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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穩住了身形,硬是沒摔倒。虛驚一場後,寧致遠便不讓安逸塵再騎,載着人回去了。?
☆、章十七:藥
? 章十七:藥
寧致遠新得了腳踏車,正稀奇得很,一連多日騎着它去太白樓。到了那,他便帶着安逸塵四處亂逛,這魔王嶺都快被兩人轉遍了。安逸塵那車技也磨練出來,若哪日寧致遠犯懶,便換成安逸塵載他出去溜達。他心安理得的拍着安逸塵後背,頗為惬意道:“還是有你在比較好,小爺想去哪都有人陪着。”
安逸塵道:“阿三、阿四呢?”
寧致遠撇嘴:“他們兩還得去香坊,也不是每天都跟着我。再說,我讓他們時時跟着我做什麽?做跟屁蟲麽?”
“這麽說,寧大少是要我做你的跟屁蟲了?”
“話可不能這麽說,阿三、阿四那是跟着我,你是陪着我,自然是不一樣的。”
安逸塵帶他在街上溜了一圈,途中撞見寧佩珊一次。那大小姐也不知怎麽了,見到兩人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在車後面追了好一會,嘴裏直囔着寧致遠偏心。他很是納悶,卻也沒能再聽,就被寧致遠催促着加速離開。
“你妹妹怎麽了?”安逸塵問。
寧致遠手一抖,問道:“你怎麽知道她是我妹妹?你什麽時候認識她的?”
安逸塵亦是一驚,他倒是忘了,寧家的人,他本該誰也不認識的。他頓了頓,平心靜氣的道:“在魔王嶺敢如此和你說話的,怕只有你妹妹了。”
寧致遠仍有些疑惑:“你真的不認識她?”
安逸塵點頭:“我只認識你。”
寧致遠不再糾結這個話題,笑道:“這樣吧,你今天和我回寧府吧,我爹上次還說要見見你。”
安逸塵一晃神,去寧府見寧昊天,這緊要關頭是萬萬不可的。他怕自己見到寧昊天會露餡,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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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話,寧致遠眼睜睜看着他要撞上街上的攤販,想也不想當即便跳下躍到他身側雙手按住車把手,心急道:“你怎麽了?剛才讓你小心也沒聽見,差點撞上了人。”
那小販方才抱着頭躲起來,此時看到寧致遠,雖受到驚吓卻也敢怒不敢言。寧致遠見不得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大手一揮從懷裏掏出銅錢抛給他。
“小爺賞你的,收好了。”
安逸塵手心直冒汗,方才他走神了,幸好寧致遠反應夠快,若不然這攤子怕是毀了。
“沒什麽,騎得有些累,回太白樓吧。”
他臉色慘白,雙唇卻越發的紅,這紅不正常,帶着一絲病态的味道。寧致遠看了眼日頭,啊了一聲,忙扶過車道:“你是不是中暑了,我們快回去。”
安逸塵沒有反對,寧致遠急急忙忙趕回去,讓小二準備了消暑的飲品端上來,逼着安逸塵喝下這才放心。
正是盛夏時節,燥熱四散在空氣中,不可阻擋的讓人心裏起了火。寧致遠嘴角嚼着冰,指骨一扣桌子擰眉道:“跟我回寧府住幾天,我爹都說了幾次要見你了。我就你這麽一個朋友,也該讓他見見。”
安逸塵眉不挑眼未眨,只淡淡一句認床便将人打發了。
寧致遠氣餒:“多住幾天就好了,你上次不也睡得挺好的。”
他眼睛不停亂瞟,這話說得極沒底氣。那夜他熬不住先睡,安逸塵何時入睡他竟半點不知,就連離開亦是絲毫未曾察覺。安逸塵手裏翻着醫書,聞言擡頭看他一眼,眼神洞若明火,将他那拙劣的借口盡收眼底。寧致遠讷讷地想他倒是忘了,安逸塵是一個極擅克制的人,太過克制倒顯得太過苛待自己,就如眼下,兩人心知肚明寧致遠說的是假話,安逸塵卻陪着他演。
“你睡覺不老實自己不知道麽?”
寧致遠有些撐不住,擡高下巴解釋道:“我一個人睡慣了,多個人難免有些不習慣。再說那幾次你起床後不也沒鼻青眼腫麽?”
安逸塵合上書,定定看他片刻,深吸口氣嘆道:“過一段時間再說,我這幾日得專心研制新藥,不好去府上叨擾。”
“怎麽會是叨擾,我是請你去做客,寧府會把你當做貴客招待的,你是我兄弟啊。”
安逸塵五指揉着眉心,過分白皙的臉色透露出他的疲憊,寧致遠盯着他過分修長的手指,微微晃神。
這人好似太瘦了些。
他目光停在他臉上,細細思索這些日子的事情,好似從那日帶他去涼亭後,這人臉色便常露出疲色,也不知是否夏熱的緣故。
他張嘴想問你怎麽了,那人卻對他一笑淡了愁容,眼中細碎的光芒掩在長睫下,聲音輕柔道:“總之,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寧致遠神色黯然,再也沒提過這事。他一腔熱情被人當頭澆了冷水,心下有幾分不悅。兩人既是兄弟,他幾次三番相邀,安逸塵仍是不為所動,他實在不明白為何一提寧府他便排斥的很。
嘴裏的冰早已嚼完,舌頭冰的一陣發麻,微一吸氣便是一股涼意,寧致遠卻覺得這屋裏熱得讓他心煩。恨恨地又扔塊冰進嘴裏用力地嚼,想要壓住那不斷冒不出的火氣。
他雙頰鼓動,嘴裏咬的咯吱作響,好似與那冰有深仇大恨,烏潤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瞪向安逸塵,那氣鼓鼓的樣子實在與那響當當的寧小霸王稱號不符。
安逸塵擰成川字的眉心漸漸展開,迎着他那含着怒火與委屈的目光再次笑了起來。
寧致遠三兩下将冰咽了下去,憋紅了臉氣哼哼道:“這次可說定了,不許再推脫了。”
安逸塵嗯了聲,臉色越發白的不正常,細看倒有幾分慘白。他抿着唇輕笑着,雙眸澄澈如水,似有水波微蕩,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竟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寧致遠倒吸口氣,恍惚覺得眼前的人似有異樣,托腮專注凝視時那人又是一副溫和模樣。
近來倒是越發難以琢磨了,他不喜歡猜人心思,卻又覺得若能猜中他心思倒也是一件趣事。細密的麻意從托腮的胳膊處傳到掌心,寧致遠喂了聲,悶悶道:“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我有什麽事你是不知道的麽?”
……
“好像很多……”
“是麽?”
“是的。不如你現在和我說說,小時候有沒有爬牆上樹偷果子,有沒有拽過女孩子辮子,有沒有打過架?我小時候可調皮了,這些事做過多少次自己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一次和文家那小子打架,一拳打掉他門牙,被爹拿着雞毛撣子直直追了幾條街。我屁股都被他打開了花,卻還押着我去文府給那小子道歉。你是沒見過文家那二少爺,打小就弱雞,瘦的和猴似的,一推能退好幾步,見到我吓得哭個不停。我不過是瞪了他幾眼,又挨了爹幾腳,回家後躺了幾天才能下地。十多年過去,這魔王嶺也不大,竟一次也沒遇到他。若再遇到他,定也要他嘗嘗屁股開花的滋味。”
眉飛色舞地說個不停,安逸塵不時插幾句,倒是對他這些年的事了如指掌。寧致遠套話不成反倒将自個搭了進去,他卻絲毫不覺得惱,見安逸塵聽得認真,越發的興致高昂,直說的口幹舌燥才罷休。
寧致遠日子過得悠哉,除了煉香便是來找安逸塵,自然少不了顯擺那腳踏車。他橫沖直撞的,時常帶着傷去看安逸塵,免不了聽那人一頓說教。他龇牙咧嘴的吸氣,挑高眉狡辯:“我皮糙肉厚,摔幾下沒關系”
安逸塵停下抹藥的手,将鏡子遞給他:“分明是細皮嫩肉,偏要自個糟蹋自己。”
鏡子裏的一張臉俊朗非凡,濃眉圓眼,眉梢間藏不住的桀骜不馴,正是志得意滿的年紀。
寧致遠對着鏡子摸了下傷口,血流的不多,養兩日便能好。他是極愛惜臉面的人,眼下敢如此大意,全因安逸塵在。
“這不是有逸塵老弟的藥麽,總不至于留疤。”
他渾不在意,安逸塵只得言語上又多叮囑幾次。直到一次摔得狠了,安逸塵用了幾瓶的藥才讓那疤消去,這人終于老實了。想要臨走時,安逸塵那陰沉沉的臉,寧致遠心裏直發虛,暗想再也不敢那般大意了。
一連多日,寧致遠去找他,那人都尋了借口不見。寧致遠躺在鋪了竹席的沙發上,嘴裏嚼着冰,閉目想着明日又該尋什麽借口去太白樓,卻不想阿三欣喜的跑進屋,幾乎是撲到他身上将信往他懷裏一塞道:“安大夫邀少爺去太白樓,說有事找你。”
寧致遠一把抓住信,騰地站起來拆信,果真是安逸塵親筆所書。
用力嚼了幾下,咽下冰後,寧致遠精心挑了衣服這才騎車去太白樓。
他一進屋安逸塵正端坐在桌前,見到他來朝他招手道:“來這坐下。”
那樣子應是一直在等他。
寧致遠長腿一跨便坐下,一時間兩人都無話,他撓撓頭發道:“以後騎車我會小心的。”
安逸塵眉心微擰,又是一副諄諄教誨的樣子,那雙眼睛中的關心直白又熱切:“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再也不拿自個開玩笑了。”
總是讓他擔心實在不好。
安逸塵點頭,彎腰從身側拿出一個牛皮箱子遞給他。
寧致遠納悶地接過,覺得這箱子眼熟的很,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見過,問道:“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
疑惑的打開便見裏面擺滿了瓶瓶罐罐,寧致遠恍然大悟,這箱子和安逸塵的藥箱一樣。
“你給我藥箱做什麽?”他撥弄着藥瓶不解道。
“上次說要給你配的藥好了,配的太多便只好收進箱子裏。我看你那腳踏車後輪處可以裝這個,下次你再摔了也好及時上藥。藥我都按照藥性貼了紙條,你選着用就好。”
他說着站起來,拿起瓶子給他講解藥性。他說的仔細,看那架勢似是想要每一瓶都說一遍,寧致遠莫名有些不安,不由問道:“為什麽要配藥?”
安逸塵手一頓,須臾又淡淡抿唇而笑:“你要是少給我惹事,我也不用花費這麽多心思煉藥。給我聽仔細了,切莫用錯藥。”
寧致遠心神不寧,總覺得他今日的舉動不同尋常,心思便全落在他身上,目光恨不得從他那層皮肉穿到胸膛血液中。那人在他灼熱的目光下巋然不動,只是不停的說着藥性,要他牢記。
見他心不在焉,安逸塵再也講不下去,兀自低嘆一聲,合上箱子道:“走,下去,我給你裝上。”
寧致遠木然地跟着他下樓,站在一旁看他拿着螺絲剪刀裝好了箱子。
“試試吧。”安逸塵退到一旁,寧致遠被他伸手推到車旁,挑高眉以不容拒絕的态度要他上車。
無法,寧致遠雖心中不安,仍是試騎了會。新安的箱子并沒有阻礙車速,寧致遠騎的很順暢,安逸塵臉色緩和不少,笑着讓他停了下來。
寧致遠推着車,走到他身邊,悶悶不樂。
安逸塵看出他心思,卻沒點破,只道:“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很實用,我很開心。”
寧致遠不說話,安逸塵卻是笑了。
“再讓我請你吃頓飯如何?”?
☆、章十八:酒
? 章十八:酒
那人已先他踏進樓內,寧致遠抓了把頭發,安逸塵壓根沒給他機會表态,擺明了即便是鴻門宴,他也得舍命去赴。大力撓着頭發,寧致遠單臂拎着腳踏車,萬般不情願的進了摟,小厮殷勤的迎了上來。将車交給他,寧致遠也沒讓人伺候,熟門熟路的上了樓上的雅間。
安逸塵似早有打算,雅間裏菜肴擺滿桌,寧致遠拿眼一掃翠綠紅藍皆是他喜愛的菜色。雖聞不到,但說那品相便饞的人流口水,寧致遠繃着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古語雲,食色性也,果真不假。口腹之欲,倒是極易惹人耽溺其中。
他一雙眼盯着飯菜,那眼巴巴卻偏要忍着的樣子太過有趣,倒把安逸塵逗樂了。低頭從米色短袖襯衫右胸口袋裏拿出懷表打開,瞅了眼時間,斂去笑意蹙眉道:“原來已經過了飯點,怪不得你餓的厲害。別傻站着了,坐下吃飯吧。阿三、阿四說你最愛這裏大廚做的菜,我可是央了他許久才讓他親自下廚弄了這麽一桌子菜。今個你也別急着回去,我們慢慢吃,好好聊聊。喝點酒怎麽樣?”
寧致遠目瞪口呆的看他徑自端起酒壺,将桌上的兩個酒杯滿上,遞了一杯給他。
“你不是不讓我喝酒的麽?”
他還記得往日若想貪酒,總得過安逸塵那關。這人講起醫理來滔滔不絕,寧致遠頭大,只好将那蠢蠢欲動的酒瘾壓下。今日倒是奇了,竟主動提起飲酒。這不像安逸塵,簡單的說,不像他認識的那個安逸塵。
“多飲傷神,淺酌怡情。”安逸塵率先舉杯,寧致遠慌張與他碰杯,見那人細長的脖頸揚起,露出的喉結滾動,極為幹脆的一口飲盡,端的意氣潇灑,不由心中一動,二話不說便喝盡杯中酒。他見安逸塵面色不動的飲完,以為仍是果酒,卻不防今日飲的是如燒刀子般的烈酒,一杯入喉穿腸燒腹,當真痛快至極。他伸舌咬着杯沿,舌尖在杯口處舔了一圈,那滋味更甚瑤池玉液。寧致遠半眯着眼睛,烏潤濕意從眼角漫開,意猶未盡道:“一杯穿腸,二杯愁腸,你要給我倒第二杯麽?”
安逸塵兩指捏着酒杯,一手握住酒壺緩緩摩挲,寧致遠屏住呼吸,那神色似是期待又似惶恐,一時間他亦恍惚起來,不知自己為何有此一問。
難不成竟是醉了麽?
他搖搖頭,似要甩去那烈酒帶來的微醺之意,安逸塵卻在此時為他斟了第二杯酒。
“意氣相投這酒才喝的有意思,哪管是穿腸亦或愁腸。寧致遠不該只管痛飲盡歡,何必去愁酒能否斷腸?”
寧致遠指尖捏住精致小巧的玉瓷杯,舉杯對他晃了晃,與他一碰杯笑道:“也對,能飲一杯便一杯。”
莫問來路如何,此時眼前有酒便飲,面前有人便留。
相逢意氣為君飲,這一回,寧致遠倒是體會了一把。
一壺酒,兩人喝了半日,直到沉沉夜色漸掩兩人身姿,這場酒宴才作罷。杯盤狼藉的情景并未出現,良好的家世讓寧致遠極有涵養,即便面對喜愛的菜色也能保持風度去細細品味。太白樓大廚親自下廚,若如那粗鄙之人般狼吞虎咽未免太過糟蹋。美酒佳肴在前,寧致遠也沒了心思去想其他,只想若能醉上一場倒也未嘗不可。他是抱了醉酒的打算,喝起來便也沒有節制,到了此時已呈醉态,若不是手臂撐在桌上,人怕已經醉倒在桌前。
仿佛較勁般,安逸塵杯不停,寧致遠酒必盡,如此待小厮來收拾殘局時,兩人已是強撐着不倒。小厮與安逸塵相熟,見他們醉的厲害,不由留了個心眼,一下樓便派人去寧府告知寧致遠今日留宿太白樓,又備了解酒的湯藥端上樓。
寧致遠醉迷糊了,除了安逸塵誰也不認,将小厮攆了出去後便醉趴到桌上。安逸塵坐在他對面,手支着額頭看他許久,漸漸也熬不住酒意上頭,竟也與他一般醉倒。那兩碗醒酒湯靜靜地置于酒桌中央,不多時便涼了。
耳邊是細微的蟲鳴聲,安逸塵上挑的眉鋒勾着,黑長的睫毛簌簌顫動數下,微蹙的眉心越發擰緊,緩緩睜開了眼睛。
窗戶大開,清爽的夏風透窗而入,涼意一陣又一陣。用力揉了幾下眉心,安逸塵看到了對面熟睡的那人。那人趴在桌上,半邊側臉對着他,圓嘟嘟的臉頰壓在桌上,雙唇嘟起似是不太舒服,眉心一直皺着。安逸塵一個激靈,手忙腳亂的起身去拍他的臉。上次醉酒的事差點要了他的命,這次不該由着他性子猛喝,若是出了事……
他心急如焚,不斷搖晃他,那人嘟囔了幾句,似是不耐煩的很。聽他開口,安逸塵總算松口氣,見桌上放涼的湯藥,當下不管不顧的便扶着人将藥灌了進去。寧致遠軟綿綿的靠在他胸前,任由他捏着下巴灌了一碗醒酒湯。夜已深了,寧致遠眼下的模樣也不适合回府,安逸塵強忍着醉酒的頭疼,半拖半抱将人弄上床。那人即便醉了,仍不負魔王嶺一霸的名聲,若不是安逸塵躲得快,寧致遠那一拳便砸到他眼角。那拳風當真快、狠、準。
安逸塵想笑,嘴角勾起時卻似扯動疼痛的神經,那笑便有一絲苦澀的意味。
他想到那人眯着一雙醉眼,半挂在他身上,半夢半醒的問他:“逸塵?”
安逸塵點頭:“你醉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嘴裏苦。”他垂着頭,舔了舔嘴唇,滿嘴的苦味。
他最受不了苦味了,鼻子不靈,這舌頭倒是挑的很。
“苦的厲害,我不喜歡。”他的聲音染了醉意,聽來竟有三分軟意,那一分的親昵含糊在嘴裏,随着他的沉睡如風散去。
安逸塵手搭在他腰間,慢慢往床上挪去,明知他聽不見,仍道:“苦也要喝下去,若是加了糖藥性便也壞了。想要醒來,便不能貪那點甜。先睡吧,明早給你準備八寶桂圓粥。”
那人不答話,他也不在乎,只是為他出去鞋襪,選了一床薄被蓋住肚子。夏日夜間涼,若不護住肚子怕是要受涼。寧致遠每日有沐浴的習慣,今晚出了一身的汗,又是醉酒頭疼,這一夜睡得極不踏實。安逸塵本就睡得淺,見他如此索性坐起,不時給他蓋被,聽他喊熱便去找了團扇給他祛暑。寧致遠鬧到快天明,酒意散去神思漸漸清明,倒是安穩睡去。安逸塵再也耗不住,握着團扇躺下,手中扇子卻不時扇動幾下,帶來一絲絲清涼。
☆、章十九:粥
? 章十九:粥
宿醉的後果就是兩人睡到日上三竿仍未醒,直到寧致遠被餓醒。盯着床幔許久,側頭見到熟悉的人,那人手臂橫擱在他肩頭,五指蜷縮似是正握着什麽。他微微一動,扭頭往床下掃了一眼,地上落的是一把古樸的蒲扇。寧致遠眉心一跳,昨夜酒醉後的畫面虛無缥缈讓人抓不住,只記得自己好似纏了他許久,嘻嘻哈哈的也不知道笑着說了些什麽。腦中那人模糊的只剩下影子,似遠似近的讓人惱怒的很,恍惚中唯有他的聲音真切,翻來覆去卻也只有一個好字。莫名的,寧致遠聽到那話心裏卻是氣結,這人有時也太過好脾氣。他又悶悶的想,若不是脾氣好,那便是敷衍了。他又看了眼那蒲扇,人似被尖銳的細長銀針紮了般的一顫,眼中流火忽現,慢慢的心裏那團無名火滅了,倒生出幾分柔軟來。
轉了轉眼珠,小心的握住那人手腕移開,寧致遠雙臂撐着床坐起,蓋在他腹部的薄被順勢滑了下來,堪堪搭在他腿彎。酒醉的後遺症這時候顯了出來,腦中亂糟糟的,頭痛欲裂讓人極不舒服。掌腹緩緩揉搓額際試圖,濃眉如墨緊緊蹙起,些許惱意從他被醉意薰紅的眼角滲出,那張俊朗飛揚的臉皺着,似是正在控訴嘴裏那令人難以忍受的苦意。
饑腸辘辘的人坐在床上,身邊那人呼吸綿長,窗外日光正烈,帶着明亮跳躍的色彩印在床榻上,這便是塵世間的煙火氣了,生動、明豔、動人。
安逸塵這一覺極為漫長,醉酒的糟糕感受在日光的沐浴下,竟顯得那麽微不足道。寧致遠雙手托腮歪頭打量他半晌,見那日光在他英氣勃發的長眉上滑過,不由伸手幫他擋住陽光。眼前驀然出現一片陰影,安逸塵鼻息微動,似有所察覺,眉心時皺時展,似是想要掙紮着醒來。
也不知他昨夜何時入睡,寧致遠并不想擾他清夢,蹑手蹑腳的挪下床,放下床幔後又極為小心的搬來屏風擋在床前這才下樓。
小厮見他終于下來,笑着迎上去道:“寧少爺可算是醒了,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這就讓人給你們做。”
沒出事就好,看來昨夜那兩碗醒酒湯倒是派上了用場。
寧致遠随意拉過椅子坐下,手指點着桌子思索,小厮照顧安逸塵多月,與寧致遠打交道的機會多了,對這少爺的性子多少也有點了解,知道他心中有打算,遂站在一邊等他發話。
“來一碗八寶桂圓粥,對了,多準備些,等會逸塵老弟醒了,送碗上去。”
“好嘞,寧少爺的吩咐,小的記下了。怒多嘴問一句,這天熱得很,寧少爺是要熱的還是涼的?”
“那便來份涼的吧,多放些糖。”
小二領了命去後廚,寧致遠望了眼樓上出神。他隐約記得,昨夜似是被人捏住下巴灌了一嘴的東西,今早滿嘴的苦味以及桌上擺放的空碗更是印證了他這想法。
他好似抱怨湯苦,那人為了哄他喝下說了許久,他卻只記得那句“明早給你準備八寶桂圓粥。”
讪笑一聲,寧致遠微一聳肩搖頭:“還是我給你準備吧。”
寧致遠慢條斯理的喝完一碗粥,這才去了二樓安逸塵隔壁的雅間沐浴一番又新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叫醒那人。
安逸塵陷入夢境中,身體在虛幻中浮沉,似是無根的浮萍,心裏空蕩蕩的也不知要飄去哪。安秋聲滄桑的容顏在他夢境中紮了根,透過那雙滿是風霜的眼睛,他讀到了他的心。
毋庸置疑,殺妻誅女之仇必報,而他安逸塵責無旁貸。
安秋聲華發滿頭,眼中傷痕更甚臉上那道長疤,他站在他面前,滿滿的都是恨意。
咯噔一聲,安逸塵分明聽到自己內心正在叫嚣,他想問除了讓他心中充滿仇恨,他還想他做什麽。于他而言,他存在是否只為了複仇。
可他問不出來,他張了張嘴,嗓子卻似被人掐住般半個字也吐不出,窒息般的無力感深深的壓迫着他,讓他的眼角水氣漸起。那水氣彌漫,終是滑落。
只有一滴,安逸塵絲毫未察覺。
安秋聲期待又憎惡的眼神讓他渾身泛冷,他哆嗦着身體,五指握緊成拳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麽,指腹卻只滑過涼席,什麽也抓不住。
大汗淋漓醒來時,日光已偏,床前的屏風上正挂着一套從他衣櫃中挑出來的新衣。窗外知了的叫聲響起,不時有不知名的鳥從樹梢飛過,帶來一陣站樹葉翻滾的嘩啦聲。
一切都正好,安逸塵卻知道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再不走,掩埋在這些平靜中的假象就要碎了。
寧致遠貼着門探頭探腦時,安逸塵正在扣最後一顆紐扣,見到門前那道影子,輕咳了聲。門外的人一抖,半天沒動。
“進來吧。”安逸塵站在屏風旁,指了指:“是你搬的?”
寧致遠臉微紅,安逸塵又道:“搬回去吧。”
“啊?”
“物歸原處才是對的。”
寧致遠不明所以,安逸塵未再解釋,他只好賣力的又将屏風搬了回去。
安逸塵的頭發濕着,方沐浴過的臉上仍帶着潮紅,氣色并無宿醉的頹廢,輕抿微翹的唇角與他亮澈清澄的笑眼一起撞進了寧致遠眼裏,竟有幾分驚豔。
寧致遠如撥浪鼓般的甩了幾下頭,大力拍了幾下臉頰讓那令人發惱的熱氣散去,瞪圓了眼睛道:“你先坐下,我去給你叫粥。”
他說着便奔出門,那急切的樣子竟像是奪門而逃:“喂,把粥端上來。”
小厮應了一聲,不多會便聽到咚咚的腳步聲,一碗八寶桂圓粥端了上來。
“冰的,解暑。”
那碗怕是在冰塊中放了許久,安逸塵手指一碰便察覺一絲寒意透指而入,果真解暑。
“你該早點叫醒我的,手伸過來。”放在勺子,安逸塵道。
寧致遠不疑有他,将手遞過去:“總是你比我醒的早,我一睜眼你都不在。”
安逸塵手搭在他腕間把脈,蹙眉看他一眼,無奈道:“臉湊過來。”
“哦。”寧致遠踢遠椅子半個身子貼着桌子,人往安逸塵傾斜,湊到他眼前道:“小爺我玉樹臨風,你想怎麽看都成。”
安逸塵眉心擰的更緊,微微後仰一手将人推開點:“別靠這麽近。”
他的手指冰涼,碰在眉心舒服的很,寧致遠不由往前又湊了幾分,險些要貼着他臉。
“靠近點才好,看得仔細。”他笑容得瑟,對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
“不用看了,有心思給我耍嘴皮子,酒應該全解了。”安逸塵單手用力将人往後推,那人笑着仰頭:“喂,你別這麽用力,我這腰閃了怎麽好?”
安逸塵收回手,面不改色道:“你這麽年輕要是閃了腰,以後也不用混了。”
“那我跟着你混。”他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
安逸塵實在頭疼:“別胡說,你昨晚一夜未歸,早些回去吧,免得寧……寧老爺擔心。”
“以我在魔王嶺的威名,誰能動我。你是不是有事要辦?”
“我約了關潼,等下就過去。”
寧致遠臉色難看,安逸塵遲疑片刻,嘆氣道:“一起去?”
“那是當然,我倒是要看看,他今日換什麽手段坑你的藥。”
“是我找他有事,到了那不要與他置氣。這些年來,也幸好有他,你這大病小災的才能熬過去。”
“我爹出了銀子了。”
他小聲嘟囔,安逸塵只當沒聽見,收拾藥箱道:“現在還要和我去麽?”
“去,為什麽不去,當然要去。”他大笑了幾聲,摩拳擦掌道:“走,我還是你?”
“我吧,你拿好藥箱。”
“就依你。”
安逸塵不像寧致遠那般沖動,他騎的很慢,一路上也引了不少人側目,寧大少卻熟視無睹,只抱緊藥箱氣哼哼的道:“他這些日子躲着不見你,怕是知道撞上我少不了一頓揍。今天正好,讓小爺親自去會會他,看是他嘴皮子溜還是我拳頭硬。”
安逸塵心中嘆氣,關潼,自求多福吧。寧致遠想動手,他也阻止不了。?
☆、章二十:書
? 章二十:書
天氣酷熱難耐,關潼近來的心思從煉藥轉移到研究解暑的法子上。安逸塵那,他不敢去,只好一個人鑽研。這天氣又實在令人煩躁,随意的将配方一丢,人便趴到桌上直嘆氣。這日子啊,過得太沒意思了。游魂般的盯着醫館外,打了個哈欠,索性阖上眼,關潼決定先睡上一覺。
癢……桌上的人抖了抖耳朵,腦袋一歪壓住耳朵抿了抿嘴。輕笑聲低低傳來,吵的人心火直冒,關潼厭煩的皺眉,嘟囔着抱怨了幾聲。那癢意又移到了眉心處,如被輕羽劃過激的人頭皮發麻。桌上的人再也受不住,費力的一掀眼皮,刺目的日光落在他眼中讓他連連眨了數下眼睛,這才漸漸清醒。眼前一張笑臉燦若驕陽,那貓兒般的眼睛似琉璃通透,對着他一眨眼笑道:“小關大夫,小爺來看你,怎麽不掃榻相迎?逸塵老弟,你看他那樣子是不是不歡迎我?”
他回頭看了眼安逸塵,聳了聳肩似是很無奈。安逸塵揉着眉心瞥到那勾起的嘴角,微低頭悶聲暗笑。惡作劇的人察覺到那笑,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亮晶晶的眼睛仍注視着他,灼灼目光熱切,似正等他的答複。
安逸塵拼命忍住笑意,緩緩擡頭強裝出一本正經的模樣道:“怎麽會不歡迎你,致遠你不要多想。”
關潼見鬼地盯着兩人,眼神不時飄向安逸塵,求救的意味分明。
他都躲起來了,若不是安逸塵說有事找他,他也不必哪也不去留在醫館等人。這下倒好,等來了這小祖宗。
方才那人手裏拿着未沾墨的毛筆,有意無意的沿着他眉心輕輕掃過,一臉逗你玩的表情。眼下這人又來此一問,擺明就是來尋釁找茬的。當機立斷,關潼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那個……逸塵啊,我突然想起來杏花村的王家姑娘得了傷寒,催着我趕過去,挺急的,我先走了。”
他跳起來,抓過藥箱往外沖,寧致遠伸臂攔住他,側頭道:“你急什麽?這個季節還能得傷寒,你和我開玩笑?我看是想見你小關大夫一面才想的借口。我可奉勸你一句,最難消受美人恩,這診你還是不去的好。我聽逸塵說你一直想與他切磋醫術,這不他來了,你走了可不好吧。今天就在這切磋,也讓我見識見識。”
關潼上蹿下跳折騰了好一會也沒能離開,只好洩氣的耷拉着腦袋:“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說寧致遠你也太小心眼了吧,這仇記得有點久。”
寧致遠神采飛揚地一轉身,點了點他肩頭啧啧道:“哎,這話說得可不對。我這怎麽能叫記仇,你要和我結拜兄弟切磋,做兄弟的來湊個熱鬧不為過吧。逸塵老弟,你說是不是?”
他背對着安逸塵,對他揮了揮手。
“你說是自然是。”自進門後便憋笑的那人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後,笑意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發出低沉的笑聲。
栽了!關潼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來者不善,寧致遠今日可算是蓄謀已久專程來挑釁的。想他這麽多年來,也算是為他盡心盡力,雖說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卻也算是有交情。兩人雖說不上多親近,卻也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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