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

熄火了,機翼和機身都沾有鳥類的血跡和羽毛,顯然受到了鳥擊。

卓然煩躁地撓撓頭,兩邊都吸了鳥進去,他是有多背。

就在這時,機長廣播開始了。

機長的“This is the captain……”還沒說完,旅客們就瞪大雙眼一臉激動地聽着,仿佛機長一開口他們就能獲救一般。卓然心中冷哼一聲,他才不會像其他旅客一樣僥幸地希望機長說什麽“一切都控制住了,不會有事的”,他是學機械和動力學出身,這架飛機目前的情況他一看就明白了。

他忽然有點懷念以前和邝明翰鬧脾氣的日子。

若是那家夥在北京沒等到自己,反而等到的了自己的噩耗,他會是個什麽反應?

卓然還幸災樂禍地在心裏設想了一下他處理自己後事的樣子,可想着想着眼睛就酸了起來。

“請各位旅客抱緊謹防碰撞,我們将要在水上降落。”

卓然愣住了,他聽出了這聲音是尹琛。

但更使他驚訝的是,這家夥竟然想要賭命?

水是極危險的。

它柔軟,滲入機艙的水足以淹死人。它堅硬,入水的瞬間機身很有能可能從中折斷,甚至徹底破碎。

無論怎麽想,在水上迫降都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但如果……他成功了呢?

卓然立刻解開了安全帶,一把抓過乘務長就往駕駛艙跑。顧不得詳細解釋,他直接威逼乘務長用密碼打開了艙門。

另外一個機組的兩位飛行員也在駕駛艙裏,一個在照顧賀堯,一個協助尹琛執行檢查手冊。

Advertisement

“尹琛,我是卓然。”

尹琛聽到熟悉的聲音只是“嗯”了一聲,情況緊急到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分神回頭。

“你決定在萊茵河降落?”

“對。”

“我可以幫你,”卓然語氣堅定,“我指揮你具體降落的角度,你操作。”

另外兩個飛行員愣住了,“你是誰?憑什麽聽你的?”

尹琛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幹淨果決。

兩個飛行員還要再說,賀堯忽然開口了:“聽卓然的,他是動力工程師。”

機身已經開始貼着水面滑行,機翼呼嘯着擦着岸邊的樹木劃過。B747-8實在太過龐大,幾乎占據了整個河岸。

塔臺的雷達無法監控到300英尺以下的飛機,在他們的眼中,安航這架B747應該已經墜毀了。

整個駕駛艙,安靜地只能聽到彼此克制的呼吸聲。

“開始吧,伸展翼。”尹琛瞄準好一片開闊平靜的河道,開始操作機身擺正。

“高度250尺,170節。”一個飛行員報告數據。

“剛好。”尹琛表現的信心十足。

兩個飛行員面面相觑,他們雖然知道尹琛是公司模拟機記錄第一,但是模拟機從來沒有水上降落的模型,根本沒人模拟過這種情況。此刻艙內的四個飛行員,以賀堯經驗最為豐富,但就算是沒有受傷的他都未必能有這個把握,更何況尹琛身為一介副駕駛,又是從何而來的自信?

卓然看他開始降低速度,便出言指導道:“機翼保持水平,讓機尾先入水。”

他這兩句話說的輕巧,但卻很難操作。如今飛機動力盡失,是機頭向下俯沖的姿勢,光是要保持水平已經極為困難,還要拉起機鼻,才能讓機尾入水。

尹琛聞言照做了,而且做的很好,他一邊手腳并用操縱着自己這邊,還出言提示着另一個機長,“就現在!你這邊拉高操縱盤!”

卓然不禁心中佩服。

機尾漸漸沒入河水,機身發出一陣難以發覺的細微的輕顫,但尹琛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立刻降低速度,撞擊水面的力度也随着減速減少了。

機頭觸水的那一剎那,巨大的浪騰空而起,河水瞬間蓋住了駕駛艙玻璃,從那個破洞裏猛地灌了進來。幾人立刻發出一聲疾呼,顧不得身上的濕,慌忙卸了坐墊就往上堵。

風擋前的河水不斷翻騰起落,成汩的水流沖刷着四面的玻璃,機艙裏的人一個個都被撞得東倒西歪,艙體上的零件也開始掉落,尹琛趕緊伸手撫住了身後的賀堯。

過了一會兒,機身“嘩啦”一聲從水中浮起,随着水波輕柔地搖晃。

尹琛緊繃的肌肉一松,癱坐在座位上,長出了一口氣。

賀堯感受到了機身逐漸平靜,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悲。他默默摸出來機長廣播的話筒,遞到尹琛面前。

旅客們正驚魂未定地坐在機艙內,屏息等待着下一秒,忽然聽到機長的聲音,頓時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穿着救生衣拿着坐墊從逃生門魚貫而出。

AH1031,起飛3分鐘遇鳥擊,5分6秒迫降成功。

賀堯眼睛上的大片血污都被河水沖刷掉了,但還是留下了很多令人心驚肉跳的血跡。他閉着眼,用手摸着尹琛的肩膀,一點一點向下,直到握到了對方的手。

“我們還活着。真好。”他的聲音有點抖。

尹琛反握住他的手,眷戀地摩挲了一會兒,就交到了卓然手中,說道:“你先帶他出去,我在這裏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卓然感到兩個人的手都冰冷的不像人樣,趕緊答應道:“沒問題。”

“你自己小心,盡快出去。”賀堯叮囑他。

“放心。”

卓然順着機艙走廊一路巡視,确定二層機艙內已經沒有人了,就又下了一層。

747機身很大也很沉,一層的機艙大半已經被河水淹了,冰涼的河水沒過了尹琛小腿,凍得他瑟瑟發抖。穿着皮鞋淌水實在難以移動,他索性把皮鞋脫了,拿在手裏,挽起褲腿,努力把一層機艙也巡視完了,确認飛機上除了他都撤離了才從救生門離開。

當地的救援船已經趕來了,聚攏在飛機四周,分批次把機翼上的旅客們挨個接上船。尹琛看到了卓然,卻不見賀堯,有些急切地問道:“他人呢?”

“送上救護車了,他傷得很嚴重。”卓然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卻沒想到尹琛被他拍完,膝頭一軟,直接跪倒了地上。

“你怎麽了?!”卓然有些害怕,難道他也受傷了?

剛才肩膀上負擔了幾百人的生命,尹琛不能想也不敢想,可如今,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放松下來,他再也控制不住,整個人崩潰一般流下眼淚,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感覺自己像是啞了,只能發出無力的悶哼。

今天在他推杆的時候,總覺得像是有人幫他推了一把,那操縱溫柔的,就像小時候他在她懷裏玩兒模拟機那樣。

他根本沒想到真的能夠迫降成功……

他自己清楚,在剛才那五分鐘,自己是如何與死神擦肩而過。若是今天風浪再大一點,或是那鳥的屍體砸到電子系統,又或是今天卓然和賀堯都不在這機上,他恐怕就真的要步她後塵了。

雙發失效,水中迫降,沒有人能保證自己活下來。

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之後尹琛也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醫生要對他進行全面檢查,但他卻掙脫了,只是抓着卓然叫他幫忙找賀堯。

卓然算是被他吓怕了,也不敢忤逆,只好帶着他去問護士。

兩人在眼科的特護病房見到了賀堯。

賀堯臉上的血已經徹底清洗幹淨了,但兩只眼皮上都有一些細細的傷疤,尤其是右眼上有一道傷看起來極深。醫生正在準備着器械,要對眼球進行全面檢查。

卓然幫忙問了才知道,那只眼睛的情況不容樂觀。鳥喙穿過眼皮直接傷到了晶狀體,不知道有沒有損傷到角膜,還需要繼續檢查。

尹琛聽到這兒,眼前一陣暈眩。

對于一個飛行員而言,傷到眼睛意味着什麽……

“如果當時他帶着墨鏡還好點,起碼可以減少一些撞擊力,也不至于傷得這麽深。”醫生說。

尹琛痛心萬分,賀堯向來都有戴眼鏡的習慣,要不是因為他當時叫賀堯來看河景,他就不會摘掉墨鏡。

卓然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只好繼續問醫生:“會影響視力嗎?可以治好嗎?”

這時候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拿來數據看了一下,語氣輕快地說:“治好當然是沒問題的,如果做手術,視力可以完全恢複。”

“我不能做手術。”剛做完檢查的賀堯忽然說。

尹琛趕緊扶住了他。

醫生聽他這麽一說,愣住了,“為什麽?手術是最快的方法啊,而且恢複效果還好。”

“我的眼球不能開刀,會影響眼壓……”賀堯皺起眉。

尹琛低聲補充道:“他是飛行員。”

醫生聞言挑眉,“如果不做手術只用保守治療,我不能保證他能通過C字表,”頓了頓,他又補充道,“E字表能不能到5.0都很難說。”

病房裏一片寂靜。

“真的不可能回到原來的視力嗎?”尹琛猶豫了許久,終于艱澀地開口。

“可能性微乎其微,”醫生嘆了口氣,看着男人灰白的臉色,他的眼中也帶了點同情,“做一個眼睛好的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好,要知道晶狀體手術在創後一天內做完效果最佳,拖得越久效果越差,你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

醫生說完,帶着護士和器械走了。

卓然嘆了口氣,看到手機裏邝明翰打來的十幾個未接,也迅速離開了。

整個病房只剩下了尹琛和賀堯兩個人。

賀堯穿着肥大的白色病號服,抱着膝縮在病床上,顯得既憔悴又無助。如今他雙眼受傷暫時不能目視,手腕上還綁了呼叫器,方便他在有需求時叫人來幫忙。短短一個中午就從呼風喚雨的機長變成了不能自理的傷患,令人無比心酸。

賀堯眉頭緊鎖,垂着頭用下巴抵着膝蓋,似乎還在回想着醫生的話,整個人都有些發怔。

尹琛看着這樣的賀堯,心痛至極,他坐到對方身邊,想要抱住那蜷縮的身體,但卻被賀堯猛地推開。

尹琛踉跄地扶住了床頭櫃,一臉泫然欲泣,“堯……”

賀堯聽到他撞到櫃子上的悶響,似乎有些不忍,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又恢複了剛才那種怔然又落寞的表情,說道:“尹琛……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尹琛垂下睫毛,陰影遮着他疏朗的雙眼。

自己已經多久沒有被他這麽連名帶姓的叫過了。

“好。”尹琛說着,幫他抖開被子,蓋上他的膝蓋,又在床頭的塑料瓶裏添好了溫水,“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就叫我。”

“你……”賀堯出聲叫住他,卻遲疑了很久才繼續說道,“別在外面,你走吧……”

“行,那我去附近買點東西,”尹琛從善如流的回答,他看得出來賀堯就是想把自己趕走,但他絕不會叫他如願,“你有什麽想吃的嗎?我給你買回來。”

“我什麽也不想吃……”賀堯說着嘆了口氣,說道,“你……”

尹琛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你等我。”

賀堯閉着雙眼,頭轉向尹琛的方向,似乎是想看他。他張了張口,最終卻又閉嘴,直到尹琛快要放棄等待,才聽到他說了一個字:“好。”

尹琛自然是不敢叫賀堯一個人呆在這兒的,但是又怕他生氣,只好叫卓然從公司找了個助理來幫忙在門外看護,如果賀堯有任何異常就聯系他。

反正賀堯暫時也看不到……

尹琛自嘲地笑笑,他明明并不想承認賀堯暫時失明的現實,卻又不得不利用他的這一盲點來監視他。

現在的賀堯實在太反常,反常的讓尹琛心驚。不過尹琛也承認,若他在突逢變故之後還能和往日一樣才是真的不正常,那尹琛恐怕連那個病房都不敢出了,絕對要每分每秒都盯着他。

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幾分鐘,竟然天翻地覆。

尹琛無力地用手覆住雙眼,心中酸楚,在這種無邊無際的漆黑裏,他怎麽能好受?

助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尹琛發來消息,告知他賀堯的情況。男人自始至終都蜷縮在床上,幾個小時裏甚至連姿勢都沒變過。

尹琛不敢在外多做逗留,在商場買了一些必需品和衣物,又順便在唐人街買了幾份可口的中餐後,就迅速返回醫院。

可人生地不熟的,尹琛緊趕慢趕,等到了醫院天色還是暗了。

他上了樓,拐進了眼科病房區,那個年輕助理并不在,顯然是耐不住饑餓先行吃飯去了。空曠的走廊延伸到遠處,整個病房區靜悄悄的。

尹琛推開門,病房裏沒有點燈,走廊裏冰冷的燈光透進來,立刻湮沒在了黑暗裏。

床上的人影因為這熟悉的腳步聲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為什麽不開燈。”尹琛摸索着牆上的開關,習慣性問道。

“開或不開,又有什麽區別。”

尹琛開燈的動作停下了,他看着那個身影定了定神,抓着手提袋的手指不斷收緊,骨節發白,像是要把自己的拳頭捏爆。他看不到黑暗裏賀堯的表情,他只知道,對方聲音裏的苦澀簡直讓他窒息。

他寧願他冷漠,寧願他嚴肅,但他見不得賀堯落魄,見不得他在黑暗裏獨自痛苦。

只要他還能恢複,不能一起飛行……又如何?

手裏的東西噼裏啪啦地全部扔到地上,尹琛不顧對方的推卻強行用全部力量狠狠地抱住賀堯,将吻密密地印在他的鬓邊,哀求道:“堯……我們做手術吧,好不好……?”

聽到他這麽說,賀堯掙紮的動作停下了,他自嘲地笑笑,“那我就再也不能飛了。”

“起碼可以恢複到以前的視力,”尹琛努力安慰道,“就算不能飛,地面上也有工作可以做。”

賀堯聞言握住了他的手,問道:“你真的這麽想?”

“嗯。”尹琛咬住了嘴唇。

“好,那就聽你的。”賀堯努力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只要能看到你飛……我就知足了。”

看到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尹琛雙眼濕潤了,他知道男人的笑容背後是一個多麽心如刀絞的抉擇。讓賀堯離開藍天,這無異于斬斷雄鷹的翅膀,而他自己,正是逼迫他做出如此決斷的人。

他就是儈子手。

不知是誰的淚水順着臉頰流淌,一直流到了相觸的唇瓣上,帶着一點苦一點鹹,感染了這無關情欲的吻。

昏暗的房間裏,兩人唇齒交纏,纏綿悱恻,但心裏,卻是心事重重。

一吻結束,賀堯忽然低聲說道:“在這次航班上,我本來打算向你求婚的。”

尹琛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

“可是沒想到發生了空難。慌亂中,那對戒指也丢了……”

“我一直想成為與你在航線上默默相伴的那個人,但是以後恐怕沒機會了……”賀堯的語速變得緩慢,嗓音也壓低了,宛若嘆息。

“你別說了……”尹琛的眼淚斷了線一般滾落,他匆忙地捂住男人的嘴,卻反被對方抓住了手。

男人死死捏住那冰涼掌心,帶至唇邊輕吻。

尹琛感到賀堯的唇在抖。

“如果你能找到那個人,就忘了我吧……”

尹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麽?”

“男的女的都可以,你向來害怕寂寞,總歸得有個伴……”賀堯無奈地笑笑,“但是陳思就算了,他已經有……”

“賀堯你他媽到底把我當什麽?”尹琛怒不可遏,一把按住男人的肩頭将他壓倒在床上,“你又把你自己當什麽?”

賀堯張開嘴,似乎是想說什麽,他猶豫了許久,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他伸手想要摸摸尹琛的發梢,卻被對方憤怒地甩開手。

“你需要人陪。”沉默了半晌,賀堯說道。

“賀堯,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咱倆還沒在一起的時候你對我說過一句話——‘如果我只是需要一個床伴,又何必找你?’”他捏住賀堯的下巴,鼻尖頂着鼻尖說道,“我今天原話送給你。老子為了你,可以小半年只靠自己左手,你他媽還敢叫老子找別人?”

“可是……”

賀堯還要再說,卻被尹琛惡狠狠地用吻封住了嘴,他洩恨般用牙齒啃咬着對方的下唇。賀堯知道他生氣了,只好順從地跟着他的節奏回應他。糾纏了許久,尹琛終于不甚滿足地收回了舌頭,威脅道:“你要是再說一句廢話,我就在這兒強上了你。”

賀堯愣了一下,聽話地安靜了。

“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想做手術?”

“我還是想試試。”賀堯嘆了口氣。

“好,那我在問一句,最壞的結果你考慮過了嗎?”

“我心裏有數。”

沉默了一下,尹琛又問:“如果保守治療之後你還是不能飛,那我怎麽辦?”

賀堯垂下了頭。

尹琛摸摸男人堅硬的頂發,無奈地笑道:“你可真是死心眼,可是我比你還認死領兒。你能飛,我就飛,你要是飛不了,我也就不飛了。你別想甩掉我。”

“琛……”

“噓——”尹琛制止了賀堯未說出口的話,緩緩說道,“我發現每當碰到大事時,我的運氣就特別好,無論怎樣,總能逢兇化吉。”

說着,他仰起頭,在賀堯的右眼上輕輕烙下一個吻,笑得溫柔。

“所以,這次肯定也是一樣。”

得知他們放棄手術的決定,醫生十分惋惜,“年輕人,你們又是何必。”

賀堯說道:“哪怕只有一點可能,也要試試。”

尹琛握着他的手,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神情堅定。

第二周,兩人輾轉回到了北京,賀堯住進了301醫院眼科特護病房。

“闵參謀,實在太感謝了,”尹琛在病房外和前來幫忙的闵宇打了個照面,“聽說您已經調到外地任職了,要不是因為賀堯出了這個事,本來沒想麻煩您……”

“你這就見外了,我當初全靠賀司令提攜,如今賀堯出了事我于情于理都該盡力相幫,”闵宇透過窗戶看向病房內,賀堯剛剛上過藥,眼睛上還纏着繃帶,看起來狀态不佳。他不由想起對方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不忍地收回視線,嘆了口氣。

他拍了拍尹琛的肩膀,有些猶豫地問:“如果最後……?”

尹琛淡然一笑,“無論結果怎麽樣,我會陪他一起面對。”

闵宇一怔,緊接着點點頭,轉移了話題,“我聽說你要開始機長考核了?”

尹琛瞟了一眼病床上的賀堯,又垂下了頭,嘆氣道:“現在他這個樣子,我哪兒還有心思管那什麽勞什子的考試。”

“不要這麽說,”闵宇勸慰道,“賀堯等你加杠已經等了很久了,如今只差最後一步,他一定不希望你半途而廢。”

“我再考慮考慮吧。”尹琛不想多談。

“好。”見他如此,闵宇也不多言,只是拍了拍尹琛的肩膀,“現在負責賀堯的大夫是國內的眼科權威,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度過這關。你也是一樣。”

“謝謝。”

“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時聯系我。”

送走闵參謀,尹琛回到了病房。賀堯這兩天适應了很多,已經能夠聽音辨人,聽到他的腳步聲便伸出手,在空中晃晃。

尹琛笑彎了眼,溫柔地握住,問道:“醒了?”

“嗯。”半卧的姿勢讓賀堯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了一點鼻音,如今他目不視物,周身氣場倒是放軟了許多,尹琛看着他竟然莫名想起了“乖巧”一詞。

“闵宇說的沒錯,你确實應該去準備考試了。”

“你聽到了?”

賀堯嘴角一挑,指指自己耳朵,“門沒關嚴,更何況我現在聽力好得很。”

尹琛輕笑出聲,低頭吻在對方耳側,回道:“備考太辛苦了,我懶。”這句倒是實話,當年改裝考試都累脫他一層皮,更何況機長考核。

賀堯無所謂地笑笑,“你帶書過來,我輔導你。”

“其實我想了想,就算一輩子做副駕駛也不錯,這樣就可以和你配合了。”

“琛,”賀堯嘆了口氣,“你知道我不想限制你,更何況,你早就該坐在那個位置上。”

尹琛還要再說,卻被對方按住了嘴唇。

“我希望我恢複視力以後可以去觀禮,”他抱住尹琛,語氣輕快地如同已經看到了鮮花簇擁中的青年,那時的他一定穿着筆挺的制服,肩上的金絲四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僅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我。”

“好。”尹琛點點頭,回抱住男人堅實的臂膀。

人常說,民航人有三苦,紅眼、駐外加考核。

紅眼就是夜航,飛國際航線經常體驗;駐外就更別提了,一周至少得吃三天西餐;至于考核,打從尹琛穿上飛行員制服的那天起,大考小考就沒斷過。無論是考證還是審核,他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可面對機長考核的時候,他卻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忐忑的滋味。

畢竟飛行員一輩子就只有兩次考核機會,如果全部失敗,就只能成為終身副駕駛。

可偏生每個知道尹琛将要參加考核的同事都十分看好他,仿佛考核對于他而言就只是走個過場而已,有些同事甚至已經提前拍着他的肩膀讓他請客吃飯。

他們越是如此,尹琛越是緊張,眼看着距離考核只剩了一個半月,他的進度仍然不盡如人意,只好随身帶着書以便随時複習。

從機隊離開的時候,尹琛剛好碰到來跟他講考試安排的隋和。

看到尹琛提着一兜子的書,十分勤奮的樣子,隋和心中感動,忍不住大發感慨:“還記得你剛來機隊時我對你說的話嗎,沒想到這麽快就實現了,我果然沒看錯人!”

尹琛讪笑着點頭。

“聽說賀堯在住院,反正他閑着也是閑着,你可以叫他多指導指導你。”隋和并不知道賀堯是眼傷,只當他是請了普通病假。

尹琛想起自己的進度,暗暗嘆氣,這回是真的得讓賀堯操勞一下了。

之後的幾天,病房就成了尹琛的自習室,他在床位旁邊支了個小桌子,方便他在照顧賀堯的同時看書。若是看到不明白的地方,他就一句一句念給賀堯聽,讓他給自己講。

最開始尹琛怕影響賀堯休息,并不常和他溝通這些,但漸漸地,他發現,每當他們讨論航空相關的問題時,賀堯就會變得活躍很多,經常手舞足蹈地侃侃而談,整個人又變成了那意氣風發的機長,即使他的眼前還纏着厚厚的繃帶。

尹琛忽然有些欣慰,他知道男人終究還是屬于天空的。

于是他開始刻意抛給賀堯一些頗有争議的問題,想讓他保持這種生機。有時候兩個人甚至會為了某個觀點争論起來,因為看不到對方的表情,賀堯總是處于劣勢,他便想出了屬于病患時期的特殊應對方法——假裝眼睛疼。

尹琛從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賀堯耍賴的樣子,被騙了好幾次,但就算後來他知道對方在和他鬧,他還是忍不住上了一次又一次的當。

今天辯論至一半,賀堯又故技重施,尹琛無奈,索性捧住了對方的下巴就來了個深吻。

三周不知肉香,這一吻就吻出了火。

賀堯先是一愣,随後迅速用舌勾住了對方,糾纏的有些急切。他的舌苔掃過尹琛的齒貝和牙床,帶着明顯的性暗示。視覺的缺失讓他的其他感覺變得格外靈敏,青年濕滑的舌、好聞的氣息和加重的呼吸聲,無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經。

尹琛的理智也在這激烈的唇齒糾纏中逐漸消散,他的手情不自禁地解開賀堯寬松的病號服,用火熱地手掌撫摸着對方堅實的腹肌和腰身。流連了片刻後,他又繼續向下,探入內褲握住了男人擡頭的欲望。

那裏滾燙蓬勃的生機讓他愛不釋手,他五指輪動,溫柔地撫弄着,引得賀堯不由發出了一聲贊嘆。

“琛……你好棒。”

賀堯說完,一把将對方拉倒在床上。尹琛吃痛,發出了一聲輕呼。

這聲音讓男人精準地堵住了尹琛的嘴,舌頭兇猛地在他嘴裏攪動,吻得他嘴唇都麻了。尹琛難耐地喘息出聲,趕緊調整身姿,張開腿跪坐在男人大腿上。對方趁機解開了他的皮帶,抓着制服褲和內褲猛地一扯。

“你慢點兒,別那麽急……”尹琛生怕制服被對方扯壞,手中的動作頓時一滞。

賀堯不滿地哼了一聲,抓着尹琛的手又撫上了自己的灼熱,同時摸索着握住了青年半勃的那根,将兩根肉莖皮肉相貼。他一手撫着尹琛的腰,一手同時抓着兩人的性器,上下套弄。

兩人最脆弱也是最敏感的部分緊密相接,血脈隔着極薄的皮膚交彙,統一了脈搏和頻率。男人用手有技巧地撫慰着彼此,極致的快感讓尹琛不自覺地溢出了呻吟。

賀堯被這聲音打動,撸動的動作變得更加激烈,他感到手中的肉莖都驀地勃大了。久別的性事讓兩人有些把持不住,不知是誰的頂端先冒出了液體,随着手上的節奏潤濕了莖身,發出淫靡的水聲來。

他們的喘息逐漸急促起來,眼看就要共抵高潮。賀堯隐隐有些遺憾無法看到尹琛此刻的表情,但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青年潮紅的臉和迷蒙的眼,心中激蕩萬分,手上的速度也不斷加快。

“啊哈……堯……”觸電般的快感直達腦幹,尹琛小腹一緊,成汩的白濁噴射而出,弄髒了衣服和床單。聽到自己的名字,賀堯也立刻繳槍投降,盡數交待在了青年的小腹上。

尹琛還兀自喘着粗氣,賀堯長臂一撈,再次封住了他的唇。

兩人胸膛貼胸膛,汗涔涔的皮膚摩擦着,細致地吮吻着對方的唇瓣,耳鬓厮磨,享受着高潮的餘韻。賀堯揉捏着尹琛腰腹的敏感帶,撩撥起一陣野火,尹琛舒服地嘆息出聲,稍稍挪動臀部蹭了蹭男人硬挺的胯下,卻沒有等到期待中的回應。

“不做了?”尹琛有些奇怪,又俯下身用舌尖舔過男人耳廓。

這冰涼濕滑的觸感對于現在的賀堯刺激太大了,青年舔吻的動作引起男人一絲輕顫,他嘆了口氣,用手揉捏着尹琛後腦軟發,說道:“你來吧。”言語間竟然有些鼓勵的意味。

尹琛的動作停住了,他撐起上半身,與賀堯拉開了距離,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問道:“你确定?”他的眼中有驚喜也有不解,有躍躍欲試也有踟蹰猶豫,這目光百感交集,又因為浸染了情欲,微微泛着紅。

只可惜男人看不到。

賀堯沒回答,只是拉着他的手貼上了自己的臀部,帶着他緩緩揉搓。男人的臀部肌肉緊實發硬,肌理清晰可見,尹琛有些癡迷,不再需要男人引導,自覺地加大了力度。

他剛準備探入股縫,就聽賀堯在他耳邊涼涼地說道:“我看不見,怕弄傷了你。”

尹琛的手觸電般從賀堯的後面抽離,心中有些難過。他看着男人平靜地仰面躺在自己身下,似乎對于他的離開有些莫名。他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尋找着青年的身體,摸了半天卻摸了個空,于是便有些焦急地呼喚道:“琛,你怎麽了?”

尹琛抓住對方懸空的手,覆在自己胸前。賀堯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過來,用手指揉捏着青年挺立的茱萸,同時試探地問道:“讓我來?”

“不用,你躺着就好。”

尹琛說着,挺起腰身,自行掰開臀瓣,将手指探入後穴開始了擴張。他沒心思研究賀堯是真心讓步還是以退為進,他只知道他想讓男人在黑暗中也能登上極樂。

尹琛第一次幹這種事,臉上有些燒,但想到男人看不見,他也就徹底放開了,用食指在後穴內淺淺抽插,直到進出順暢了一些,才加入了第二根手指。他回憶着賀堯曾經的動作,緩慢地勾起手指,向四周按壓,随着手指不斷的增加與擴張,徑道裏逐漸濕熱柔軟了起來。

賀堯不知道尹琛在做什麽,卻忽然聽到了幾聲淺淺的呻吟,立刻百爪撓心,腦補叢生。他用手摸向尹琛的屁股,剛好碰到了對方正在擴張的手,他的腦子裏轟地一聲,頓時熱血沸騰,肉莖硬邦邦地抵在尹琛的後面,只想立馬把他壓在身下,狠狠操弄。

尹琛發現了男人身體的變化,憋紅了臉,趕緊撣開了對方作祟的手,警告道:“你別動,不然我就不弄了。”

賀堯聽話地收回手,有些委屈地說:“看不見就算了,還不讓我摸摸嗎?”

尹琛聽他這樣說,心裏軟了一片,他低下頭,安撫般親了親對方。

賀堯舔過他嘴角,微笑道:“快點兒。”

擴張做了許久,尹琛也有些心焦,他索性抽出手指,轉而捧住男人的肉莖,撐起身,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兩人同時發出一聲難耐的呻吟。賀堯的粗熱太大了,徹底撐開了脆弱的甬道,細嫩的壁肉被磨得火辣辣地疼。尹琛不斷喘息着,感覺男人的莖頭都快戳進了胃裏。

賀堯也被夾得發疼,只覺得身上的人一定更加難忍,有些不忍地托着青年的臀企圖抽出一點,卻沒想到尹琛執拗的很,硬是又按着他的肩膀再次一吞到底,然後就擺動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