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善謀劃

栗寧榕搖頭輕笑,“善良的……小瑩。你以為我讓人罵了六年,就白白讓他們罵了嗎?看着吧,我接下來就要打他們的臉了。好了,故事聽完了。咱們也該走了。你呢也別替我多想了,我與栗家的緣份到此結束。”

前一世為了家人而死,不留遺憾。這一世該做的,能做的,她也不曾後悔。六年的謀劃,也将在今天劃上終止符。

行政司府衙在城中以北,治下的戶部和禮部均在這裏集合辦公。兩部合稱為行政司,由司長大人統管兩部。當今的行政司司長正是成國公的獨子,也是栗寧榕的父親栗致遠。

站在威武的行政司大門前,栗寧榕背着雙手,望了好一會兒,終是因為心中過往的憂慮,不自覺的嘆息。

守衛過來驅趕,被沈冬瑩拿出的金色腰牌吓退了。

“恕奴才眼拙,不知道是哪位大人駕到?”

沈冬瑩:“果真是個眼拙的。竟然連堂堂的宰相大人都不認識。”

那守衛又是一陣吃驚,手心開始冒汗。不過确實他也從未見過當今的宰相大人。只知道當今的宰相大人與行政司的司長栗大人是父女。只不過,六年前,是栗小姐親自落筆手書一封,與栗家與成國公府斷絕一切關系。

守衛吞了口唾沫,“不知宰相大人駕到,請恕罪。奴才這就去通報。”

“不必通報。”栗寧榕叫住他,“我今日未穿官服,以便服出來就是不想驚動大家。你前頭帶路即可,本官要見栗司長。”

當了六年的宰相,處理過很多有關行政司的公文案件,但還是頭一次來行政司府衙。越往裏走,越感覺這裏的氣氛嚴謹。

“大人,這裏便是司長大人辦公之處。”

守衛的說完,便進門禀報去了。

栗寧榕讓沈冬瑩在門外等着,她獨自走進去。進門就聞到書墨香,看來栗司長果然如傳說中的那般勤奮。轉過屏風,便見前頭行來一人。來人身材高大,一身書香正氣。只是比六年前蒼老了許多。

栗致遠突然停下腳步,目光殷切的看着栗寧榕。雖然在朝上能時常見面,但是六年來,他們還是頭一次私下見面。

栗大人猶記得,六年前收到絕斷書時,妻子哭得昏死過去。他和兒子們輪番去宮門口跪求見她一面。但是六年了,這個狠心的女兒,除了在朝堂上果決利落,卻從未在宮外露過面。傳言,宰相大人不敢出宮,怕被老婦孩童扔臭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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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時間過去那麽久,他心裏的傷痛一分未少過。曾經最想問的就是她為什麽要那麽做?開城門,迎叛臣,助匪登基。可是時間過去了那麽久,這個答案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這六年,他們只做同僚。

“給宰相大人見禮!”

栗致遠這一拜,有無奈,有凄涼,也有悲痛。

而受這一拜,栗寧榕心裏如同被人插了一把刀,痛到極致。

可是,痛又能怎麽樣?斷絕關系是她自己決定的。

“司長大人免禮。”

栗致遠這才直起腰,垂目,“不知宰相大人今日過來,有何要事?”

栗寧榕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說道:“今日過來,是有個東西想要交給大人。”她從袖兜裏取出一個長形盒子遞了過去。

栗司長見此,猶豫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接,“不知這是何物?”

“大人看看便知!”

下一刻,栗司長不再猶豫,将盒子的蓋子抽出來,裏面是一塊金色的虎形之物。

“兵符?這……”栗司長驚慌失措,下意識就把盒蓋推進去重新蓋好,然後怔怔地看着對面。可栗寧榕卻面不改色。

“大人認識就好!接下來記住我說的話,大人就該知道要去做什麽了。”

栗寧榕見他已經回過神,便說道:“今日傍晚,皇帝會秘密出城。待她出城以後,要怎麽做就不用我教你了。對了,還有這個。”

她又伸手去袖兜裏掏,掏出來一個墨玉板指,也遞了過去。

“将這枚板指交給周慶權。他會配合你一切行動。”

“你是說行軍司治下的兵部侍郎兼巡城營統領周慶權?阿榕,你到底要幹什麽?”

這一聲柔軟的阿榕,讓栗寧榕都要撐不下去了。她側過身去,說道:“栗司長,你不是已經知道我要幹什麽了嗎?難道,你不敢?”

栗致遠驚恐不安,主要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完全不在他的想像中。

“我剛才還在想,你主動來找我,是不是打算回……”

“栗大人。”栗寧榕打斷了他的話,“我沒有別的打算。事到如今,也無能為力去做別的打算。大人,朝中諸事還需要你去主持。太子也還小,你和周統領要多費些心。另外,大人,公事再忙,也別忘了多陪陪家人。”

說着話她就往外走,栗致遠追上前來叫住她,“阿榕,那麽多年,你就真的不打算給我們一個解釋嗎?”

栗寧榕揉着胸口,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

六年裏她沒有解釋,到了今日又有什麽好解釋的?

“阿榕,回家吧!回家吧!阿榕……”

已經走到門外的栗寧榕腳步卻越來越快,一口氣走出行政司的大門。

“小姐,胸口又疼了嗎?要不要緊?”

幸好有小瑩扶着,栗寧榕不想被人發現,更何況身後的人是他爹。而且她也沒有時間留下來解釋。等過了今日不用她親口解釋,栗家的人也知道她在做什麽。

坐回馬車裏,栗寧榕喝了一杯水緩過來後,看着時辰差不到要到午時了,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小瑩,出城。”

沈冬瑩最後看一眼行政司的方向,大門內側站着一個人。她知道那是栗司長。

馬車在城門口時卻停了下來,小瑩拿着宰相大人的金色腰牌,把守城的将軍叫到馬車前。小瑩挑起車簾,栗寧榕自懷中取出一封信,上面寫着“聖上親啓”。

“申時末,你親自進宮将這封密函交給皇上。”

守城将軍跪下接過信:“不知宰相大人可還有別的話要一并帶給皇上?”

“沒有了。我有要務需立刻出城一趟。你此處可有果品酒飲?若是方便分些給我如何?”

“有的有的。大人稍等,末将立刻去辦。”

沈冬瑩回頭看向車內,“小姐,您這是要留些線索?”

“不可說!”

午時三刻,一輛宮廷用的豪華馬車從東門出城,一路狂奔而去。

上好的橘酒還沒喝兩口,馬車一個颠簸,便從杯子裏灑到了衣服上。栗寧榕心疼的把杯子裏所剩不多的一點點酒一飲而盡,然後朝車簾外喊話:“小瑩,慢點。酒都灑了。”

沈冬瑩:“不能再慢了,要是早早被追上,你的計劃就泡湯啦!”

車裏,栗寧榕一連“呸”了五下。

申時末,守城将領騎上馬直奔皇宮。趕在宮門下鑰前将信交給了皇上。

此時,天色已經染上兩分墨灰。赫連涵剛剛從禦書房裏出來,準備派人去勤政殿傳栗寧榕今晚繼續侍寝,就先收到了這封信。

一臉疲憊的她皺了眉頭,捏着信,看着“聖上親啓”這四個字确實是榕榕的筆跡。于是,她便将信拆了。

可是第一句話就讓她震驚了。

“阿姊,小榕榕走了!經過昨晚,此生已無憾。愛過恨過,到頭來終究是無人與我撫舊傷。今日別過,來世再續。勿傷,勿念!”

信極短,卻讓赫連涵內心震動。她們一起住在這皇宮六年,她以為會一輩子。更何況經過昨晚的事,她剛剛還在想她們的婚禮要怎麽辦,如何辦,才會讓她的阿榕最開心。

可不想,竟等來這樣的結果。

“栗寧榕,你怎麽敢離開我?”

她憤怒的将信揉碎,原本就一臉倦容,此刻濃眉緊皺,怒目而視,氣吼道:“來人,備馬。朕要出宮。”

宮人被吓壞了,忙不跌去備馬。她只帶了四名護衛,即刻出宮。在東門不遠處停下,讓人去将送信的守城将領叫來問話。

“說,栗大人何時出的城?”

守城的認出是皇上,跪地上去回話:“回皇上,栗大人約摸午時三刻出的城。”

“嗯?那為何申時過了才将信送到朕手裏?”

“回皇上話,這是栗大人吩咐的。她讓末将申時末再将信送進宮。”

“混賬。如此緊急的事,你竟敢拖延時間……”說話的是皇上的護衛。

赫連涵示意護衛住口,又問道:“栗大人可還有什麽話留給朕的?”

守城将領:“回皇上話,沒有了。末将也這麽問過,可栗大人沒有留話。只說有要務需立刻出城,從末将這裏帶走了果品酒水,便一路趕車,速度很快。”

赫連涵咬着最後四個字,速度很快……有多快?她為什麽要出城?只是為了離我而去嗎?她怎麽舍得?

可是轉念一想,這六年,阿榕占據宰相之位,對那些朝中大臣向來不冷不熱,不多話不給笑臉。能說得上話的她可能會跟你喝一杯酒,平時不論是宴會還是聚餐,她大多是一人一桌,擺足了宰相的官威,背地裏自然有不少人罵她咒她。

而她這個皇帝,好似從來沒有當面替她出過頭。所以,她會不會在怪她不關心她,她才執意要離開?

現在是沒有時間去想了,她讓守城将領不得傳出她出城的事,便帶着護衛四人出城,順着官道一直追下去。因為栗寧榕已經給了她路線——宮中馬車高大,只能走官道。

她隐約覺得這是栗寧榕設下的陷井,故意引她出宮。可是她內心裏有個聲音在催促她,無論是陷井還是刀山,她一定要出宮,一定要追上她,一定要問她要個緣由答案。

天色漸暗,月光漸明。五匹馬并未減速,一直乘月而行。

夜越深,赫連涵的心就揪得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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