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袅袅燃鐘鑼

自從進入五月後，整個高中的氛圍都變得緊湊。還有一個月迎來高考，即使高三的和他們不在一個校區，但依然能感受到無形的石頭壓在整座城市上空。

童言夏最近為了社團彙演，火氣攻心，嘴唇紅腫。

“你這像被誰親的一樣。”裴嘉言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嘴，童言夏偏頭躲開，“我不僅嘴腫，我感覺我整個臉都僵硬了。”

“那你是玻尿酸打多了。”

“……”童言夏白他一眼，懶得跟他多說話，在正色看稿子的申曉旁邊坐下，“你最近和裴嘉言怎麽了啊？”

申曉一怔，笑着說：“沒什麽啊，怎麽了？”

童言夏尴尬地笑了笑：“沒什麽就好。我還以為你倆鬧別扭了。”

“怎麽會。”申曉低下頭。

他們兩個沒有鬧別扭，一切正常，只是她心裏與裴嘉言産生了隔閡。顯然對方根本沒有意識到。

每個人都有細心之處，但不是時時刻刻。

他的細心和關注，都給了那個遠在天邊的人。

看到簡開陽和吳伯仲進門，單碩站起來：“人都到齊了，那我開始說了。這個……”

裴嘉言和童言夏帶頭鼓掌營造氣氛：“領導講話了，快坐好。”

單碩被他們兩個逗笑，清了清嗓子：“下周六，咱們就要進行社團彙演了，稿子五一前已經傳給你們了。這次咱們的安排是，盛婧、呂瑤、開陽、嘉言、李彌、老吳六個人朗誦，申曉和言夏伴奏。臺詞分配，縛行一會兒會告訴你們。剩下的人就負責後臺，好吧？”

不得不佩服單碩真的是一位端水大師，凡是能上場的她都會給機會。

申曉在旁邊緊緊握住童言夏的手：“我……我開始緊張了。”

童言夏也繃直身子：“你別緊張啊……你緊張，我也會緊張……”

“你們兩個行不行啊？”裴嘉言回頭笑道。

坐在角落的簡開陽神色漠然，在腿上敲着筆管。

臨出大樓前，簡開陽在隊伍末尾一把将童言夏拽到最後面。女生先是納悶，而後跟着他慢慢走在隊伍最後方。

“你不朗誦？”

“我伴奏啊。之前不是就說好了嘛。”

“……”簡開陽拉住她，面對面認真說道，“根據物體受力，你必須跟我上臺！”

女生眼珠子轉了轉：“受什麽力？”

摩擦力？重力？

“無法排斥開陽哥哥宇宙超級無敵霹靂爆炸般的吸引力！”他一口氣說完。童言夏眨眨眼睛。

南風吹向北方，掀開男生額前的碎發。

女生擡眼看，伸出食指，指向天空，神神秘秘：“你聽。”

簡開陽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擡頭環視一周：“聽什麽？”

“風都在為你嘆息，”童言夏靠近他，慢慢說，“傻、逼！”

說完，她哈哈大笑往教學樓的方向走。簡開陽回過神來，皺着眉追上她，語氣中帶着不滿的嬌氣：“我說真的。早知道你不上臺，我也不上了。”

“我上臺，我怎麽不上臺，”童言夏雙手在臉側十指跳躍，“我上臺伴奏啊。”

“可我想你——”

“哎呀，好啦。”童言夏自然地抱過他的手臂，“其實上次我沒能跟你一起參加廣播比賽，我挺遺憾的。但是真讓我上臺，我肯定打怵。現在這種情況剛剛好啊，我既能和你同臺，又不用背負太大的精神壓力。你在我前面，會讓我安心很多。”

童言夏仰頭凝視他：“真的。”

你做你光輝燦爛的星主，我是你璀璨身後的附屬。

對于童言夏的安慰，簡開陽稍稍能接受一點，但心裏仍然在別扭。

女生繼續說：“你想想啊，我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站在臺上，但我們站在的，是同一個臺子啊。就像話劇表演，你扮演月亮，我扮演月亮一旁的大樹啊。我們都是有角色和責任的人，分工不同罷了。”

“好吧。”簡開陽勉為其難接受。

童言夏拍他的後背：“好好準備，別讓我在後面看你笑話了，哈哈！”

“不可能！”

熱鬧的禮堂幕後，街舞社的社員穿着露臍緊身上衣，将身材勾勒地淋漓盡致，挺直腰杆，大大方方從他們面前走過。

“哇……”女生們不約而同發出一聲感嘆，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襯衣，“這樣顯得我們好素。”

衣服是單碩統一租的，每個人一件，标準的制服式校服。

“你們要記住，咱們季風之聲代表的是學校的形象，永遠不能胡來！”單碩正經說道，幫呂瑤系好領口上的絲帶。裴嘉言把西裝外套拿在手裏，扣緊襯衫上最後一顆扣子，“看恐怖片也是代表學校形象？”

單碩咬着牙沖上來捂他的嘴：“小叛徒！”

童言夏和簡開陽互看失了神。

簡開陽雖然頭小臉小，看起來營養不良，但骨架卻頗有男子氣概，尤其是穿上灰色西裝，更加玉樹臨風。

男生則盯着她的腿，不爽地皺眉：“這裙子也太短了吧。”

“土鼈，你是沒見過短裙吧？”自從和童言夏混熟後，見到簡開陽在童言夏面前的溫順模樣，申曉在他面前說話也放肆起來，“這都快到膝蓋了，哪裏短了。”

簡開陽并不在意他們對他的稱呼，思索再三：“不好，你還是穿褲子吧。”

女生挑一下眉毛：“穿褲子？你的意思是……咱們兩個換？”

“……”

童言夏笑笑，低頭給自己的絲帶打蝴蝶結。簡開陽系好白襯衣袖口的扣子，走上前，幫她系絲帶。童言夏懷疑他：“你會系嗎？”

“開玩笑，小學的時候我可是給一年級系過紅領巾。”

“……”這是一個概念嗎？

李彌迫不及待換好衣服想去觀衆席上看街舞社跳舞，把緊張的情緒全部抛之腦後，一心往外跑。

他們的節目是倒數第二個，也是學校特意安排的。

單碩準許他們去前面觀看節目，但是在倒數第三個節目開始之前必須回來。他們幾個歡呼一聲，連負責音響設備的紀弈都跑到前臺去。

童言夏拉着簡開陽在她身邊坐下：“我也想看跳舞的。”

細腰長腿，熱舞酷歌，将禮堂會場的氣氛瞬間點燃。因為是社團彙演，學校限制較松散，她們跳的舞也更加開放。

男生們在看臺上穿得甚少的女生沿着地板打滑的動作，興奮地吹起口哨。

童言夏轉頭偷瞄簡開陽的表情。

男生靠在椅背上，一臉“不關我的事”，半死不活地看着臺上。童言夏在大喇叭噪聲中偏頭問他：“感覺怎麽樣？”

見童言夏向着他的方向歪，不用女生完全湊過來，他自己就擡起上半身迎上去：“燈光不錯。”

“……”童言夏又在他耳邊說，“我問你舞蹈怎麽樣，小姐姐們怎麽樣？”

簡開陽根本沒認真看，腦子裏一會想想物理題，一會想想漫畫，更多的時候在觀摩禮堂的格局，并在腦中繪制成圖：“你上去跳一個我看看。”

女生拼命搖頭：“我沒那麽好的腰和靈活的四肢。”男生胳膊肘拐在座椅扶手上，撐着臉腮笑她。

街舞社的表演獲得一致好評，臺下的掌聲不絕于耳。

下一個天文社的節目，知識性很強，對于臺下的門外漢們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簡開陽似乎樂在其中，雙手搭在椅背上看得認真。

“你能聽懂？”童言夏對他真摯的樣子表示懷疑。簡開陽示意她把耳朵靠過來，“我送你的月亮，就是天文社的人幫我買的。”

童言夏的關注點卻在：“花了多少錢？”

“1600。”簡開陽态度随意，仿佛花的不是自己的錢。

女生驚訝地大喊出聲後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環顧四周确認沒人注意到她的喊聲：“這個東西你花了1600？你是不是瘋了？”

她皺着眉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簡開陽。男生平靜地看着她，而後笑起來：“騙你的，160。哈哈。”

童言夏松口氣，癱軟在椅子上：“要真是1600塊錢，我得還到什麽時候啊。”

簡開陽不高興了：“我沒讓你還啊。”因為真的是他花了1600元錢買來的，畢竟是仿真月球，做工紮實。

“我是說人情啦。”

“你跟我還講究這些。”簡開陽覺得這是一種見外，又不高興了。

童言夏逗他：“那當然，不好好回報你，怎麽對得起開陽哥哥的無敵爆炸吸引力。”簡開陽“切”一聲，心情甚好，專心致志看天文社表演。

除了街舞社之外，最令人期待的，便是話劇社的表演。

幕布拉開，破舊椅子做成的滑輪車上插着一面小紅旗，吆喝着“流動圖書館”。

“是紅大院啊。”童言夏喃喃一句。李彌和申曉側頭，“什麽？”

“紅大院。”童言夏拔高聲音重複一遍，“老舍的紅大院。”

“你連這都知道。”簡開陽驚奇地看着她。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偶然看過而已。”

男生一門心思全撂在童言夏身上，臺上演的什麽、說的什麽又倡導的什麽，他一個字都聽不清。

他就兩只眼睛，兩只眼睛全被身旁女生的側臉占據，容不下一粒塵灰。

即使已經看了近一個小時的社團彙演，真正到他們上場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緊張。就連幕後指揮的單碩和操控設備的紀弈也提心吊膽。

每個人在鏡子前又來來回回照了無數遍，看看妝容合不合适、領結有沒有歪。

“開陽師兄，太帥了。”申曉原本緊張得要吐血，但轉眼看到低頭沉默看稿、獨自成圈的簡開陽，有一瞬間的心髒停滞。李彌和呂瑤也看得入迷。

簡開陽明明沒有那麽高挑的身材，但搭配西裝、白襯衣和他清冷的面龐與氣質，襯托出他山野濃霧的朦胧感。

裴嘉言不服氣了，揚起下巴在女生面前走一個來回：“明明我更帥吧？”

申曉嫌他礙眼，把他推到一邊：“你帥，你帥，你多看看鏡子，別妨礙我們看帥哥！”

“多虧了簡開陽，大家的緊張好像緩解了許多。”單碩在一旁摸着下巴分析道。程縛行推推眼鏡，“他好像什麽都沒做吧？”

“好看的東西會讓人賞心悅目！”

和大家一樣，童言夏看到簡開陽，心情也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剛拿過笛子的時候，手都是抖着的。

作為伴奏，童言夏和申曉率先上臺。童言夏踏上木質的空心臺階，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她回頭，想看一眼簡開陽。

男生排在豎隊第三個，跨出隊伍一步，凸出來，雙手交疊在腿前，目不轉睛看着她。看到她回頭，挑眉勾起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的緣故，童言夏覺得他這一笑，特別好看。

比平時都要好看。

童顏夏和申曉演奏時，都只給觀衆一個側影，但絲毫不影響和音的流暢。

難忘南湖的紅船，

南昌的槍聲，

瑞金的星星之火，

井岡的挺拔青松，

遵義城頭的霞光，

雪山草地的峥嵘。

在大地上傳播，

在陽光裏穿梭；

有一首歌，

在脈管裏流淌，

在心裏頭銘刻；

是照亮心靈的燈，

是點燃信念的火；

是吹沸熱血的風，

是釀造蜜汁的果；

曾被大風搓揉，

曾被暴雨打磨；

愈搓愈加光亮；

愈磨愈是閃爍。

植根幾代人的心靈，

在代代人心上蓬勃。

在我們心上活着；

它融入我們的生命，

融入我們的血液；

有了它，

生活就會充滿色彩；

有了它，

生命就會充滿蓬勃。

它是前進時的火炬

它是焦渴時的清波；

它是沉悶時的驚雷，

它是迷路時的星座；

它是心上的一輪明月，

它是生命之樹的一片綠葉。

朗讀者鬥志昂揚，配樂慷慨激昂，一時之間，禮堂充滿爆炸般的鼓掌聲。明明沒有太多人在看。

馬老師在臺下險些流出淚水。

致敬先祖先烈，致敬偉大的黨。至少我們這一代，要對得起□□上那枚歷經千辛萬苦的金色谷穗。

下臺後，童言夏和申曉自己先把自己表揚一番：“彈（吹）得太好了，一個音都沒有錯。”單碩也忍不住為他們鼓掌。昨晚最後一次彩排時還錯漏百出，沒想到今天上臺後竟發揮了百分之二百的水準。

不愧是她的好部員。單碩由衷為他們感到驕傲。

馬老師走過來，手裏多了一部單反相機。她推一把單碩，招呼紀弈：“快過去站好，給你們拍張照。”

“老師，把我們這屆的合照挂在廣播室門外，”裴嘉言高聲喊道，“畢竟是廣播站顏值最高的一屆啦！”

申曉罵他：“你真不害臊。”

馬老師十分贊同裴嘉言的話：“确實是，是我帶隊這麽多年來，顏值最高的一屆。”

裴嘉言得意地沖申曉炫耀：“小爺的功勞。”女生鼻孔發聲，白他一眼。

因為廣播站女多男少，整體前排人多、後排人少。馬老師舉着相機。單碩正考慮怎樣站位能使照片拍出來好看一些。

簡開陽本就站在後排正中間，前排女生又亂七八糟的一直沒能站好。他伸手拽過童言夏的胳膊，拖她站上後排的□□。

童言夏差點摔倒，好在簡開陽攬過她，女生半個人倒在他看似瘦弱實則健壯的手臂上。

前排的女生們愣了愣，紀弈趁機打圓場：“行，就這麽站。快點拍吧。”

童言夏在簡開陽和程縛行的中間站好，下意識往簡開陽身邊挪一小步。

兩個人肩靠肩，衣服貼着衣服，中間的縫隙連只蚊子都飛不過去。

在馬老師打手勢指揮的喊聲中，男生在腿側牽起她的手。女生怕被老師看到，握緊他的手拎到後背，搭在腰間。

十指相扣。

“那咱們就把聚會時間定在七月末、八月初怎麽樣？你們暑假應該沒什麽事兒吧？”單碩說道。裴嘉言舉起手，“我八月出去旅游，要不定在七月下旬吧？”

“嗯。等放假後，我會再在群裏問一次，咱們廣播站第一次聚會，希望大家都能來，早一點晚一點都沒關系。”

盛婧補充：“不過高二的八月份周末要開始回學校上課，時間還是定在七月份更合适吧？”

單碩想了想：“也對。放假前，咱們還得選出下一屆站長。”單碩擡起手在高一小朋友之間劃過一圈，“你們幾個，有沒有自告奮勇的？”

站長的主要工作，是維持廣播站的紀律以及教導下一屆的學弟學妹。

簡開陽用胳膊碰碰童言夏。女生無聲搖頭：“我？算了吧。我要是當站長，廣播站就腐敗了。不行，不行。”

李彌蠢蠢欲動。她蠻想當站長的，但想想高一年級的陣容，那三個人都不是能屈服于她的人，唯一和她聊得來的蘭夢萍還退出了。

“站長這件事情咱們下個月再說也來得及。然後再是……技術部的事，因為技術部學校不要人，所以一般情況是兩年就這一個人負責。嘉言腦子轉得快，紀弈這兩個月先把注意事項、如何操作教給嘉言，等下學期納新的時候，你們別忘了招攬技術部的骨幹。”單碩囑咐他們。

四個人忽然有些傷感。沒想到社團彙演結束後，迎來的居然是讓位等問題。把他們一手帶大的師哥師姐們，再過兩個月，就要離開南校區了。

表演前進入禮堂的窒息感，卷土重來，周而複始。

她頓然轉頭恐慌地捕捉簡開陽的身影。

男生站在她側後方，莞爾一笑：“我在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