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楊銘當然不方便，傷筋動骨一百天，要不是楊正寬要訂婚了，這會兒他應該還在醫院。

倆人一走他就不輕松了，腳上隐隐傳來陣痛，剛剛被程殷素一撞舊傷複發，滋味真不好受。只好在花壇邊上臨時休息。

這時手機鈴聲歡快地響了起來，他不慌不忙掏出來，看清來電顯示之後手指一劃，手機放到耳邊：“怎麽了？”

那一頭的夏雨橙背靠着床頭，臉色蒼白得不像話，話筒傳來失真的聲音，她一時愣怔，皺了下眉頭就想挂斷電話。

楊銘得不到回應，自顧自的說：“我煲了雞湯在廚房，你要是餓了就起來吃點。飯菜都在冰箱裏了，你自己熱一熱沒問題吧？”

夏雨橙不說話，握着手機好似在發呆。

楊銘似乎也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沉默，他抓了抓頭發，笑了笑：“不想吃就算了。你好好休息，我今晚回去比較晚，就不過去看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夏雨橙依舊沒有回應，楊銘也不着急着挂斷，聽她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夏雨橙掀開蠶絲被下床來。躺了一個月身體都快廢了，軟綿綿使不上力。

其實今天楊銘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甚至于當他推門進來看她的時候她都是清醒的，只是睜着眼側躺着。也許楊銘以為她還在睡，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她心裏哀嘆着閉上了眼，再次醒來楊銘已經走了。

他的家很幹淨，他把房間騰出來給她，自己卻住進了酒店。夏雨橙并非不識好歹，他肯為她做飯，她連做夢都會笑到哭。

楊銘很貼心地照顧，大補湯一天天地供着她，夏雨橙乖乖的全喝了，可她還是瘦了。經過房間門口的時候被鏡子裏鬼模鬼樣的人吓了一跳，她驚叫一聲，手機從她手上掉了下來，砸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夏雨橙兩眼無措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機，之後再茫然地看着鏡子裏的人。

面色蠟黃，眼窩深陷，發絲蓬亂。鏡子裏的人一雙眼睛大而無神，夏雨橙再次尖叫出聲：“啊——”

尾音一直回響不去。

楊銘等了半天，耳邊傳來的卻是兩聲怪叫，通話還在繼續，他喚了一聲：“喂？”

……

那邊一片死寂。

楊銘心頭一緊。“夏雨橙，你還在不在聽？”

等了三秒鐘，電話那頭依舊沒有回應。

之前那兩聲驚叫實在太可疑，又聯系到她的身體狀況，楊銘深怕會出什麽問題，匆忙挂了電話。

＊ ＊ ＊

舒緩的音樂環繞身旁，楊正寬擁着程殷素步入會場，立馬成為了衆人關注的焦點。等候已久的媒體紛紛拿起手中的相機對着他們拍了起來，有些甚至試圖擠進來以便更近距離的接觸，卻又被保全人員攔在了外面。

程殷素看着這群騷動的記者，內心翻騰着不舒服，她急于離開這樣混亂的場面，扯了扯楊正寬的袖子。

楊正寬偏頭看她，見她一臉厭煩的表情，他拍了拍她手背，安撫着，“走過場而已，很快就好。”

盡管他的聲音很和緩，手上的溫度很能鎮定人心，程殷素卻得不到任何的撫慰，她甚至感覺脊背生寒，冷汗“噗”的一下沖出毛孔，她腳步微頓，莫名地看着他。

差點兒被迷了心竅，他不說她都幾乎忘記了。他與她訂婚的目的不單純，口口聲聲說了愛她，哄得她将埋藏在心底的實話都掏了出來，而他卻還惦記着媒體效應。

灼熱的心情頓時跌落谷底。她還是太嫩了，幾句好話就讓她放下了心防，又因為他無意識的一句話而寒了心。

程殷素就這麽望着他，執拗地不肯開口。

楊正寬感覺到了她情緒上異常的波動，他停了下來，觀察她：“怎麽了？”

程殷素緩緩地搖頭，半晌才說：“沒事，突然有點不舒服。”

楊正寬緊張起來，放開她轉而将她的手握着，“很熱麽，怎麽出了一手的汗？”

他要用手去擦，卻被她掙開。程殷素錯開了眼，低頭的時候蜷起了手，她怕自己克制不住發抖，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的異狀，盡量控制着聲線：“我想去那邊坐坐。”

楊正寬深深看她一眼，也沒多問，重新摟住她，手下用了些力，只一個字：“好。”

卻不能如願。

有位記者不知道怎麽攻破了防線，他沖了過來。

“楊先生，他們都說您很厲害。我其實關注您很久了。”

這人突然橫空出現，楊正寬眼明手快地将程殷素護了起來。他的大手箍得她有些疼，程殷素沒有出聲，豁然看向他。

楊正寬不說話的時候其實最吓人，他的側臉線條冷硬，緊抿的唇線彰顯他的不滿，他掃了一眼那人，之後眼神銳利地看向其中一個保全人員，沉聲：“從現在開始，不準放任何人進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以令在場所有人聽見了，騷動的記者們突然停了下來，有人抗議：“楊先生，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程殷素也是滿腹狐疑，楊正寬說了這句話就等于得罪媒體了，這些人多半是他叫來的，怎麽正題還沒開始就不準人進來了？

楊正寬低下頭來，附耳對她解釋：“我懷疑這裏面摻入了一些惹事的人。”

程殷素還是雲裏霧裏，已經被他帶着走向另一個方向。

之前那人不顧一切地又沖了上來，保全人員反應不及，他已經成功挨到了程殷素身邊，犀利的話題朝她轟炸而來：“您就是程小姐吧？據說您比這位楊先生小了整整10歲，不覺得在一起不般配麽？”

這人絕對是來找茬的，程殷素原本還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聽完他的問題之後簡直哭笑不得。這不是等于變相地說楊正寬比她老麽？程殷素不答，偏過頭去。

楊正寬果然臉色難看，沉着臉盯着那人：“你想說什麽？”

隔着程殷素，那人毫無忌憚，話題一轉：“楊先生莫氣，我心中一直有些疑問，希望您能夠為我解答。”

楊正寬當然不答腔，那人放馬過來：“我們都知道您在短短幾年內就坐上了程氏集團總經理的位置，請問是不是靠着程小姐上位的？”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望了過來。

時間仿佛一瞬間定格了。

程殷素也不敢輕舉妄動，微微擡眼，小心瞧了瞧楊正寬的臉色，卻發現他神色自在，倒不如剛才那樣吓人。

“這個問題我還真不好回答，是或不是，她說了算。”楊正寬突然說道。

程殷素一愣，對上楊正寬要笑不笑的一雙眼。

所有人都在看她，程殷素當時心想：“我為什麽要幫他。”

認識他那麽久，從來沒見過他難堪，她倒是好奇一向無所不能的楊正寬在面對這樣敏感又刁鑽的問題時會如何應對。

突然存了惡趣味，程殷素轉了轉身體面對那名記者，狡黠一笑：“你希望我回答是還是不是？”

這麽直接的将問題抛回來給他，那人一愣，僅僅是半秒鐘時間，他圓滑應對：“我當然希望程小姐您能客觀的回答。”

程殷素抿唇不語，轉頭看着身邊的人。楊正寬好整以暇回視她，一派輕松。

一見之下更是堅定了程殷素想要戲弄他的心理，她再次看向那名記者，輕飄飄地說：“是。”

現場氣氛再次凝固。

那人擺明了是不懷好意，作為未婚妻的程殷素居然沒有幫未婚夫說話，這太奇怪了。

話已出口，以為終于可以吐口氣了。突然腰間一軟，程殷素一扭頭就撞進楊正寬深黑的眼眸裏，那裏面漸漸有了笑意。在她迷失的瞬間他突然牽手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

楊正寬看着她瞪大的雙眼，深情款款：“你說得對。你那麽好，我必須傾盡所能去追逐，希望早日能配得上你。我終有一天能夠做到。”

程殷素一直知道他是個有抱負的人，可他從來不會嘴上說什麽，他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他總是用行動表達一切，包括他的事業、他要娶她。

記者問他是不是靠着她上位，他說，其實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使自己能夠配得上她……

他的眼睛迷人，深情望着人的時候能把心都融化了。程殷素沒來由的恐慌，被他握着的那一處皮膚燙的不行，她猛的抽回了手，身體後退一大步。

反抗意味明顯，楊正寬眼底的深情倏然淡去，看着空空的手心，不發一言。

記者們感官敏銳，似乎嗅到了這其中的貓膩。

外界都在猜測楊正寬與程殷素此次訂婚是為了商業利益。三年前程海生放手将程氏集團交給楊正寬來掌管，可見對楊正寬有多看重。

程海生沒有兄弟姐妹，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女。偌大的家業早晚是要讓女兒繼承，但外界一直不曾聽聞這位程氏千金的任何消息，倒是關于梁嘉怡與程海生的故事傳的沸沸揚揚。

今天這位傳說中的程氏集團千金終于亮相了，年僅二十二歲的程殷素要同大她十歲的楊正寬訂婚，用意明顯。程海生這是決定讓楊正寬當接班人了。

雖然已經猜到答案，可大家覺得事情遠遠沒有那麽簡單。程殷素反抗的态度挑起了記者們的好奇心。

一個個蠢蠢欲動。

“程小姐，您是不是不情願與楊先生訂婚？還是說這次訂婚只是為了引人耳目，你們是不是根本不打算結婚？”

問題連珠炮似的冒出來。

程殷素呆呆地望着楊正寬，一時間無所适從。她沒有想到問題會演變成這樣，這些人簡直胡攪蠻纏。

隔空望着他，程殷素眼裏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