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太和十一年,十二月,年關将近,城外臘梅開的正好。

踏雪賞梅,本是桐林縣名士文人最愛行的風雅之事,溫淑琳雖有個秀才爹,卻不喜讀經書,更不擅詩詞。如今跟着這群小姐們跑來這桐林城外頭吹冷風,不過也是想看看表兄與其他書生的談詩論道的風姿。

貪看別人風姿,殊不知自己反而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美景,一身紅衣的溫淑琳嘟着嘴站在亭中只顧着眺望遠方,隔着梅林的那些書生公子,想要找尋表兄的身影,卻不料自己的到來已然遭了亭中一幹少女的嫉恨。

少女們多是二八芳齡,正是懷春的豆蔻年華,不是臨近及笄,便是待字閨中,今日無不打扮的嬌俏美麗,就是想替自己選上一門如意郎君。

這每年的賞梅會便是結識優秀郎君的大好時機,亭中本是環肥燕瘦各有春秋,百花争豔。溫淑琳的到來,卻打破了這個平衡,整個賞梅會成了她一枝獨秀、豔壓群芳,加上那梅林中一群書生公子也時不時便回頭看上一眼那亭中的紅衣美人,真是叫人叫人如何不恨。

“多日不見,堂妹依舊如此美豔動人,不知讓多少好男兒垂涎欲滴。”美豔本不是個好的形容詞,垂涎欲滴多是浪蕩子們拿來調戲那些秦樓楚館的,溫淑涵這話說的其心可誅,卻是逗笑了廳裏一幹少女。

溫淑琳初未多想,還以為是堂姐在誇贊自己,直到見其他小姐都掩面而笑,方反應過來那可不是什麽好話,自傲的擡起下巴,“容貌是天生的,爹娘給的,我便是不這般打扮也比你美,堂姐不必太難過。”

溫淑涵聽完頓時黑了臉,沒好氣道:“我為何要難過,堂妹是不是太過自大,這天下如此之大,能勝過堂妹容貌的雖說極少,但也不是沒有,你可不要高興太早。”

溫淑琳輕笑出聲,十分得意,“便是有那勝過我的,也不在桐林。倒是堂姐,這般關心我,還不如操心下自己,年紀比我都大上一歲,怎的至今還未訂婚,莫非是想挑個狀元探花的才肯下嫁?”

這話便是諷刺溫淑涵好高骛遠的意思了,家中何嘗不曾替她張羅婚事,只是她心中已經有他人。

“你……”溫淑涵氣的面色發紅,想要罵回去,又覺得當衆與她對罵失了面子。

溫家兩堂姐妹不合,桐林縣的小姐圈子們衆所周知,如今當着所有人這般鬥嘴,總人并不覺得有多驚奇,只當是多了打發時間的笑料罷了。

“溫姐姐,別氣了,不如同我一起去外頭賞梅吧。”說話的是溫淑涵的閨中密友王嫣然,她自然的走過來挽着溫淑涵的手就往外頭走。

溫淑涵當着這麽多人,在嘴皮子上吃了虧,自是不肯在呆下去,便是順坡下驢的應了,可又覺心中不甘,只得在經過溫淑琳時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帶着貼身丫鬟綠荷離開。

把人氣跑了,溫淑琳還不覺得氣消,環顧亭中還在憋笑的衆位少女,惡聲惡氣道:“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衆位少女都是溫柔娴雅之人,也不是第一次領教溫淑琳的脾氣,不與她計較不過是不想同那溫淑涵一般,自甘堕落的降了身份去與她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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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得罪了個精光,卻沒人回嘴,溫淑琳自知在呆下去也不過是如往日般被孤立,再說那接下來的那什麽呤詩頌梅,可是對她十分不友好,萬一有人想借此讓她出醜?于是趾高氣揚的冷哼一聲,帶着柳眉也出了亭子。

一身飄飄紅衣,絕美的容顏,在雪地梅林裏仿佛成了一道獨一無二的風景,只是後面跟着的丫鬟侈侈不休太煞風景。

“小姐,小姐,你慢些!當心路滑。”

“小姐,出門前夫人明明說了讓你與衆家小姐和善相處,你又把人給得罪了個精光。”

“小姐,奴婢回去怎麽與夫人交代啊?”

……

“有完沒完?”溫淑琳突然駐足,轉過身冷聲道:“滾遠點,別跟着我。”

“可……我……”

“不許在多說一句,現在,立刻,回馬車上去,讓我自個兒逛會兒。”

柳眉可憐巴巴的雙手捂着着嘴不敢再說一句,只得看着那一片紅色消失在梅林。

幼時,祖父祖母健在之時,溫家還尚未分家,那時的溫淑琳與溫淑涵可謂是關系頗好,以至于後來祖父祖母去了,溫家大房二房分家之時,兩個小姐妹還舍不得分離。

不知是從何時起,堂姐對她的态度突然變了,兩人開始在各種會面中鬥嘴交惡,雙方你來我往分毫不讓,各有輸贏,導致關系還不如外人。

走着走着,沒成注意已經走到了梅林正中的湖邊,此時的湖水上方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溫淑琳瞧着稀奇,雙手提着裙擺試探性的用一只腳踏了上去。

眼見安穩無恙,溫淑琳又将另一只腳也踏了上去。冰上濕滑,溫淑琳在上邊來回走動旋轉,看着冰上映照的影子突然開懷大笑,明明好幾回差點站不住腳,卻無礙她一個人偷着樂。

湖邊梅林,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身穿淡青色衣衫,披着白色鬥篷的男子,本是欲尋個地方獨自清淨一番,誰知卻瞧見了那翩翩紅衣的雪地精靈,男子負手立在梅樹後方,默然望着那冰上歡快玩耍的女子,不知在想着什麽。

此時的溫淑琳在夢中以第三視角看着這場夢境的發展,才知原來季林成根本不是聽到呼救過來的,而是早在林中偷看她多時了,所以才會來的這般及時。

來不及多想,湖的另一頭又出現了幾個身影,分明是提前走了的溫淑涵與王嫣然。

“溫姐姐,你還在氣呢?”

“如何能不氣?”

“溫姐姐,你瞧你那堂妹在前頭呢?”

溫淑涵隔着梅花一眼望來,果然瞧見正笑的開懷的溫淑琳,更是氣的恨不得撕了手中的帕子洩憤。

“jian人。”自己還在生着悶氣,這jian人卻在這處躲着笑的如此開心,不想在過去與她碰面,溫淑涵道:“算了,我們走吧。”

王嫣然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急什麽,溫姐姐就不想出了剛才那口惡氣嗎?”

溫淑涵聽罷回身,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當然想了?王妹妹難道有什麽好法子?”

王嫣然唇角微勾,眼中多了幾分算計,“我府上有一武師,功夫極好,弄碎這冰面不在話下,溫姐姐就想不想看看這落水的美人還如何嚣張?”

“這?”溫淑涵眉間微皺,遲疑了幾分,這冰天雪地的,小女兒之間的打鬧歸打鬧,“畢竟是親戚,萬一弄出人命?我回去如何交代?”

“溫姐姐別怕,此事必定牽連不到你。”王嫣然胸有成竹的湊到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溫淑涵聽的緊颦的眉都舒展開來,連忙點頭叫好。

這般一鬧,不管溫淑琳最後被誰救起,失了貞潔,清貴如表哥從今往後定會遠着她。

溫淑涵颔首同意後,王嫣然只招了招手,一名武師打扮的男子便從林中竄了出來。

得了王嫣然的吩咐,武師從懷中摸出幾枚鋼釘,潇灑一揮,手中鋼釘全數落在冰面上,冰面很快生出裂縫,直至蔓延到溫淑琳腳底。

……

看到這裏,還在做夢的溫淑琳哪裏還不明白,原來她根本不是因為意外落水,原來這一切都是在別人算計當中!

溫淑琳心裏只覺得心中氣憤難耐,王嫣然,你個jian.人,老娘算是記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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