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Ⅱ.《橋塌啦》07
“克勞狄, 你總是改不了你那唯出身論的作派。”一聲嘆息從門外傳來。
那聲音優雅醇厚,雖是訓斥人,卻聽着格外溫柔并不讓人覺得難堪, 店裏的人不約而同擡頭看向門口。
只見一位銀發碧眼的年輕男子邁步走進來,他有着英俊的面容,穿着精致繁複的華服,整個人的氣質更是貴氣而優雅, 他的到來,令昏暗逼仄的旅店大堂一下子都變得明亮起來。
“啊,是奧維德.阿奎那伯爵。”大堂裏那幾位用餐的客人一下站了起來, 紛紛朝男子行禮, 态度變得謙卑而拘謹。
阿奎那伯爵邁着優雅的步子走進旅店, 對幾名向他行禮的人跟點頭致意,面帶和煦笑容,顯得很是親切。
唐深與周潮生都微微睜大眼睛, 莫名有些緊張。
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大人物,但這位叫阿什麽的伯爵,明明臉上帶着笑容,卻不知怎麽的, 反而讓人輕松不起來。
在阿奎那伯爵的目光掃過來時, 他倆甚至差點忍不住像旅店裏那幾名NPC樣,起身站立,來個鞠躬。
年輕的伯爵什麽都沒說,那幾位客人卻很自覺地離開大堂, 上樓的上樓, 出門的出門。只有玩家身份的唐深和周潮生還硬賴着沒走, 僵硬地坐在那裏——哦, 還有一個林束。
相比起唐深與周潮生倆的坐立難安,林束簡直稱得上無動于衷,尤其在老板娘送上他點的早餐後,更是旁若無人地吃起來。
頭頂響起一聲輕笑,阿奎那伯爵似乎覺得這個樣子的林束有趣,但那位伯爵府的管家看林束的眼神卻非常不忿,認為他粗俗無禮。
“你就是梅切納斯留在身邊的小美人?”阿奎那含笑問道,碧綠的眼眸似含柔情,說話時随意地往坐在旁邊的唐深與周潮生身上掃過。
兩人頓感身體一緊,幾乎是同時下意識站起來,挪到另一張桌子坐下,将這個座位讓出來。
阿奎那含笑道謝,然後慢條斯理坐下。
唐深眼神微凝,感覺這位伯爵怕不是一位笑面虎。
林束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早餐能吃都是盡量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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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餐時,阿奎那就坐在那含笑打量,而被人盯着用餐的林束,沒有半點不自在,完全當這人不存在,按自己的節奏把早餐吃完。
“梅切納斯平時喂不飽你麽?”阿奎那笑吟吟地道,說完曲指輕敲下額頭,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哦,我忘了,他現在被關進大牢裏,怕也是顧不上府裏的可人兒了。”
一桌之隔的唐深聽到這裏,惡寒地抖了抖。
“你認識我?”林束面無表情地看着阿奎那問道,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沒把那樣的調笑放在心上,唐深佩服他的淡定。
阿奎那眼底的興味更濃,手指在桌面敲了下,管家克勞狄不知什麽時候端着個托盤立在身後,托盤裏擺着一套瓷器茶具。
阿奎那接過管家遞來的茶杯,林束面前也被放了一杯,紅豔的茶湯有着玫瑰的色澤,清香怡人。
“我是梅切納斯的摯友,”阿奎那端着茶杯輕啜一口,語調慢悠悠的,仿佛一場下午茶的閑聊,“他如今身陷囹圄令我非常痛惜。”
可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呢。
唐深與周潮生化為隐形人,現場吃起NPC的瓜。
“哦,那你可以進去陪他啊。”林束沒去動那杯茶,他不喜歡喝。
阿奎那頓了頓,笑容未變,像是沒聽到林束那句話,繼續往下說道:“我與他年少相識,曾經有共同的理想——如今我們各自繼承家業,有了不同的責任,和……不同的立場。”
他擡頭望向林束。
“你知道他是因何觸怒國王陛下的?”
林束只覺他講故事的能力還比不上魏開山,雖然他确實對那位公爵觸怒國王的原因有點好奇,但此時卻沒有一點開口詢問的興趣,所以他回望這位伯爵沉默以對。
阿奎那:“……”
小美人還挺有個性……梅切納斯那家夥喜歡這款的?
“他想當诤臣。”阿奎那緩緩說道,“陛下年少登基,平叛亂,振朝綱,發展國計民生,說是一代明君也不為過——這樣的君主,你覺得他聽得了多少逆耳忠言?”
林束心中微動,“逆耳是指?”
阿奎那微微一笑,“不順吾意,皆為逆言。”
唐深聽得啧舌,小聲嘀咕道:“那也不霸道了吧,這不成獨夫了嗎?”
他想起上學時課本上寫的,獨夫之心,日益驕固,後面好像是身死國滅的下場。
阿奎那輕飄飄掃了唐深一眼,将目光又放回到林束身上,“近年來陛下行事,是有些不得章法,但我們做臣子的,本就該替陛下排憂解難——陛下不做的事,我們替陛下做就好了;陛下做得不好的事,我們跟在後面掃尾處理。總之——”
他頓了頓,總結道:“原本禦前會議設立的目的,就是替陛下處理國家大大小小的事務。所謂‘禦前’,諸位重臣在就好,王座是否空置,又有什麽要緊呢。”
唐深聽到這裏,終于弄懂了這位伯爵的意思——這是想架空國王,讓禦前會議徹底取代君權,所以對于國王不幹實事,或做出什麽糊塗事,他們樂得睜只眼,閉只眼。
只是那位同為禦前會議重臣的公爵大人,似乎不願就這樣放棄國王,還想把國王拉拔起來。結果既得罪了國王,又觸犯了同僚的利益,簡直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
林束也聽懂了阿奎那的意思,“所以你是想?”
阿奎那笑了笑,一臉真摯道:“我自然是想救出我的摯友,梅切納斯.維斯孔蒂公爵。于公,他是一國首相,禦前會議不能沒有他;于私,他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我不忍心讓他一直被困牢獄。”
唐深揚了揚眉,在心裏“呵”了一聲,這位伯爵不僅長得好看,說的也比唱的好聽。
林束比他淡定多了,聞言表情沒任何變化,甚至還點點頭,徑直問道:“怎麽救?”
阿奎那很滿意林束的上道,臉上笑容更真摯了兩分。
“其實他只要服個軟,陛下便會放他出來。可惜,咱們這位公爵的固執跟他的容顏一樣出名。禦前會議的大臣輪番去勸,他始終不為所動,後來甚至直接拒見我們。”
唐深聽到這裏實在沒忍住出聲問了句,“他不是被關在大牢裏麽,怎麽還能說不見誰就不見誰?”
阿奎那看他一眼,笑容意味深長,“別人或許不可以,但他是維斯孔蒂。”
唐深聽得不甚明白,還想再問,但阿奎那已經移開視線,盯着林束的眼睛說道:
“在你之前,很多人給梅切納斯進獻過美人,但不論男女,無一人留下……你是他唯一的例外。”
唐深吸了口氣:嚯——
繼懸疑劇向驚悚劇轉變後,現在又要走豪門狗血劇情了嗎?
林束想起老管家的話,“有沒有一種可能,那位公爵根本沒見過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阿奎那朝他微微一笑,頗為幾分成竹在胸的意味,“你不了解梅切納斯,如果他不願家裏留下什麽人,別說只是下獄,就算下地獄,他也會把該清空的地方,清得幹幹淨淨。”
……
走在昏暗潮濕的地道裏,只有林束的腳步聲清晰響起,前面的領路人渾身罩在黑色的鬥篷裏,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越往下,兩邊的岩壁越潮濕,甚至直接滲出水來。
據說這是一座建在湖底的牢獄,只有犯下重罪十惡不赦,且身份貴重的人才會被關在這裏。
阿奎那送林束來的路上給他簡單解釋了下,公爵并未觸犯王國的律法,但國王依舊下令将他關在這裏,可見心中的惱怒。
“他如果未曾與你面見過,卻依然允許你留下,更說明你的特殊。”
“你去勸一勸他,或可讓他改變主意。”
阿奎那伯爵的話在林束耳邊回響,林束倒不覺得自己對那位公爵有什麽特殊,他只是剛好也需要見一見這位公爵,順水推舟答應也無妨。
到時随口一勸,對方不答應,也就與他無關了。
四通八達的地道,每一條不知延伸多長,兩邊岩壁鑿出石牢,關押着整個王國身份尊貴的重刑犯。
前面的人領着林束往一條通道走,兩邊沒有任何石室,一直走到盡頭,光線驟然明亮起來——那不是鑿出來的石室,而是一個天然洞穴,只在與外面連通的地方設制了一道石門。
洞穴很大,正中是一塊寬大而平滑的石板,上面鋪着厚厚的柔軟的皮毛,旁邊有一個木頭架子,擺放各種書冊和案卷。
地面也被鏟得很平整,幾乎全部鋪上地毯。
除此外,還有不少家具擺設,樣樣都是精品,不看四周岩壁的話,說是哪位大貴族的卧室也不為過。
尤其洞穴正中央,頂部鑲着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幾乎有拳頭那麽大,照得洞口亮如白晝。
黑鬥篷将石門的鎖打開,“咔噠”“咔噠”“咔噠”,一共鎖了三重。
推開石門,黑鬥篷伸手示意林束進去,自己則守在門外,全程未發一語。
林束走進去,一眼沒看到人,倒是将整個洞穴觀察得更清楚了。
這麽看來,別說住一兩個月,就是住上一年半載,也是沒問題的。
“你來了。”
就在林束打量四周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帶着些微嘆息之意。
林束循着聲音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這洞穴裏面更寬敞,而且有面石壁被打通,是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
此時正有一人背對林束而立,望着外面從底下穿過的波濤洶湧的河流,以及更遠處林立的建築。
這洞穴,居然開在懸崖絕壁之上。
那人站立的地方沒有任何護欄,強風席卷,或許便會不小心摔下這百丈懸崖。他負手而立,衣袂飄飄,挺拔的身姿如岸石屹立,任驚浪拍打,仍自不動。
林束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歪了歪頭,“你知道我要來?”
那人緩緩轉身,逆光的身影一半明亮如晝,一半如暗夜潛行,微垂眼眸望過來,卻令人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我預見了你的到來,卻不知是該歡喜,還是恐懼。因為——”那聲音如絲弦撥動,有種奇異的韻律,又似夾雜悠遠的嘆息。
“你帶來毀滅,也帶來新生。”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leuriel 5瓶;程軒 2瓶;咕咕咕、古西西(千代、青衣樂工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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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