死。然後再來見你。”

修劫盯着她,依然面無表情。最後搖搖頭說:“你執念太重,去業障池清醒清醒吧。”

“讓我去見她嗎?”

女子喊出的同時,修劫已經在判書上寫了‘業障池’三個字。

女子從他的面前慢慢消失,來到了我這裏。

而此時的我,正在南海龍宮躲避席長君,并不知道,這裏新來了一個和修劫有淵源的女子,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也就是在這樣尴尬的情況下。

“我認得你,只要一眼,我就認出了你。”她将我從眼前推起,意味不明的一抹笑意淺淺滑出。

我不可思議地瞪着她,準備轉身游上岸去。被她突然拉住,傾城之色讓我頓時無地自容。

“怎麽,不想知道我是誰?不想知道,我和修劫的故事?”

“不想。”我猛地推開她,爬上岸,發狂似的跑回到屋裏,也不管衣服濕不濕,往床上一趟,開始歇斯底裏的哭起來。為什麽會哭我也不知道,只是心裏難受。覺得哭出來才會好。彼岸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在體內消耗殆盡,我還需要忍受一段時間,一段有心的時間。

我隐隐感覺,這個女子就是她,席長君口中的柳然。

而這個柳然,很有可能就是修劫不願意提起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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