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召夏)

都說召國的将軍,是個聞名天下的美男子。風流俊逸,文武兼濟,行冠已六年有餘,卻并未娶妻納妾。旁人只當是這大争之世中,征伐頻多,軍政繁忙,将軍無暇顧及,只有近侍親信知道,将軍府裏,偷偷養了個人。

``

新稚萃卧在彩漆木床上,汗濕了額頭,看着發出紅色火光的炭火爐,輕輕地呼着熱氣。時節已過立冬,屋子裏燒得再暖,按理也不至于燥熱流汗。他左腿踢開勾纏着腳的狐裘錦衾,右腿往裏邊靠,靠着了床沿的镂空雕花圍欄,冰冰涼涼的,似乎讓呼吸順暢了一點兒。

床的另一頭坐着一個人,披散的長發把不着一縷的身子遮了一半,吃吃地笑他:“你啊,這麽多年了,多一眼都不想看我,剛剛騎你上頭的時候,你不也晃得兇嗎?”

新稚萃吐順了氣,冷冷地瞥他:“召夏,你都說這麽多年了,你準備關我一輩子嗎?”

那個叫召夏的男子就是當今召國的一員公族大将,誰能想到在戰場上策馬揮刀所向披靡的勇猛之人,在床上卻是風騷多情。

倆人一人占了一頭,召夏坐在靠外的床角,新稚萃貼着靠內的床角,中間的狐裘錦衾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把床上的陣地切得分明。剛剛還交媾茍合的二人,完事後總是各懷心事地退陣,全無半點溫存。

如果抛開恩恩怨怨,新稚萃是不會恨他的。

召夏屈腿坐着,股間有東西流下來。他手指探到下頭,挖了一點液體,慢慢抹到自己的大腿上,像是在絲帛上随意塗畫:“一、二……七,我才關你七年,你就迫不及待要一輩子了?”

新稚萃看不慣他那種放浪無邊的模樣,特別是他手指上的液體還是自己灌他屁股裏的……男人就是這樣,腦子裏反複叫嚣着恨意,胯下那東西卻禁不起挑逗。

“說點兒新鮮事吧。”召夏伸了伸腿,用腳掌輕觸着新稚萃的腳底,“宮裏新抓了個刺客。”

宮裏……真是個遙遠的地方。從腳掌傳來的溫度要低一些,新稚萃想他赤身裸體的,怕是冷了,于是沒有縮腳,也懶得躲他,語氣很平淡:“你跟我說這些,有用嗎。”

自從七年前被召夏從死牢裏換出來,立刻又身陷另一個囹圄,一個人被困在這個小院子裏,從未能踏出一步。外面發生再多事,對他來說,都不是一個時空的。

召夏卻不管他聽不聽:“這回可不一樣了,以前抓的刺客,都咔嚓掉了,這回這個,居然關進了我王寝宮裏!”召夏晃着腦袋笑,表情故作神秘,“你猜怎麽着?”

新稚萃只想着你那大王居然還沒被刺死,這些刺客也太不中用了!

“唉,說句話嘛。”召夏蹬了一下新稚萃的腳掌,用了點力氣抵着,“我王和那刺客幹的事兒,就是我倆幹的事兒!你說好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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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王收了個刺客?新稚萃覺得詫異,卻也沒更多打聽的興趣。他所有的興趣,都集中在了如何逃脫這一點上。

他要複仇。

召夏見他不理自己,收回腳,怏怏地縮成一團:“我沒見過那刺客,我還真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兒,能把我王迷住。”

新稚萃阖上眼皮,像是倦了。再早幾年,如果他還有自由,他必定也會成為一個刺客。可随着時間的流逝,長年的囚禁和實戰的缺乏,讓他發現他殺不了任何人。他有多久沒摸過真刀真劍了?他甚至都忘了長劍在手的重量。他的武器,只有院子裏的樹枝,和召夏曾經戲谑般地“送”給他的一柄桃木劍。

召夏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把腳放下去,彎腰拾起地上的白袍,披在身上,嘆了口氣:“你要是不聽我說,萬一哪天我沒看住你,你跑了,你連外頭是什麽年歲都不知道。”

新稚萃從未懷疑過自己能逃掉。各國情勢瞬息萬變,沒有哪一個國家有安寧的日子。召夏關不了他一輩子,召王也不可能永遠是召王,召國也可能在外争內鬥中被蠶食覆滅……想到這,他心裏一痛。

召夏拿起桌案上的冠和簪,走到門邊:“我回房了。”

他從不在這兒留宿。他也害怕,他怕新稚萃趁他睡着了殺他。即使他奪了這院內所有能稱得上“兵器”的東西,也不敢掉以輕心。當年合力戮敵的時候,新稚萃的刀比他還快,下手比他還狠。

聽到門開了,新稚萃睜開了眼,等着門合上的“吱呀”聲,可等了良久,都沒有。

門敞着,屏風那頭漏了些冷風進來,新稚萃用手勾了狐裘搭身子上。

召夏的聲音順着風過來,随着燈架上的火光一起跳動:“萃哥哥,下雪了。”

小注:

1、召:讀作shao(四聲)。

2、新稚萃:新稚+萃,“新稚”為氏,簡單理解為現在的複姓就好。

3、戰國時代的姓氏名字都是獨立的,比較複雜,對于貴族,我統一采用的“氏+名”;對于平民,只有“名”,相當于一個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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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考據的我會考據,難以考據的就是我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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