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Ⅰ.《古堡歌聲》14
在其他人眼神各異的注視下,蕭佐将頭顱小心放在地面,撿起林束扔掉的鐵鍬,繼續之前的工作——挖墳。
泰哥看起來想攔,但望了望面帶微笑的蕭佐,最終選擇默立一旁。
蕭佐的力氣明顯比林束大,襯衣袖子折疊到手肘位置,随着鐵鍬揮動,肌肉微微緊繃,小臂線條流暢有力。
沒花多少時間,蕭佐把墳墓完全挖開,露出裏面黑沉沉的棺材。
張泉白吓得站在人群最後,根本不敢靠近,用手捂住眼睛,只敢從手指縫裏半眯起眼睛瞄一瞄。
眼見墓已經挖開,老人無奈嘆口氣上前幫忙,“這叫什麽事啊,人都已經死了,還來驚擾亡者……罪過罪過。”
他雙掌合什念了幾句,幫着蕭佐一起擡開棺材蓋。
當視線落入棺材裏時,整個人愣住了。
張泉白閉上了眼睛,不敢看只嘴裏不疊聲說道:“好了沒有啊,放進去了就趕緊給人重新蓋上,我們的任務是尋找屍骨,可沒讓我們挖死人的墓啊。”
半天沒聽到回應,張泉白忍不住好奇睜開眼,手卻沒敢放下,“……怎、怎麽了?”
“……空的。”老人輕聲呢喃。
“空的?什麽空的?”張泉白踮起腳往前探看,小女孩一直安靜地跟在林束身邊,聽到張泉白問話,捂嘴“咯咯”笑起來。
“棺材裏是空的呀,沒有人躺在裏面哦。”
張泉白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但他注意力很快放到棺材是空的這件事上。這時也不怕了,膽氣也上來了,清咳兩聲邁步上前,伸長脖子往前一看。
“……啊,真是空的。”
張泉白的目光猛地望向林束,驚訝地問道:“你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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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墓坑另一邊的泰哥也用沉沉的目光望着林束,眸中對林束的忌憚越來越深。而他身後的兩名跟班,看林束的眼神更是帶上了畏懼,身體下意識往後躲,好像林束不是第一次進異空間的新人玩家,而是這些恐怖世界裏的怪物NPC。
林束沒去管那些投在身上的視線,看向蕭佐說道:
“把頭放進去。”
蕭佐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像一名真正的管家那樣,把主人吩咐下來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這次沒人去攔蕭佐,都安靜地看着。
蕭佐幹脆利落地跳下墓坑,捧着那顆風幹頭顱放進棺材一端,還仔細調整了下位置,使得那顆頭顱看起來就好像真正的人躺在棺材一樣。
張泉白:“……”
一個略帶遲疑的聲音打破墓地的安靜。
“這……這顆頭還不知道是誰的,畢竟是城堡主人的墓——雖然是空的,可就這樣放進去……真的沒關系嗎?”
老人看着蕭佐放好頭顱後爬上來,眉頭皺起,憂心忡忡地道:“任務需要收集十份屍骸,難道以後找到的屍骸都要放進這個棺材嗎?”
蕭佐拍着身上沾到的泥土,聞言挑眉望向老人,“有什麽不可以?”說着視線轉向林束,漆黑眼眸含着點笑意。
“這是伯爵大人的命令,伯爵當然有權處理伯爵墓。”微微一頓,嘴角揚起抹淺笑,“你說對嗎,我的伯爵大人?”
“哈哈,你好入戲啊。”張泉白被逗笑了,他們雖然各人都需要扮演不同角色,但都是為了完成任務,不像蕭佐這樣,時時把“伯爵大人”挂在嘴邊,好像他真是名管家似的。
笑了兩聲,發現周圍很安靜,“管家”蕭佐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笑聲頓時像被卡在喉嚨裏一樣,最後變成幹笑。
“……呵,我就随便說說,随便說說。”
“最入戲的不是‘管家’,而另有其人。”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頓時吸引所有注意。
張泉白詫異地看向開口的林束,以為他是為自己剛才的話打圓場,心底不由湧起一股感動與愧疚。
明明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啊,自己剛才還覺得人家可怕,真是不應該。
“掌控着城堡裏所有的食材,替玩家烹饪入口的食物,明面上看起來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廚師,暗地裏卻還另有任務。”語調毫無起伏,波瀾不驚的目光轉向面色微變的老人。
“我說的對嗎,‘廚師’?”
張泉白慢慢張大嘴巴,“……”
原來不是替他打圓場,是另有他意啊。
老人兩只手垂在身側不安地握了握,勉強擠出點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林同學……”
“呵——”林束面癱着一張臉,用不含絲毫情緒的語氣開嘲諷,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一個機器人在按輸入的指令行事。
“該說年紀大的人果然老成持重嗎,我們沒有作過自我介紹,但你好像知道每一個人的名字。還是說——”林束面無表情地看着老人。
“我們都在你的名單上?”
張泉白滿臉迷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知道我們的名字怎麽啦?自我介紹?我介紹過自己啊……”
只是這個時候沒人理會他的不解,反應過來的人一個個望向老人,眼神驚疑不定。
泰哥想起第一名玩家死時,老人第一個沖過去脫口喊出“小蘇”兩個字,而那個女孩死在床上時,老人也提到過她的名字,小白。
他們當中,只有張泉白說過自己的名字,哦,還有蕭佐。
其他人,除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兩人,他不知道他們叫什麽,也不關心。
在老人親切地喊他們“小張”“小泰”時,他也沒多想,人老了喜歡啰嗦,為了表現自己的長輩風範私底下問個名字不算什麽。
但現在聽這個長着漂亮臉蛋的學生崽一提,好像又有哪裏不對。
可是,哪裏不對呢?
一片壓抑的沉默中,林束扔下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殺死那兩名玩家的,不是什麽怪物,而是你吧。”
老人震驚錯愕,面無血色,呆愣地望着林束半晌,似反應過來般努力維持鎮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開口道:
“林……你是在開玩笑吧,不能因為我知道大家的名字就認為是我殺的人……我私下裏問過大家名字,總要有個稱呼,不然顯得不禮貌。”
他越說越順,表情也更加自然起來,望着林束慈愛包容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心急找出兇手,那個殺人的怪物就躲在城堡裏,随時可能再次下手,大家心裏害怕,我能理解——”
“你接到的任務跟我們不一樣吧。”林束打斷他,“我們的任務是調查城堡裏的兇殺案,而你,是制造兇殺。”
說着他轉向泰哥,“同一個世界的玩家,并不一定要做相同的任務吧?”
泰哥臉色陰沉,“……是。”
雖然多數情況下玩家都有相同的目标,或争奪同樣的東西,但每個人的主線任務并不總是一樣的,通關的方法也不只一種。
林束再次看向老人,“在分配角色的時候,我想你除了‘廚師’外,或許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他頓了頓,緩緩吐出兩個字,“殺手。”
就在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系統提示。
【恭喜玩家[林束]完成隐藏任務:找出殺手。】
【殺人的兇手已浮出水面,請盡快将其繩之以法。】
【提示:有些罪孽必須以鮮血洗清,放縱兇手等于縱容犯罪,屆時他的罪孽或許将會由你贖清。】
現場一片安靜。
如果說林束的話只是引起玩家們的懷疑,那系統的提示,等同于給出了判定。
無須證據辯論,系統給定的罪,根本無比辯駁。
老人臉色一片慘白。
不僅僅是殺手身份的曝光,更因為他的任務面板上幾個明晃晃的血紅大字:
——任務失敗,抹殺。
在場之中最慢反應過來,最受震驚的恐怕就是張泉白了。
他張大嘴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哪怕收到系統明明白白的提示了,腦子裏卻好像塞滿漿糊一樣,根本轉不過彎來。
“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就突然冒出一個隐藏任務了?殺人的不是城堡裏的怪物嗎?怎麽變成玩家殺玩家了?”
“如果根本不存在什麽怪物,動手的是玩家,那豈不是說先前推我的也不是城堡裏的怪物,而是——”張泉白的視線對上老人,嘴裏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原本慈祥和藹的老人,此刻完全變了個樣子。
外凸的眼球布滿血絲,瞳孔變得漆黑,似有黑霧在其中穿梭,嘴角不受控制地向兩邊咧開,已經超過正常弧度。
老人臉上挂着詭異的笑,脖子仿佛鏽住似地機械地扭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啦”“咔啦”聲響。
然而,對于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卻似毫無所覺,臉上肌肉抽動,努力想做出正常人的表情,維持着清醒。
“你是……怎麽發現的?我動手的時候明明很小心,用的毒都是上個世界獲得存放在物品欄裏的,根本不可能被人發現。”
逐漸發生異變的老人望着林束,想像平時那樣露出和藹笑容——卻一不小心嘴角咧到耳根,看起來吓人極了。
“還有小白,這個孩子心理素質實在太差了,根本不需要我親自動手,只要多吓她一下,精神值跌到底,在睡夢中死去……看起來不是很像怪物殺死的嗎?”
在老人開始異變時,其他玩家都吓得後退,只有林束還站在原地沒動,對老人恐怖的變化也視而不見,表情沒一點波動。
“想知道?”林束問。
老人點頭,脖子“喀吧”一聲好像要折斷一樣,他懇切地望着林束,如果忽略臉上恐怖的樣子,倒非常像個求知欲旺盛的學生。
林束面無表情與異變的老人對視片刻,忽地微一歪頭,“我不告訴你。”
旁邊聽着的其他玩家:“……”
張泉白眼睜睜看着老人似乎先是愣了下,然後異變的速度陡然加快,變得更加恐怖,理智在崩潰的邊緣,看起來随時會失控。
張泉白好想抓住林束的肩膀用力搖晃兩下,大聲喊出來,不要再刺激他了。
可是,他不敢,甚至連靠近一點都做不到。
得不到解答的老人看起來非常不甘,哪怕精神值已跌破谷底,身為人類的理智所剩無幾,卻還執着于林束的回答。
“你……不可能發現,推人的……時候,明明你還在下面見過我,我……怎麽會跑到塔上殺人?”
聽到這句話,躲在林束身後的小女孩從他背後探出腦袋,看了老人一眼,然後又吓得縮了回去。
小女孩緊緊攥住林束的衣擺,林束示意她退遠點也不肯。
“你說的沒錯。”林束這次很幹脆地點頭承認,老人充斥着瘋狂的雙目微微一亮,期待地望向他。
林束豎起一根手指,“但你忽略了一個小小的問題。”
老人瞪大眼睛望着林束,連張泉白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好奇而又期待地等着林束的答案。
等待着,等待着……
畫面好似靜止。
老人的異變走到尾聲,終于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完成異變的最後一刻,怒氣值升至滿格。
“可惡的小子,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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