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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值得為之停留。安逸塵卻沒有心思去欣賞,他的目光從惠子臉上移開,刻意忽視她眼中暗藏的責怪,只道:“我們走吧。”

他們沿着長街漫走,夏日的風沉悶又燥熱,拂過肌膚時帶來的只有止不住的灼熱。他們走的很慢,小雅惠子的輕笑聲漸漸止住,萦繞他們身邊的只有沉悶的腳步聲。

日頭漸漸高起,小雅惠子搖頭嘆息:“現在,逸塵君連話也不想和我說了麽?”

安逸塵看她在烈日下明豔動人的臉,心中大為不忍。在日本一年,受她諸多照拂,時至今日,他能做的只是陪她走一走。

天氣熱的人不停冒汗,安逸塵提議去樓裏坐坐,小雅惠子自己挑了家環境清幽的茶樓,兩人點了茶點坐下。

夥計沏完茶退下,雅間裏便只有他們兩人。小雅惠子抿口茶,歪頭對他一笑。他不是情熱的人,目光不由躲閃起來,耳根處有幾分緋紅。一直以來,都是小雅惠子主動,兩人的關系也一直這麽僵持着。安逸塵皺皺眉,迎上她目光,開口道:“惠子,其實我……”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有些事還是說開比較好。

惠子搖頭:“你先不要說。”

安逸塵眉心蹙緊,深深看她一眼,嗯了聲。

“逸塵君還記得小時候那女孩麽?”她手指把玩着茶杯,嘴角微微上翹,笑了笑。

“不記得了。”安逸塵回答的很幹脆。

惠子又道:“那逸塵君現在有喜歡的人麽?”

安逸塵沉默不語,好似一瞬間便染上些頹廢之氣。

惠子去看他,那人劍眉緊蹙,總是溫柔如水的眼睛神采頓失。

惠子嗓子疼的厲害,勉強開口苦笑道:“那是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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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塵搖頭:“不是。”

只此二字,再無多話。

惠子捏着杯子愣了半天,安逸塵看見了她眼中快要藏不住的淚,他想開口說句對不起,惠子卻深吸口氣,低頭去端茶杯,輕哦了聲。

雅間悶的人快要坐不住,惠子喝完茶,哆嗦下手,笑道:“你悶不悶?要不要點香?”

這時候她提什麽要求,安逸塵也不會拒絕。

香燃起時,安逸塵的神色放松下來,小雅惠子承襲了家族的煉香技藝,煉出來的香比安逸塵這種專注藥理的要好許多。

惠子柔聲問:“逸塵君在苦惱什麽呢?”

安逸塵嘴唇輕動,惠子細長的眉高挑,方才她是不是不該催眠他,他好像不願對人提起這事。

安逸塵回神時,惠子正笑盈盈的托着腮盯着他看:“逸塵君,剛才在想什麽?”

他被問的呆住,半晌才捏了下眉心,低聲道:“最近有些累,走神了。”

惠子道:“回去吧,你需要休息。”

安逸塵哪來的時間休息,寧佩珊纏人的本事更甚寧致遠。寧佩珊直接将人拖到了自己閨房,安逸塵覺得不妥,她也不在意,關緊了門,鄭重道:“安大哥,我有事要你幫忙。”

她找他只會是一件事,安逸塵挑挑眉,悶笑:“為了文世軒?”

寧佩珊哎呀噓了聲:“小聲點,別讓我哥聽到。”

安逸塵笑的肩膀抖了起來,“好,不讓他知道。說吧,什麽事。”

寧佩珊拍着胸口嘀咕:“幸好是我先找到你,要不然他又賴着你,我連插話的時間也沒有。”

安逸塵不笑了,直直的看她,問:“致遠找我?”

“找了半天了。安大哥你可不能走,你答應我要幫我的。”

她噌的跳到門前,靠着門,不讓人離開。

安逸塵無奈,輕易就被人看穿了,聽到她說起寧致遠時,他便想過去。

“你過來,我不走。你說清楚,想要我幫什麽?”

是不是他這樣的人,都特別令人信服,寧佩珊看他英挺的五官,正氣凜然的樣子,心中一松踱着步走到桌前。

她扭捏的絞着手絹,一副小女兒家的嬌羞樣。安逸塵心中微驚,倒是難得見她這樣。

“其實是關于軒哥哥的。”

猶豫了半天,寧佩珊一鼓作氣将文世軒身有異味兩小時便要去沐浴一番的事詳盡的告知安逸塵。她不停叮囑,說這事萬不可讓寧致遠知曉,又說她軒哥哥心高氣傲,最怕別人知道這事,能否不見他本人便醫治。

不曾想文世軒竟有此隐疾。

愛屋及烏,安逸塵對寧佩珊一向不錯,她有事相求,他怎麽推辭。只是,不見到本人,文世軒這病恐不好醫治。

寧佩珊在屋裏四處轉亂,依文世軒的性子定是不願讓與寧致遠交好的安逸塵知道的。

安逸塵輕旋手中鷹型戒指,安靜的坐在那,等她思量好。

寧佩珊抓過桌上茶盞灌了口涼茶,一吹劉海,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安逸塵笑:“安大哥,過幾天你和我哥一起去見軒哥哥吧。”

安逸塵詫異:“致遠要見文世軒?”

寧佩珊猛點頭,自己也十分的驚訝:“我哥忽然就同意了,說要見他一面。”

安逸塵捏着指骨暗笑:“他不是要打什麽鬼主意吧。”

這話卻不能對寧佩珊說,兜頭澆冷水這事不該做。

“有致遠相助,你和文世軒的事要好辦的多。等定好了日子,我陪致遠一道過去。你放心,我不會聲張。”

“安大哥,你太好了。我明日就去找軒哥哥。”

她跳起來,十分自然的抱了下安逸塵。安逸塵雙臂垂下,在她反應過來後退一步時嘴角翹起溫柔一笑,無聲的化去她的尴尬。

寧佩珊漲紅了臉,笨拙的拉開門,結結巴巴道:“安大哥你快去找我哥,阿三說他午飯也沒吃,這時候應是餓了。你去後廚找人做幾樣他愛吃的菜式,再拿點消暑的冰塊,他可喜歡吃這個了。”

她又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無非是寧致遠喜歡什麽,忌諱什麽,要順着他的性子不要與他置氣,他就是越是熟人越容易蹬鼻子上臉的,讓他不要介懷。安逸塵一聲聲應下,再看她時眼神都不一樣了。他第一次知道,寧佩珊對寧致遠也是關懷備至。

離開寧佩珊房間,安逸塵去了後廚。一番打聽下來,寧致遠從中午到現在,一個時辰過去了,一口沒吃。天氣炎熱,安逸塵讓人做了幾樣清淡解暑又開胃的菜,這才匆匆趕往寧致遠那處。

他沒用力門便開了,安逸塵的眉蹙了起來,臉色不大好。連個門也不關,要是遇到歹人怎麽辦。他倒是忘了,這本就是寧致遠的家,他無需如此謹慎。

安逸塵将飯菜擺上桌,這才挑開簾子進到裏面。寧致遠斜靠在八步床上,懷裏緊緊揣着個東西,嘴唇微張,露出細白整齊的牙,睡的正熟。安逸塵認出他懷裏那東西正是玉如意,怪不得這外面熱浪滾滾,他卻睡的渾然忘我。人往前走了幾步,安逸塵盯着他白嫩俊俏的臉頰,止不住的心猿意馬。他緩緩彎下腰貼着他耳側輕喚了聲致遠。熟睡的人毫無知覺,只抿了抿嘴,發出細小的吞咽聲。安逸塵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唇上,他想到那日晨間,寧致遠軟着身子死命抱住他,雙唇劃過眉心落在他唇上時的溫軟觸覺,一時間軟了心。他壓低了聲音呢喃句致遠,深情又壓抑,好似怕驚擾了他般,只深深的看着他。他有一雙多情又溫柔的眼睛,那裏藏着他人無法觸及的真心。此時此刻,這片真心就這樣輕易的因另一個人暴露了。安逸塵并未覺得不妥,相反他甚至感到一絲的解脫。他就這一顆心,給了想給的人。藏的那麽隐秘,難得的時機可以肆無忌憚的讓它貼近另一顆。安逸塵低下頭,将唇印在那漸漸嘟起的雙唇上。他沒有動,寧致遠卻動了。他抿了抿唇,含住了對方的唇瓣。安逸塵眼皮直跳,心火被勾起,垂眼便瞥見那細白的牙齒在他唇上輕咬了下。他的眉心皺着,神色有些不耐,似是不滿被人驚擾了好夢。安逸塵急煞了一雙眼,眼尾火燎般染了豔色,眼中水光盈盈。夢中的人含着他唇瓣咬了幾下松開,安逸塵面紅耳赤,盯着他氣笑了。反過來倒被他給調戲了。

安逸塵貼着他唇又親了一口,這才輕推他道:“致遠,醒醒,起來吃東西。”

寧致遠挑眉,抱緊了懷裏的東西沒動靜。安逸塵不得以只好去拽他玉如意,寧致遠抱着正舒服,哪裏肯。安逸塵不撒手,兩人僵持着,三番兩次後,寧致遠硬生生被弄醒了。

他憋着氣,黑着臉對安逸塵。

安逸塵嘆氣,手掌拍在他肩頭,老氣橫秋的道:“睡糊塗了麽?不餓麽?過來吃飯。”

寧致遠原本是起床氣,見到他便是另一種氣法了。他也不說話,只瞪着他,安逸塵便知道他生氣了。

“這東西寒的很,你抱着睡了許久,也不怕寒氣入體。昨晚是誰受了寒,鬧騰這讓我揉這揉那的。我不讓你抱着,是為你好。”

他一提這事,寧致遠便想到小雅惠子,又想到今早四處找不到人,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安逸塵仍在解釋,左不過是不能胡鬧傷了身體此類關懷的話。寧致遠以前喜歡聽,今天卻是怎麽聽也不舒服,暗想自己怎麽胡鬧了,還不是他沒打招呼就出去,白瞎了一上午也沒找到人,回來除了睡覺也沒心思做他事。

寧致遠伶牙俐齒的,今個卻是不說話。安逸塵摸不準他心思,只知他在生氣,心裏便有點慌。他也顧不得上其他,一心只想讓人過來先吃飯,便将玉如意随手置于床上,拉着人便往桌前走去。

寧致遠脾氣大,本不想動,低頭見到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又想到往日安逸塵對自己的照顧,登時便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

他抓住安逸塵手腕,趁那人回頭時揚起個笑容,撓了把頭發說:“我剛才不是生氣。”

這簡直就是當面撒謊,安逸塵哭笑不得:“好,你沒生氣。現在可以過來吃飯了麽?”

安逸塵話音未落,寧致遠翻開懷表一看,竟是下午近兩點了,這才覺得腹中饑餓。

安逸塵安置寧致遠坐下,一指桌上道:“佩珊說都是你喜歡的菜式,你快嘗嘗。”

寧致遠一眼便看到那些菜肴。一份拍黃瓜,一份涼拌莴筍絲,一份肉絲冬瓜炖湯,一份三色豬皮凍,的确都是他喜愛且消暑的菜色。寧致遠咽了咽口水,眼睛就沒離開那粉豬皮凍。安逸塵将盛冰的琉璃杯推到他眼前,搖頭道:“床頭的那杯冰都成了熱水,你喝這杯。寧佩珊特意吩咐廚房給你備着的。”

寧致遠瞅了眼冰又瞅了眼涼拌豬皮凍,面露猶豫不知先嘗那個好。安逸塵将吸管放進杯裏,幫他做了決定:“先吃飯,等冰化成水再喝。要甜的?”

寧致遠吃不得苦嗜甜的很,安逸塵在他眼巴巴的眼神注目下氣定神閑的加了一勺糖。寧致遠這才夾了一塊色澤通透紋路花哨的豬皮凍,大口的一咬。這東西吃起來爽口又清涼,寧致遠開了胃,筷子又移向了莴筍絲和拍黃瓜。這幾道菜都偏涼,他吃起來沒節制,安逸塵說了他幾句,他也不聽,依舊筷子不停。安逸塵無法,對着他又發不了火,只好拿起食盒裏另外一雙筷子對着那人的筷子便是一打,雙指用力夾住了那雙筷子。安逸塵挺感謝寧府的大廚,多備了這麽一雙筷子。寧致遠吃的不盡興,抽出筷子重重一擱,杏眼圓睜,百般不解。

寧致遠這性子,吃軟不吃硬,安逸塵只好哄。

“要節制,你忘了昨晚了?要再遭次罪?”

寧致遠可不願了,可他還想再吃,鼓着腮幫子将桌子拍的一晃,擰眉抗議:“我都餓了半天了。”

安逸塵無奈,瞥了眼湯道:“喝點湯,熱的。”

寧致遠不動,安逸塵只好給他盛湯,笑着搖頭輕嘆,這以後要是惹了他,哄起來真不容易。他今天有些無理取鬧。安逸塵抿唇不語,寧致遠這幾日有些不對勁。他沒有問,在等他自己開口說。

寧致遠盯着那湯,撇撇嘴:“不想喝。”

安逸塵道:“不要浪費佩珊的一番心意。”

寧致遠不情願的端起碗抿了一口,順勢偷瞄了眼安逸塵,正被他直直撞見,驚的人嗆的猛咳。手忙腳亂的一通折騰,寧致遠紅着臉有些尴尬。

安逸塵道:“說吧,什麽事?”

寧致遠一哆嗦,總覺得說什麽皆不妥。一不能質問他半天不見人是不是去陪小雅惠子,二不能要求他外出與自己打招呼,且不說有無立場,這想法便不對。

他平日是蠻橫霸道,寧佩珊的事總要插一腳,可說到底那是自家妹妹,他與安逸塵再要好,也不能事事皆插手,說不過去。再者,安逸塵與小雅惠子本就是好友,見面豈不是最尋常的事。

道理他都懂,卻控制不住自己。

眼下安逸塵讓他說,他說不出口。

“說什麽?”他開始裝死。

安逸塵想他方才偷看自己的那一眼,心裏又酸又澀,這人什麽都在那雙靈氣的眼睛裏。他有多喜歡這人,便有多喜歡那雙眼睛。那是一雙幹淨澄亮的眼睛,看着他時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安逸塵從中看到了關懷,也有一絲絲的窘迫。

為什麽會窘迫呢?安逸塵不解,他想知道緣由,寧致遠卻不說。他沒逼問,轉了話題:“佩珊說你找我。”

寧致遠眼睛四處亂瞟,聽到這話迫不得已去看安逸塵。他轉了轉黑漆漆的眼珠,擺明了努力思索措辭的樣子,心虛道:“不是急事,只找了一會,你看我剛才不就在睡覺。”他裝出随意的樣子,若不是出自寧佩珊之口,安逸塵簡直要懷疑她提到的那個找了大半天氣的飯也沒吃的人不是眼前的人。

鬼機靈,連他也騙。

安逸塵不做聲,寧致遠心虛的只能低頭猛喝湯。安逸塵看他喝了兩碗,這才開口道:“這幾天有些事要辦,不能時時留在府內。若是有事找我,提前和我說,我會空出時間。若是找不到我,也不必再找。”

寧致遠低着頭安靜的聽,臉上是被拆穿後的尴尬,定是寧佩珊亂嚼舌根說漏了嘴,若不然他怎麽知道自己找過他。

聽到這句時,寧致遠毫無征兆的一擡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反問道:“你說什麽?”

安逸塵一看他眼睛都紅了,騰騰的直冒火。除了剛認識那會,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可再也沒對他發過火,就連剛從日本回來也只冷臉對他。他這火氣不小,單手一蓋碗口氣勢逼人,安逸塵擔心他下一瞬間便會摜了碗,忙道:“先聽我說完。我晚上總會回來的,你不要一直找。”

寧致遠嘀咕:“都說了沒找多久。”

安逸塵忍住笑,又道:“我在日本時,鮮少有朋友,惠子是一個。”

寧致遠哦了聲,這他已經知道了,惠子在他面前明說暗提了許多次,他們在日本如此互幫互助友好相處的畫面他也能想象。

安逸塵未停,繼續道:“我救過她,她對香大有研究,又對中國很感興趣,時常與我探讨煉香之道以及中國文化,我答應她若來中國便作陪。她來了,我不能失禮自當相陪,今日走的急未通知你。”

他這一口氣說了許多,任誰也知曉他是在解釋,更何況寧致遠聰慧異常,又怎會聽不出來。

正因為明白,他有些懵,望着安逸塵一徑發愣。

安逸塵簡直把他看穿了,他想抓住這人,問他自己的心為什麽跳的如此厲害,為什麽不想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陪着別人。

他不明白,他懂不懂?

“你還想聽什麽,我說給你聽。”安逸塵如此說。

撲通一聲,寧致遠知道壞了,自己好像一直在等這句。

可他想聽什麽呢?他想安逸塵對他說什麽呢?寧致遠命令自己停下,眼前好似一個漆黑到底無法着落的深淵,他就站在深淵之巅,一腳已經擡起,只需安逸塵一句話他便跳下去,無怨無悔。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安逸塵突然開口道:“致遠,冰化了。”

寧致遠莫名啊了一聲,安逸塵指了指杯子,他

忙抱着那琉璃杯喝了起來,

方才的話就這樣被打斷,寧致遠深吸口氣,咬着吸管胡思亂想。

他一定是中邪了,才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

這冰加了糖,甜的發膩,連寧致遠如此嗜甜的人也受不了。

他喝了幾口,眼睛不時瞄向安逸塵。那人端坐着,面不改色的任由他看。寧致遠掃過他俊秀修長的眉,溫柔淺笑的眼睛,來到了那形狀好微翹出弧度的雙唇。他咬着吸管不自覺的喝了口,發出咕嘟的吞咽聲,臉頰忽來一抹緋紅。

安逸塵不動聲色的盯着那紅,待他喝完道:“到床上坐着,我帶了藥箱過來。”

寧致遠摸了摸鼻子,不耐煩的一閉眼,蹙眉埋怨:“又紮針。”

話雖如此說,人卻乖乖的坐到了床前。安逸塵單肩挎着藥箱,一掀珠簾跟了進來。他不似寧致遠那般沒好氣,而是姿态風流的穿過那珠簾,寧致遠坐在榻前望着他,啧啧感慨他方才倒有幾分美人卷珠簾的意境。畢竟安逸塵儀表堂堂,雖唇紅齒白卻無柔弱之氣,那動作坐來也讓人覺得英氣十足。

寧致遠目光定在他身上,安逸塵腳下微頓,須臾上前将藥箱置于桌上,開始擺弄針。

寧致遠歪着身子透過他後背直瞅,安逸塵将針消毒,轉頭擰眉道:“再紮幾次你嗅覺就能好了,最近有聞到什麽味道麽?”

寧致遠臉頰那紅又深了幾分,他倒沒聞到什麽味道,就是前些日子在夢裏聞到了他的味道。那夢醒來的方式太過尴尬,寧致遠強迫自己淡忘,卻又忍不住想起。他探着身體湊到安逸塵身前,貼着他耳邊呢喃道:“你是什麽味道的?”

安逸塵一手伸直捏着針,一手揉他貼在頸側的頭發,軟軟的舒服的讓人連揉數下。

“等你鼻子好了,就知道了。”

他在哄他,寧致遠知道,他總是縱容他的,就像一個兄長,雖然口頭上占便宜的一直是他。

寧致遠緩緩退開,指着那針道:“我得感謝它。”

安逸塵抿唇而笑:“是,是它治好了你。”

寧致遠搖頭:“不,是你。”

治好我的人是你。

安逸塵沒接話,寧致遠一顆撲通撲通直跳的心,漸漸平靜。他坐回床上,安靜的看安逸塵施針,神采飛揚的一個人有些萎靡,大而漂亮的桃花眼仍專注的注視着安逸塵。

有些人注定是讓人移不開眼的。

安樂顏這個寧府的園藝總管做的相當稱職,除了照看寧府花草外,她還時常幫着香坊研究新的配方。有寧家大少爺這個靠山,安樂顏在寧府過得是如魚得水。寧家香譜是機密,除了寧昊天誰也不知道香譜藏在那,就連寧致遠和寧佩珊也只偷看過一次,時間久遠,那香譜的內容也不大記得了。安樂顏雖未見識到那最為寶貴的蝶戀花香譜,卻能在寧家香坊自由走動,可見寧昊天對她的信任。一直以為,最讓寧昊天擔憂的便是寧致遠了,他聞不到若能找個擅長煉香的賢內助,于寧府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小雅惠子是日本人,自然沒知根知底的安樂顏來的可靠。寧昊天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自家兒子推薦了她,想必交情匪淺。他何不順水推舟促成兩人,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至于小雅惠子,她既然心屬安逸塵,他又何必棒打鴛鴦,惹人不快。若兩人成了,他這邊又是大功一件。

寧昊天打定主意,這些日子有意無意的撮合他們。寧致遠已多次陪安樂顏去采香料,安逸塵也帶着小雅惠子在寧府轉了數圈。寧致遠那臉黑的家丁見到人都躲遠,寧昊天很是納悶,兒子好似不開心的很。

這些日子,他也無心關心這些事。小雅太郎來意已明,他是來做生意的,做的還是霸王生意。他來勢洶洶,要天下第一香的金杯,要魔王嶺的煉香基業,要推寧府出頭為他辦事。

寧昊天心懷野心,卻從未忘記自己是個中國人,賣國求榮這事做不得。他不能賠了寧家香坊,更不能賠了寧家的氣節名聲。他是個生意人,自然懂得如何斡旋,小雅太郎亦不傻,寧昊天推脫多了,便也明白他的意思。

商人重利,小雅太郎深信這一點,他手裏還有張牌未出。

寧昊天知道了這張牌,他不能确定這張牌的真實性,他決定從安樂顏下手。現在,他開始後悔自己插手寧致遠感情的事,無論是小雅惠子還是安樂顏,都不适合寧致遠。

他觀察安樂顏很久,這丫頭整日除了擺弄花草就是煉香,對他也一直笑眯眯的,沒有絲毫的敵意。寧昊天懷疑她并不知曉安秋聲與安逸塵的事,連日多番試探下更是确信這一點。顯然安秋聲也有打算,并未告知安樂顏自己與寧府的關系。安樂顏很有天賦,這下倒是可惜了,若不然寧府想要打敗文家,奪得這魔王嶺第一香戶大家的名頭,也不是沒有可能。寧昊天與文靖昌鬥了一輩子,倒頭來卻要送給他一份大禮。而他與安秋聲幾十年的恩怨,也該是到了了結的時候。

寧昊天慈眉善目,背着手看安樂顏修剪花草,笑問:“樂顏啊,我看你對煉香很有興趣,不如專門來寧府做個煉香師傅吧。”

安樂顏剪掉一根枯枝扔進籃裏,頭也不擡道:“多謝寧老爺,只是娘不喜歡我煉香,我還是做園藝總管就好。寧老爺讓我在香坊研究香譜,樂顏很是感激,再無其他奢望。”

寧昊天看她許久,見她并不是假意推脫,這才放了心。

“我聽致遠提起過你師傅,不如讓他來寧府煉香吧。”

安樂顏猛的站起來,一徑擺手:“我師傅他不見外人的,連我也很少見。他喜歡清淨,怕是不會答應的。”

她這話不假,安秋聲當年也是一門心思撲在煉香上,不管俗世名利争鬥,寧昊天仍記得年少時三人一起研究香譜的情形。雪吟天資聰慧,與安秋聲配合的天衣無縫,他在那磕磕絆絆的研習,待明白個中奧妙後,那香已經煉成。一次兩次也罷,卻次次如此。寧昊天不服,下次煉香時動了歪主意,香料中加了蠱惑人心的粉屑,香一成便令人神魂颠倒。這在安秋聲看來是極不妥之事,他性子直當即便拆穿了寧昊天,讓他在雪吟面前失了面子。師傅一早便将雪吟許配給寧昊天,安秋聲這做法,惹得寧昊天極為不快。可他也只是憋着并未太針對安秋聲,畢竟師傅還在,不希望他們同門間有間隙。

寧昊天臉色難看,那兩撇小胡子直翹,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他們都變了。多年前,他可料不到安秋聲會利用從文府搶來的孩子來複仇。他還記得文世傾小時候胖乎乎的,素雲很喜歡他,每每遇到都會給他買點糖,致遠因這生過不少回氣,非得讓他娘多買點糖哄好才可以。他想到素雲,不自覺的嘆口氣。她對不起他,他也對不起她。她打小跟在雪吟身邊,說起來也是一起長大的,感情是有的,卻不是別人想的那種。素雲性子溫柔,硬氣的幾次都是為了雪吟,她們主仆感情很好,寧昊天一直優待她,就指望有朝一日雪吟回來見她在寧府過得好,能夠開心點。

寧昊天亂七八糟的想些往事,心裏越發沉重起來。素雲不在了,雪吟也不在了,就剩下他和安秋聲了,有些事還是算個清楚才好。

安樂顏好奇的看着寧昊天面色凝重的從她眼前離開,那樣子似是下了什麽重大決定。

寧昊天頂住了小雅太郎的壓力,卻也在擔心寧府的出路。為今之計,唯有與文家合作,才能保住魔王嶺香料不被日本人壟斷。文寧兩家占據魔王嶺大半花田,只要他們不松口,小雅太郎爪子便伸不進這裏。

他在思索眼下是否是告知文靖昌的最佳時機。在他發愁之際,寧佩珊帶着寧致遠與安逸塵去見了文世軒。

這不是安逸塵第一次見文世軒,在那人抱拳向他打招呼時,只嗯了聲作為答複。安秋聲忍不住了,他不斷催促安逸塵想辦法弄到寧家的香譜和地契。除了寧家佛堂,安逸塵想不到別處。問題正在于,他一個外人進不到那裏。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寧昊天看他的眼神很不對勁。他不得不謹慎些,以免被他看出破綻,功虧一篑。

他唯一覺得不舒服的是對不住寧致遠,特別是他望着自己十分信任的時候。眼下安逸塵能做的便是挖空心思的對他好,幫他治好鼻子。他知道寧致遠已經能聞到一點味道,雖然他裝作聞不到的樣子,但常把腦袋湊到自己頸邊一通亂嗅這毛病暴露了他。他聞的很辛苦,安逸塵便沒說開。他很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這一點讓安逸塵覺得開心。他很少覺得開心,不多的幾次都是因為寧致遠,這更讓他腦子控制的興奮着。這種興奮容易産生沖動,特別是寧致遠就在他身邊時。他是個內斂的人,再沖動時也懂得壓抑自己,最多只是在面對寧致遠的親昵時,揉揉他的頭發。

他喜歡寧致遠圓溜溜的眼睛,也喜歡他柔軟的頭發。

說到底,寧致遠的一切他都喜歡。

寧致遠果然不會輕易答應寧佩珊與文世軒的事,對着文世軒挑剔的不得了,一會問他何時與文靖昌攤牌,一會問他什麽時候來寧府提親。他掐着腰氣勢騰騰的樣子,文世軒個文弱書生哪招架的住,急得寧佩珊不住給安逸塵使眼色。安逸塵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寧佩珊又去拽他衣角,嘀咕道:“安大哥,你去看看軒哥哥。”

安逸塵示意她不要聲張,不動聲色的挪到文世軒身邊。他要對付文靖昌,對文世軒并無好感,卻也不想遷怒于他,對于寧佩珊的請求,他既應下便不會敷衍。

文世軒掩飾的很好,身上并無異味,靠的近了聞到的也只是香氣。安逸塵圍着他轉了幾圈,随着時間的流逝,他身上的味道漸漸變了。安逸塵擰眉,這是正常的汗液分泌,并沒有到讓人忍受不了的程度。再去看文世軒的神色,人已經有些不耐。安逸塵不動聲色的退到寧佩珊身邊,低聲道:“回去再說。”寧佩珊便知曉他心中已有眉目,一瞬間笑開了花。寧致遠一把拽過安逸塵,挑眉問道:“你們兩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寧佩珊,你還要不要嫁人了?我在和文世軒讨論你終身大事,你在那給我傻笑什麽?”

寧佩珊喜笑顏開的蹭到文世軒身邊,搖着他胳膊撒嬌道:“我當然要嫁給軒哥哥,我就要嫁給軒哥哥。”

寧致遠看不下去,将人拉回到自己身邊,警告道:“你小子聽好了,我寧致遠的妹妹要嫁人那一定要是風風光光的。我聽說文府準備給你挑夫人了,你要娶只能娶佩珊一人。文二少爺,你還是先回府想想怎麽和文老爺說佩珊的事。”

寧佩珊還是頭一遭聽到文世軒娶親的事,當下便不樂意了,大小姐脾氣一發作,對着文世軒便是一通鬧,在文世軒再三保證不會娶別人後這才笑了起來。

文世軒想要告辭,卻被寧致遠攔住,非要他給個期限不可。文世軒是個講究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主,寧致遠可不管這些。文世軒不給個承諾,他便要動手。文世軒哪是他對手,寧佩珊只好向安逸塵求助,他這一去勸架,連帶着自己也遭了打。他捂住頭疼的嘴角一抽,文世軒卻像見鬼了一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瞧,把寧致遠氣狠了。安逸塵莫名其妙尚未鬧明白情況,卻見文世軒一溜煙的跑了,比那兔子還要快。

寧致遠本欲追上去揍人,奈何寧佩珊死死拉住他,一個勁的叫哥,他心一軟,由着那小子溜了。

他心裏不痛快,對寧佩珊發火道:“你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挨幾拳就跑了。”

寧佩珊苦着臉十分無語,他若不跑不是要白白再給你揍幾拳。

安逸塵揉着腦袋,勸道:“總要給他時間處理,文寧兩家這麽多年的恩怨,哪是說解就能解的。”

寧致遠冷着臉,悶聲道:“做事不幹不脆的,若是文家那老大沒走丢,也輪不到他什麽事。”

寧佩珊皺了皺眉,他哥怎麽就不喜歡軒哥哥呢,連那個丢了十幾年的人,都比軒哥哥的待遇好。

安逸塵問:“文家老大?”

寧致遠解釋道:“魔王嶺都知道,文家還有個大少爺,小時候走丢了,再也沒找到。我小時候記性不好,只記得文二,那老大倒是沒印象了。也許見過,誰管呢。逸塵老弟,我們回去吧。”

安逸塵轉身,三人一道回了寧府。

寧昊天似是等了許久,見到他們便道:“我與致遠有些話單獨要談,佩珊你去招呼安大夫。”

寧佩珊自然樂意,拉着安逸塵回了屋便打探文世軒的病情。

安逸塵說他那病并沒有想象中的嚴重,文世軒之所以反應那麽大,怕是與他的性情有關。他懷疑文世軒是完美型人格,不允許自己有一絲的差錯,身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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