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風起

陸洵可沒有那麽多耐心聽他感嘆世事無常，他眸光沉靜如水，面無表情，帶着上位者睥睨姿态。

“帶走！”陸九一聲令下，樊郡王二人就被無情地拖下去了。

鹽倉被查封，小鎮上所有主導私鹽買賣的商家，全部被抓獲，查封了大大小小二十餘家店鋪。

一時間，人心惶惶，憂愁自危。百姓淳樸無知，并不知曉所做之事違反了律法。

以為是官府無道，不作為，見不得他們過得好，斷了他們糊口的買賣。

竟然在別有用心之人的煽動下，發起了動亂。

陸洵冷眼看着這一切，直接下令武力鎮壓，以最快最直接的辦法，将局面控制下來。

可以看得出來，百姓們心中不服氣，滿眼不甘。但是迫于權勢力量的強大，不敢再明着反抗。

心有不甘，是一切惡事的源頭，若是處理不好，麻煩就會無止境的反複出現，故而必須将這不安定的火苗從源頭掐滅。

“十一，”陸洵轉頭大聲喚到，“去，把何舒啓何大人請來。”

這等收攏民心之事，還是交給父母官去處理，才更有說服力。

陸洵将樊郡王等人抓獲後，并不急着審問，而是囚禁着他們，晾着他們。

好吃好喝養着，卻對他們不聞不問，好似他們并沒有什麽價值。

陸十繼續追查在此事背後推波助瀾的幕後推手，好幾天了，終于有了一點眉目。

“主子，果然不出您所料，那人離開金州了，屬下派人跟蹤，他一路往京城方向去，中途在青州停留了幾天。”

“但，據追蹤之人回禀，那人只是在青州停留了幾日，中途并未與任何人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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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洵往後靠在椅背上，手裏摩挲着沈初親手所繡的荷包，若有所思。

一提到青州城，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康王。而且陸洵還發現，這兩年來所發生的大案子，幾乎都能與康王或多或少扯上關系。

這次金州私鹽案，看似與康王并沒有什麽聯系，整個過程也未曾牽扯到他。

但那個幕後推手卻明裏暗裏有意牽扯康王，還是說康王本就是私鹽案背後的策劃人？

陸洵在腦中複盤這一兩年發生的事，将這些事一點一點地關聯起來。

若私鹽真與康王有關，那這個康王野心不小啊！

青州鐵礦，兵器原材料；金州私鹽，斂財的手段。

還與敵國暗通曲款，私下勾結。他的封地在曲州，曲州多山，練兵屯兵最為有利，還隐蔽。

東城乃國之糧庫，若是他也插上一腳，那國家危矣。

“若是當真如此，”陸洵長嘆，放下手中荷包，走向門口，眺望遠處的樹頂。

似下了什麽決定，陸洵轉身回到書桌，提筆沾墨，開始寫信。

“陸九，你讓陸八親自跑一趟，把這封信送回京城，交給煊親王。”

怕交待不夠清楚，陸洵又強調了一遍，“記住，一定要親自交到煊親王手中，莫要假借他人之手。”

“是，屬下遵命。”

京城作為最高統治中心，從來不缺鬥争與陰謀，此起彼伏，時代更替。

這風就要吹起來了，只是陸洵沒有想到，這陣風要從上一輩政權開始吹起。

随着樊郡王等人落馬，金州官場又進行了一輪大換血。

呂祖浩命大，被楚越派人追殺時，正好遇到了外出辦事的陸十，意外獲救。

只是他所犯罪責，一點也不比樊郡王等人輕，陸洵命人将他一并拿下，押送回京。

金州一大堆事，都交由何舒啓這個父母官來操持。

“王爺，金州事務繁多，下官是有心無力啊，如何能顧及那麽多事？您看……您看……”

何舒啓用力抓了抓本就稀疏的頭發，他發愁啊！

金州官員涉案抓捕一大半，空缺那麽多職位，他再能幹，也是分身乏術啊！

“接替官員，何時能來任職，王爺可清楚？”明知道不可能那麽快有人來，但是何舒啓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問出這句話。

陸洵被問煩了，“莫要啰嗦，本王将陸十、陸十一二人留下，暫時協助你處理金州事務。”

說完，陸洵頭也不回地走開了，何舒啓還追出來，一邊說着感謝的話。

也不管有沒有回應，反正他心中算是踏實了。

這一路上，想要樊郡王性命的人可不少，殺手埋伏了一茬又一茬。

這些殺手訓練有素，而且讓陸洵有種熟悉感。

“主子，真是冤家路窄，又是那批死士。”這兩年大案都有這些神秘死士的蹤跡。

“不必多加理會，全速前進。”陸洵眸光冷冽，覺得沒必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群死士身上。

追查了兩年，都沒有結果，就沒有必要再浪費人力物力了。而且，他心中已有計較，這些死士所屬何人，他心中也有了底。

所以，樊郡王這個老東西是關鍵人物，沒準這一次就能撕開那人虛僞的表皮，讓他露出醜惡嘴臉。

陸洵心中還隐隐有些期待呢，畢竟他讨厭康王多年了。

這個名義上的舅舅，自幼時起，就喜歡用那惡心的眼神看着他，而且這個人虛僞至極，做作得讓人反感。

……

八月初一，長公主府各院落忙碌得熱火朝天。

沈初一壺茶，一碟瓜子，坐在涼棚下，張羅着大家打理院落。

“王妃，沒有魚了，您看要不要把酸醋魚換成羊肉的菜？”

廚房的花媽媽匆匆走來，像沈初征詢關于晚宴菜譜的提議。

沈初昨日收到消息，陸洵初一便能回到京城，于是府中就出現這般忙碌又喜氣洋洋的場面。

“可以，羊肉膻味重，記得加辣，阿洵他愛吃。”沈初笑眯眯地交待花媽媽。

“哎哎哎，老奴知曉了！哈哈哈……”花媽媽是府中老人了，對于自家郡王夫妻二人感情好一事，她也覺得高興。

畢竟，主家和氣，他們做下人的幹活也得勁。

“好了好了，這邊可以了，長福，你去母親院中，看看她那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交代完花媽媽，沈初的注意力很快就轉到了別的地方。

“是，王妃，奴才這就去。”長福是太監，負責照顧陸洵的生活起居。

他是太後安排給陸洵的人，從小就跟着陸洵，後來陸洵出宮回府，他也跟着回來。

陸洵成親後，他不便不在房中伺候了，負責管理整個院的事務。

一直到傍晚時分，去城門口打探消息的小厮方才跑回來，“長福總管，咱們王爺回來了，剛到城門口。”

“王爺還要進宮一趟，讓奴才先回來報信，讓長公主與王妃莫要擔心。”

長福笑着點點頭，“你小子，這事辦得不錯，下去領賞吧！”

“哎，多謝總管賞賜。”小厮樂得合不攏嘴，一溜煙跑去賬房領賞去了。

陸洵回到京城，吩咐陸九押送人犯去大理寺，他自己則直接入宮，與昌平帝商議政事。

關于他所調查的案子，以及他自己的猜測，都有必要讓昌平帝知曉，國家大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可不防。

陸洵進宮時，昌平帝還在批閱奏折，秋闱準備開始了，相關部門正在緊張的籌備中。

昌平帝也不例外，他忙着審批定檔，“這等小事都做不了主，還要寫本奏折來詢問朕。”

“朕養他們何用？”昌平帝又開始扔奏折了。

“啓禀聖上，辰郡王求見。”守門的小太監恭敬跪在地上，回禀。

“洵兒回來了，宣，快宣！哈哈哈……”昌平帝興奮地大笑，陸洵不在京城的日子，他快被這群大臣煩死了。

陸洵回來了，那群人應該也會收斂一些，盡職盡責些。

甥舅兩互相寒暄問候了一番，就開始進入案情讨論。

陸洵講述着如何布局，如何誘敵入圈，怎麽抓捕樊郡王……

一點一點地為昌平帝剖析，以及目前尚存在的疑點，與以往案件的隐蔽存在聯系。

随着時間的流逝，天已經徹底暗下來，昌平帝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心中峰回百轉，終究只化作一聲長嘆。

“當年慧貴妃得寵，先皇就有意廢掉朕的太子之位，另立康王為太子。”

提起往事，昌平帝整個人都變得落寞起來，眼神沒有聚焦，空洞洞的，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過往。

“當時朝中也有不少支持他的人，後來慧貴妃等不及了，便生出弑君的念頭。”

“你外祖母當機立斷，迅速控制了後宮，揭露慧貴妃的陰謀，把朕推上皇位，才有了如今的晉國。”

“朕算不得千古明君，但到底在位三十載，兢兢業業，不敢有一刻松懈。”

陸洵不知道為什麽昌平帝會跟他聊這些算不得光彩的往事，但他也沒有出聲，只靜靜地聽着。

“朕與你說這麽多，只是想讓你知曉一個道理。”

“這人吶，是不懂的滿足為何物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仇人，對待自己的仇人，千萬不能心慈手軟。”

“這些年，朕從未想過害他，也沒想過害其他兄弟，可他非要作死，那就怨不得朕不講情面了。”

此話一出，昌平帝眼神瞬間銳利，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随時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