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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不住,視線一點點模糊,我昂起頭,頗得意道:“那當然,撿了個我這樣溫柔善良貌美如花醫術高超的姐,你真是走了狗屎運。”
他虛弱的聲音帶了絲笑意:“有理,我真走運。”接着他又道,“姐,你這麽好這麽厲害,爹交給你我很放心。”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覺不好。
阿仁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姐,我好累,想睡一會。”
我猛然回頭,急道:“阿仁,不許睡。”不期然對上那雙已渙散的眸子,我徹底慌了,“阿仁,別放棄啊。姐會帶你出去,姐會救你的。”
他雙唇翕合,聲音幾不可聞:“對不起,姐。”
他的頭垂下來,擦過我的脖頸,我只覺猶如利刃劃過,渾身冰涼,徹骨疼痛。
血煞毒提前發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呃,貌似不小心虐了一下。小虐怡情,少莊主挺得住。本文依然歡脫走向,咳咳,請諸君莫要在意此等細節。
☆、某烏龍事件
山石堆砌出形态各異的林園佳作,或鷹擊明空,或高猿長嘯,或禽栖獸踞。假山之巅,瀑布飛流而下,與環山湖水相撞,訇然作響,玉珠四濺,攝人心魄。
我眼中閃過贊嘆之意,腳下卻未停留,繼續向前行去。轉過假山拐角,亭臺樓閣映入眼簾,迤逦陳列,綿延不絕。
兩旁植有花木,此時正值深秋,團團菊花開得豔麗,不遠處的桂樹亦不甘示弱,叢叢怒放,清香撲鼻。此外各種奇草異木更是不計其數,看得人眼花缭亂。
我暗嘆,秋水山莊真是塊好地方,幾乎能與上陽谷媲美,只是上陽谷偏重自然,而此地卻處處貴氣奢華。虧之前我還以為上陽谷聚天地之精華,引萬物之靈氣,世上怕再難有更勝于它之所。沒想到随便一所山莊都能富貴成這模樣,果然是谷外有山莊啊。莫非江湖現在走的是高端大氣上檔次路線?
“莳姑娘,請這邊走。”前面引路的中年男人出聲提醒。
我點點頭,邊行路邊欣賞,終于忍不住嘆道:“周管家,你們秋水山莊真有錢,大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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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梢飛上喜色:“不瞞莳姑娘說,我們秋水山莊別的沒有就是錢多。山莊設立的店鋪全國皆有連鎖,山莊已連續十年穩坐江湖富豪榜首位,山莊名下的産業不計其數……哎,莳姑娘,你怎麽了?”周管家終于注意到我的異常,停下腳步扭頭看我。
我按着額角,從深思中回過神,鄭重道:“突然有了個土豪朋友,我在想今後錢要怎麽花才好。”
周管家:“……”
到秋水山莊這事應自三日前說起,那時我還演繹着苦情戲份,梁仁還徘徊在悲劇炮灰邊沿。他的血煞毒提前發作,眼看就要挂了。我突然想起既然自己體質特異百毒不侵,那我的血是不是能暫緩毒性蔓延。思及此,我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割手腕,血不要錢似的往外湧。
賓果,成功了。不得不佩服本姑娘聰明機靈,關鍵時刻還能想出這樣的法子,真乃可喜可賀。請45度角仰望天空三秒,以示瞻仰敬佩之意。
咳咳,自戀完畢,入正題。
我的血起了作用,梁仁吊着一口氣要死不死。我背着他繼續摸索,可謂出山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當看見山下袅袅炊煙,以及遠處隐約的繁華城鎮時,我內心的激動之情無可言表。然後,我做了倒數第十蠢的事。眼前一黑,我因太過激動華麗麗地昏了過去。
其實也不能全怪我心理承受能力弱,因為之前梁仁感人肺腑的一通比慘自述,我哭得滿臉是淚,再加上為保住梁仁小弟的命,我下足了血本。情緒不穩,失血過多,後來一高興就沒把持住。
再次醒來已是當日黃昏,再次醒來已身處秋水山莊,再次醒來眼前站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美大叔。
後來我才知道有位神秘人救了我們,他把我和梁仁送至秋水山莊大門口,爾後不留姓名不留聯系方式飄然離去。可謂是勤勤懇懇做好事的模範代表。因為此人當時頭戴鬥笠遮面,神秘而來神秘而去,是以衆人統一口徑稱其為“神秘人”。
美大叔見我醒來,猛地俯身,兩手按于床鋪之上将我圈住,神情亢奮道:“這位小姐,你終于醒了。”
停頓一秒,我睜圓眼睛與他對視,頭發上指怒道:“你才是小姐,你們全家都是小姐。”
美大叔的眼神有一瞬的晦暗。
我渾身一涼,呼吸頓止。
正在這關鍵時刻,有聲音從門外傳入,“莊主,少爺情況有變。”
美大叔這才立身而起,随意地撣撣衣袖上莫須有的塵灰,随意地瞥我一眼,随意地邁步離開。
我探出頭,心悸地問進房來的丫鬟:“剛才那人是誰啊?”
丫鬟垂首回道:“是我們秋水山莊的莊主。”
我:“……”大水沖了龍王廟。
梁仁情況有變,本姑娘再次下血本。風度翩翩的莊主為了感謝我,傳話道,吃什麽補什麽,姑娘既是失血過多,補點血才是正道。爾後,他送上三大桶新鮮的豬血,外附贈一盆豬腦子。
我當場淚崩。
不得不承認上陽谷的教學水平頗為不低,衆大夫面對此毒唯有搖頭嘆息,而作為上陽谷弟子的我經過一番實驗,竟然解毒成功。
衆人拱手道賀: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尊師何人?我等可有幸得知?
又有人道:看姑娘手法,肖似宮盟主三分,不知是否為宮盟主弟子?
有人接道:賢弟此言差矣,要知宮盟主從未收過女弟子。
另一人皺眉道:宮盟主神醫聖手,有起死回生之術,這位姑娘醫術雖高,恐也僅能及其十之三四。
再有人道:宮盟主不僅醫術獨步武林,品行更是高潔,德澤武林,仁義無雙,江湖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這等所為已非高明醫術可能媲美。
接着有人道:宮盟主……
我面無表情,聽着一屋子人對這個宮盟主各種歌功頌德,各種瞻仰崇拜,各種願為其肝腦塗地。能做到這種地步,這位宮盟主真有能力,真有城府,真有手腕。我默默地把該盟主提為黑名單上第一位,這種神人絕非我等吾輩所能結交,行走江湖務必要避開之。不然被其坑了,還要樂呵呵地幫忙數錢。
至于他這個神醫聖手的稱號,還有什麽醫術獨步武林,我才不信呢。不說別的,但談六師兄就不一定比他差。我的醫術源于六師兄的潛移默化,若我這樣的都算厲害,那六師兄在這群江湖人眼中,豈不是要奉為神醫?江湖這等見識,貌似還是略略腦殘啊。
想起六師兄我情緒漸漸低落,他很好,一直很好。或許是我不夠好,所以沒資格一直陪在他身邊。
“莳姑娘,到地方了。”周管家湊過來低聲提醒。
我從回憶中返神,擡眼四顧,不知何時已至一處豪華大廳外。一衆美婢纖手托玉盤,将山珍海味流水般往裏送。
廳內齊齊整整地站着二百多名女仆,一百多用來伺候用餐,一百多做替補。一眼瞥過,自戳雙目的心都有了,我竟然會同情這樣一位土豪,腦袋務必是被門擠過的啊。
梁仁見我到來,慌忙起身相迎。血煞毒才解未有多久,他的臉色仍顯蒼白。扯住我的袖子,他笑得開心:“姐,你來了。”接着他傾身靠近,以手掩耳低聲道,“本來我要自己接你的,但爹卻板着臉不肯答應。你是不是哪裏得罪他了?”
我淡淡地掃視他,爾後伸出食指推開他,極為平靜道:“放手,我是不會和你做朋友的。”
梁仁:“……”
質地上等的衣袍,金銀線交織,勾勒出精致的圖案。渾身奢華貴氣的莊主梁墨舒舒服服地坐于餐桌前,舒舒服服地讀着武林早報,語氣淡然地開口:“既然進了我家的門……”
我眯眼笑了笑,老老實實地把邁過門檻的那只腳重新收回。
梁莊主語氣波瀾不驚:“既然是我家未過門的……”
我:“……”雙腳瞬間不知該放于何處。
梁莊主慢悠悠放下武林早報,掀開眼皮目光銳利地打量我,半晌冷聲道:“妖女,你死了這條心吧,縱使生米煮成熟飯,我也絕不會把兒子嫁給你。”
我神情呆滞:“又是妖女?”
梁仁神情惱怒:“她是我姐。”
周管家慌忙糾正:“莊主,是娶。”
梁莊主目光晦暗三分,薄怒道:“本莊主那句話的重點在生米煮成熟飯。”
我、梁仁、周管家:“……”
梁莊主屈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沿,狀似漫不經心實則暗含深意:“莳姑娘,你說該怎麽辦好呢?”
我認真思慮,沉着答道:“吃掉。”
梁莊主目光一暗。
我誠懇地解釋:“既然煮成了熟飯,那就吃掉好了,總不能太浪費。”
梁莊主目光更暗。
我硬着頭皮補充:“若是這頓吃不完,留到下頓再吃也不妨,只是口感可能差些。”
氣氛非常不對,餘光打量四周,我想起句可表達現場情景的詩,山雨欲來風滿樓。
正在山雨将來之際,一個僮仆奔進院落,連滾帶爬高聲道:“莊主,報——武林滾動新聞,昨晚亥時至今日辰時,先後有君臨城城主林玉和歸南山山主卓虛于住處被食草蘿采到手,事後卓虛拔劍欲自刭被弟子救下,林玉将自己關在房中,反應未知。”
我噗地笑出聲:“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原來這個江湖走的是女尊路線。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我四顧打量大氣不敢出的衆人,湊近梁仁低聲問道:“大家為何神情如此嚴肅?這件事不好笑麽?”
梁仁臉唰得紅透,目光偏開,視線游離,沉聲道:“爹,現在你該相信了吧。我姐這幾天一直呆在山莊,怎麽可能再去危害武林?”
我摸了摸臉:“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梁莊主擊掌三下,有仆人越衆而出,不多時捧着一軸畫恭敬地呈上。梁莊主面色沉沉地睨我一眼,接過迎風一抖,那軸畫鋪展開,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畫像呈現在面前。
我眼前一亮,略略激動道:“看,美女哎。”
梁莊主手一抖,差點把畫跌在地上。
梁仁扯扯我的衣袖,低聲道:“姐,你仔細看。”
我湊上去細細打量,以指點額沉思道:“好像有點眼熟。”
梁莊主面沉如水:“你在耍本莊主嗎?”
我正不解間,聽得梁仁又提醒道,“姐,上面的女子是不是跟你很像?”
一語點破夢中人,我睜圓了眼睛。杏眼柳眉,瓜子臉蛋,秀氣鼻梁,不是本姑娘是誰?甚至連左耳後那瓣淡淡的芙蓉胎記都未落下。我退開兩步,顫抖着手指:“這,這……”
梁仁還在毫無自覺地補刀:“這就是那位采了多位江湖俠士的食草蘿。”
我腳下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多位?!”
梁仁慌忙扶住我:“是的,截至目前被她得手的人有風雲谷谷主雲逸帆,名歌坊坊主上官秋,七煞幫幫主謝一寒,唐家堡堡主唐少蜀,清虛觀觀主雲虛子……”
我噗通栽倒在地:“連老道士都不放過?”
梁仁拉起我,解釋道:“雲虛子雖然是道士,但并不老,今年二十有三,神采俊逸,也是一個大好青年。”
我靠在梁仁肩膀處,站立不穩,哆嗦着嘴唇道:“你們給我點時間,我目前有點接受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江湖告急,采草賊出沒,請有家室的關門,無家室的留門~~~
☆、某城主
經過一番詳述後,我終于對此烏龍事件有了大致了解。在我出上陽谷的十日前,江湖中憑空出現一位采草賊。此賊專向江湖上年輕有為相貌英俊的俠士下手,短短小半月成功強X某谷主某坊主某幫主某堡主某觀主某教主某少莊主某城主某山主(以上按照被采的先後順序排列),成為武林中人人得而誅之的公敵。
前不久武林正義之士對她進行圍攻,但被其僥幸脫逃。此後數日皆無動靜,正在此時我出谷了。而不幸的是此淫賊恰巧與我長得非常相似,于是我甫一出現,得到消息的某少莊主與某幫主就殺了過來。
讀完厚厚一摞江湖早報,我長舒一口氣,提出了第一個問題。“小半月強X九位武功高強的俠士,你們确定這位采草賊不是蛇精狐精,出來采陰補陽?”
深吸一口氣,第二個問題。“中招的人皆是谷主坊主堡主教主等等,為何到你們這不是莊主,而是變成了少莊主?”
揉揉太陽穴,第三個問題。“這食草蘿究竟是真的和我長得一樣,還是假扮我在行動?”
梁仁湊過來問:“姐,還有嗎?”
我想了想,道:“暫時就這三個吧,它們是最基本的問題。”
梁莊主将那摞報紙推開,淡然道:“好,那現在我們讨論第三個問題。”
我:“……”
還未等我們讨論出頭緒,外面僮仆急急來報,“莊主,七煞幫幫主謝一寒糾集風雲谷和名歌坊兩處人馬正在氣勢洶洶地趕過來,說食草蘿在我們山莊,他們前來為江湖除害。”
梁莊主父子同時擡眼看我。
我急忙擺手:“看我作甚,那采草賊又不是我。”
梁莊主看我的眼神似在看白癡:“誰會信?”
我張口結舌答不出話。對啊,誰會信?我和那淫/賊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即使我解釋,他們也會認為我在狡辯。思及那些被采過的俠士們,每個都是一方地頭蛇,我若出去定會被人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然後群俠圍攻,把我剁成肉泥。
梁仁小聲道:“姐,你別怕,我會跟你一起走保護你的。”
我沉默片刻:“……為什麽我們要走?”
風度翩翩的梁莊主笑得和藹可親:“莫非你想等着被剁成肉泥?”
我慢慢扭頭看他:“莊主,這時你不應該跳出來說,什麽七煞幫風雲谷名歌坊,有我們秋水山莊在,他們膽敢動你一根汗毛試試看?”
梁莊主笑得更加可親:“這位姑娘,你真是想太多。先不說你值不值得我們山莊如此相護,而是本莊主即使有這心也沒這能力。秋水山莊是最有錢,可不是最能打架,七煞幫一個就足以與本山莊的武力抗衡,遑論還有風雲谷名歌坊。”
我默默扶額。
梁莊主語氣良善:“趁他們未至,你趕快收拾逃命吧,車馬盤纏都是現成的,你還需要什麽嗎?本莊主着人立刻準備。”
我眼巴巴地看他:“那個,莊主你能整點易容術之類的麽?幫我換張臉吧,別讓人認出來。”
梁莊主點頭點得歡快,揮手招來僮仆,道:“速去活些稀泥,剮些鍋底灰送來。”
我不解:“莊主這是要做什麽?”
梁莊主道:“自制易容術,保證極少有人認得出來。”
我兩行清淚涓涓而流:“請問你是在玩我麽?”
梁莊主摸着下巴,看我的眼神又似在看白癡:“你以為易容術那麽好得,想太多。要知道三年前連幾張人皮面具都遭到整個江湖的哄搶。”
我徹底沉默了。
當日下午,我扮成送貨的小厮,混在浩浩蕩蕩的商隊中,離開了秋水山莊。一路上情緒略顯低沉。梁仁不在,他應該還在昏睡。這個撿來的弟弟倒是挺仗義,死活要跟我一起走。但我是出來逃命又不是去旅游,而他武功也就中上等水平,帶着他當然沒道理。
可是還未等到我動手,他爹已一手刀下去砍暈他,拖到房中關了起來。雖然我即将這麽做,但自己動手和別人動手的心情當然不一樣。所以我怨念地看着梁莊主,指責道,“你真不厚道。”
梁大莊主毫無愧色:“秋水山莊算起來是經商的,生意人嘛,心一向比較黑。”
于是繼綠蘿小弟後,梁仁小弟也離我而去。可見混江湖這種事情,一般是不讓組隊的,需要單打獨鬥,獨身去闖。想起綠蘿小弟,我不禁嘆口氣,後來我曾帶着梁仁小弟去墨店很拉風地尋它,不料店家卻是告訴我,在我離開的那晚,它自個咬斷缰繩跑掉了。此後再無消息。別是被不識貨的人煮了吃馬肉,這樣可就虧大發了。算了,它不跟着我也很好,不然整日處于被人追殺的危險中,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我連累。
車輪轱辘轱辘地轉,很有節奏感。我倚在車架上,懶懶地擡頭向上看。秋日天高氣爽,北雁南飛,昂首長鳴,很有幾分美感。
趕車的夥計不解:“你在看大雁嗎,大雁有這麽好看?”
我望着隊形變換的大雁,道:“對啊,你看這雁一會擺成S型,一會擺成B型,真有創意。”
夥計神色奇怪地瞥我一眼,不說話了。
馬車行得已有段時間,秋水山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再也看不見。心下有些悵然。梁墨說因秋水山莊不敵那三大門派,所以要我先行離開為妙,一番話說得很是誠懇。可是我們都彼此心知肚明,秋水山莊富可敵國,若沒有些保命手段,絕不會存留至現在。而我不過一個陌生人罷了,為我得罪風雲谷和名歌坊根本不值得。
這三大幫派也同樣猜到梁墨不會全力保我,所以才敢大張旗鼓地說來山莊抓人除害,其實就是給山莊一個信號,讓梁墨速速遣我離開,別來趟這渾水。
他們把我當成那采草賊,而那采草賊又做下這等令江湖俠士蒙羞之事,所以傾力追殺我也可理解。但我還是很郁悶,雖然能理解衆俠士欲誅之而後快的心情,奈何我是莳蘿不是食草蘿,當替罪羔羊什麽的,恐怕沒人會當得高興。
思考頗費精力,再加上情緒沮喪更沒精神,不多時我倚在車架處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當晚我們宿在一家客棧,毫無疑問這家客棧也是秋水山莊的産業。衆夥計熟門熟路地各自找了床鋪位子睡下。因為白天睡得過多,晚上困意倒沒多少。但為了不引人注目,我也同樣和衣躺下。睜大眼睛,望着屋頂怔怔發呆,耳畔是夥計們隆隆的打鼾聲。有一瞬我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十年前,孑孓一身,環顧四周盡是陌生的存在。
不知發呆了多久,終于沉沉睡去。我做了夢,夢裏有師父,有六師兄,有蘇沐,還有很多早已忘記的人和事。夢境淩亂而破碎,醒來時不經意間觸及枕頭,濕濕的涼意。
拍拍額頭,望向窗外。晨光正好,一衆人擠在院中打水洗漱,紛紛攘攘,很是熱鬧。我咧了咧嘴,綻開大大的笑容,暗暗對自己說,不錯,又是一個好天氣。
重新坐上馬車,繼續趕路。我依舊發着呆,這時聽得趕車夥計道,“今日中午就能到君臨城了。”
我聽聞君臨城三字,這才稍稍長些精神,低喃道:“君臨城麽?”
趕車的夥計換了一個,是位眼睛很大的機靈小夥子。“這位兄弟,你是第一次出門吧。”
我點點頭:“算是吧。”
他笑容燦爛,舉起馬鞭指着前方道:“沿着這條路一直走就能到君臨城。君臨城可熱鬧了,裏面什麽樣的人都有,貨物在那也賣得最快。君臨城林城主聽說過嗎?林城主愛民如子很為城裏的百姓着想,那裏人民生活水平都比外面高,吃得飽穿得暖,可讓人羨慕了。”
聽他興致頗高的談話,我也不覺心情放輕松,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也搬進城中住好了。”
小夥子睜着大大的眼睛看我,驚訝道:“你果然是第一次出門。這君臨城哪是那麽容易住進去的,裏面的每個居民都登記在冊,外地人沒有城主令不能在城中購置房屋,只能暫作羁旅客人。”
我輕嘆:“林城主真有心,難得有這麽用心治理轄地的官員。”
小夥子眼睛瞪得更大:“喂喂,林城主可不是朝廷官員,君臨城是林家的産業,相當于我們的秋水山莊。”
我将掉落的下巴托上來:“那幹嘛起個這麽官僚的名號?”原來這林城主是實打實的江湖人士。
小夥子道:“因為他們那的确很像一座城池。再說了,叫什麽名字和我們有幹系嗎?”
我嘆氣:“這樣的名字容易誤導小朋友。”以為是什麽官府機構。
他斜斜看我,哼道:“你承認自己沒有見識,我不會嘲笑你的。”
我同樣斜斜看他:“你已經在嘲笑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湖早報》今日頭條:節操十塊一斤。
編者按:十塊錢,你買不了吃虧,十塊錢,你買不了上當……
☆、某谷主某坊主
待到日頭升至正中時,我們在一座威武的城門前停下,擡頭只見上書石刻的三個大字——君臨城,遒勁有力,別有一番氣勢。
只是城牆兩側那兩行閃瞎人的話是怎樣?對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般殘酷無情。
小夥子見我直勾勾盯着那兩行粉刷的白色大字,解釋道:“哦,這是君臨城城主的格言,是林城主為人處事奉行的法則。”
對待敵人要像嚴冬般殘酷無情,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牽馬而入,城內人聲鼎沸,街道人來人往,兩側房屋鱗次栉比,商鋪繁華非凡。我左瞧瞧右瞧瞧,先前的忐忑被滿心的好奇取代。出谷後其實我也沒怎麽閑逛,所以現在看哪都覺得新鮮。
一騎絕塵而來,街上的人自動分開一條可供通過的道路。這一騎身後又跟着六名同樣衣飾的士兵,七人直沖至城門處,同時勒馬,只聽一陣長嘶七匹馬立停,整齊嚴密訓練有素。果然是君臨城的人,比其他江湖門派多出幾分嚴謹。
為首那騎調轉馬頭,行至街道正中,取出一幅畫像,展開懸于半空,朗聲道:“若見此人,速速報告城主。有隐匿者,以包庇罪論處,逐出君臨城。”他将話重複三次,轉身沖那六騎揮揮手。那六人見此躍馬而下,取出挂于馬背兩側的畫像,認真地貼在顯眼之處。
不多時整個街道都被那畫像占滿,任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總能看到畫中人。
張貼完畢,五人躍上馬,絕塵奔出城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猜測應是出城張貼搜捕告示。而其餘兩人留守城門口,仔細檢查入城人員。
我低垂着頭保持沉默,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下卻是叫苦不疊。因為那畫像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食草淫賊,當然也可以說是本姑娘。
本來此行目标定在君臨城,想着一來食草蘿剛光顧過這裏,我或許能找到些線索,順藤摸瓜抓住她洗我清白;二來君臨城距秋水山莊最近,到這裏最不費力。而且聽梁墨說起,君臨城城主很有幾分王者霸氣,七煞幫等人一般不敢亂闖君臨城,再加上林玉事後也無太大反應,衆人以為他不甚在意貞操之事。這樣我的安全指數相對提升不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林玉反應如此遲鈍,竟于兩日後才有所行動。而其不行動則已,一旦行動卻是如此雷霆手段。林城主,你這樣會讓我壓力山大啊。
正在我準備先避過眼下的風頭,等夜黑人靜時,偷偷溜出君臨城跑路之際,铿锵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街道顫栗不止。
馬速減緩,我餘光瞥去,為首是位氣宇軒昂的美男子,劍眉星目,墨發高束,舉手投足間盡顯君臨城下的王者風範。他騎一匹棗紅汗血寶馬,身後是整齊劃一軍容肅然的士兵隊。一手輕舉,衆士兵立刻止步,原本熱鬧非凡的街道上無一絲雜音。
他驅馬緩步向前,等反應過來時,他已停于我身前。該美男唇畔噙笑,微微俯身打量我,聲沉若水道:“好久不見。”
我仰臉怔怔看他,幾分呆愣,喃喃回道:“好久不見。”
他展顏一笑,爾後大手輕揮朗聲道:“弓箭手準備!”
唰唰幾聲響動,弓箭手已搭弓上箭,箭頭個個對準本女俠,密密實實地織成了真正的天羅地網。
我終于從美色中完全清醒,按捺住幾乎跳出喉嚨的心髒,強作鎮靜道:“閣下這是何意?”
他再次一笑,驀地提起手中方天畫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來,我心下一滞,這麽近的距離,對方突然發招,我完全躲不過。閉上眼睛準備橫死街頭之際,卻只覺冷風擦着頭發掠去,發絲飛揚,紛紛散開。
他将我扮男子用的頭巾挑下,神色悠然氣息危險道:“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長嘆一聲,果然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還未行動便被捉住,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有圖有真相,縱使我說破嘴皮也無濟于事。但一言不發又不是我莳蘿的風格,于是我憋屈道:“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你初入城之時。”他目光一點點收攏,“女扮男裝或許能瞞過多數人眼目,但其中不包括君臨城之人,要知為了抓你,本城主可是着人日夜緊盯各緊要之處。而你男扮女裝不正是心虛的表現麽?所以我們先鎖定如你這般的可疑人,爾後細細與畫中之人對照。本城主倒沒想到,你竟還敢進君臨城,膽子真是不小。可惜這次你恐怕有來無回了。”
我額頭滲出冷汗,最終還是擠出那幾個字:“林城主,在下想可能有點誤會。”
林玉眼中的笑意消失殆盡:“有什麽話回牢獄再說,帶回去。”他話音剛落,兩名手下立刻持劍向前,虎視眈眈欲将我拿下。
腦中閃過林玉那句格言,我心覺大大不妙,垂死掙紮道:“那食草蘿不是我,我此番進城就是為追查她洗我清白。雖然我和那畫中女子一樣,但她确實不是我。林城主你要明鑒啊。”
那兩名手下動作頓了頓,等待林玉的進一步命令。林玉扯辔欲調轉馬頭,不耐道:“帶回去。”
不行,不能跟他們走。若進了牢獄,那可真是要任人魚肉。莳蘿,要逃出去。可是這天羅地網應該怎麽逃出去呢?我心急如焚。
除非有奇跡發生。而奇跡出現的概率相當于火星撞地球,我欲哭無淚,直嘆流年不吉,出谷的方式很有問題,所以才導致步履維艱,處處橫禍。思及此,不覺仰天長嘯:奇跡,奇跡啊!
一陣莫名的嘈雜聲,奇跡竟然真的出現了。
我偏頭瞧着擋在身前的黑衣男子,實在不知以何種心情來接受此種奇跡。
林玉緩緩握緊方天畫戟,雖然笑着但笑意卻是極冷:“謝幫主難道要插手我們君臨城之事?”
對,作為奇跡出現于我面前的人正是七煞幫幫主謝一寒。
謝一寒沒有立即回答。從這個角度我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五官線條硬朗,微抿的薄唇透出嚴肅淡漠之意。我竟沒發現謝一寒也頗有幾分姿色。
沉默在蔓延,冷意在加深。
良久,謝幫主依舊一言不發。
林玉拎了拎方天畫戟,語氣轉為悠然:“江湖傳聞七煞幫謝幫主惜字如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惜字如金?想起之前他被我和梁仁制住,也是從始至終一言不發。梁仁說,他才不會說呢。我當時還以為是句玩笑話。
林玉繼續道:“謝幫主,識時務者為俊傑,現下可是我君臨城之內,即使強龍也難壓地頭蛇。何況七煞幫于我君臨城而言,并算不上強龍。”
“那再加上我們呢。”輕咤聲猛地響起,兩條身影自天而降落于謝一寒左右。
左側那人長發披散,雅致自然,幾分閑雲野鶴之意。手持判官筆,眉目間神色淡然。
右側那人梳着頗為複雜的發型,一襲深紅衣袍,狹長眼眸,雌雄莫辨,頗為妖異魅惑。
謝一寒傾身抱手,分別作揖道:“雲谷主,上官坊主。”
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原來這兩人竟是風雲谷谷主雲逸帆和名歌坊坊主上官秋。他們不是去秋水山莊抓我了嗎?怎麽會齊齊出現在此處?
但我顧不得深究,只盼着他們快點打起來,我渾水摸魚趁亂跑路。
林玉見此,卻是大笑道:“這麽說來今日三位定要插手君臨城之事?”
雲逸帆負手而立,淡淡道:“林城主此言差矣,我等追妖女至此,欲為江湖除一害。還請林城主理解配合。”
林玉眼睛微微眯起:“這妖女已為本城主所擒,諸位先請回。待審問完畢,本城主自會交給武林盟公裁。”
“這妖女是我們先發現,若不是我們逼她離開秋水山莊,她豈會再至君臨城?再說此妖女尚在我們手中,可未被城主所擒哦。”低柔略帶嬌媚的嗓音緩緩響起,正是掩口淺笑的上官秋。
林玉緊握方天畫戟,殺氣微洩:“諸位可要想好了。”
雲逸帆見此,掃了我一眼渾不在意道:“大家別為一個妖女傷了和氣。既然我們的目的都在于嚴懲此人,不若于此地将她正法,除公害雪恥恨。”
我心下一涼,原來表面人畜無害之人才最可怕。這下我可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不行。”極陰極寒的聲音傳來,我循聲看去,一直沉默的謝一寒竟在此時開了口。他說,“絕不可讓她如此痛快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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