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楊正寬走過來将程殷素摟住,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們,他卻視若無睹,一收手将她帶入懷中,冷眼掃視一圈,說:“這些人一個也不準放進來。”
話自然是對保全人員說的。保全人員開始哄人,記者們不滿的聲音充斥耳膜。
程殷素瞥了一眼虎視眈眈的人群,渾身僵硬,一股氣堵在胸前,她突然抓住楊正寬的手,“我想去下洗手間。”
楊正寬沒有異議:“我陪你去。”
她忙說:“不。我自己去。”
最近的洗手間拐個彎就到了,楊正寬見她面色發白,多少有點擔心,但她一臉固執。她一點點松開了手,跨出一步離開了他的懷抱。楊正寬只好說:“小心點,我等你。”
程殷素胡亂點頭,轉身離開。
腳上的水晶鞋真是害人不淺,盡管已經刻意放緩了腳步,沒有了他的扶持,她走得有些趔趄。
楊正寬看着她漸行漸遠,幾次想要追上卻又生生忍着。她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那些慌亂和不安真真切切的展現在他眼前,她心裏肯定又在胡思亂想,一糾結就躲起來的毛病一點兒也沒變。她不問楊正寬就不說,說了她也未必會信,她是有主見的,有時候近乎偏執。
保全人員已經将記者們趕出了現場,夜裏清淨,楊正寬獨自站在那裏,他看一眼程殷素消失的方向,除了随風擺動的樹葉,那兒一片靜悄悄。伸手入兜,卻摸了空。楊正寬苦笑起來,早就戒了煙,他這會兒怎麽突然指尖發癢。
手機在這時突兀的響了起來,是楊銘來電。
“什麽事?”
“哥,我現在有急事要提前離開。”楊銘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着急。
楊正寬皺了一下眉:“腳傷複發了?”
“不,不是。” 楊銘急急地解釋,“我……我要回家一趟。”
這麽吞吞吐吐實在不像楊銘的性格,楊正寬不耐煩地道:“說實話。”
就知道瞞不過,楊銘做了個深呼吸,閉了閉眼,豁出去了:“夏雨橙,我把她帶回來了,之前一直住在我家。”
聽完楊銘的話,楊正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臉色也漸漸難看。他轉了個身,看到的是地上自己的影子。背光之下,他的表情被隐藏起來,卻掩飾不住怒火:“楊銘,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雖然決定将夏雨橙帶回來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心裏準備,也曾經預想過如果這件事情被楊正寬知道了會有怎樣的後果,但這一刻楊銘還是有些慌了,“不是的哥!我知道不應該瞞着你,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看好她,絕對不會讓她再去嫂子!”
楊正寬卻沒有因為楊銘的保證而臉色變好,依舊冷着臉說:“你拿什麽保證?現在急沖沖的要跑回家又是為了什麽?”
楊銘頓時語塞,他哪裏敢承認就是因為擔心夏雨橙出事他才要臨場跑掉,手心冒汗,他換了只手,手機才放到耳邊,就聽那邊的楊正寬說:“該幹嘛幹嘛去,少給我惹事。”
楊銘如蒙大赦:“哥你放心,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楊正寬默不作聲挂了電話。
一個多月前夏雨橙親口答應他從此離開南市,并且不再出現在程殷素面前。楊正寬也承諾護她周全,并且為她找好了後路。放心不過才讓楊銘親自送她過去,沒想到半路出了車禍,夏雨橙流産,楊銘腿受重傷。
接到消息,楊正寬連夜趕到T市。那時楊銘已經昏迷被送進手術室,楊正寬去了住院部。當時的夏雨橙已經面無血色,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她像是死掉了一樣,靠坐在床頭氣若游絲,但她看他的眼神犀利:“你騙人,你說了要保護我!”
楊正寬無視她惡毒的眼神,搬了張椅子坐到她床邊,緩緩開口:“我只承諾過要護你周全,至于你肚子裏的孩子,那不是我的責任。”
一聽“孩子”倆字,夏雨橙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的手壓在平坦的小腹處,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含糊不清地說着話:“我太天真了,我怎麽能指望你保護我,當初在歡都的時候你就将我拱手送給了唐乾。你們這些人都是魔鬼,一個個想要算計我。”
楊正寬冷笑,他笑得太突兀,與夏雨橙悲憤的情緒截然相反。夏雨橙淚流滿面看着他,死死地,定格住。
“夏雨橙,要跟唐乾走可是你自己選擇的,他給你十萬塊錢還不夠麽?怪你自己太貪心,小小年紀居然有那麽多鬼心思。”
眼淚凝結在臉上,夏雨橙怔怔地看着他。被說中了心事,她恍恍惚惚走不出來。對啊,她傻,避孕套是被她捅破的,唐乾怎麽可能希望她給他生孩子?她蠢,楊正寬冷漠如斯,她居然妄想他能夠搭救。
身體還是虛弱的,小腹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她苦心經營,裏面的小生命卻在眨眼間沒有了,狂喜來得太突然,悲劇跟随上演,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就算沒感情好歹也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夏雨橙莫名心痛,捧着肚子嗚咽出聲。
楊正寬無動于衷,他站了起來,“醫藥費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說過會護你周全就不會食言。”
夏雨橙輕笑一聲,擡眼看他,眼裏多了些諷刺:“我覺得我還會相信你?”
“信不信由不得你。楊銘因為你的事情受到牽連,我可以不同你計較。只要不走出這家醫院,你不會有事。”
“楊銘受到牽連?因為我?楊先生,你說的話我一點兒也聽不懂。”
楊正寬面色一沉,“楊銘現在還在拯救當中。無緣無故發生車禍,你心思這麽多,應該猜到是因為什麽。”
夏雨橙陷入了沉思,良久,突然倒吸了一口清涼氣,她大呼一聲:“是高然!除了她沒人會害我!”
楊正寬不否認也沒點頭,只是說:“你們之間的糾葛與我無關,只要你安安分分呆在這邊,我确保你以後相安無事。”
“我發現你這人不是一般的冷漠,楊銘都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你居然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到底不是親兄弟,缺胳膊少腿又算得了什麽。”
這大概是夏雨橙長這麽大以來說過的最強硬的話了,猜測到事情的真相之後心裏突然有了恨,沖動之下說了這樣一番話,說完她又後悔了,她小心看向楊正寬。
夏雨橙知道自己一番話得罪他了,她一個小人物,他總不至于惱羞成怒把她怎麽樣吧。楊正寬卻是面無表情,他看了她很久,直視着讓她漸漸低下了頭。在她緊張得腦袋發昏的時候,他終于說話了:“我冷漠?楊銘是被你連累的,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讓你見識我到底有多冷漠。”
楊正寬說完就走人,旋身的時候帶起了一陣風。夏雨橙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雙手捧心嘤嘤抽泣。她是不是錯了?學校不敢回,有家不能歸,現在連前路都是一片迷茫。經過這次車禍,她怕了,并不是她安于現狀就能太平無憂,有人要把她逼上絕路,難道她要坐以待斃?
病房的門露出一條縫隙,不知不覺已經天色漸白。夏雨橙将自己緊緊懷抱,她抖得厲害,眼睛死死地盯着門口方向,神經兮兮地喃喃出聲:“一個個都是狼,誰都不能信……”
***
夏雨橙第一次主動來找他的時候,楊正寬的确沒有認出來。第二次她又跟楊銘過來,楊正寬心态平和許多,接見了她,然而剛見面就聽她說:“楊總救我,有人想害我!”
當初在歡都只有一面之緣,如果不是她提到唐乾和高然的名字,楊正寬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幾個月前自己見過眼前這個女人。
知道了眼前這人就是程殷素的好友,楊正寬讓楊銘出去。緊閉的辦公室裏,夏雨橙一股腦的哭訴她預感被人跟蹤,有人要加害她。
楊正寬雙手交疊置于腹部,聽她說完,直到她氣息平順,才坐直了身體,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條件就是她必須離開南市,從此不再與夏雨橙聯系。
楊正寬當時的想法很簡單,他不了解夏雨橙,但是卻由不得這樣的人再呆在程殷素身邊。保她一條命再容易不過,車禍的事情,是楊正寬大意了,害得楊銘也出了事。
暗暗想着心事,恍惚回過神來的時候才想起程殷素去了很久,楊正寬等不及了,邁開腳前往洗手間方向。
那兒人影晃動,隐隐約約間,楊正寬迎了上去。臉色稍緩,他伸出了雙手,卻在半空中生生折了回來。
一只纖細的手撥開眼前的樹葉,那後面露出一張笑臉來,顧盼生姿,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面容。楊正寬斂了斂容,雙手插.入兜內,不聲不響地看着暗影裏走出來的人。
那人花容月貌,語聲醉人:“楊總,看到我居然這麽開心?人家都忍不住投懷送抱了。”嬌笑着就要向他靠過來,楊正寬閃身避過,那人提防不及,嬌呼一聲,“哎呦,你這是想摔死我啊!”
她腳步趔趄,楊正寬冷眼看着,臉上表情莫測,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唐夫人,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夜路不平,小心為妙。”
被戳中痛處,高然花容失色。上次她去學校找夏雨橙算賬,以為可以出口惡氣,誰知道下樓梯的時候被人撞翻,從百米高的地方滾下來,險些害她喪命。
雖然傷勢已經完全好了,但這是她不可磨滅的傷痛,現在被楊正寬暗道出來,高然敏感,火氣騰然而起。她狼狽地站好了,看向楊正寬的時候換了副表情,狠聲說:“多謝楊總關心。禮尚往來,我也正想問問,你那寶貝堂弟瘸了沒有?要是治不好我可以介紹醫生給他試試。”
楊正寬回敬她:“無事獻殷勤,唐夫人,你這是心虛麽?”
高然凝眉:“我為什麽要心虛?”
楊正寬卻懶得解釋,看也不看她徑直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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