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沈家古宅
我以為姜四會和我們同行,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并不涉足倒鬥,他的父母也只是純粹的古董商而已,只因認識了張睿,他才對盜墓一行的內幕略有了解。當然,以姜四的身份職業來說,這也在情理之中。
與張大當家告別之後,按照張睿為我們安排的路線,我和焚香爐起程去武漢。
路上并不是一帆風順的,盜墓者首先要很好地掩蔽行蹤和目的,萬一日後東窗事發,被人找到蛛絲馬跡追查到自己頭上,那就麻煩了。說穿了,我們只不過就是比較高端的賊,但本質依然是賊,一次倒鬥行動總要有周密的部署,即便不是倒鬥,每走一步也要以長遠之計來考慮。
為了避人耳目,我們換了好幾趟車,盡量避開大路以及人多的地方,到了夜晚就在野外露宿,而且不搭帳篷,人往睡袋裏一鑽就了事了。這時候焚香爐身為一個蠱師的可怕力量就體現出來了,他在我們睡覺的地方劃定一個圈,撒上某種香料,他說這樣能引來毒蟲,野獸怕毒蟲,就不敢靠近我們了。
我毛骨悚然問他,毒蟲會不會襲擊我們,焚香爐淡定地說,“蠱”與蠱師之間是有契約的,只要蠱師不違反契約,“蠱”就不會襲擊施蠱的人。簡單來說,有他在這裏,毒蟲不敢碰我們。
而且他身上的“蠱香”也有操縱蠱蟲不敢接近我們的作用,不過——控制範圍較小。
這也就導致這一夜我必須緊緊貼着焚香爐的身體才能保證安全。我按照他的指導,縮緊身子附在他身上,他留了半個肩膀的位置讓我能靠得舒服點,并且一手攬着我的腰說是防止我半夜滑下去。
我們睡在一個睡袋裏,保持着他半裹住我的姿勢,雖然感覺微妙,不過老子忍了。
而在天未亮之前,我們又開始趕路,路過一個烘山芋攤子,一人捧了一個烘山芋,大冬天蹲在鐵路軌道邊等候着準備搭載的貨運火車。
焚香爐悶聲不響地啃山芋,我看着他,心裏雖然為如今的苦境感慨,卻又覺得有一股溫溫的暖流自心底淌過。
他只吃了半個,把剩下半個丢給我說:“我吃不下了,你吃吧,別浪費。”
我也不知為什麽,看到他一臉冷淡地說出這樣的話,竟有種想哭的沖動。
大半年以前,我還是個只用腦補構思出各種盜墓傳奇故事的作家,生活過得平平淡淡,而現在身臨其境,東躲西藏,像個通緝犯一樣整日提心吊膽,個中滋味複雜,只能說世事無常。
如此輾轉,路上竟花了三天時間,沈家可以算是武漢的地頭蛇,所以我們到了武漢以後一切就順利多了。
沈二開車來接我們到郊區別墅,安頓好我們,後半天基本上都在緩解一路來舟車勞頓的疲勞感,所以什麽事也沒做,也沒談起那把鑰匙。
沈家老爺夫人熱情地款待我們吃了頓海鮮火鍋,這是三天以來我們吃得最好的一頓。沈二的四個姐姐着實有點讓人消受不起,兩個圍着我,兩個圍着焚香爐,從名勝古跡說到詩詞歌賦,還能拿來扯出不少冷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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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焚香爐在她們的圍攻下依舊淡定自若,心裏實在很佩服他的功力。
飯後,沈二拉我到一邊,指着焚香爐悄悄問:“這人誰啊,怎麽跟塊木頭似的。”
我幹笑,心說敢情你能憋到現在才問也真不容易。
沈二雖然在大理就見過焚香爐,但那時候焚香爐易容成“吊梢眼”的模樣,現在樣子完全不同了,他自然不認識。
我便裝腔作勢道:“他是張睿的一個朋友,很厲害的人物,你別惹他。我們這次來武漢的目的,電話裏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一會到你書房去談。這件事一定要幫我保密,知道沒?”
沈二眨眨眼像是有點茫然,再點點頭好像又領悟了。
想起上次分別得有些匆忙,我了以關心地問他:“你和阿靈怎麽樣了?”
沈二豎起大拇指,春風滿面桃花開。
這小子,果然情聖出馬,不同凡響。我拍拍他的肩,心裏面不由得羨慕,想到自己的感情問題還是一鍋糊了的粥,也許有機會可以向大情聖讨教讨教。
晚上在書房,我把鑰匙拿出來給沈二看。焚香爐坐在一旁沙發上悶聲不響。
沈二難得一本正經地将鑰匙拿到面前看了又看,全神貫注思索了一會,道:“這個标記是我們家的沒錯,不過這把鑰匙的形狀也太古怪了,誰家的鎖孔長這樣?”
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愁眉苦臉對沈二搖頭。
來武漢的路上,我們每接近武漢一點,焚香爐臉上的神色就沉一分,等到了武漢,他就更加沉默冷淡,雖然平常他就話不多,但是現在卻比往常還要沉悶,從下午開始,我就沒聽他開口說過一句話,眉頭也總是壓抑地鎖着。
剛才他也一直獨自縮在沙發角落裏,低頭發呆。可是沈二剛說完,他竟忽然開口了。
他擡頭看向我們,确切地說是看着沈二,問:“沈家是不是有一棟古宅?”
沈二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見鬼似的朝我張張嘴,再緩過神對焚香爐說:“你怎麽知道?那宅子太老了,荒廢有幾十年了吧,還是以前文化大革命時,我爺爺那一輩的人住過,後來就封起來了。除了我們家自己人,外人應該不知道啊!”
“……我也是聽人說的。”焚香爐低下頭去。
我一看就知道他的謊話說得又蹩腳了,八成有內幕。當然,我也料到他不會作解釋。
沈二茫然地看看我,忽然想通了似的用力擊掌:“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說,這把鑰匙可能和那棟古宅有關?嗯……這到是有可能,這上面的标記已經是我們家好幾代以前使用的印章了,估計應該比我爺爺用的印章還早吧!”
我忙道:“我聽你說過,你們家用的家族印章每換一位當家,就改一次樣板。”
“是啊。”沈二一手托着下巴,得意洋洋說,“等輪到我做當家的時候,我打算改成玫瑰花瓣形狀,你覺得怎麽樣?”
我提醒沈二別歪樓,焚香爐此時走到沈二面前,低了低頭禮貌地問:“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帶我們去一次古宅看看?”
“這……可以到是可以,”沈二看看我,“不過那地方很久沒人打理了,現在也不知道變成什麽樣,要進去可能有點麻煩。”
我向焚香爐道:“你怎麽決定,我跟着你走。”
焚香爐看着沈二,表情堅定不移:“我想去看一看,麻煩你帶路。”
“那行,只要你們不怕麻煩,嘿嘿,少爺我其實很樂意啦!”沈二搓着手,“看起來你們好像打算去尋寶探險?帶上我啊,我是專業的導游!”他指指自己,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我好奇焚香爐為什麽會知道沈家有這樣一棟古宅,而且看他的樣子顯然知道的還不止這些。不過這家夥有時候就是讓你一口氣卡在半當中,不上不下比吊死還難受。要從他嘴裏套出話來,比登天還難,所以我暗自決定跟着他,慢慢的自己找尋線索。
次日,沈二積極地開始為出發做準備,看他列在清單上的各種工具,我發現去那地方至少要跋山涉水,可能還真如他所說有點波折。
由于此前有約,出發前我給張睿打了個電話。
張睿在電話裏聲音仍有些沙啞,我們只寥寥說了幾句,他最後道:“有龍小爺在應該沒什麽問題,你自己多留點心眼就是。”
我們之間多少還有些難以釋懷的尴尬,便不知不覺的客氣起來:“謝謝,我會的。你放心,有什麽消息我一定會馬上告訴你。呃……感冒好點了沒?”
張睿溫溫的笑了一聲:“好得差不多了,你別擔心我。但願你們能給我帶回好消息。”
他那邊主動挂斷了電話。
“好消息”指的應該是和他姐姐有關的事,我既然答應他會幫他一起查出真相,這件事我是一定會放在心上的。
沈二租了輛越野吉普車,我在別墅後門等他把車開來。此時焚香爐從我身後的樓房裏推門走出來,我看他改頭換面,長發全部塞進了黑色針織帽裏,露出的脖子清爽幹淨,衣裝從頭到腳是短夾克、牛仔褲和登山靴,腰上綁了一圈工具袋,袖子卷起,手臂上也綁了兩副皮套。
全然是整裝待發的模樣,精悍銳氣,英姿挺拔,看得我目不轉睛。
這大概就是他倒鬥的标配行頭,我不自覺地朝他笑笑,他面無表情看着我說:“笑什麽?”
我窘了一下,忙低頭查看斬鬼刀,掩飾道:“哎呀,這刀也太重了,老帶在身邊真不方便……”
焚香爐二話不說,把斬鬼刀接了過去,甩到背上。我有些不好意思,心髒位置一陣狂跳。
“車來了。”
在他說這句話的幾秒鐘之後,我才看見馬路盡頭一輛越野車潇潇灑灑奔馳而來,沈二從車窗裏探出頭,朝我們招手。
車到跟前,焚香爐一頭鑽進後座,路上沒講過一句話,眼神呆呆地望着窗外景色,不知在想什麽心事。
而我也不經意地越來越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
武漢有沈家灣,一開始我以為那裏可能是我們的目的地,可是車子卻是從岱黃高速公路到漢十高速公路往北行,然後再轉到京珠高速公路,繞了一大圈。
我問沈二為什麽這樣繞路,他看看我,嘿嘿傻笑:“少爺我……迷路了。”
迷路不算,車子居然還在半途歇菜了,檢查下來居然是因為沒油了!
我撫了撫額,無力地拍拍沈二:“出發前你就不能檢查清楚嗎!”
沈二一臉無辜:“平常我的車都有人幫我加油,開出去肯定是滿油狀态,我……沒想到啊!”
這就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弊端!
我們把車推到公路邊,這裏是高速公路,車子一輛輛飛馳而過,根本不會有人理會我們。而且沈二說不方便讓別人載我們,沈家古宅現在已經是個秘密,最好不要讓外人發現,否則政府極有可能會來收地。
前不着店後不着村,就在我們望眼欲穿的時候,焚香爐指着遠處田野:“能不能借用那個?”
我們看過去,麥田中間一條小路上挺着輛拖拉機,不過它的主人在麥田中正埋頭幹活。
我道:“人家不一定肯借吧,對一個農民來說,一輛拖拉機可能是他的身家性命!”
沈二道:“我們偷偷地借用好了。”
“不行,怎麽能偷呢!”
沈二理直氣壯瞪我:“你盜墓也是偷,和那比起來,偷輛拖拉機算什麽?”
我忽然找不到話反駁沈二,而他和焚香爐趁我不備,已蹑手蹑腳地朝着那輛拖拉機前進。
連焚香爐都同意我們用偷的,娘的,他果然是個專業的賊!
于是,豪華越野車變成了現代化自動拖拉機,我們在拉風的引擎聲中朝着目的地挺進。
此去到王母湖,沈二說,早年侍奉他爺爺的師爺告老還鄉,晚年安居王母湖邊,找到他,才能知道怎麽去沈家古宅。
等我們到了王母湖打聽下來,那位師爺幾年前就已辭世,不過,後來又被我們找着了那個師爺的孫子。
這位年輕人叫小昭,從他身上頗能讓人聯想到當年那位師爺的風範。
小昭謹慎地把我們仨打量充分,背了個小包袱,手裏搖着麥稈說:“你們要是非去不可,就跟着來吧。不過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想去那棟古宅不是那麽容易的,怕死的話,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沈二不買賬,說:“你能去,我們為什麽不行?”
小昭冷笑:“那條路我走了沒有十年也有八年,先跟你們講明白,那是條墓葬道,女人和小孩過不去,陽氣太旺的人也過不去。”
沈二不耐煩道:“我們當中又沒女人和小孩,陽氣……大家都差不多吧!”
“呵呵,”小昭道,“還有,進去後,要是你們能出來,不管帶出什麽東西,和我五五分。”
“啊?”
小昭不再解釋,甩着狗尾巴草等我們回話。沈二瞅瞅我,我拿不定主意,再瞅瞅焚香爐。
焚香爐淡淡道:“可以。”
“行,那走吧。”
小昭揮了揮手,焚香爐一聲不響跟了上去,絲毫沒有顧及我和沈二的意見。
我一直覺得焚香爐到了武漢,人就變得怪怪的,但我明白,也許我永遠也無法知道他心底藏了多少秘密,也許,我連令他打開心門對我敞開心扉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闖入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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