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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塵遠]流水浮燈

作者:魚粽子

寧家小霸王還是頭一遭遇到比自己還無賴的人,對于一上來就與他攀交情的人,寧致遠的态度只有一個,那就是——走開!

安逸塵苦心孤詣的想點子接近仇人之子,奈何那人卻是油鹽不進。一次意外,讓兩人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如願以償的,他們成了兄弟,可複仇大計又該如何繼續下去。

PS:以上文案純屬胡扯,勿信勿信

內容标簽:恩怨情仇 情有獨鐘 民國舊影 悵然若失

搜索關鍵字:主角:安逸塵,寧致遠 ┃ 配角:寧佩珊,寧昊天,安秋生,阿三,阿四,小關大夫,活色生香其他人員 ┃ 其它:塵遠,霆峰,活色生香

☆、章一:花燈初相逢

? 章一:花燈初相逢

這世上有些人出生便是要享盡寵愛的,比如寧致遠。

寧家是魔王嶺的制香大家,四大花鎮中當屬寧家所在的杏花鎮與文家所在的梅花鎮最為出名。兩鎮所産香料不僅在本地極受歡迎,更是深得上海一些名嫒喜愛,每五年舉辦的萬國香會中都會有魔王嶺頂級香戶的身影。那天下第一香的金杯,多年前曾被一名煉香高手“香士奇”所得,他是煉香高手,卻不知何故銷聲匿跡,也不知可有香譜流傳于世。

據傳寧府當家寧昊天便是這位高人的得意門生,也難怪他所煉之香廣受歡迎,成為這杏花鎮最大的香戶,在這以煉香為本的魔王嶺俨然成為名門望族。

寧致遠可謂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貴公子,與他那僅差十五分鐘落地的妹妹一般養成了嬌縱的性子。寧昊天極為看重臉面,卻着實對這一對兒女無奈的很,特別是那兒子,不僅在杏花鎮作威作福,更是擾的整個魔王嶺不得安生,四大花鎮的人一聽到他的名字便遠遠躲開,他那小霸王的名頭也這讓寧昊天極為頭疼。

他雖覺得寧致遠不成器,卻是個極為護短的主,寧致遠闖了禍挨家法可以,外人可別想碰他一根汗毛。寧昊天一直以來極為講究親疏有別,與死對頭文靖昌那是針鋒相對,對自家兒女那是寵上了天。他家大業大沒人敢得罪他,那些香戶平日只會種花采花,煉香的事還得仰仗寧府,是以即便寧致遠到處惹是生非,衆人也得忍着。

魔王嶺四大香鎮彼此離的皆不遠,在中間建了個鬧市供香戶們交易。魔王嶺人口複雜,除四大花鎮外,每年來往于此的商人絡繹不絕,倒也是熱鬧繁華的很。

寧佩珊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寧致遠則是個有些鬧騰的人。兩人都是閑不住的主,一天要往鬧市跑上幾回。寧佩珊大多搖着把桃木扇子強作出幾分大家閨秀的風範扭着腰從長街一頭走到另一頭,若是遇上那正橫行霸市的寧致遠則免不了在大街上唇槍舌戰一番。寧致遠說她沒有女兒家的柔軟,她便挖苦他是個惹人嫌的小霸王。寧致遠瞪大眼睛氣勢洶洶地說自己是魔王嶺數一數二的俊俏公子哥,多少人想要得他親睐,哪輪到她指手畫腳。寧佩珊自小便有心疼病,因這寧昊天極為寵她,對她拒不稱寧致遠大哥一事也持縱容态度,越發讓她在寧致遠面前沒大沒小,每每此時便歪着身子桃扇半遮面眨眼數落他不要臉說瞎話。說完還不忘掃視他空蕩蕩的四周,別有深意地壞笑幾聲。兩人一母同胞雙生子,性情樣貌極為相似,皆是那争強好勝的性子,在大街上打起來這事也做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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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如兒時那般置氣把寧佩珊胳膊打脫臼,寧致遠可再也不敢做了。他還記得那時兩人還小,娘親早已過世,爹又忙于煉香,只有下人陪着他們,把他們養出了無法無天的性子。兩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寧致遠畢竟是男孩子一個用力便将她胳膊擰脫臼。

寧致遠氣她搶他的香料,說他明明鼻子沒有嗅覺竟偷學調香,簡直多此一舉。寧致遠的反擊手段很簡單,廢話不多說,一個字——打!

寧昊天從香坊回來時,便見到寧佩珊那兩只麻花辮被扯的散開,臉上像個小花貓似的,正耷拉着胳膊哭的撕心裂肺。一旁那冤家寧致遠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捏着那脫臼的胳膊,邊嚎啕大哭邊給寧佩珊抹眼淚。

兩人哭得驚天動地可把寧昊天吓壞了,問他們出了什麽事,兩人只知道哭,一問下人才把事情弄清楚,當下便派人請了縣裏有名的大夫過來接骨。

寧佩珊本來就疼,被那大夫捏着胳膊輕晃了幾下,龇牙咧嘴的直抽泣,不由揪了把寧致遠的頭發,把人疼的臉色通紅。寧昊天在旁看着,既氣又心疼,所幸那大夫醫術不錯,只聽一聲骨裂後,寧佩珊的胳膊接上了。

大夫握着她胳膊按了幾下,叮囑她最近幾日好好養着,不要做太大的動作。寧佩珊哪敢再鬧,抹着眼淚狠瞪寧致遠。他也心虛的很,想要說幾句軟話,看她橫眉豎目的樣子不由把頭昂的更高些,卻被寧昊天一巴掌甩頭上去了。他摸着腦袋不說話,寧昊天看他眨巴着眼睛委屈樣,無奈擺手讓人回屋反省去。

寧致遠一走,寧佩珊便止住哭,寧昊天讓人帶着她梳妝打扮下,換了身幹淨衣服這才離開。寧佩珊這胳膊接好,丫鬟陪着她玩會,她便覺得無趣,蹦蹦跳跳的又去找寧致遠。

寧致遠關着門翹着腿半躺在椅子上,阿三、阿四是他貼身小厮,此時正一個捏腿一個揉肩的陪他鬧着。寧佩珊一推門看到這情形,掐着腰上前一把推開兩人對着寧致遠便是一通打,嘴裏直囔着你這是什麽閉門思過,定要讓爹來看看他那副纨绔樣。

兩人就這樣打打鬧鬧的過了這麽多年,寧致遠倒也沒再真正哭過鼻子,寧佩珊雖脾氣嬌縱卻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兩人在這魔王嶺卻仍是人人想躲。

寧致遠沒事便帶着阿三、阿四往街上跑,看中的東西必要弄到手,甭管他人願不願意。他這惹事生非的本事不小,自然也是遭人恨,因此十九年來也沒個朋友。

這一年正月十五夜,花燈節,魔王嶺早已是一片燈海。本地盛産香料,對提煉出香精的花有種別樣情懷,每年元宵佳節,街市上都會擺出各類花型燈籠,姑娘家們便提着花燈守在約好的地點等情郎。已經是民國,姑娘家抛頭露面已不是什麽稀奇事,寧佩珊雖沒有情郎,卻也想要湊熱鬧賞花燈猜燈謎,便纏着寧致遠一道來看燈。

寧致遠對這些花燈沒有興趣,倒是趁機調戲了不少姑娘家,卻惹的人見他便跑,少不了要被寧佩珊挖苦一番。他嬉皮笑臉沒個正型,只回她幾句什麽小爺我人見人誇,是她們沒眼光才不懂他這個璞玉的好。寧佩珊便冷笑幾聲,朝他扮個鬼臉跑了。

這街上人來人往的,寧致遠不放心,便讓阿三、阿四跟着她,阿四本想留下,寧致遠便拍着胸脯道:“小爺我是魔王嶺一霸,誰敢惹我!去去去,盯緊佩珊,別讓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雖說他這妹妹性情豪爽沒有半點女人味,怎麽說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憑樣貌放在魔王嶺也少有人能比得上,可不能放她一人去賞花燈,若是遇上登徒子可就壞事了。

支開了兩位小厮,寧致遠沿着街道上兩排長長的花燈開始逐一猜燈迷。這猜燈迷也有講究,有的是為了尋那知音人,有的是為了賣花燈,有的則只是為了熱鬧一場。別看寧致遠平日裏吊兒郎當,卻不是個不學無術的人。寧家是經商之人,見過的世面多了,眼界自也開闊些。寧昊天不僅自小便給兒女請了私塾夫子,更是從外面帶了不少稀奇的書,寧致遠私下裏看過不少,倒也是博古通今心思活絡之人。這一路走過來,猜了不少燈迷,收了不少店家的花燈,兩只手也拿不下,索性便搭在肩上、挂在脖子上,他倒也是不拘小節,竟不怕這花燈燃起來燒了他一身。

留着花燈無用,他便想去前面的清潭将花燈放了,只留一兩盞放佩珊屋裏便好。他在這街上走路恨不得橫着,也無幾人敢走他身邊,見他便是一副大驚失色的驚恐樣。寧致遠自诩樣貌俊朗氣度不凡,自是受不了他們避如蛇蠍的模樣,一把抓住路人道:“你給小爺躲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沒出息!”

那人被他揪住衣領可憐兮兮的,一看到這惡霸他便躲着了,卻不知道哪裏惹到他,被抓住不放。

“寧大少爺……我……我沒躲着您啊,我這是去買花燈呢。”他急着往後退,臉色開始發白。

“哦?你要花燈?這個容易,小爺我有的是花燈,你給小爺我笑一個,我就給你個花燈。”

寧致遠仰着頭笑得惡意滿滿,那人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對着他哪能笑的出來。

寧致遠見他那樣十分掃興,一松手将人推到地上,嫌棄道:“就你那慫包樣,笑了還污了小爺的眼,拿着燈快滾!”

那人平白挨了一場罵,卻是有怨不敢發,忍氣吞聲的拿過寧致遠手裏的一盞花燈撒腿便跑。

寧致遠扭頭看他那狼狽逃竄的模樣,不由切了聲,一轉身卻撞上了人。

那人力氣很大,寧致遠被他撞的肩上一疼退後幾步,連那花燈也被撞滅了一盞。寧致遠大驚,一把将那花燈拽下扔掉,低頭就去查看自己胸前有沒有起火。他拽的很及時,身上便沒有點燃,只可惜那花燈卻是毀了。

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撞他寧致遠!

他拍着胸膛怒道:“你瞎了眼啊,本少爺這麽大個活人你沒看到,竟敢往老子身上撞,小心小爺我……”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一人道:“對不起,是我的不是,方才走的匆忙,一時不察才撞到了你,你沒事吧。我是大夫,要不我給你看看。”

這人的聲音低沉中帶着幾分柔軟,聽着竟是十分的溫柔。寧致遠做慣了惡霸,大多人對着他除了唯唯諾諾便是谄媚,他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不由打量他一眼。

喲,沒想到竟是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身形挺拔,眉長偏秀,眼柔神軟,當真風度翩翩。

這人的打扮很新奇,并不似他一身長衫,而是一套銀灰色襯衣外罩黑色西裝,這種裝扮寧致遠只在書上見到過,據傳是從洋人那傳來,也不知怎麽就興起來了。

寧致遠自認為生的風流潇灑,今日一見他才知這世上容顏俊俏之人着實太多,不由又打量了他一眼。

那人看他一副探究不語模樣,不由緊張道:“可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開副藥?”

寧致遠揉着心口道:“哎?!不必了,小爺我身體好得很,豈是你一撞能撞壞的?不過……聽你口音像是本地人,怎麽小爺以前沒見過你?”

那人一愣,又溫柔笑道:“這位兄弟怕是誤會了,我還是第一次來魔王嶺。”

“是麽?”寧致遠仔細打量他,這人确實沒見過,可這口音真有幾分魔王嶺的味道。

寧致遠雖有懷疑,卻想他竟敢撞上自己,怕真不是魔王嶺之人。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人右肩背着的箱子上,那人拍着箱子對他抿嘴一笑道:“我真的是第一次來魔王嶺,也是大夫,這就是我的藥箱,這位兄弟要是不信,我大可給你打開。”

寧致遠白他幾眼,揮手不屑道:“別跟我稱兄道弟的,我爹可沒給我生個弟弟。”

那人便又道:“是我的不是,敢問閣下大名。”

寧致遠冷哼一聲:“我寧小霸王的名字豈能随意告知你這個外來人,你撞壞了我的花燈,怎麽賠我?”

“我這就去給你再買一盞?”那人神色焦急,如此說道。

寧致遠卻道:“我要那麽多花燈做什麽,你告訴我,你這身衣服在哪裏做的,小爺便不追究你。”

那人很是詫異,顯然沒想到他竟提了這麽個要求。寧致遠見他不答話,挑眉道:“怎麽?不願說?不說小爺我可是要動手了,你不妨問問魔王嶺那些傷在我手中的人都如何了,看你可有膽量受我這頓打。”

他身上挂着花燈,卻卷起袖子作勢揍人,這樣子并無半分兇狠,倒是滑稽的很。

那人忍不住笑了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來:“你先別急,我告訴你便是,這衣服是在省裏的西裝店裏定做的,魔王嶺可是沒有這樣的店。”

寧致遠想來也是,這魔王嶺哪有他不知道的地,的确還沒有這樣的店。

他眼骨碌一轉,暗想他日親到省城做一身。知道了他想知道的,寧致遠果真放過那人,拽緊花燈擺手道:“你走吧,別在小爺眼前礙眼!”

那人還想再說什麽,寧致遠卻挂着花燈走遠了。安逸塵看着他雄赳赳的背影以及離去的方向,已猜測到他将要去何處。

一個月前,安逸塵悄無聲息的來到魔王嶺,早已将這裏摸個透徹。這寧致遠是魔王嶺一霸,他又豈會不知。這人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顧家裏的煉香事業,一心只知在魔王嶺橫行霸道,若不是如此,今晚花燈節依他那模樣又怎會無人敢上前搭讪。

安逸塵晚上宿在鎮上最大的酒樓太白樓,白日裏便跟着寧致遠。這寧致遠擔着個小霸王的名號橫行鄉裏,卻也并沒做出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來,只不過那口上不饒人,凡是要勝人三分的毛病卻是深入骨髓。

安逸塵這段時間跟着他,看盡他與人盛氣淩人的樣子,既不屑又欣慰。

打他有記憶起,爹便給他灌輸複仇的觀念,寧昊天害死他娘親與妹妹,他們安家與寧家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要報仇,要摧毀寧家,就得鬥得了寧昊天、壓得住寧致遠。雖他已離開魔王嶺十一年,但每年都會偷偷潛回幾次,更是時刻關注寧家的動态。安逸塵多年前便知道寧致遠的存在,也一直想要正面與他鬥上一鬥,這次他來魔王嶺便想要趁機接近他,不曾想這人眼高于天,除了自己誰也不看在眼裏,兩人多次在街上擦身而過,這人竟是一次也沒注意到他。今夜倒是讓安逸塵抓住機會,卻還未來得及報上姓名被又讓這人跑了。

安逸塵有時會想他這樣的浪蕩子也好,他日複仇也少些阻礙,有時又想他這樣倒有幾分孩童心性,自己是否不該将無辜的他牽扯進來。

這些,他也只是想想罷了,更多的時候安逸塵都在想如何接近寧致遠。眼看着人走遠,安逸塵當下便追了上去。

這街上游人如織,姑娘家們拿着花燈笑鬧在一起,唯獨這安逸塵手裏空空如許。他生的俊秀自是惹人心動,便有那膽大的姑娘将花燈往他懷裏塞,卻被他不解風情的側身躲開。

衆人見他神色匆匆,又一徑往前看,不由掩嘴笑道:“先生是要去追心上人麽?”

知曉她們誤會,安逸塵面上一紅,連連擺手尴尬解釋道:“不……不是……你們誤會了,我有要事在身,還請各位讓讓。”

他面色通紅,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樣。姑娘們對視一笑,癡癡笑開,這星河燈海也比不得豆蔻年華姑娘家的柔情一笑,當真軟了心酥了骨。

安逸塵自小便跟着安秋聲逃亡,卻未曾荒廢自己,安秋聲本就是識文斷句的高手,親自督導安逸塵功課,又全力支持他求學,直把他培養成學富五車之人。若說他有什麽不好,便是不解風情,竟對如此良辰佳人視若無睹。

姑娘們眼波流轉,終是将花燈塞到他手裏,對着他了然一笑:“先生若是追上了,莫要忘了将這花燈遞給那人,可不能如方才待我們這般無情,若是怕是要傷了人的心。”

安逸塵拿着花燈發愣,想要開口解釋,那些人卻笑着走遠,待他回神莫說方才的姑娘們,那寧致遠更是早不知蹤影。

安逸塵不敢耽擱,拿着花燈便跑,他那藥箱便随着他的動作不停擺動。寧致遠步伐悠哉,安逸塵跑了一刻鐘後終是追了上來。

寧致遠正拿着花燈半蹲在清潭前嘆氣,這一人放花燈當真無趣的很。

火樹銀花不夜天,此時的魔王嶺熱鬧非凡,煙火騰空燃起,與那湖心飄蕩的花燈相映成輝,竟是十分的好看。

寧致遠擡頭看了眼夜空,這煙花雖美卻是短暫無痕,他不喜歡那些虛無缥缈抓不住的東西,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來。

清潭邊集合了不少人,左不過就是祈福求姻緣。寧致遠沒什麽要求的,便為寧佩珊放了幾盞燈,嘴裏所求是她能一生平順,多叫他幾聲哥哥。

安逸塵一手拿着花燈不動聲色的移到他身邊,他們既已經打過照面,接下來的接近似是變得容易得多。

寧致遠一睜開眼,便看到了安逸塵。

他一挑眉掐着腰站起來質問道:“你跟着我做什麽?”

安逸塵将花燈遞到他眼前,正色道:“我說了要還你一盞花燈。”

寧致遠将剩下的兩盞燈拿好,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哂然道:“神經病!小爺說了不要花燈便不要,誰讓你多此一舉?”

寧致遠語氣不善,安逸塵卻并無惱怒,反倒有幾分快慰。他果真沒料錯,只有逆了他的意,才能讓他注意到自己。

“雖說你不與追究,我卻是過意不去,這才特意過來送花燈。”

安逸塵是個聰明人,他将花燈的來歷隐去,只為讓寧致遠誤以為他真心實意道歉。

寧致遠還是頭一遭遇到這麽個執拗的人,心下實在惱的很,一把抓過那人手裏的花燈彎腰放進湖裏,不耐煩道:“花燈已收,別再跟着我。”

若按安逸塵自己的想法,他自是想要與寧致遠再接近接近,卻也明白凡是要講究循序漸進,切勿操之過急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在那人離開時并未追去,而是望着湖心花燈沉思,明日又該以何種理由走到他身邊。

☆、章二:伺機而動

? 章二:伺機而動

安逸塵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寧致遠走後,他竟一人在清潭邊站了多時,待人潮散去煙火漸暗更深露重之時才一人回了太白樓。

他走的很慢,這路上已不複方才的熱鬧喧嚣,仿佛一瞬間便消散了所有的熱情,寂靜得可怕。夜風吹涼他鬓角,安逸塵雙手不受控制地從雙鬓拂過,涼意透骨而入讓他秀氣的長眉緊蹙,明亮的雙眸染上一抹愁緒。

他抿着唇,安靜地走向長街盡頭,不遠處的太白樓唯有檐角高挂的紅燈籠閃着微弱的光,在這沉沉暗夜中顯得那般不真切。

安逸塵常說自己是個浪子,何為浪子,漂泊無根者。早些年來,安逸塵并不認為自己是個浪子,即便他一直未能在他處安家,也未能回到魔王嶺,可他不認為自己無根,因為有安秋生。而這幾年來,安秋生報仇的欲望越發強烈,父子兩人對面而坐時大多在商量如何整垮文、寧兩家,年少時相依為命的溫情漸漸淡了。他自小便飽讀聖賢書,極為看中仁、義、禮、智、孝,殺親之仇不得不報,可偏偏卻得用些不入流的法子,這與他這些年來根深蒂固的理念相背。他曾想過與安秋生坦白,試圖勸他找到寧昊天殺人以及文家背信忘義的證據,卻惹的安秋生勃然大怒。

他說:“寧昊天那個老狐貍怎會讓我們抓到把柄,文靖昌道貌岸然陰險的很,我拿什麽與他們硬碰硬。逸塵,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幹幹淨淨的。你娘和妹妹死了,我們還活着,可這活着若是報不了仇,又有什麽意義?”

安逸塵不說話,這是他唯一的親人,看他在仇恨的漩渦中越陷越深,除了陪他承受別無他法。

安秋生便抱住他,拍着他後背長嘆道:“逸塵,無毒不丈夫,欲成大事豈能這般婦人之仁?仇,一定要報,我要讓文靖昌、寧昊天身敗名裂。逸塵,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不要忘了你在你娘和妹妹墳前立過的誓言。”

曾經安逸塵覺得這世上最溫暖的便是爹的懷抱,而今那擁抱帶着恨意竟變得徹骨冰冷起來。安逸塵望着陰霾的天空,那裏一片灰暗,目光變得空洞茫然。

安秋生說了什麽,他也沒聽清,只是喃喃道:“我會給她們報仇的。”

對于這個回答,安秋生很滿意,松開懷抱便給他弄吃的。

安逸塵夜來常盜汗發夢,夢裏的自己滿手血腥一臉猙獰,竟讓他自己也覺得惡心。

太白樓越來越近,夜深人靜,店家只留了一個小厮在門前守着。安逸塵在這住了一個月,樓裏的人都認識他,此時見他回來,強撐着疲憊的神色招呼道:“安先生回來了?”

安逸塵點頭:“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小厮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無奈道:“何掌櫃說了,今日上元節,很多客人得賞完花燈再回,便讓我在此守候。時辰不早了,安先生既回了便早點休息。”

安逸塵看他一臉疲憊,歉然道:“我該早些回來才是。”

小厮将人引進樓內搖頭道:“安先生這話可是言重了,這是我分內之事。安先生休息吧,我還得在此等候其他客人,就不招待你了。”

安逸塵上了二樓的客房,想到這一個月跟蹤寧致遠的情景,又想到那人趾高氣昂的架勢,着實為以後兩人的相處擔心。對于寧致遠,他心裏沒有底氣。他們是不一樣的人,寧致遠是張揚的、明豔的,渾身都散發着不可言說的自信,而他安逸塵則需隐忍,将真實的自己深埋,換上一張面皮去接近那人。他腦中亂糟糟的一團竟是毫無睡意,直折騰到東方欲曉方才睡去。

寧致遠一回府便去找寧佩珊,哪知那丫頭竟還沒回來,他不放心丢下花燈又要出門,卻見寧昊天迎面而來。

寧昊天看他那莽撞樣,嘆氣道:“你這急急忙忙的要去做什麽?佩珊呢?”

寧致遠單手一甩那碧青色長衫,猛的一躍道:“爹,我得去找佩珊!那死丫頭這麽晚都不知道回家,看我不把她揪回來!”

若說這寧致遠要是斯文起來也是一身儒雅氣,奈何這最襯氣度的長衫被他穿出了幾分不羁,倒當真應了他那小霸王的名聲。

寧昊天一聽這話,眉挑的老高,一扭他耳朵道:“這大晚上的,你把佩珊一個人丢街上自個回來了?”

寧致遠捂着耳朵往後退,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掙脫出來,反駁道:“爹!就佩珊那樣,魔王嶺誰敢打她的主意,再說阿三、阿四可都跟在她身邊,能出什麽事?”

自個兒子埋汰起自個女兒來,寧昊天氣不打一處來,當下便又上前想給他一巴掌。寧致遠心思活絡,一看這架勢又是一掀長衫長腿一邁跑了出去,扭頭喊道:“爹!您放心,我這就去把她帶回來。”

他這一溜煙的跑了,留下寧昊天不住嘆氣搖頭。

寧佩珊雖性子大大咧咧,畢竟是女兒家,對于賞燈猜燈迷一事極為感興趣,一晚上盡跟着人潮亂逛,阿三、阿四不遠不近的跟着她竟也沒被發現。這夜裏極為熱鬧,除了各色花燈便是各式點心,寧佩珊走一路吃一路,待人潮散去才發現夜已深。她拿着花燈往清潭處跑,遠遠望見已經漂離湖中心的花燈,忙蹲下身将花燈放了,這才起身趕回家已深了,阿三、阿四這才現身護着她回家。

三人快到寧府時便見長衫如玉的寧致遠一路飛奔過來,寧佩珊攔住他道:“我說寧致遠,這大晚上的你跑什麽?”

寧致遠彎腰喘息半晌,一手按住膝蓋一手指着她道:“你還說,這麽晚了誰讓你不回家的?”

寧佩珊哎呦一聲,半彎下腰笑道:“這麽說你是來接我的?”

寧致遠微擡頭,黑白分明的一雙大眼睛明亮動人,眼中卻露出狡黠的光芒來。他猛的擡頭雙手将她兩個麻花辮一絞,教訓道:“你一個女孩家大半夜不回家多危險?還不快走,爹很擔心你。”

寧佩珊哦了一聲,眨巴着眼睛道:“這不是有他們在麽?”

指了指阿三、阿四,寧佩珊小聲反駁着。

寧致遠還想再教訓幾句,想着今天畢竟是上元節,她貪玩也是應該,便緩了神色,幹巴巴道:“走,回家了。”

寧佩珊不敢再頂嘴,乖乖跟他回府。

寧昊天還沒睡,見他們回來,便招呼下人盛了兩碗元宵過來。寧佩珊晚上吃了不少糕點此時并沒有什麽胃口,倒是寧致遠玩了一夜竟忘了吃晚飯,此時正餓的厲害,二話不說便舀了顆元宵。寧佩珊盯着元宵不動,寧昊天便道:“佩珊,吃一顆。總得在家裏吃一口熱乎乎的湯圓,這年才算是過了。”

寧致遠嘴裏含着元宵,推了推她,催促道:“爹特意留着的,快吃吧。”

寧佩珊這才拿起勺子吃了幾顆,寧昊天望着兩人十分欣慰,只要他們好好的在他眼前,便是莫大的幸福。

安逸塵是被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吵醒,今天是正月十六,自今天起新年已過,很多店家正式開業迎客,這開門紅的鞭炮不可少,寓意着大吉大利,鴻利開來。

安逸塵本就睡的晚,起床後便不大精神。小厮來給他送早點看出他的疲乏不由打趣道:“安先生可是昨夜回的遲了未睡好?”

安逸塵揉着眉心,苦笑道:“無妨,待我點瓶安神香便可。”

小厮見他起身從藥箱裏拿出一瓶藍色香精倒入熏香碟中,不多時屋內便盡是一股清爽的甜香,倒是醒神的很。

深嗅一口,小厮興奮道:“沒想到安先生也是煉香高手。”

他們魔王嶺是中國最大的香料産地,極為崇敬善于煉香之人,眼下這人看安逸塵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敬意。安逸塵被他眼中炙熱的目光驚到,因不想節外生枝因而隐瞞道:“逸塵是個大夫,對香料只是略知皮毛,這香是我爹煉的。”

小二略有失望,轉而又笑道:“雖是如此,然先生既随身攜帶香精,定是那愛香之人。先生第一次來魔王嶺怕是不知道我們這邊的規矩,每年的今日魔王嶺各家香戶都會免費贈香,先生不妨去看看可有喜歡的香料?”

安逸塵并不是第一次來魔王嶺,卻是頭一遭聽說這事。往年他大多是清明回來,自是錯過了這頭等大事。

聽小厮如此說,安逸塵不由擱下筷子道:“此話當真?”

小厮笑道:“先生這話說的好笑得很,小的為何要騙你,自是當真的。”

安逸塵沉思片刻,問道:“寧府也會麽?”

小厮笑得越發歡快:“寧府作為魔王嶺數一數二的香戶,可是開這風俗的第一家,至于梅花鎮的文家,那可也是在寧府之後才興起的。先生若是有興趣,何不如去看看。”

安逸塵若有所思,這正是接近寧致遠的大好機會,萬不可錯過。朝小厮點頭,安逸塵抱歉道:“我吃完了,勞煩你收拾下。”

小厮哎呀一聲道:“安先生怎只吃了這麽點?”

安逸塵抿嘴一笑:“收了吧,我有事先出門。”說着便推門離開。

春寒料峭,安逸塵黑色西裝外尚披了連棕色長風衣,不僅抗寒更顯得他身姿挺拔,只不過他那額前柔順劉海卻襯的人平白年輕了幾歲,走在路上越發讓人移不開眼。

寧府香坊安逸塵早已打探清楚,徑直便往那裏趕。香坊外已聚集不少人,安逸塵站在人群外,見寧昊天背手站在門前,管家福林正指揮工人發放香料。

他在寒風中攥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免沖上去揭穿他的真面目。安逸塵已不如多年前那般天真,自認只要有人指證便能定寧昊天的罪。他能做的便是接近寧致遠,套取寧家香譜的秘密,逼得寧昊天走投無路。

只是,眼下,走投無路的人卻是他安逸塵。

寧致遠并不在香坊,安逸塵不由皺緊了眉頭。這人當真要做那不務正業的敗家子,今日這麽大的事竟然也不參加。

他四處看了看,決定去找寧致遠。

寧致遠正帶着阿三、阿四去其他贈香的香戶那裏讨要香料。他這一去,各家香戶門前皆是一哄而散。寧致遠氣白了臉,指着他們道:“活見鬼了麽?跑什麽跑?”

衆人哪敢答話,不一會便跑的無影無蹤。

寧致遠今日穿的是一身暗紅色長衫,盤扣極為精致,竟是那紅豔的梅花形狀,右胸處挂了一塊新式的金鏈西洋表,表裏有一張他的相片,據說笑的極為傻氣。寧致遠今日的獨特之處,便是那長衫領口、袖口、對襟處皆滾了白色的兔毛,襯的他臉白如玉霎是好看。

若說樣貌,寧致遠不似他娘親素雲那般溫婉,倒是像極了寧昊天,皆是一樣的濃眉大眼儀表堂堂。這般英俊的少年郎本應是讓人心動的,奈何他性子太過跋扈,這才讓人見他便躲,着實浪費了這般的好樣貌。

他繃着臉對着香戶挑眉道:“你家今年贈的是什麽香?拿給小爺看看!”

香戶不敢違抗,将香料遞給他道:“只是普通的玫瑰香。”

寧致遠拿着瓶子看了會,那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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