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流言
轉眼三個月的光景過去,淑妃的身子依舊沒有好起來。
這一日她獨自坐在窗邊,恹恹地望着外面,夏末的陽光已經不再那麽刺眼,透過庭院裏高聳的樹木的枝葉投射到地上,星星點點的光亮。
翠竹端着剛煎好的藥走進來,看見淑妃一人坐在窗口,連忙放下手中的藥,取來一件披風替她披上:“娘娘怎麽自己起來了?太醫不是說了嗎,要靜養,您當心着涼。”
淑妃伸手自己拽了拽那淡綠色暗紋披風:“太醫說的話,恐怕他自己都不信了。”
翠竹愣了愣神,忙道:“娘娘可不能如此沮喪,太醫既然這麽說了,就一定有讓娘娘您好起來的法子。”說着将那碗藥小心端來,“娘娘,這是新煎的藥,您趁着熱喝了吧。”
淑妃淡淡掃了一眼那湯藥:“先擱着吧。”
翠竹跪在一旁輕輕地給她捏着腿:“娘娘,湯藥還是要按時辰吃的,小廚給您熬了上好的玫瑰蜜,就着湯藥吃。”
淑妃微微低頭看着翠竹,柔聲道:“本宮這藥吃了有多久了?自打懷了平陽起,這永和宮裏的藥就幾乎沒斷過,原先隔月吃幾副,現在是幾乎日日要吃,你聞聞看,這永和宮連胭脂水粉的味道都沒有了,盡是這濃濃的藥味。”
翠竹眼圈紅了,她悄悄側過臉去拭了拭眼角:“娘娘身子一向不大好,本是不該生育的,幸得老天保佑生下公主後,相安無事。奴婢相信,以娘娘的慈悲,一定還是會好起來的。”
“十四年了…”淑妃無力地豎起雙手,數了數,“本宮這條命算是白撿了十四年,已是無憾了。”
“娘娘,您今兒這是怎麽了?怎的盡說這些喪氣的話?”翠竹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淑妃嘆了口氣:“本宮的身子本宮最清楚不過了,翠竹你別哭,擡起頭來聽本宮好好說。”
翠竹忙胡亂擦了擦眼睛,擡頭望着淑妃。
“本宮在這後宮雖然受寵,但也飽受非議,永和宮早就是這後宮裏的衆矢之的,本宮這十幾年來盡量避世,凡事都以忍讓為主,可還是逃不掉衆人口舌。皇上偏愛永和宮,更是偏愛平陽,後宮幾位公主,唯獨她什麽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這也怪本宮自己管教不嚴。本宮如今尚在,旁人若是有二話,到底還能顧忌着些,本宮擔心的是,倘若一天本宮撒手人寰,平陽她一個人在這後宮裏,怕是要吃虧的。”淑妃說完這番話像是累壞似的,緩緩地喘了幾口氣。
翠竹連連磕頭:“娘娘您可萬萬不能這麽說,奴婢還要伺候娘娘一輩子呢。”
淑妃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你是當年本宮從花房裏挑出來的,這些年你果然不負本宮所望,本來本宮想着再一兩年,就給你指個好人家,安安穩穩去過日子,可眼下本宮由不得要自私些了。”
翠竹早已泣不成聲:“若不是當年淑妃娘娘出手相救,翠竹早就被打死在花房了,奴婢這條命都是娘娘您給的,奴婢哪怕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娘娘這份恩情。”
“這幾個月來本宮雖未出宮半步,可也聽說宮裏不少流言,說是皇後為了平陽的生辰煞費苦心,區區公主的生辰宴席竟然設在禦龍殿,歷年來只有帝皇生辰才會在禦龍殿設宴,據說那禦龍殿本就富麗堂皇,皇後還錦上添花又新增不少花樣,為了平陽的生辰皇後足足三個月未曾有一日睡的安穩。本宮說的可對?”
翠竹蹙起眉頭:“這是那個不懂事的宮女亂嚼舌根?”
淑妃擺了擺手:“罷了,也是本宮讓她們講的,你就莫要怪罪她們。宮女們聽見的傳聞自然是這後宮裏人人都聽說的,翠竹,你說,即便是皇上有意,區區一個平陽公主的生辰值得這般操辦麽?”
翠竹低頭想了想,恍然擡頭問:“娘娘您的意思是,皇後是故意如此?本宮朝中大臣和後宮妃嫔就諸多對永和宮不滿,如今借着公主如此奢靡的生辰宴席,更加把永和宮往這風口浪尖推?”
“沒錯,所以本宮很擔心平陽以後的路,她自小嬌慣着,又不懂人情世故。”淑妃輕輕搖了搖頭。
翠竹見她滿面倦容:“娘娘,窗邊到底有些涼風進來,奴婢扶您去裏屋躺着可好?”
淑妃伸出一只手,由翠竹攙扶着往裏屋走去,她自嘲道:“越發沒用了,走路都要讓攙扶着。你說,趁着本宮還有口氣在,給平陽指個人家,如何?”
翠竹抿着嘴笑道:“公主那個性子恐怕是挑個最稱心的驸馬爺。”
正說着門口傳來平陽的笑聲,翠竹道:“真是母女連心,娘娘剛提到,公主殿下就來了。”
平陽一路叫着母妃一路往寝殿裏跑,淑妃皺着眉頭道:“慢點兒,慢點兒,你這慌慌張張的樣子哪裏像個公主?”
平陽笑嘻嘻地打個千兒:“兒臣參加母妃,母妃今日身體可好些了?”
淑妃含着笑意緩緩點頭。
“母妃…”平陽蹭到淑妃的身邊,舉起手中兩盒胭脂,“您幫兒臣瞧瞧,這兩盒胭脂哪種好看?”
淑妃接過來仔細地看看,一盒是帶着玫瑰花香的大紅色,一盒是伴着淡淡桃花香粉紅色,她想了想問道:“可是想生辰那日用的?”
平陽使勁點點頭:“兒臣想着父皇那日要宴請群臣,兒臣可不能在妝容上失了禮數,所以過來請母妃瞧瞧。”
淑妃遞過那盒粉紅色的胭脂:“你才十四,大紅色太貴氣了一些,不若這粉紅色,面若桃花驕陽似水,很是适合。”
平陽瞪大了眼睛,驚喜地問:“真的麽?母妃真的這麽認為?”不等淑妃說話,她又自顧自地說道:“其實兒臣也喜歡這粉紅色,淡淡桃花香,甚是好聞。”說完又将那胭脂舉到鼻下輕輕聞了聞。
淑妃看了一眼那胭脂的盒子,問道:“這胭脂是誰贈與你的?”
平陽沒料到母妃會這樣問,一時沒留神,險些将那胭脂掉在地上,她紅着臉低聲道:“沒,沒,是常嬷嬷方才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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