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漫漫孤月夜

喜歡這東西，藏得太久，就分不清是喜歡還是執着了。

簡開陽愣是兩天沒有和童言夏說話。他是在鬧脾氣，可是他也找不到臺階下。童言夏就像蘋果手機系統裏的Siri，有問必答，卻從來不會主動發起談話。

這種一廂情願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

就像葉子新說的那樣，簡開陽固執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這次他下定決心不服軟，偏偏又鑽進“老子對她那麽好她都不肯為老子逃個課”的牛角尖裏。

氣得簡開陽兩天沒好好和身邊的人說話。葉子新甚至懷疑他這個狀态，一會兒能不能參加比賽。

但是他們又沒有替補選手，不參加也得參加。

比賽于九點正式開始。

簡開陽坐在電腦前在匹配游戲裏大殺特殺，一路過五關斬六将，硬是刷新了自己的最強戰績，以“26-2-4”的結果戰敗。

“你別打了，一會兒心态爆炸，咱就輸定了。”葉子新在他旁邊坐着，隔着不到一米的距離都能感受到簡開陽的怒火中燒，“你到底在生什麽氣？”氣了兩天了。

“沒有。”

嘴上這麽說，可葉子新明顯看到他鼻孔都冒煙了。

“怎麽沒看到陸生啊。是不是在西區呢？”六角星網吧東西兩區由樓梯和廁所隔開。西區的網費要比東區貴上兩元錢。

簡開陽沒說話，敲擊鍵盤的力度不斷加大、節奏逐漸變快。

葉子新終于忍不住按住他的手：“你冷靜一點兒，想輸？”

不想輸。他的好勝心比誰都強，要麽就不參加，參加了就一定要贏。輸？這個字不配出現在他簡開陽的耳朵裏。

可他還是輸了。

輸給童言夏這個白眼狼！

想到這，簡開陽心猿意馬，臉上冷若冰霜的表情漸漸被委屈取代。紅潤的嘴唇撅起一個不易察覺地弧度。

看着快哭出來的樣子。

他“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吓了葉子新一跳。葉子新忙拽着他的衣服往下：“幹啥啊你，尥蹶子了？”

“不打了，回家！”

“別鬧脾氣啊，快坐下。”葉子新把他拖回座位上，“馬上就開始了，報名費都交了。不準打退堂鼓。”

他不想打了，他想回學校看看一個破自習有那麽重要嗎，有什麽好上的！

網管舉着小型随身擴音器：“參加‘英雄杯’英雄聯盟比賽的參賽選手請就位，馬上我們就創建房間，開始比賽了啊。”

經過測試，所有參賽人員的網絡順暢。

九點一過，立刻進入比賽。

“對面ban盲僧，真是狗得要命。”

簡開陽作為一名打野，到自己選擇英雄的時候，毫不猶豫選擇不祥之刃“卡特琳娜”，引得隊友頻頻側目。

“你認真的嗎？”

“你要用卡特打野？”

“你不想贏了嗎？”

“陽仔，想什麽呢？”

簡開陽面無表情，什麽也沒說，當即點了确定，換上懲戒技能。葉子新默默捏了一把汗：“你知道咱們在比賽，對嗎？”

“我相信，你可以的。”簡開陽目視着電腦說道。葉子新選擇一個最拿手的中單英雄，簡開陽既然放棄治療，那只能他carry全場了。

簡開陽确認自己的符文和天賦沒有帶錯後，低頭摳起指甲來。

“咦？”身邊的葉子新驚呼一聲，“狗夏。”

童言夏最終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去班主任那裏請假，班主任沒有懷疑，也沒有打電話詢問家長，直接幫她簽了假條。

女生走出辦公室後癱軟在牆上，心髒“砰砰”直跳。

周六早上，她照常被爸爸送到學校，但繞到小門從學校後面打車到六角星網吧。

她本來八點就到了，但是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又是個極品路癡，圍着破舊的老樓轉了十幾圈才找到入口。

童言夏牢記第一次在網吧遇見時，葉子新對她說過“穿校服等于坐等教育局來抓”的話，早早的把校服上衣脫掉，只穿一件牛仔外套，将扣子扣好。

上到三樓後，她又在往左走還是往右走的地方猶豫了十分鐘。

不管怎麽樣，她一個人來到髒話滿屋飄、煙味滿堂飛的地方，心裏非常打怵。

最終她決定向左走，先去看一眼吧。

還好沒走錯。

她一眼就看到了簡開陽一臉不願意、苦大仇深的表情。她悄聲走近，本不打算驚擾他，沒想到到處亂看的葉子新竟叫出她的名字。

她向着兩個人的方向走去，目光一直落在震驚擡頭的男生臉上。然後她笑着和葉子新打招呼：“聽說你們要比賽，我得來捧場啊。”

“你該早一點來，”葉子新氣結，“陽仔都已經瘋了，他居然選擇卡特打野。你要是想中單，咱倆完全可以換嘛！”

簡開陽一直看着她，又撅起嘴，滿臉都是委屈至極、“我還在生氣”的樣子。

童言夏雖然是面對着葉子新在說話，卻在簡開陽座位後停住，手在他的耳垂上摩挲：“我們MVP想玩什麽，就讓他玩，他一定能帶你躺贏，畢竟技術在。”

簡開陽原本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從自己身上移開視線，看着她向他的臉伸出手。

然後切身感受到冰涼的手指将耳垂捏得滾燙。

“聽見沒，陽仔。大家都對你期望很高的。”葉子新去拍簡開陽的手臂。童言夏這才低頭去看他，不動聲色收回手。葉子新伸手摸他的額頭，“難道你今天選卡特打野是因為發燒了？臉都紅了。也不熱啊……”

簡開陽沉靜片刻，忽然笑出來：“給你秀一把什麽叫真正的‘不祥之刃’！”

不祥之刃這四個字，童言夏見過。

過年那段時間，簡開陽不知從哪裏看到一個網站，輸入自己的名字，看你在英雄聯盟裏是什麽英雄。

他沒有輸自己的名字，而是把童言夏的名字輸了進去。

得到的結果就是“不祥之刃——卡特琳娜”。

為什麽童言夏印象深刻。因為簡開陽不僅将結果發給她看了，還将這一條分享到空間動态。他光禿禿的空間首頁上，她名字的三個黑色大字吸人眼球。

簡開陽問網管要來一張椅子，讓童言夏坐在他和葉子新中間靠後的位置。

“我先猥瑣發育，你別被對面壓了。”簡開陽吩咐葉子新。葉子新，“得令。你抓緊。我試試能不能單殺他。”

對面的五個人，整體水平一般。雖然他們的隊伍也只是九流野電競隊，但總體比對面要強上一些。可以說是三路碾壓。

九流是，比三流還要三流。

“要不要紅buff？”

“不要，給下路拿。我有buff。”簡開陽說道。葉子新抽空瞥了他一眼，靠近自己的電腦屏幕仔細看了看，“嗯？你的buff在哪？”

簡開陽笑笑，沒有說話，通過電腦屏幕上深色區域看到童言夏手肘拐在膝蓋上，頭靠着他的座椅背，意興闌珊地有規律眨着眼睛。

明明覺得很無聊，還是來了。

簡開陽難以收住嘴角的笑容，注意力一半在游戲上，一半在屏幕外的女生身上。

“我來了，上去幹他。”

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很可惜，童言夏并沒有看到這一幕。她倒在椅背上迷迷糊糊進入夢鄉，直到周圍的人高興地大喊大叫，才把她吓醒。

她一睜眼，就看到簡開陽言笑晏晏地看着她：“贏了。”

“哇塞，你們厲害啊。”女生揉揉眼睛，看向屏幕。卡特琳娜“MVP”、“18-6-10”的戰績矚目。

“一會兒還有第二場，找個位子給你坐吧？”簡開陽抻着脖子向周圍看，“坐我們後面啊？”

童言夏一驚，雙手把在他的手臂上，驚恐地搖頭。

簡開陽疑惑地看着她，然後擡頭看向她身後有人的座位。碩大的電腦屏幕上來回閃爍着不堪入目的畫面。

“那你往前點兒。”簡開陽推葉子新的椅子，“你往那邊點兒。”

葉子新罵罵咧咧的連人帶電腦都往牆邊移了移，空出一個狹小的位置。童言夏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我在這兒不會妨礙到你們吧？”

葉子新剛想說“會”，就聽到簡開陽說：“你離他遠點兒就沒事兒，不碰他鼠标就沒事兒。”童言夏點點頭，衾影無慚地拿出作業卷在擺在桌子上。葉子新咂咂嘴，“真是好學生啊，來網吧寫作業。”

“我又看不懂，總不能在這兒幹坐着吧？”

“別理他，”簡開陽瞪一眼葉子新，後者乖乖閉上嘴，他又滿臉堆笑問童言夏，“餓不餓？”

“不餓，早上吃了。”

簡開陽起身：“買瓶飲料給你喝。”

女生按住他：“不用，我不愛喝飲料。”

簡開陽有種挫敗感。童言夏看出他有所顧慮，忙解釋道：“我餓了我會跟你說，我真的不愛喝飲料，這你不是知道嘛。”

“我想你多吃點喝點嘛。”簡開陽放軟語氣，竟然撒起嬌來。

“我不舍得你花錢啊。”童言夏說的是真心話。葉子新忍不住破壞氣氛，“陽仔的錢不需要省，小富二代。”

童言夏有些驚奇地看着簡開陽，同樣的話，她在陸生那也聽到過。男生什麽也沒說，沒有任何表情的回歸到電腦屏幕前。

看起來又踩到雷的樣子。

早上還是大好的晴天，還未臨近中午，烏雲成群結隊走來，濃重蓋在上空，無形悶着本就壓抑的網吧環境。

陸生的隊伍輸掉了比賽。

男生此刻心情不佳，找童言夏聊天，對方毫無反應，看着也不在線。再加上桑葚在一旁冷嘲熱諷地玩換裝小游戲：“你看你們菜的，連個初賽都過不去。”

他更郁悶了：“你少說兩句吧。正好輸了比賽，要不要去東區看看簡開陽？”

桑葚來了精神，又很快蔫下來：“這個人太高冷了，我找他聊天，他回都不帶回的。”

“當初我問你能不能保證讓簡開陽喜歡上你的時候，你不是挺有信心的嘛。”陸生嘲諷她。桑葚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臉說。當初你也沒告訴我他是這樣一個人啊！再說了，我當時有信心的是保證讓他喜歡‘上’我。”

陸生無語：“別玩兒文字游戲，顯得你多念幾年書？”

“我說你啊，陸生，”桑葚說道，“你能不能不要做葡萄樹下的狐貍？仇富就算了，還仇視學習好的人。咱們沒那個腦子是事實，人家有本事考上高中也是事實。”

陸生惱羞成怒：“我什麽時候仇富了？！”

“你看，你看，”桑葚指着他電腦屏幕上，與童言夏的聊天框中，最後一段對話說道，“‘陽仔家很有錢嗎’，你卻怼人家‘有錢有那麽重要嗎’。你看人家後面都不回你了，你還不知道為什麽？”

“她是睡着了！”

桑葚白他一眼：“你聽聽這話，你自己信嗎？”

陸生不是仇富、不是仇視學習好的人，他是單純仇視簡開陽——這個和他度過四年最叛逆初中生活的好兄弟。他原以為，這個人會是他一生的摯友，卻還是過不了情愛這關。

簡開陽是他什麽人？

是他和網友在群裏吵架吵得激烈被對方言語侮辱時，毫不猶豫将對方踢出群的人；是在他虎視眈眈盯着探險家·伊澤瑞爾99元未來戰士的游戲皮膚，不假思索買來送給他的人；是他一個電話就能叫到打架現場的人，是為他能兩肋插刀的人。

但世上的雷鋒，只有一個。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他可以給他買99元的游戲皮膚，可以幫他揍不順眼的人，可以為了他和對方一刀兩斷。

但是，他喜歡的人，他不願意讓。

更諷刺的是，細細想來，他所假設的這些，一件都沒有對簡開陽做過。

“走啊，我們去看看簡開陽。”桑葚拿出口紅，抹在嘴唇上，抿勻，“你就不能把他迷暈扔到酒店，生米煮成熟飯嘛！”

“這是犯法，大姐！”

“喝酒啊，我的意思是。喝多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陸生扶額：“人在真的喝醉的情況下，是不會有反應的。你少看點兒無腦電視劇，比什麽都有用。況且，簡開陽滴酒不沾。我認識他六年，從沒見他喝過酒。從這個方向突破，你還是別想了。”

“那他喜歡什麽類型的啊？這個你總該打聽一下吧。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桑葚的話點醒了陸生：“咱們現在就去問問。”

不請自來的後果，不一定都是驚喜。

陸生看到倒在簡開陽肩膀上睡着的童言夏，腦袋發懵，連步子都忘了邁。還是等葉子新喊他，他才回過神：“陸生，你們怎麽樣？”

“輸啦。”桑葚大方說道，“你們呢？”

“連贏兩場，剩下午的總決賽了。中午咱們一起吃飯吧？定外賣還是出去吃？”

陸生站在他們這一橫排的最外面，這個角度能看到童言夏和簡開陽的互動。

簡開陽抖一下肩膀，低聲問：“吃什麽？”

女生沒有睜眼，微皺眉頭，伸手想按住他的肩膀，懶洋洋搭在男生胸前，慢慢下滑：“随便。”

更讓人不痛快的是，兩個人穿着神似的牛仔外套，長相也莫名很般配。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對情侶。

女生的手滑落到座椅扶手上，陷在沙發內的男生翻手捏住她微涼的指尖。

童言夏是故意的。

故意不睜眼，故意擡手裝作不經意地去碰他，故意把手掉在沙發扶手上。

如她所願，簡開陽給了她想要的反應。

她的內心千萬只鳥獸奔騰，亂成一鍋粥。

“醒醒，吃飯了。”簡開陽用另一只手去捏她的臉。童言夏不想起來，裝作有起床氣的樣子耍賴。

桑葚看不下去了，手伸進男女生中間，用手腕大力頂起女生：“開陽，走啊，吃飯啦。”

童言夏弱弱的喊一聲，捂着腫痛的太陽穴。簡開陽條件反射擡手去摸她被撞到的地方，晚一步覆在她的手背上，轉頭怒視來扳自己的桑葚。

桑葚一愣。那眼神，真的像是一頭嗜血的野獸。

“如果硬要說陽仔是火影裏哪個人的話，我覺得是佐助吧。”葉子新說道。童言夏搖頭否認，“陽仔才沒有佐助那麽偏執。”

“你不是最喜歡佐助嗎？”簡開陽在她對面，擡眼說道。

“但是我覺得你比佐助更有人情味，也比佐助更溫柔。”童言夏認真說，“我喜歡佐助只是因為他長得帥啦。”

衆人疑惑地腹诽：“溫柔”一詞和簡開陽搭邊嗎？

“你喜歡佐助啊？”

“那你覺得陽仔是誰？”

“啊。”第一句她回答的是陸生的提問，又認真思考說，“佩恩？”

簡開陽低頭笑。陸生沒明白他在笑什麽。

“我覺得是帶土。”旁邊同隊的男生說，“這個小姐姐妥妥的就是琳！”

童言夏又否認：“帶土也太偏激，不好。”

“宇智波鼬呢？”

“鼬神不錯诶，”童言夏由衷贊美道，“我還蠻喜歡鼬神的，又帥又強大。但是吧，他的人設太奇怪了，為了保全佐助滅族，我實在不能理解。”

“合着在你眼裏，陽仔是二十四孝好男人呗？”

桑葚不看動漫，完全插不上話。

童言夏擺擺手：“我看火影看得也不是很多，不太了解。你們覺得像誰就是誰吧。”她低下頭吃飯，吃到一半，嘴裏還含着未能咬斷的拉面。

“我想起來了！”童言夏眼睛彎成小月牙，“波風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