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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一熱便道:“不信你聞聞。”

話一說,他便後悔了,忙解釋道:“寧大少爺,我這是一時口快,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寧致遠臉色難看,阿三、阿四撸袖子便要動手。寧致遠制止道:“你們幹什麽?給我退一邊去!”

兩人白那香戶好幾眼,退到一邊。寧致遠笑了下,眉目秀麗俊雅,安逸塵遠遠看着,不知為何恍惚間覺得那笑帶着惡意透着悲涼。

“你們家還有多少香料?”寧致遠把玩着瓶子問道。

“都在這了。”香戶忙從作坊将香料都找了出來。

“好……好……”寧致遠連說了幾個好字,又道:“阿三、阿四!”

兩人齊聲道:“在!”

寧致遠便道:“給我把袖子捋起來。”

兩人很是聽話,當下便捋高袖子。香戶不知他為何忽又改變主意,吓得半晌也不敢多話。

寧致遠仍是笑,安逸塵上前幾步已将那笑看得真切,着實是個讓人咬牙切齒的笑容,滿肚子的壞主意。

寧致遠拿出張銀票,啪的一聲打在香戶胸前道:“你的香我都買了。”

那人一喜,拿着銀票的手發抖,驚道:“寧大少爺……”

寧致遠本是笑着的臉忽的變得陰沉起來,幾聲冷笑後,已經走到香坊前的安逸塵便聽那人道:“你說的對,你家的香确實普通,這魔王嶺最好的香在我寧家,即便我寧致遠再不成器,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香戶被他鎮住,讷讷不敢言。寧致遠掃了眼安逸塵,微微擰了眉,很快便厲聲道:“阿三、阿四!給我砸!一瓶香料也別剩!”

他一聲令下,兩人當下便動起手來,随着清脆的玻璃碎裂聲,濃郁的玫瑰香味飄散在空中。安逸塵不由深嗅一口,卻見寧致遠毫無反應,他心中納悶卻沒多話,只是站在一旁緊盯着寧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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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香既賣給寧致遠,香戶自然幹預不得他的做法,只不過放着他們的面砸香,豈不是要毀了他們的招牌。香戶們有苦難言,卻也毫無辦法。

待香砸完,寧致遠這才目光灼灼的對上安逸塵。

這人有意思的很,竟安靜地看他砸完香。

他圍着安逸塵轉了一圈,打量他道:“今日,你又為何跟着我?”

安逸塵極輕的笑了下,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他笑的青澀卻帶着善意。這種善意讓寧致遠很排斥,在這魔王嶺除了他爹和佩珊尚無人對他表達過善意,這讓寧致遠在一瞬間有些無所适從。

安逸塵沒有給寧致遠離開的機會,他道:“我沒有跟着你,我只是尋香而來。”

寧致遠神色有些微愣,半晌卻是切了聲,擺手道:“說的什麽鬼話,懶得理你。阿三、阿四,我們走。”

那時的安逸塵,并不明白寧致遠那一愣神間意味着什麽,他懊惱的是自己好似又用錯了接近他的法子。

寧致遠一走,安逸塵便又跟上。這一路走來,安逸塵看他挨家挨戶的收集香料,一直弄到下午這才得空回寧府歇息。

安逸塵停在寧府門外,看那人在進門前回頭白他一眼,沒由來的心裏竟是咯噔一下。

他想,也許是心虛吧。?

☆、章三:有緣喜相逢

? 章三:有緣喜相逢

自上次後,雖安逸塵每日在寧府附近蹲守,竟一次也未見到他,倒是遇到幾次寧佩珊。只不過,他們兄妹極為相似,皆是一般的眼高于天,未曾多看他一眼。安逸塵等了七八天,終是按捺不住,思量幹等無益,若那寧致遠不出門,他豈不是平白浪費了這些時日。思前想後,既然寧府是煉香世家,他不如是香坊應聘個職務再做打算。

既已做了決定,安逸塵從藥箱裏挑出幾瓶香來,這可是安秋生耗費了多時煉出的精品,臨行前特意交給他。安逸塵夜裏睡不踏實,這香具有凝神安睡的作用,每晚入睡前只需撒上一點便可。安逸塵微蹙眉,若是讓爹知道這香被他拿去寧家香坊應聘,怕是要惹惱他。眼下,卻也顧不得這些。

寒冬已過,驚蟄将至,天氣也變得晴朗明媚起來。安逸塵減了衣衫,黑色西裝內只穿了薄薄的靛青色襯衫,走在身着長衫的一群中顯得那般格格不入。輕扯了下脖子處纏的極緊的墨色領巾,一絲疲乏浮現在他臉上。

太白樓通往寧家香坊這條路,安逸塵走過很多次,唯獨這一次,他希望這條路能夠長一點。

長一點,便不必擔憂走到盡頭。

小厮伺候安逸塵一個多月,自是看出他這幾天不對勁,安逸塵想到出門前那人關懷的神色,眉心擰得更緊。

“安先生是不是不舒服,這幾日倒是清減了,臉色也不大好的樣子。小的多嘴一句,這醫者不自醫,你若是身子不利索,萬不可撐着,我這就去給你尋個大夫過來。我自小便在魔王嶺,這裏最有名的大夫當屬那杏花鎮的小關大夫,就連寧家那小霸王病了也是請的他。你放心,我去請,定不讓他欺你生人,多收你銀子。”

他這說話的功夫,手腳麻利的将安逸塵桌上未動幾口的早飯收拾妥當,對着安逸塵讨好的一笑。

安逸塵住在這,起居一直都是他打理,他性子和善,不像其他客人那般刁難人,小厮對他便存了幾分善意,見他這幾日容貌憔悴不由上了心。

方才他那番話倒是逾越了,竟有幾分朋友間的關懷。

安逸塵知他好心,卻也明白他這是心病,看不看醫生皆無用,便道:“勞你費心,只不過是夜間不小心踢了被子惹了點傷寒。”

小厮一聽這話,慌張道:“那可耽誤不得,我這就去找小關大夫。”

安逸塵卻是擺手,勉強露出個笑來:“不必去請,前幾日配了藥,已經好了大半。”

小厮不放心,安逸塵便又道:“若是明日仍不好,便勞煩你去請一趟。”言罷又笑了笑:“我也想與他切磋下醫術。”

聽他還有心與人切磋,身體應無大礙,小厮這才放心,關門道:“安先生今日若仍出門,便多添件衣服。”

安逸塵嗯了聲卻未聽進心裏,仍是衣衫單薄的出了門。

眼見着那寧家香坊越來越近,安逸塵步伐越發緩慢,如此磨蹭了半晌,待離那香坊仍有數百米距離時,安逸塵腳下猛地一頓,直勾勾的盯着從香坊裏出來的寧致遠。

幾日不見,寧致遠仍是一般的盛氣淩人,只見他一撩長衫大跨步踏出,阿三、阿四緊跟着他卻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模樣。

安逸塵本打算進寧家香坊,此時見到寧致遠心裏卻是一松,不由長舒口氣。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冒着被寧昊天發現的危險進入寧家香坊。寧昊天與安秋生師出同門,煉香的手法相似,安秋生配的香,用的多了,寧昊天定有所察覺。接近寧致遠,雖說耗費心神,卻安全的多。

寧致遠目不斜視的從安逸塵眼前走過,倒是阿三、阿四好奇的瞥他幾眼,暗想這不是惹自己少爺生氣的那人,怎得還跟上瘾了。

眼看着寧致遠走遠,安逸塵倏然回神,扶了下右肩處的藥箱便跟了上去。

寧致遠心情不佳,腳下如生疾風似的,可苦了身後三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安逸塵追上時,寧致遠那一身的怒氣竟奇跡般的消了。兩人站在人潮湧動的鬧市中對視,安逸塵透過染了紅暈的日光對他一笑。那笑如三月春分般輕柔,寧致遠望着他,眉心漸漸擰起。

他看不懂那笑,猜不透那人。

安逸塵穿過人群走到他身邊,寧致遠想問他今日又尋何理由跟着他,卻被他那莫名的笑弄得晃了神。

“你笑什麽?”寧致遠不喜歡親近陌生人,這話中大有責問之意。

安逸塵淡淡道:“有緣,便笑。”

寧致遠懶得搭理他,蹙眉道:“別和我套近乎,像你這樣的人小爺見得太多。直說吧,接近我是為了什麽?若是為了寧家的香坊,你怕是打錯了如意算盤。我看你不是魔王嶺的人,好意提醒你,我寧致遠可不是善茬,招惹了我,小心讓你踏不出魔王嶺。”

他昂着頭露出皓雪般白皙的脖子,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墨色長衫勾勒出緊致的腰身,他站在那猶如青松,竟讓人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來,好似這般的人物不該是那橫行霸市的小霸王。

安逸塵神色未變,只道:“相逢自是有緣,安某想要結交你這位朋友,又豈是套近乎?”

寧致遠肆意慣了,做事講究直來直往,最為厭煩的事便是文人說話時那股酸腐味,此時聽他如此說心中更是不耐,冷臉道:“別和我扯這有的沒的,你要結交也得看小爺樂不樂意。”

他一發火,阿三、阿四便噌地上前,戒備的盯着安逸塵。

安逸塵毫不退卻,仍是溫和笑道:“處朋友也講究機緣,既然你我緣分已到,安某便靜等那機遇。”

寧致遠撓着頭發嗤笑道:“白日做夢。”

遭他一頓損,安逸塵仍是笑着,只道:“寧大少若是不信,何不如多等些時日。”

寧致遠仍想損他幾句,又想自己何必為了個不相幹的人逞口舌之快,當下臉色又冷了幾聲,只回了句随你便離開。

自此,安逸塵倒是光明正大的跟上了寧致遠。他若掀了人攤子,他便上前道歉。他若打傷了人,他便幫人醫治。他若是起了調笑之心,他便上前阻攔。如此一來,寧致遠極為掃興,火氣越發的大,魔王嶺更是無人敢招惹他,就怕一個不慎點着了那火藥桶,惹得自己一身不是。

這般過了半月,也不知寧昊天從何處聽說此事,揪着寧致遠耳朵便是一通訓。

“你成天給我惹是生非便也罷了,怎麽又收了個跟班。莫不過嫌這小霸王的名聲不夠響,欲再多收幾個跟班,陪你胡作非為?”

寧昊天這下手極重,寧致遠只覺得耳朵根處火辣辣地燒的厲害,他有口難辯,心中對安逸塵起了幾分恨意,不由暗自啐他一口,想着明日相見定讓阿三、阿四好好教訓他一頓。

哪知一連好幾日竟也未見到他,寧致遠起初尚且覺得氣悶,向來是他欺負人,倒是平白無故讓人糾纏這麽久,又怎能咽下這口氣,幾日一過倒也把安逸塵忘得幹淨,仍舊做他那不成器的敗家子。

人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倒是不假。

安逸塵披着外套靠在床上,聽小厮請來的小關大夫道:“方過驚蟄,天氣仍是偏寒,安先生這一身太過單薄了些。這風寒可大可小,你也是大夫不會不清楚,好生休息,這幾日便不要出門,以免又傷了風。”

小厮不住點頭道:“安先生,你便聽小關大夫的,可別再一去一整天。”

安逸塵自小是吃過苦的,大病小災未斷過,卻不是身體羸弱的人,對于那傷寒也就未放在心上,未曾想竟吃了虧。一日處理完寧致遠惹的爛攤子,他便覺得頭暈目眩的厲害,猜想怕是傷寒未愈,勉強回到了太白樓,晚飯也沒吃熬了藥喝下便睡了。這一睡便睡了一整天,待小厮發現異樣時,安逸塵已燒的臉頰通紅嘴唇發白。小厮不敢耽誤,當即便請了小關大夫過來,這一修養便是幾天。

安逸塵再出太白樓那日是個雨天,細密纏綿的春雨一連下了幾日,淡淡的泥土氣息萦繞在鼻尖,沁涼的雨滴滴答答的落個不停,一片迷離雨霧中,萬物皆變得虛無缥缈起來。

安逸塵目光沉沉地盯着雨霧,心情變得沉悶起來。一個想法在他心中隐約浮現,讓他的神色變得失落。

錯過了那幾日,寧致遠怕是早已将他這人抛之腦後。

驚蟄已過,春雨如油。安逸塵不敢大意,西裝外特意套了件呢絨大衣。這大衣做工考究,是極為新潮的款式,造價不菲極襯身形,安秋生雖是清貧卻在安逸塵的吃穿用度上極為大方,極為看重臉面不願安逸塵受人冷眼,這才買了大衣。

安逸塵撐着傘茫然走在雨中,恍惚間似是察覺到一道炙熱目光定在他身上。他是個極為敏銳謹慎的人,當下便不動聲色的查看四周。一片雨霧中,一切都好似隔了層紗,唯有那人的目光真切熱烈。

安逸塵幾乎在一瞬間便找到了寧致遠,那人如他一般撐着傘站在雨中,眼中露出兇狠的神色來。

寧致遠哼了聲,轉身便走。

安逸塵腦中一懵,極快地跟了上去。

寧致遠握緊傘,只覺胸口處亦随着那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極快的跳動起來。

身後之人緊追不舍,寧致遠猛地頓住,心想說要做朋友的人是他,不辭而別的人也是他,他寧致遠可不是那言而無信之人,又何必躲。

他這一停,身後那人亦停了下來。

寧致遠等了半晌也不見那人有動靜,不由轉身笑道:“你倒是好雅興,今天又跟着誰,想要結交誰?”

他這話說的頗為咬牙切齒,安逸塵想要解釋幾句,又覺寧致遠這話問的十分蹊跷。他是個通透的人,不多時便明白寧致遠這是惱了。左右思量了會,猜想怕是這幾日未現身,讓他誤以為自己耍他玩。

想通了這點,安逸塵極為幹脆地道:“寧大少切莫誤會,安某這幾日偶感風寒,一直歇在太白樓內,今日稍好些這才出門。”

他頓了頓,看了眼寧致遠,又道:“這才出門來尋你。”

安逸塵心虛的很,他這話半真半假,也不知寧致遠聽後可否消氣。

安逸塵一開口,寧致遠便後悔了。

他小霸王想要什麽樣的朋友沒有,今日何必為了個不相幹的人生悶氣。安逸塵話一落,他便昂起頭瞪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壞笑道:“你要尋誰,我可不管。只不過,小霸王我不是在等你。”

撂下這句話,寧致遠出了胸口的惡氣,頓覺神清氣爽,就連這雨也生出三分纏綿柔情來。

知曉惹惱了他,這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安逸塵也不急,只道:“既如此,是安某的不是,寧大少請回吧。”

寧致遠側頭用餘光瞥他一眼,這才離開。

他走了一會,忽的轉頭怒道:“安逸塵!”

身後那人輕蹙的眉展開,抿唇而笑:“在。”

寧致遠恨恨盯着他,看他秀麗的眉,明亮的眼,染着雨氣的唇,沉聲道:“跟夠了沒有?”

這還是寧致遠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前些日子他跟着寧致遠時,曾多次無意間透露自己的名字,那人卻一直視而不見,今日怕是氣急了,這才脫口而出。

安逸塵微挑眉,亮晶晶的眼睛對上他圓潤的眼眸,笑道:“沒有。”

向來是他寧致遠說一不二,何時輪到他人對他指手畫腳。騰地,寧致遠火氣上來,跨步上前道:“小爺我警告你,再跟着別怪我這一雙拳頭不饒人。”

他說着一手持傘,一手比劃着拳頭,湊到他臉前,佯裝着對他臉揍了幾拳。

安逸塵面不改色,對于他的威脅毫無畏懼,這些日子他已經摸清了寧致遠的性子,你若是扛上幾句怕真得挨拳頭,若是随他倒也無事。

寧致遠見他一副老僧入定的狀态,無趣的收了拳頭,冷聲道:“別給小爺裝啞巴,回句話。”

安逸塵挑高眉,大笑道:“你若想聽我說話,何必這麽麻煩。你我既是朋友,我自是願意和你說話的。”

寧致遠自诩是個無賴,今日倒是遇到了比他無賴的,一時間竟氣得不知如何反駁。

安逸塵看他氣白了臉,知曉不能把人惹毛了,适合而止道:“寧府快到了,我這個朋友也就不再相陪,先行一步。”

說完,當着頭也不回的離開。

細雨纏綿不停,春正在走來。

☆、章四:長街太白樓

? 章四:長街太白樓

這一開春,魔王嶺越發熱鬧起來,各色山花姹紫嫣紅倒是極美的景致。香戶花女們對那花田的照顧更是仔細,大把時間都消耗在此,為的只是培養出最地道的花,提煉出最純的香料。

這大好時光,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時機,每年此時寧致遠總是整日不着家,去各家花田走一遭,免不了要采了李家的花,取了王家的香料。

只不過,今年,他卻只出門了幾次,便宅在了家。這倒是奇怪得很。

寧佩珊雙手揪着自己兩條麻花辮子蹑手蹑腳湊到寧致遠身邊,朝正趴躺在沙發上發呆的人耳邊,嘿嘿笑道:“寧致遠!你是不是又惹了什麽仇家,這才躲在家裏避難來了?”

寧致遠正想得出神,被她這麽一驚,身子不由一縮險些摔了下去。這沙發可是從西洋傳來的新奇玩意,魔王嶺有此物的不過五家而已,寧府是其中一家。這東西此那太師椅還要好,既可坐又可躺,那墊子軟軟的,躺下倒是舒服得緊。寧致遠無事便喜歡抱着軟枕躺在那假寐,竟覺得惬意得很。今日無事,他也沒出門,便将那軟枕置于胸口處趴着,半眯着眼睛想事情。

香坊的事有爹和管家在,不勞他費心,他便做他那小霸王就好。寧致遠每日帶着兩位小厮去各家花田視察,擾的花農人心惶惶,鬧了幾日那香料也都采齊了,他便也安生了。閑來無事,他便想到鎮上的長街閑逛,剛到太白樓不巧與安逸塵來了個狹路相逢。

那場春雨後,安逸塵便不再如往常般時刻跟着他,兩人見面機會不多,即便遇到了,寧致遠也只是趾高氣昂的從他身邊走過,好似眼前并無此人一般。安逸塵也由着他,既不上前攀談也不跟他一路,只是擦肩而過時拉住他長衫袖口,叮囑他幾句勿要得罪了香戶,以免寧家遭人抵制,寧老爺那桃花鎮、杏花鎮這兩鎮香會會長之位怕是難保。

寧致遠甩開他手,将那濃眉斜斜挑高,看笑話似的反問道:“這兩鎮說到煉香的手藝,哪家比得過我寧家?安逸塵,我勸你不要這麽多事,你一個外人就不要管我們寧府的事。”

安逸塵笑着咬唇,那兩排皓白的牙齒便露了出來,與他那穿着西裝的英挺俊秀模樣十分不符,倒是和他那垂于眼前柔順的劉海相襯極了。這樣子,天真又溫柔,任誰看了都覺得歡喜,想要與他親近親近,寧致遠卻是除外。

安逸塵看他那嚣張目中無人的樣子,十足的真性情,只道:“寧府的事,安逸塵這個外人自是不當管。不過,我與寧大少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既是有緣,便是關系不淺,我這幾句關心的話可有不當?你若是不喜歡我插手寧府的事,便權當做是我插手你的事,可好?”

這最後一句看似請求,實則有點胡攪蠻纏的味道。

寧致遠聽他面不改色的一頓胡扯,臉色越發難看。他雖沒有朋友,可也不能随意結交人,這人想三言兩語就讓自己一心待他,怕是打錯了算盤。

他寧致遠做事向來只求利己,何時讓別人占了便宜去。

他一擺手往後退了幾步,阿三、阿四一上前雙臂抱胸擋在他身前,氣焰十分地嚣張。寧致遠一側身,也不看三人,閑閑道:“想和小爺攀交情,光耍嘴皮子可不行。得像他們這樣,凡事為我出頭豁出命才行。”

他指了指阿三、阿四,高傲地一擡下巴,餘光淡淡一瞥安逸塵,眸中含着試探與了然。

安逸塵卻未如他所料那般急于表達忠心,而是深深一嘆道:“我誠心想要交你這個朋友,你既諸多懷疑,我若再糾纏豈不是自讨無趣,倒不如就此做個陌生人,日後也好相見。”

這話說完,他竟是走了,留下寧致遠瞠目結舌。

阿三、阿四已經做好開打的準備,此時卻眼睜睜看他離開,不由愣愣轉頭問道:“少爺!他這就走了?”

寧致遠雙眼大而圓潤,此時更是将那眼睛瞪圓了,惱道:“小爺我沒長眼麽?他這大搖大擺的走了,我沒看見麽?要你們多話!”

他們兩自小便跟着寧致遠,自認為對他是極為了解,這些日子看他被安逸塵糾纏,猜想怕是惹他不耐得很,本想今日将人好好教訓一頓,也讓他知道他寧家不是誰巴結就巴結,他們寧家少爺更是輕易不予人結交。

這教訓沒給倒莫名挨了一頓訓,兩人一時都有點讪讪然,退到一邊垂頭不語,心裏卻将安逸塵反複罵了幾遍這才消火。

他們兩這火氣消了,寧致遠心裏那把火卻滅不了。他本以為安逸塵既想結交他,必定會忍耐他的刁難,若不,這人也不會刻意與自己偶遇數次。今天卻是當天給他難堪,竟撂下他走人,着實不把他放在眼裏。寧致遠越想,那火氣越發消不了,盯着那人背影狠狠咬了牙,轉身便回府,一連幾日也沒出門。

你既忍不了我,那便不見!

寧佩珊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大驚道:“你不會真的又惹了什麽了不得仇家吧?我說寧致遠,你成天都在幹什麽,若是讓爹知道你又闖禍有你好看。”

寧致遠心裏本就不痛快,被寧佩珊這麽一擠兌猛的爬起來道:“你這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麽?小霸王我英明神武,智勇雙全,在這魔王嶺可是相當當的人物,想要結交我的人多了去了,又怎會有仇家。我說你這女兒家的,也不學些女紅,成天就知道往外跑,成什麽樣子!”

“寧致遠!你還說我,你不也成天往外跑。再說了,現在是民國,新時代了,女兒家往外跑怎麽了,怎麽了?”她掐着腰與他對視,一樣的氣焰嚣張。

寧致遠指尖一點她額頭,将眼前放大的臉推開,嫌棄地一聳肩道:“這話你當爹面前說去,在我面前耍什麽威風。走走走,給我去做你的新時代女性去,別耽誤我正事。”

“你能有什麽正經事?不就是惹是生非!”寧佩珊切了聲,嘟囔道。

“怎麽,你就是新思想,我就是不學無術?”寧致遠揪着她辮子,非要說個明白。

寧佩珊拽回辮子,躲着他道:“你又不會煉香,不就是不學無術?”

她這一說完,看寧致遠臉色一變,當下便懊惱萬分,千不該萬不該提這一茬,都怪她這嘴快的毛病。

她也不躲着,小心上前對着寧致遠可憐兮兮道:“哥!哥,我錯了,你打我吧。”

寧致遠嘴角微勾,露出個苦笑,低聲道:“你都這麽大了,我哪能再像以前那樣打你。再說,你也沒說錯,我确實不能煉香。”

丢下這句,多日不出門的寧致遠出門了。

其實,寧佩珊知道寧致遠是煉香的,只是煉出來的香會砸了寧府的招牌。

他們兩人雖是雙生,卻是各有缺陷。她生下來便有心疼的毛病,不能受氣也不能受刺激,若不然怕是要昏迷不醒。而寧致遠則是沒有嗅覺,這煉香少不了一個靈敏的鼻子,可他沒有。寧家在魔王嶺有頭有臉,這麽大的家業,若是寧致遠不會煉香,家業如何傳下去,仰仗寧府的那麽多香戶、工人豈不是要丢了飯館。

這可不是兒戲,寧昊天為了治好寧致遠的鼻子,想了無數的辦法,再難請的名醫也都請過,皆是毫無對策。寧昊天一籌莫展,漸漸地也放棄了,對着他時免不了要嘆息後繼無人。寧致遠初始也抱有奢望,想要治好鼻子繼承家業,寧昊天放棄後他便也自暴自棄做起了魔王嶺一霸。寧昊天氣他胡作非為,卻也知道他心裏不好受,越發心疼他,直讓他膽子越來越大。

雖說寧致遠鼻子不靈光,卻沒放棄煉香。身為寧家大少,豈能不會煉香。寧昊天做的生意遍布五湖四海,除了祖傳香譜外仍有許多其他香譜,雖不是頂級之作,卻也難能可貴。寧致遠不想寧昊天空歡喜一場,偷偷看了不少香譜,照着煉了不少香。只不過,這樣好比瞎人摸象,煉出來的香自是不好聞。每年正月十六,寧致遠皆會去各家香戶收集香料,細細研究配方,以便摸清各種香料的套路。

前些日子,他收了香料碾滅研究,配方倒是能猜的出來,只不過這香終究是差了那麽點味道。也因這,他那幾日脾氣才大得很,見到安逸塵時更是沒有好臉色,此時想來倒是難為他了。

只不過……

狠話已經說過了,此時懊惱也無用,不如就此忘了也好。

他這渾渾噩噩的出門,一路上鬧了不少事,待到了日上欄杆,肚子餓的厲害,猛一擡頭竟是不知不覺到了太白樓。想到安逸塵住在此處,他不由狠狠擰了下眉,想着當真是晦氣,怎生到了這。

他這扭頭欲走,卻早有眼尖的小二看到他,小跑着上前攔住他招呼道:“這不是寧大少爺麽?小的眼拙,竟才看到您。今個兒,我們太白樓大廚可是親自掌勺,您要不進來嘗嘗。您可有好一段時日沒來了,那二樓的雅間還給您留着呢,不去坐坐麽?”

小二這一臉的熱情,恨不得貼他身上,卻又忌憚他那脾氣,只能在旁陪着笑。

若說這魔王嶺最大的太白樓,最讓人為之津津樂道的倒是菜肴了。這太白樓開了多少年,這大廚便留了多少年。這些年來,他收了不少徒弟,自己倒是鮮少下廚。都說名師出高徒,雖是不假,衆人卻是想一嘗大廚的手藝。可惜,他下廚全憑心情,衆人摸不準時間,來的勤了倒是讓太白樓的生意越發紅火起來。

寧致遠沒有嗅覺,味覺卻是在的,這也是為什麽他能猜出香的配方來的緣故。魔王嶺各色花和香料他皆嘗過,自是能猜出配方來。

他這味覺十分靈敏,因而這嘴也就十分地挑剔,尋常菜肴入不了他的眼。寧府請的自是名廚,太白樓大廚手藝更是一絕。寧致遠一聽小二的話,心中不禁一動,不由往樓裏看了一眼。

他這眼一掃,小二便知有戲,膽子也大了起來,當即便把人往樓裏帶。

說來也巧,寧致遠這二樓的雅間留在安逸塵房間右手邊。他這一上樓便經過他房間,初春的陽光明媚,安逸塵正半開着門,坐在桌前研究藥箱。

寧致遠上樓的動靜很大,安逸塵不由擡頭看了一眼,正對上小二的視線。

那人朝他一點頭,笑道:“安先生,您又忙着研究醫術忘記吃飯?這樣可不行,待我招待了寧少爺,便去給你弄些飯菜上來。”

他這一說話,寧致遠自然也看到了安逸塵。兩人多日不見,乍然相逢皆是一臉的茫然。寧致遠掃了眼他的藥箱,哼了聲道:“安先生倒是個癡迷醫術之人。”

安逸塵看他一眼,只道:“人活一世,總該有個嗜好,寧少爺你說是不是。”

寧致遠看他一副冷淡樣,皮笑肉不笑的嗯了聲。

小二常年混跡酒樓,最擅察言觀色,聽他們話裏意思應是相識。雖是納悶為何溫文爾雅的安先生為何與寧小霸王相熟,卻也高興安先生在魔王嶺能有朋友。

想到這,他便朝寧致遠一笑,道:“寧少爺您說的是,安先生自從前些日子生病,結識了小關大夫後,便起了切磋之心,這幾日皆未出門,一直安心研究醫術,只待與小關大夫一争高下。小關大夫那樣醫術高超的人,都對安先生青睐有加,可見安先生的醫術定是極好。”

安逸塵聽他提及小關大夫,不由道:“我還得多謝你上次幫我請了小關大夫,若不然我也不會多了這麽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們兩本無心之話,聽在寧致遠耳裏卻是另一番滋味。

好一個安逸塵,好一個志同道合,好一個朋友。

原來竟是找到新朋友,他這個志不同道不合的自然也不必搭理。

他向來驕傲慣了,一時間竟覺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竟連一刻也不想見到他,因而也沒打招呼便去了自個雅間。

小二一看他離開,不由怔住,納悶道:“寧少爺怎麽了?”

安逸塵自是看出他火氣不小,卻也猜不透原因,對于寧致遠他是沒有把握的,總困惑不知該用何種方法才能接近他。上次離開後,他想了許久,寧致遠這性子,軟磨硬泡怕是适得其反,不由先緩緩再說。是以,這段時間他便未找寧致遠,倒是趁此見了幾次小關大夫,兩人倒是談的極為愉快。今日見到寧致遠,不由暗想這人若是像小關大夫那樣,自己也不必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接近他。

他搖頭,嘆氣道:“沒事,你去招待他吧。”

小二道:“那先生等我下,一會便去弄些菜肴過來。”

安逸塵卻道:“不必了,你好好招待寧少爺便可,不必顧慮我,我這下去弄點吃的。”

見他堅持,小二這才道:“那好,安先生請便。”

寧致遠一人見了雅間,倒了杯涼茶便灌,這才覺得心裏那團火壓了些下去。

小二不多時便進來,笑道:“寧少爺想吃些什麽?”

寧致遠現在哪有胃口,只道:“拿着好酒過來便可!快點!”

小二讷讷道:“不吃菜?”

寧致遠一拍桌子怒道:“哪來那麽多廢話!小爺要什麽便上什麽,磨蹭什麽?”

小二戰戰兢兢的半晌才道:“安先生特意叮囑讓我好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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