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救她

二人再次沉默，曲微吟若有若無地放慢了步伐，不再同之前那般急促。

這段山路很快便走完了，老遠便能看見白玉做的大門，在雨中被沖刷得閃閃發光，晶瑩剔透，幾個弟子等在那裏，有的撐着傘，有的施了避水訣，雨嘩嘩而落，在他們頭頂形成小型的瀑布。

曲微吟停住腳步，她突然看了洛今宵一眼，視線順着她的身子往下，停留在她光滑白皙的小腿上。

“衣冠不整。”曲微吟眉頭蹙起，随後移開眼神。

洛今宵聞言低頭，她如今裙子在大腿松松垮垮地系着，褲腳也卷成一個筒，确實不甚雅觀，于是撓撓頭，蹬着腿兒甩了幾下，将褲腿甩平。

曲微吟一副并不想再看見她的樣子，一言不發地看向遠處山巒，不一會兒，原本霧霭沉沉的天空清透起來，雨逐漸變小，最後停了。

大雨初斷，天際挂虹，似一條彩練當空橫跨，越過眼前山巒，不知停在哪方角落。

“你可帶了窮奇。”曲微吟開口。

“帶了，正好叫它呼吸外面的空氣。”洛今宵說着，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一只手臂長的小老虎，像抱着大貓一樣摟着。

曲微吟一看，臉上的表情險些沒有繃住。

她似乎控制了很久，才開口：“你将它放在荷包裏？”

“是啊，這裏面空間大，十分方便，我還在裏面扔了條棉被，讓它睡着蓋。”洛今宵笑道，随後伸手摸了摸窮奇的毛發，“是吧，小甜甜。”

窮奇嗷嗚了一聲，昂起了毛茸茸的腦袋。

“我前幾日發現，它還能縮小和化形，現在還只是收了翅膀變成小老虎，往後便能化成只小貓，到時候帶出去，可愛極了。”洛今宵說起這件事就興奮，摸毛的頻率加快，窮奇配合着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曲微吟幾乎捏緊了拳頭，她咬牙道：“洛今宵，它是兇獸，不是靈寵！”

洛今宵被她吓了一跳，忙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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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想要它往後助你一臂之力，就得像對待靈獸一般訓練它，而不是将它當成寵物。”

曲微吟說完，便又嘆了口氣，不再兇洛今宵：“罷了，往後你自會明白。”

她搖搖頭，轉身走開，這時常斯羽也到了，忙快跑幾步迎到曲微吟面前，二人一同走遠。

“聽到了嗎，你可是兇獸。”洛今宵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背影，戳了戳窮奇。

人很快到齊，為确保安全，曲微吟、常斯羽和陸繁枝的師父桂酒都跟着，以防萬一。常斯羽吹了一聲哨，喚出一只灰撲撲的青鸾來，身體巨大，翅膀一展，如樹冠一般。

衆人都一躍而上，洛今宵和陸繁枝站在最後面，她偏頭一看，曲微吟正在她左前方禦劍而行，赤紅色的劍十分惹眼，長發在身後披了一半，此時正随風飛舞，雪白的衣袂翩翩，裙擺獵獵作響。

偏黃的日光照在她臉上，将她一雙鳳眼照得微微眯起，透着些慵懶。

洛今宵不由得一直看向她，心中感嘆，這般美的美人兒，說是絕世出塵也不為過，怎會成為魔尊呢。

此情如同，看着一朵最高枝頭的花兒凋落塵泥。

這時，一直在後面跟着的常斯羽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同曲微吟并排行着，低着頭滔滔不絕，不知在說什麽，曲微吟雖在聽，可臉上的表情愈發不耐。

常斯羽卻還是和沒有發覺一般，繼續滔滔不絕。

反正常斯羽也總同她對着幹，倒不如這次給他個教訓，洛今宵玩笑心起，偷偷把窮奇放出來，沖它耳朵道：“小甜甜，快去把那個男的趕走。”

可能因為洛今宵總給它糕點吃，窮奇如今可是把洛今宵當成了它的衣食父母，十分聽話，話音剛落便張開縮小版的翅膀，撲棱着飛向曲微吟，硬生生從他們中間擠了進去，将常斯羽推到一邊。

常斯羽眉頭一皺，剛想發火，就看見曲微吟看着窮奇露出笑意，伸手将毛茸茸的小老虎摟進臂彎。

她抿着紅唇一笑，當真是如繁花盛開，美得令人心驚。

洛今宵不曾見過她笑得這般肆意，心中猛地一顫。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青鸾這才落地，時間雖然久，但衆人都看着新鮮，吵吵鬧鬧，故而也不覺得累。

洛今宵一下地，便擡頭環視了一圈，只見此處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地，地上一根草都沒有，唯有些枯萎的灌木，被風一吹，咕嚕嚕地滾動。

這所謂的上天界，就在這荒漠裏？

衆人都同她一樣疑惑，陸繁枝蹦起來看了看，對洛今宵道：“該不是青鸾飛錯了地方？将我們帶偏了。”

洛今宵沒說話，她往前走了幾步，閉上眼，探出靈力，随後睜眼道：“就是這裏，這裏有結界，上天界是上古遺址，裏面稀奇古怪什麽都有，想必是在結界中，以防旁人踏入。”

陸繁枝聞言，一臉懵懂地點頭。

“讓開。”曲微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洛今宵急忙閃身躲到一邊。

只見曲微吟伸出手，五指張開舉在半空，淡金色的靈力從她掌心蔓延，逐漸形成一個圓弧，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張空氣形成的薄膜，随着她的靈力微微顫動。

“桂酒，帶他們進去。”曲微吟低聲道。

桂酒聞言上前，微笑道：“進去結界之後，大家不可走散，必須步步跟緊我，否則會有危險。”

說完，他俯身鑽進曲微吟撐開的洞口，厭莺膽子大，是第一個跟着的，其他弟子一個個帶着好奇的神色随之進入，身影消失不見。

“今宵，我好緊張，裏面會不會有鬼？”陸繁枝害怕地握緊了洛今宵的手臂，“我如今又緊張，又激動。”

“修仙之人還怕鬼，你往後怎麽除魔。”洛今宵忍着疼道，“你手勁真大。”

此話一出，她突然覺得背後發涼，冷不丁擡眼，正對上曲微吟的目光，冰冷刺骨。

除此之外，還有些，悲傷。

洛今宵愣住，之後的話也堵在了嘴邊，不再開口，心中卻納悶兒，曲微吟好像是生氣了，可她為何生氣。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說了除魔二字？可她現在又沒有入魔，為何會對這個詞有這麽大的反應。

洛今宵是最後進去的，她經過曲微吟身邊時，心都是提着的，她前腳剛踏入，後面曲微吟便松了手，跟在她身後。

希望曲微吟不會一生氣，在身後對她下手，洛今宵胡思亂想。

還好曲微吟沒有，她只是默默跟着，一聲未出。

結界消失後，此處便是一片黑壓壓的密林，林中有一條漆黑的小道，踩上去粘黏膩膩的，十分不适。

“都別亂看，跟着便好。”隊伍中央的常斯羽嚴肅開口，衆人來了這詭異之地，哪裏還敢東張西望，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寸步不離，就怕掉隊。

上一世洛今宵也沒到過上天界，只是聽說，聽名字還以為是個聖潔之地，可這來了，卻好似進了地獄一般可怖。

倒不如改名下界。

在這種漆黑一片的地方，跟在最後的人應當最害怕，洛今宵想着，便打算回頭看一眼曲微吟，誰知腦袋還沒等轉一半，就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給她扭了回去。

“別亂看，出事了我可不救你。”曲微吟惡狠狠道。

真是記仇，洛今宵撇撇嘴，擡眸看向前方，隊伍中還有一人同她一樣不老實，擡頭亂看，那人也是新弟子，只是看着莫名有些面生。

他走路的姿勢怎麽看怎麽奇怪，四肢僵直，不像是腿腳健全的人，倒像是。

傀儡。

洛今宵突然瞪大眼睛，心中狂跳，她下意識回頭去找曲微吟，想将此事告訴她，但與此同時，腳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一陣失重感襲來，洛今宵來不及反應，身體随之下落。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無人看得清，只是眨眼間，她身子已經陷下去一半，洛今宵急忙擡手喚劍，就在此時，一只手拽住了她腰間的腰帶，用力将她向上抛去。

淡金色的靈力将她包裹，送上半空，洛今宵低頭一看，只見方才不是她一人陷落，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巨大的空洞，洞中似有磁石，迅速将人裹挾。

而她似乎并不是洞的目标，因為下陷的中心，是在曲微吟腳下。

“小師叔！”洛今宵急了，高聲喊道，可曲微吟的身影早已消失，地面的空洞正在随之慢慢縮小。

洛今宵咬牙看向方才狀似傀儡的那人，果然，它已經消失不見，而走在前面的衆人也發現了異樣，朝這邊圍攏而來。

洛今宵在原地轉了兩圈，她用力攥緊拳頭，毫無疑問方才是曲微吟将她送上了地，若是就這麽見死不救，簡直枉為修仙之人！

于是，她再無猶豫，趁着洞口還未消失，揮手破了曲微吟的靈力，筆直墜落，很快消失在洞口。

四周尖叫聲此起彼伏，陸繁枝瞧見異樣，扒開人群擠到洞邊，擡腿也要跟着進，一旁的桂酒急忙将她拉住，厲聲道：“陸繁枝，你瘋了！”

陸繁枝被他拽着動不了，一臉焦急：“師父，今宵……”

她話還沒說完，不知從哪兒又竄出一瘦小的身影，一言不發順着洞口滑落。

“洛凝師姐，她何時跟上來的？”陸繁枝停住動作，愣着道。

“喂！”厭莺急忙上前拉她，卻只扯下一片淡黃色的衣角，她憤恨地将之扔掉，口中怒罵，“簡直是白癡！”

洞口眼看着就要沒了，只剩一人大小，厭莺嘴唇都咬出了血，最終還是貼着洞壁，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