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跟高明到底是怎麽回事?原來你還有個名字叫吳晴晴啊,怎麽之前沒聽你提起過。”程殷素實在憋不住了。

安祭抽出紙巾擦幹了嘴邊的水漬,慢騰騰看向她,翻了翻眼皮:“這麽俗的名字我為什麽要告訴別人。”

程殷素過來與她并肩而立,見她玩笑,用手肘撞了撞她:“嚴肅點。之前我問過你有沒有愛過人,你明明承認了。說說看,你之前愛的人是不是高明?”

程殷素一瞬不瞬地盯着安祭的側臉看,當她說起高明的名字,安祭臉上多了一抹不屑,偏過頭來看她,表情認真:“我也曾經說過,那個人已經死了。”

程殷素莫名的打了個寒噤,她沒忘,當時安祭說那人是自殺,陰狠的眼神只把程殷素吓得不敢再問。可是現在情況不同,她偷聽到了不該聽的內容,他們之間模糊的對話把程殷素郁悶慘了,她的好奇心被嚴重勾起,哪裏容許安祭輕易糊弄過去。

程殷素磨着她,“你就說是不是高明!”安祭一個眼神掃過來她又立馬改口,“好了這個人的名字暫且不提,那麽你告訴我,你愛的人到底是不是Dennis?點頭或搖頭。”

安祭只管瞪她,不說話。Dennis是高明的英文名。

程殷素幹笑兩聲,清了清嗓,說:“你別這樣看我,我實在覺得奇怪,你在時尚界用的名字是Dennis Wu……”如果不是愛得太深,怎麽會用一個男人的名字替代?

程殷素忽略了,這世界上還有另一種極端的感情,那就是恨入骨髓。

安祭輕聲一嘆,手裏的紙巾已經被她揉得粉碎,一松手就紛紛揚揚落入水槽,随着嘩嘩的水流消散不見了。她盯着中間漩渦狀的水體,似乎是在醞釀情緒。

程殷素咬着下唇等候。

安祭轉身,她倆面對面,她在暗處,情緒捉摸不透。她呼出沉重的一口氣息:“以前,吳晴晴的确愛過高明,很愛很愛,愛到能放棄生命。”

至于現在,安祭什麽都不願說。她沉默的低着頭,脖頸的弧度顯得很無助。

程殷素适合而止,碰了碰她,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我只是關心你。”

安祭慘淡一笑,揶揄她:“還算有點良心。”她松了一口氣,“謝謝關心,我沒事。”她哪裏是要程殷素來救場,不過是想尋求個安慰。她一個人面對高明,雖然自己态度強硬,卻還是倍感壓力。

整個心都是空落落的,她強作歡笑,拉過程殷素的手:“今天你訂婚,咱們要玩得盡興!”程殷素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已經被她牽着往前走。

宴會現場一片溫馨喜樂,池水波光粼粼,游池邊個個穿得光鮮亮麗,那麽多張陌生的面孔,程殷素怯步了。這時候安祭在她後腰上輕輕一推,在她耳邊說:“你家楊正寬過來了,我先閃了。”說完将她往前一送。

程殷素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腳底一滑,清涼的風帶起她額前的發絲,她看向前方,入眼的就是他挺拔的身影。

他朝她大踏步地走過來,嘴角是一抹清淺的笑。程殷素突然安心,身體放松下來,三兩步近了,她被他擁入懷中。

“去了哪裏這麽久?害我擔心。”楊正寬吻着她的發絲。

程殷素稍稍推開他,埋着頭,手指緊緊地纏着他的領帶,“你也沒來找我。”

那哀怨的語氣就像在撒嬌,在楊正寬聽來舒服極了,他順着她的脊背上下輕撫,嘴唇貼在她耳邊,悄聲說:“那你有沒有想我?”

程殷素只覺得耳朵癢,他的話無孔不入地侵入,她整個身體都酥麻了。她害羞,用手推了推他,惹得楊正寬笑出聲來。

楊正寬一笑就引人注意了,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程殷素的臉騰地火辣起來,正不知所措,就被他牽起了手,“走,咱們去跳舞。”

現場奏樂,鋼琴優美的旋律萦繞耳旁,程殷素卻無心欣賞。眼裏全是他。她被他帶到了舞池中間,其實只是一塊空地,地板上是斑斓變幻的色彩,她一步步踏在上面,已經感覺不到腳上的重量。

楊正寬攬住了她的腰,随之将她的手搭在他肩上,他看着她,笑意滿滿:“身體放松,這麽僵硬你怎麽跳。”

程殷素輕輕吐氣,周圍的人大喇喇地像看戲一樣地盯着他們看,她哪裏能輕松。她剜了他一眼,“你又不懂跳舞。”

楊正寬垂下頭與她額頭相抵,手上一收将她帶入懷中。程殷素一聲驚呼,雙手下意識地推拒,他卻相當愉悅地笑了:“這樣就行。”

程殷素羞得不行,這是公衆場合,她要顧忌形象,卻被楊正寬箍得緊緊的。她不滿地瞪回去,楊正寬卻輕松地說:“名正言順的,我抱自己的未婚妻怎麽了?”

這話在理。

大家倒是很捧場,眼盯着他們看,居然還鼓起了掌。

程殷素無言以對。

不一會兒所有人都帶着各自的舞伴進入了舞池,程殷素他們很快被包圍在中間。大家都很投入的時候,楊正寬不動聲色地帶着她退了出去,外面的空氣很好,程殷素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就聽到有人在叫她。

順着聲音看過去,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安祭再沖她招手。

楊正寬也看了過來,目光卻很快地留意到了桌邊的另一個人,眉頭緊蹙:“他來做什麽?”

程殷素有氣無力地說:“明顯是泡妞。”她自己也是納悶,怎麽才一轉眼這倆人又攪合在一起了?

說完當先走了過去,楊正寬不得不尾随。還沒走近,其中一人已經站了起來,笑着打招呼:“楊總,幸會。”

楊正寬看着對方伸出來的手,卻不去觸碰,反而摟住了程殷素,面無表情地說:“高先生日理萬機,居然有這閑工夫來參加楊某人的訂婚宴,是我的榮幸。”

客氣話說得滴水不漏。高明也不覺尴尬,收回了手,看向一旁的安祭:“晴晴,跟我走吧。”

安祭不答,眼神滴溜一轉落到了程殷素身上。倆人視線相撞,程殷素看到安祭在給她使眼色,她反映過來,忙說:“不行!安祭是我朋友,今天我訂婚她怎麽能走!”

話才說完,就見高明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同時看向安祭,想從她那裏探出她的意思。安祭當然不願意跟他走,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程殷素突然感到腰間一緊,她疑惑地看向身邊的人。楊正寬神色自在,淡然說道:“心意到了就行。看高先生緊張的樣子,想必找安祭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你就讓她去吧。”

這話明着是對程殷素說的,安祭卻在接觸到楊正寬狠戾的一個眼神之後意會過來,磨磨蹭蹭站了起來,對一旁石頭一樣頑固的某人說:“走吧。”

高明還沒反應過來,安祭一聲嘆息,緩緩地朝他伸出了手。高明眼睛一亮,他愣怔了一秒鐘時間,不确定地看了看安祭,見她一臉坦然,心下狂喜,他狠狠抓住了她的手。

安祭其實身體繃得不行,卻強顏歡笑:“還沒說聲恭喜呢,現在看來也不算太晚。我先走了,祝你們幸福。”

程殷素表情古怪,安祭對高明的态度轉變也太快了,她甚至能看出安祭的不自在。明明排斥,為什麽要委曲求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問出來,眼睜睜看着安祭再次被高明帶走。

“你怎麽能這樣,安祭明明不願意,你怎麽把她逼走了?而且那人是高明啊,安祭躲他都來不及,你居然将她推入火坑。”怏怏不樂,程殷素只好将氣撒到了楊正寬身上。

楊正寬摟了摟她,試圖安撫:“我有逼她走麽?安祭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還清楚,她自己不願意的事情誰又能強迫得了。放心,高明不會把她怎麽樣。”

程殷素還在氣頭上,火氣很沖:“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會?”

“我當然不知道,但是從他看安祭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有多愛她。”

連楊正寬都能感覺到高明濃烈的感情了,程殷素更覺得奇怪,到底高明之前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讓安祭無法原諒,甚至于厭惡?

走神的時候,突感手背一陣溫熱,程殷素猛地回神,正對上楊正寬深黑色的眼眸。他剛剛吻了她的手背,只是輕輕的一下,程殷素卻覺得那裏濡濕滾燙,她縮了縮手,反被他抓得更穩了。“別想那麽多費神的事情,晚宴還沒有正式開始,你要留足精力,不然今晚吃不消。”

程殷素還是情緒恹恹,情況糟糕透了,她哪裏還有什麽心情。她要訂婚了,而她的朋友一個個的都不在場見證那一刻的到來,夏雨橙……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心寒,不知道她還好不好,她知道自己要訂婚了,會不會也感到高興?安祭更不用說了,她自顧不暇,程殷素可以體諒。體諒卻還是會覺得無奈。

楊正寬見她郁郁不歡,知道她又敏感多想了,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你爸已經等了很久,要不要過去看看他?”

程殷素一愣,愣過之後忙不疊的點頭。

程海生身體還沒大好,醫生建議他呆在醫院好好休養,他哪裏肯,自己女兒的訂婚儀式,怎麽樣都得參加。

楊正寬帶着程殷素出現在休息室門前的時候,房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梁嘉怡一擡眼就看到了一對璧人,怔了怔,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悄聲說:“剛服了藥,說要一個人靜一靜。”

程殷素隐隐擔心,她爸爸的身體這麽糟糕了麽?眼前的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她見了又煩,焦躁情緒全表現在臉上。楊正寬拍了拍她手背,拉着她走遠了。

梁嘉怡已經跟了過來,望了望房門放心,謹慎地措辭:“剛剛有人過來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發了一點小脾氣。”

楊正寬未置一詞,半晌,問道:“董事長有沒有說什麽?”

梁嘉怡搖了搖頭。

楊正寬沉吟,不知道在想什麽。

程殷素覺得非常不舒服,這倆人把她當透明物了,而且說的這些話她一點兒也聽不懂。她固執起來,有些無理取鬧:“我要見爸爸。”

梁嘉怡擋住她:“不可以,你爸他現在心情不好,你還是不要……”

“你很煩知不知道?讓開。”

程殷素堅持,撥開梁嘉怡的手就要闖入。手臂一緊,程殷素回頭看着拉住她的人,皺眉:“你也要攔着我?”

“乖,不要鬧,你爸需要休息。”

他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只寵物,讓程殷素聽了很是不滿,她一點點地掰開他的手,他沒有反對,只是看着她胡鬧。

房門卻在這時被打開了,梁嘉怡見狀馬上跑了過去。程殷素猛地回頭,看見了面無血色的程海生,她不自覺地叫出聲:“爸……”

程海生眼珠子緩緩轉動,視線落在後面那人身上,沉聲說道:“去大廳。”

去大廳意味着要正式宣布倆人訂婚。

程海生的威儀還是不容忽視的,光是坐在主客席上就氣場壓人,現場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他還不停地咳嗽,心肺都要被他咳出來的樣子。梁嘉怡在一旁小心伺候,送了一杯溫水到他眼前,程海生看也不看就推開了,目光不離舞臺。

舞臺上,程殷素挽着楊正寬的手臂,微垂着頭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楊正寬氣宇軒昂,朗聲對着觀衆席說:“今天我和素素訂婚,非常感謝大家肯賞臉。随意一點,祝大家玩得開心。”

他簡明扼要交代完畢,程殷素愕然擡頭,見他沖她一笑,恍惚間已經被他帶下了舞臺。程殷素扯了扯他衣袖:“這就完了?”

楊正寬低聲說:“你爸身體不好,過去看看。”

他走得很快,程殷素幾乎是被他拖着走的。到了程海生眼前,果然見他臉色發青,弓着身子咳不停。程殷素緊張了,過來扶住他:“爸,你怎麽樣了?”

程海生擺擺手,艱難地說:“不用管我,你們去接待客人。”

怎麽可能不管,程殷素急得額頭冒汗,無措地看向楊正寬。

楊正寬當機立斷:“先回醫院。”大家手忙腳亂的,他将程殷素牢牢圈在身邊,安慰她,“你先別慌。”

程殷素只能依靠他,腦袋一片空白。

有人在安撫客人,卻管不住別人的好奇心,這邊的騷動那麽明顯,大家也都觀望着。

楊正寬發話了:“從側門走,不要驚動外面的人。”

場面亂得不行,人聲嘈雜間,突然聽到了孩子啼哭的聲音,由弱變強,由遠及近。

哭聲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只見一個衣着簡樸的女人抱着個小男孩狂奔了過來,小男孩還在不停地哭,女人沖勁很大,她撞翻了幾把椅子,義無反顧地直撲過來,之後停在了楊正寬面前。

所有人都屏息靜氣,楊正寬帶着程殷素後退一大步,那女人一個趔趄就跪倒在了他們面前,仰着臉,撕心裂肺地喊:“寬哥,我們娘倆終于找到你了!”

楊正寬忽而冷笑。

所有人都已經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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