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漫漫孤月夜

人的印象都是帶有主觀偏見的産物，越是理智的人越是冷血，越是感性的人越容易鑄成差錯。

飯桌上的人都還沉浸在“簡開陽怎麽能與波風水門挂鈎”的不解中。只有桑葚開口問“波風水門是個怎樣的人”。

“二十四孝大帥哥，溫柔、專一又強大，卡卡西的老師。”

“你喜歡水門？”陸生又問。

童言夏被大家專注糾結這個問題的姿态弄得有些無語：“我只是覺得他是火影裏最完美的一個人了。反正只是我個人意見而已，別讨論了。”她就是認為簡開陽溫柔、強大、極有安全感。

簡開陽看她低下頭一臉煩躁又不敢直接表露出來的模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陽仔，別再卡特打野了，穩一點兒吧。”隊友由衷懇求道。簡開陽撇撇嘴，“卡特打野有什麽不好，照樣虐人啊。”

“那是因為上午的對手太菜了。下午是總決賽，總決賽，哥！清醒一點！”

簡開陽勉強答應，偏頭看向走在身旁的童言夏。

女生被他隊友無奈又抓狂的表情逗笑，不經意拿肩膀撞向男生。

陸生将一切看在眼裏。他突然伸手推一把桑葚，女生尖叫着向前跌去。聽到喊聲的簡開陽和童言夏也回過頭。

兩個人第一反應都是閃身讓開，縮着雙手。

桑葚大幅擺手才勉強站好，惱怒地回身瞪陸生。陸生眼神飄向她面前的簡開陽。女生了然于胸，谄媚的和簡開陽說話：“下午的比賽加油啊。晚上一起吃飯吧？”

簡開陽看了看她，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童言夏：“晚上吃飯嗎？”

女生搖搖頭：“今晚我得早點兒回家，就不和你們吃了。”

陸生同時感到敗興，但想想童言夏一直是個乖孩子的角色，不想和他們混在一起也是正常。

桑葚的問題，簡開陽直接無視，徑直回到網吧內。

得知簡開陽和童言夏都在東區後，陸生和桑葚也搬到東區來，找了一個靠後的位置坐下。童言夏照舊坐在簡開陽旁邊，一會兒寫寫作業，一會兒打着哈欠萎靡不振的樣子。

最終，戰隊以第二名的成績獲得200元的獎金。

這個錢，大家瓜分了。

簡開陽在人群最後，當下就把分到的40元錢轉手給童言夏。女生推回去：“這是你的獎金，我不要啊。”

“請你吃零食。”簡開陽手下移，塞進她的口袋裏。童言夏急忙拿出來要還給他，“這我不能要。”

“那你就幫我攢着吧。”

隊友适時湊過來調侃：“都是一家的，還分什麽你我啊。”

簡開陽對她挑挑眉，滿臉寫着“你看吧，就是這樣”。

女生被他的朋友起哄羞紅了臉，站在簡開陽身邊一時手足無措。簡開陽擡手在唇邊豎起食指，示意大家噤聲。

烏雲過後，是耀眼溫暖的陽光。

這場大雨，終究沒能落下來。

春季運動會連續舉辦四天，高一高二各兩天。

高一的學生非常羨慕高二學生，因為他們的運動會排在五一假期前兩天，娛樂完就可以直接放小長假。

“平衡木？同舟共濟？”

“同舟共濟是什麽？”

“就是一排人腳綁在木板上，一起往前競走。”吳伯仲解釋道。廣播站作為學校的直屬部門，當然有義務與責任進行趣味運動會的項目設置。

“項目不是已經都報完了嗎，怎麽還要想？”裴嘉言拖過一把椅子，騎跨坐下，下巴擱在椅背上。

盛婧嘆氣：“學校說項目太少了，讓我們再想幾個。”

“現有的項目就是：百米障礙跑、兩人三足接力、4x100米接力、手拉手傳呼啦圈、再就是一些比較經典的100米、200米。”單碩說道，“其實兩人三足接力的環節挺多的，包括蒙眼足球射門。但是老師們還是覺得項目少。”

單碩拿着本子去拍在人圈外翹着腿看漫畫的簡開陽：“你也別閑着，趕緊想。”

“競走那個不是挺好的嗎。”男生漫不經心地說。吳伯仲抹一把心酸淚，感嘆簡開陽竟然給他的提議投了一票。

“你們報項目了嗎？”單碩問高一的同學。裴嘉言搖頭，“我和言夏要播報，沒有時間參加運動會。”

吳伯仲拍他的肩膀：“好好幹，下課後我會去看看你們兩個的。”

男生苦不堪言：“部長，您還是歇着吧。”

“別客氣嘛，哈哈。”

運動會前一天，童言夏特地查看了天氣預報。一直到五月一日都是大好的晴天。她松口氣，雖然她不讨厭下雨天，但是在運動會上突然下雨，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掃興。

吳伯仲真的來看他們兩個了。

主席臺上零零散散坐着一排人，有負責成績記載的記錄員，還有負責主持大局的學生會成員、主持部的申曉和李彌，以及坐在麥克風前一整天屁股發麻的裴嘉言和童言夏。

單碩和吳伯仲來的時候，還送來幾瓶飲料：“辛苦啦，我們一監廣播站的得力幹将們。”

裴嘉言像個小孩子一樣挑三揀四：“碩姐，我要喝冰紅茶啊。”

“明天給你帶，好不好？”盛婧哄他。裴嘉言開心地點頭，“還是盛婧姐最好了。”

申曉對他的行為視如敝屣：“舔狗！”

“你懂什麽，這叫會來事兒！”裴嘉言嗆她。

童言夏坐在座位上，偶爾跟他們聊幾句，更多的時候悵然地看向遠在操場外的高二教學樓。

既然單碩和吳伯仲都能來，為什麽簡開陽不來呢。

天朗氣清的時間裏，她還是想見一眼那個英姿飒爽的少年。

第二天她如願的見到了，但也因此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比賽到了第二天也是如火如荼的進行着。過午的操場上，只有學生會和個別不睡午覺的學生在紅色跑道上散步。

主席臺坐落于操場西邊正中央，臺子有三米高。

簡開陽提着一紙袋的冰糖葫蘆站在臺下對她揮手。葉子新和裴宣在一旁交談得甚歡，裴嘉言、申曉在陰涼處補覺，廣播站高二的學生也過來了，在閑聊。

她沖到刷有藍色漆的欄杆上，往下看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

或許是看到他過于開心，或許是糖葫蘆的色澤太誘人。

她六神無主地從臺階梯往下跑，在僅剩兩階平均高約三十厘米的臺階絆到腳，“哐當”一聲摔下去。

雙膝跪地，俯身撐在路過的陌生同學面前。

同學驚呆了，磕磕巴巴請她起來：“不……不用磕頭。”

女生根本顧不上反駁陌生同學，膝蓋和雙手傳來的痛感令她有些抓狂。臺上的人見了，連忙跑下來扶她：“沒事兒吧？”

童言夏根本起不來，翻身坐在地上，疼得直抖手臂。

簡開陽難以置信地在她身邊蹲下：“你的小腦是不是壞了？”上次騎電動車摔的傷才剛好沒多久，這又摔得這麽重，“哪兒疼？”

“膝蓋……”童言夏咬着牙說，“我感覺自己的半月板碎成渣了。”

盛婧擔心地催促：“去醫務室看一下吧。嘉言，你帶言夏去醫務室看看。”

不等還趴在圍欄上看眼的裴嘉言從主席臺上下來，簡開陽皺着眉，把手裏的袋子遞給童言夏，擡起她的胳膊，背到自己背上。在一衆學生詫異的眼神中穩步向醫務室走去。

童言夏趴在他的背上，輕輕摟住他的脖子，慢慢又将頭靠在他的後脖頸上。

“給你買點腦白金補一補吧？”

“那是給老年人吃的！”

“我看你這腦子跟老年人沒區別，老年人都沒你這麽能摔！”

“是臺子太高了好吧。這應該怪學校，建這麽高的臺子幹嘛！”

“你這是典型的不會開車怪輪胎。”

童言夏收緊手臂勒他。男生險些摔倒，站住，把她往上颠了颠：“謀殺啊你。你是皇帝？還要拉我殉葬。”

“你當個馬夫嘴巴也不老實。”

簡開陽更多的是在責備自己。明明信心滿滿地說出“不可能讓她受傷”的話，可是剛才那一瞬間，他痛恨自己沒能有忍術，瞬移到她面前。

他又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麽要站在離主席臺那麽遠的地方。

校醫見到簡開陽，有些驚喜：“喲，你又來啦。”她又看看坐在病床上的女生，“這麽快就換女朋友了。啧啧，長得好看就是随心所欲啊。”

男生突然慌了神，急着去閉校醫的麥：“別瞎說，沒這回事兒。”

校醫也是見多識廣的大人，立刻明白現在坐在床上的人才是正主。簡開陽的表情都和上次完全不同。

校醫撸起童言夏的校服褲子，白嫩的膝蓋上兩大片破皮冒出血絲的傷口：“哎呀，沒傷着半月板才算萬幸。以後千萬注意點兒，半月板很脆弱的。”

校醫又看到她左腿側邊傷口沒有好完全沉澱的黑色素：“這是怎麽弄的？”

“上個月騎車摔了。”

校醫無語：“你是不是缺鈣啊，總是摔跤。”她拿出棉簽，沾上碘伏，看一眼簡開陽，“趕緊，要上刑了。”

男生這次有經驗了，徑直走到童言夏身邊，将她整個人抱進懷裏。因為有外人在面前，還是校醫，童言夏有些窘迫，想推開他，卻聽到校醫說：“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可以趁這個機會使勁掐他。”

童言夏怎麽舍得。她緊緊攥住男生的校服，扭出褶皺。

校醫嘆口氣，搖搖頭。看來這真的是正主，上次搞錯了。

童言夏到底是經常摔跤有經驗的人，不叫不鬧。校醫吩咐她：“下地走走看看，外傷沒什麽事。看看骨頭有沒有事。”

見她站起來，簡開陽要去扶，被校醫攔下：“讓她自己走。”

童言夏走了幾步：“骨頭沒事兒。”

“确定不疼哈？”

“嗯，不疼。謝謝老師。”

校醫點點頭：“那你們在這兒坐一會兒吧。”說完，她出去後将醫務室的門輕輕帶上。

“要不是你，我還不知道醫務室在哪呢。”

“要不是你，我還不用來醫務室呢。”簡開陽又心疼又生氣。童言夏看着他。

她想到盛婧，想到謠傳他公主抱盛婧來醫務室，卻是背着她進來的。

怎麽看，都是公主抱更少女心一點吧？

童言夏故意說：“你上次不是來過一次嘛。送盛婧師姐。”

男生不屑一顧：“上次又不是我想來的。”

童言夏也不含沙射影，直接問道：“你為什麽是抱着盛婧師姐來的，送我就是背呢？”為了防止簡開陽多想，她補充，“是因為我比盛婧師姐高、重，所以不好抱？”

簡開陽看着她沒有說話。

童言夏開始後悔自己因為較勁提出這麽不懂事的問題，正想着怎麽去岔開話題、緩解尴尬。

“因為背的時候，接觸面積比較大，靠得更近。”

簡開陽一共買了八串糖葫蘆。在醫務室，童言夏把其中帶水果的全吃了，剩下的拿回去分給大家。她實在不愛吃酸，也受不了山楂的味道。

裴宣借着要看她腿的理由留在主席臺上，幫童言夏和裴嘉言打下手，遞加油稿。

收工時，裴嘉言非常體諒她，幾乎沒用她行動，和學生會的成員把衛生收拾好。

童言夏腦中還回蕩着簡開陽的話。

明媚的陽光打在瓷白的樓外體上，金屬玻璃窗框反射強光。雪白屋內的紗簾安靜睡在牆邊，偶爾忽聞幾聲鳥啼。

童言夏沒反應過來，四目相對良久。

“你都在哪看的歪理？”她臉一熱。簡開陽一本正經跟她分析，“你看啊，抱的話，只要我足夠有力氣，對方貼着我的部分，只有我的兩只小臂，還有手掌心；但是背就不一樣了，你整個人都趴在我身上。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簡開陽竟然沒發覺自己的話說的多麽暧昧，還極其真摯地尋求她的贊同。童言夏心都快跳出嗓子口了，支支吾吾地回應：“對……對啊。”

“所以我還是帶你去醫院看看腦子吧？”

“這和我的腦子又有什麽關系？”

簡開陽惋惜地摸着她的頭發：“可惜了，好好一顆腦袋，裏面卻是空的。”

童言夏擡起枕頭砸他：“你覺得你很有禮貌嗎？！”

運動會結束後，裴宣跟着她走到廣播站放東西，一路欲言又止的模樣。童言夏看出她有心事，回宿舍的路上問她：“怎麽了？想跟我說什麽？”

“言夏啊……”

“嗯，怎麽了？”

“我……”裴宣搖搖頭，“沒什麽。”

話說一半不說了，讓聽的人心裏非常難受。但是裴宣不想說，童言夏也不會逼迫她，吊着一顆心，憋回宿舍。

“明天、後天都不上課，安排了自習。”宿舍裏的同班同學正在讨論課程安排問題，“高二開運動會，咱們上課也學不進去，所以任課老師安排上自習，做題。”

這倒還蠻人性化的。

童言夏心想這樣也好，她還有時間去給簡開陽加油。

不一會兒，申曉到他們宿舍來找她：“碩姐說，明天下午後兩節課讓咱們過去。”童言夏驚訝地捂住嘴，“上自習，能随便去嗎？”

“明天老師都不在，問起來就說廣播站缺人，過去幫忙。”

兩個女生越想越激動，在門外不停跺腳。

4x100米接力，就在下午。

高一的接力賽是男女混合賽，沒想到高二也是。跑接力的除了學生，還必須加上班主任。另一位男生體育健将，所以自告奮勇跑最後一棒。上了年紀體弱的女班主任，則為了不拖大家後退，選擇跑第三棒。

廣播站四個高一小朋友小跑上主席臺，單碩和呂瑤高興地搖手：“快來，開陽去檢錄了。”

“你們快點給開陽寫個加油稿，一會給他念出來。”

四個人擠在一起冥思苦想。

站在自己跑道上伸展手臂的簡開陽，聽到主席臺處的喇叭發出脆甜的聲音。

是童言夏。

“就像含苞經歷了春，是為了紅透整個盛夏；就像雨水漫過了秋、是為了潔白每個嚴冬。聽那清脆的槍聲響徹天際，聽那力竭的吶喊穿過雲霄。加油，接力賽的運動員們。迎着午陽，踏歌而去；背着希望，凱旋歸來。”

她的聲音不如盛婧那般洪亮，不如呂瑤那般振奮人心。但此刻，這是唯一能讓簡開陽興奮起來的加油詞。

隔着幾十米寬的操場，他看到主席臺上模糊的身影慌張從麥克風臺前起身和膀大腰圓的部長換位置。

吳伯仲這波助攻，他要給滿分。

童言夏念完稿，急急忙忙跑下主席臺，申曉在身後喊：“小心別再摔了。”

她着急去簡開陽那裏加油。

但跑道已經封閉，禁止任何人進出跑道。童言夏只能從操場最外圈繞過去。她小腦不發達，運動能力一般，跑幾步就累了。

馬上走到第二棒的位置，就聽到一聲槍響。

加油吶喊聲四起。

沒開運動會之前，童言夏不知道簡開陽的運動能力這麽強，在直道連超四人，将第一棒女生倒數第二的成績跑到第一。

跑完後也略顯輕松自在。

第一棒的女生被簡開陽的姿态驚豔到，順着跑道奔上前。

簡開陽身心舒暢，對向他奔來的女生擡起手。兩個人幹淨利落的一個擊掌。女生在他身邊站定，手掌攏在嘴邊為最後一棒加油。

童言夏原本笑着跑上前，看到二人擊掌的一幕，心急速下墜，掉落到腳底，拖着她走不動。

也是，他們是同班同學，相處的時間，比她和簡開陽多多了。

他對你，也沒有那麽不一樣。

簡開陽跟着第一棒女生的步伐踏進操場中央的青草地，驀然轉頭，越過茫茫人海，轉身向她的方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