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裂痕

史美人剛走出永和宮不遠就碰上桂嫔和熹貴人，桂嫔怕是跪的時間太久，雙腿實在吃不消，坐在轎攆裏匆匆往太醫院前去，熹貴人伴在身邊一臉焦急。

史美人側身躲在一旁的小道上，直到她們走遠了出來，看着那一衆人的背影，史美人輕輕嘆了一聲。

平陽醒來的時候鸨羽正坐在床邊翻着手裏的一本書，見平陽睜眼，他忙丢下書：“你終于醒啦？可急壞我了，若是你再這麽睡下去，我可要去傳太醫了。”

平陽只覺得渾身無力，側了側臉：“你來這裏做什麽？不怕皇後娘娘知道了罵你？”

“母後允我過來的。”鸨羽傲嬌地揚了揚頭，“她說你一定十分傷心，教我過來瞧瞧你，還有，這些都是母後讓我一同帶來的糕點，她說你平常就愛食糕點，特意讓小廚的人做的。”

平陽只是瞄了一眼那些堆放在桌上的食盒，恹恹地扭過頭去：“我沒胃口，你拿走吧，替我謝過皇後娘娘。”

“平陽，你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何中秋過後就一直不肯見我，也不願意理我？你是不是思念淑妃娘娘？”鸨羽将下巴抵在床邊，眼巴巴地看着平陽，一臉委屈。

“我沒怎麽，就是覺得有些累了，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你早些回去吧。”平陽背對着他，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半響鸨羽才道：“這兒，還有穹夜托我帶來的東西，你要不要？”

穹夜？

平陽輕輕擡了擡眼，這個名字如今竟也變得這樣陌生：“什麽東西？”

“一壺紅顏醉。”鸨羽從床邊拿起一壺酒，輕輕在壺身敲了敲，發出清脆的聲音，“這可是他特意從宮外頭冒死帶進來的，我求他讓我嘗一口都不肯，他說淑妃離世，永和宮又出了些意外，你心裏頭一定不好受，若是實在憋的慌，就喝一口這紅顏醉，好好地睡他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平陽鼻子有些酸，她甕聲甕氣地問：“為何他不來？是因為快要成親不方便進宮了？”

“穹大将軍最近盯得緊，他幾乎日日夜夜都要念書習武，連我見的都少，這壺酒還是想了萬般的法子，偷偷溜來匆匆見我一面給的，言語間全是你的事情，絲毫沒想過我。”鸨羽像是吃醋似的嘟着嘴，續而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道，“他很是擔心你，讓我跟你說若是有什困難一定要及時去找父皇。”

“父皇？”平陽苦笑，“他如今還是以前的父皇麽？”

鸨羽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低頭看着那壺酒。

平陽終于坐了起來，轉身将鸨羽手中的酒接了過去：“下次見他待我說一聲謝謝，另外替恭喜他不久就要做新郎了。”

鸨羽有些尴尬：“其實他對這門婚事并不滿意，只是，只是礙于母後的面子，才答應下來的，況且他也說了，暫時不會成親...”

平陽揭開那封口，一股誘人的酒香撲鼻而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連這酒香都這樣醉人...”

鸨羽看着她憔悴的模樣，心疼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平陽，你變了許多。”

“皇兄！”平陽看着鸨羽的臉，突然開口，“我自小就沒這樣叫過你，按宮裏規矩，每次見面我理應喚你一聲皇兄的，可這些年我總是沒大沒小地叫你鸨羽。”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鸨羽一下子急紅了眼，“我可從未計較過這些，我倒是更喜歡你叫我鸨羽，莫不是連你也要跟我生分麽？”

“這宮裏還有什麽東西是可以永恒的麽？我從前總是覺得父皇對母妃的愛是永恒的，我覺得翠竹姑姑對母妃的衷心是永恒，我甚至還覺得永和宮的歡樂是永恒，如今這些都沒了。父皇也變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寬容、大度、公正的父皇，如今他就像是嗜血的暴君一般。”

鸨羽連忙捂住平陽的嘴，低聲道：“你怎麽能這樣評判父皇？若是被旁人聽去了，你...”

“我？最多也就是落個莫須有的罪名，被處死罷了了。還能有比這更可怕的麽？”平陽慘笑道。

“你可是心裏頭還惦記着翠竹姑姑的事情？”鸨羽終于忍不住問道，“我也相信翠竹姑姑是被冤枉的，不過你要相信，一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母後說她一定會徹查的。”

“人都死了，就算一切真相都查明了又能怎樣？”平陽垂着頭将那壺酒的封口又蓋上，輕輕将酒壺擱在床頭的案上，“皇後若是肯查，就不會不由分說将翠竹拖去嚴刑拷打，應該受刑的是那沒良心的太醫和宮女！”

鸨羽臉上有些讪讪的：“你的意思是責怪母後咯？平陽，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為了淑妃娘娘的後世和翠竹的事情，皇後真的是勞心勞力，整夜不眠，翠竹被行刑時，母後在宮裏為她抄經念佛，保佑她早早投胎。”

平陽嗤地笑了一聲：“皇兄，若是沒旁的事情您就請回吧，平陽還有好些事情要處理，恐怕沒空陪您贊揚皇後娘娘了。”

鸨羽被她這般輕描淡寫的态度激怒了，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母後好心好意讓我過來看你，還眼巴巴地給你帶了這些東西，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為何執意覺得是她做錯了事情？”

“平陽恭送皇兄！”平陽朝着鸨羽緩緩行禮。

鸨羽氣的臉色煞白，狠狠地甩了甩衣袖憤然離去。出門的時候沒留心跟正準備送茶水進來的冬香撞了個滿懷。

冬香連忙屈身：“奴婢該死，奴婢沒注意太子殿下要出來...”

鸨羽卻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裏，鐵青着臉離開了。

冬香按着心口緩緩走進寝宮，看見同樣板着臉站在桌邊的平陽，試探着問：“公主方才可是跟太子殿下鬥嘴了？奴婢見他...似乎是...”

“随他去吧，”平陽沒有任何表情，“冬香，幫我将這些東西統統扔掉...”她指了指桌上的食盒。

冬香十分詫異：“這些可都是太子剛帶過來的，要...要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