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遺産

“是怎麽有勇氣腆着臉來分遺産的?先不說有沒有遺産給你們分,老太太住院這大半個月,有人去看一眼嗎?老太太生病這麽多年,有人去照顧一天嗎?現在人剛入土,想起來要分遺産了。行啊,分遺産之前,我們先算算老太太這些年花多少錢,這次住院又花多少錢,把該給的先結清了吧。”

餘剛和徐又臨都等着楊繁一車回洪城,他兩再開餘剛停在洪城的車回寧市。餘剛本來看着那兩惺惺作态的長輩就氣不順,沒想還敢提出這種要求,幹脆指着對方鼻子痛痛快快罵了起來,反正又不是他餘家的長輩。

“你誰呀,一個外人,有你什麽事兒?”那邊看起來像是孫媳婦的人輕蔑地看了一眼餘剛。

“外人?我去看老太太的時間比你多多了吧。要不是遺像還供着,你知道老太太長什麽樣兒嗎?真是好意思,臉皮那麽厚,家裏包餃子從來不用買皮兒吧,臉上揭下來就夠了。”

女人被堵得噎了口氣,等氣順了,又陰陽怪氣地嚷了一句:“不知道哪兒來的不男不女的變态,楊繁盡認識些這種人。”

這話着實撓了剛哥的逆鱗,他上前一步,吊着眼睛:“哪種人?你今天給我說清楚,我是哪種人?”

女人鼻子昂向一邊,一臉不屑。

“哪種人都比你這種肥豬來得好,心疼你老公也下得去吊。”

女人假裝的輕蔑和傲慢完全經不起餘剛惡毒的挑釁,急赤白臉地拽她老公。

一個噸位是餘剛兩倍的男人站出來,居高臨下指着餘剛鼻子,讓他道歉。

餘剛冷笑一聲:“你承認你下得去吊我就道歉。”

剛哥這專攻下三路的嘴,能讓人爽得翻白眼,也能一句話就讓這男人怒目圓瞪,舉起了拳頭。但還沒等他砸下去,就被楊繁抓住一把攘開了。

楊繁臉色因為連日的煎熬,以及一些別的什麽,籠罩着一層陰雲,看起來就在快要爆發的邊緣,但他還在竭力控制着。

“要道歉也行,讓你老婆先道,她剛剛說的什麽話,你也不是沒聽見。”

照親戚關系說應該是楊繁表哥的男人還瞪着眼摩拳擦掌,雙方僵持不下。這時他大舅站出來把他兒子拉到身後去了,又馬上擺出一張倚老賣老的臉。

“都是一家人,有什麽好好說,動手動腳的像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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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姨附和道:“對嘛。”

“媽留下來的東西,本來就該大家各得一份,你媽媽雖然走得早,她那份還是該你的,但你不能全占了是不是?”

餘剛在楊繁身後明明白白“呸”了一口唾沫。

“你說吧,你們覺得有什麽可分的?”楊繁冷着臉開口。

“怎麽沒有分的呢。老太太這麽多年的退休金,還有房子。”

楊繁冷硬地,并不打算讓步。

“老太太一個月一千八的退休金,現在就可以算。她這些年吃的喝的,請人照顧,之前進醫院的沒有了,這次進醫院的單子都還在,除了報銷,自費十二萬八,我馬上就可以把單子拿出來。”

餘剛附和他:“就是,算呗,多出來的,你們兩家攤呗。”

“當時送醫院又沒跟我們商量,你這屬于過度醫療了。”

“你的意思不送醫院讓她在家等死?”

對面一時半會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大姨又開口:“媽的房子要值六七十萬,楊繁,你總不能獨吞了吧。”

楊繁閉了閉眼,咽下好大一口氣,也懶得跟這些人扯了。

“房子你們就別想了,我不可能把房子拿來給你們分,別這麽不要臉。”

“你說誰不要臉?這兒最不要臉的就是你,老人留下的財産還能輪到你個外孫一個人吞了?天理不容,法理也不容。”

楊繁只扭頭看了封季萌一眼:“收拾東西回去了,天要黑了。”

“楊繁, 你能跑得掉?你真是一點良心沒有,當初你媽生病,我跟你大姨出力又出錢。你媽死了,看你可憐,老人的房子讓你住着。現在老太太沒了,你還想一人占了,跟你說沒門兒。你要今天不拿個說法出來,你就等着吃官司。”

楊繁本來還沒這麽氣,提到他去世的母親,楊繁更是想起了當年姥姥低聲下氣跟他們借錢,以及對方冷臉相對,恨不得斷絕關系的樣子。他轉頭一把揪住了他大舅的衣領,那頭的人立馬蜂擁上來,看樣子像要打起來了。

徐又臨趕緊抓住楊繁的手,沉聲道:“楊繁,放開。”

楊繁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最後還是放了手。

“愛告就去告吧,随便你們。”

他大姨叫起來:“別以為你有遺囑,我們問過了,媽媽老年癡呆,立的遺囑沒有效力。我們想跟你好好談的,不一定非要房子,但你總要給點補償。你這種态度,那我們就只有法院見了。”

楊繁不理他們,闖過人群,把落在後面的封季萌拎着:“別磨蹭了,你先去車上。”

封季萌擡眼盯了楊繁一會兒,他從來沒見過楊繁這麽隐忍和憤怒過,疲憊讓他眼白上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有些猙獰。封季萌小聲問:“那你呢?”

楊繁沒有回答他,而是又對一旁的餘剛說,讓他帶着封季萌一塊兒去車上。

餘剛也問:“楊繁,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你們先去車上。”

楊繁這話說得咬牙切齒的,餘剛直覺他們真的很有可能會打起來,所以讓他把封季萌帶上車。

那邊他表哥也注意到了,粗着嗓子問:“你想做什麽?想打架嗎?老子奉陪到底。”

這時候一個冷清清的聲音插進來,徐又臨在這家人的争端中第二次開口了。

“大家都冷靜一點,打架并不能解決問題,有什麽好好說。”

他大舅看徐又臨挺斯文有禮,覺得這是個講道理的人。何況他們兄妹原本覺得讓楊繁把房子賣了分的可能性不大,只是老太婆死了,這麽多年老太婆的退休金和房子全被他占了,想敲出一筆錢來而已。

“對嘛,他說得對,打架并不能解決問題,要麽我們今天商量出來一個法子,要麽就直接上法院,總會解決的。”

左右不過是拿打官司來壓他,楊繁心裏門清,這些人不過是想要錢,但依他的性格,寧可跟他們死耗到底。

“徐又臨,你跟他們廢什麽話。”

徐又臨卻把楊繁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給捋下去了,順勢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他又轉過頭,嘴角有一絲笑紋,臉上和和氣氣的。

“您是楊繁大舅吧?”

“是。你是?”

“我是他高中同學,十多年的朋友了,我姓徐。”

他大舅看這人還鎮得住楊繁,又像是個好說話的人,于是理直氣壯起來。

“那好,小徐,你是楊繁的朋友,你來評評理,我媽留下來的房子,楊繁一個人占了,這事到底對不對?他虧心不虧心?他不想賣房子,我們做長輩的,也能理解,但他一個人獨吞,一點補償不給,你說這事兒說得過去不?”

“大舅您得快六十了吧?”徐又臨并沒有評理,話題轉得老頭一愣,随即點了點頭。

“您看您大孫子小孫女的那麽大一家子人,大孫子都上幼兒園了吧?”徐又臨彬彬有禮地說,又把目光轉向楊繁大姨,慢慢地,那眼神變得陰恻恻的,落在一個襁褓嬰兒的臉上,“大姨家也是,這是您小外孫吧。”

他這目光看得抱着嬰兒的女人下意識躲了躲。

“你看你們這都是和和美美的一大家人,但老太太一沒,楊繁就剩他自己了。為了給老太太治病還欠了一屁股債。你們這非要逼他拿錢,賣掉他唯一的房子,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兔子急了也咬人,保不齊他哪天一個想不通,身邊又沒個挂念,幹出點出格的事情,那就對大家都不好了,是不是?”

徐又臨這話一出口,那邊兩家人硬是被鎮住了,面面相觑,好一會兒沒說話。

“這樣,我身上有兩萬現金,本來是準備給楊繁應個急……”

楊繁煩躁地扯了徐又臨一把,讓他別廢話了。

徐又臨轉頭小聲道:“沒事,我來處理,你跟他們先去車上等。”說着又給餘剛使了個眼色。

餘剛心領神會,對付這種臭不要臉的,道理不可能講得通,威脅恐吓最有療效,他跟封季萌一塊兒把楊繁給拉走了。

大概過了一刻鐘,徐又臨拎着他的包坐上副駕駛,餘剛開車,楊繁抱着胳膊坐在後座的陰影裏,看不清表情,封季萌坐在他旁邊看着窗外。

“搞定了?”餘剛問。

“嗯。”

“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有點東西,你沒看剛剛那老不死的臉色。”餘剛幸災樂禍地調侃他。

楊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給了他們多少錢?”

“兩萬,一家給了一萬,他們承諾以後不會再找你麻煩。如果他們再拿這事來煩你,我知道怎麽做。”

楊繁并沒有表現出任何高興的樣子:“愛找不找,我一分錢也沒打算給那些人。”

徐又臨沒有反駁,對楊繁的不領情也沒什麽表情,倒是餘剛勸道:“是,那錢就是拿去喂狗也比給那幫狗日的強。但是吧,花錢免災,要真跟你打起官司啥的,不也挺惡心的,還耽擱事兒,能花兩萬把這件事解決了,是好事。”

“我把錢轉給你。”

徐又臨從後視鏡看了楊繁一眼:“不用了,本來就是你不要的禮金。”

楊繁沒說話,只是擰着眉毛從後視鏡裏盯着徐又臨,最後他還是松口了。

車裏安靜下來,連平日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餘剛也不知道為什麽閉了嘴。封季萌一直看着車窗外,連手機震動一下都沒有反應。

楊繁撞了撞他的胳膊,封季萌終于回過神,楊繁示意他看手機,他才把手機掏了出來。

揚帆:怎麽了?看你不高興?

萌:沒什麽,只是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揚帆:別胡思亂想,明天回學校就好了,換個環境就不為這些糟心事兒煩了。

封季萌看了手機,又深深看了楊繁一眼,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低下頭打字。

萌:哥,你看起來好累啊。

揚帆:是挺累的,回去睡兩覺,休息一陣就好了。

楊繁擡起頭,還是看到封季萌那雙有些傷感又滿是憂慮的眼睛。

揚帆:姥姥去世我有心理準備的,她病了這麽多年了,總有這麽一天。讓我緩緩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他又擡起頭,對封季萌彎了彎嘴角,又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揚帆:給哥笑一個。

揚帆:搞快點。

說着直接上了手,狠揉了幾把封季萌的頭發,終于在他眼裏看到點笑意,楊繁才放心地撤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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