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非題（一）

他已經忘記了有多久沒見到陽光了，似乎從前世病重前便不曾見到過陽光。眨了眨眼睛，不适應的擡手去遮擋投到臉上的豔陽，看着合攏的手指間那點點紅，他才有一種真的活過來的感覺。正想抒發一下此時的心情，就聽到有人在不停的叫，“樂一丁，樂一丁，你在哪？聽見了趕緊應一聲。”

躺在稻草垛上的人，忙爬起身，“媽，我在這兒呢！”剛剛還一臉愁緒的人，現在臉上充滿了陽光，他又活了，帶着前一世的遺憾（只活到二十六歲），得到了新生，雖然這身體不是他原來的。一個多月前，他有了現在的身體，一個九歲大的小孩子的身體，有了現在的名字——樂一丁，很俗氣的名字，有了新的媽媽，上輩子他雖然和媽媽相依為命，卻沒有得到母親更多的關注，母親開始時每天忙碌着尋找第二春，後來是為了工作，直到他高中畢業之後，母子兩人的距離才算拉近一些，兩人開了一家布藝品店。一直到他生病，母親卻像瘋了一般，可也沒再出現過。樂一丁回憶起從前，不由得一陣感傷。

“你個淘氣包，怎麽爬那上去了，快點下來，跟我去你姥姥家一趟。”樂媽看着稻草垛上的兒子，頓時沒了好氣，“我叫你半天了，怎麽連個聲都不應？”

“剛才睡着了。”樂一丁三下兩下的便從稻草垛上跳下來，跑到媽媽身邊，“媽，去姥姥家做啥？”虧了這身體裏還帶着些記憶，不然，他冷不丁的入住，怕是要鬧出失憶之症才能混過去，記憶裏的樂媽，雖然強悍，卻是對兒子特別好的。

“你小舅舅要結婚了，要找童男童女捧花，你姥姥托人帶捎口信過來，讓我帶你過去瞧瞧。”樂媽心裏高興，弟弟的老大難問題終于解決了。

“媽，小舅舅給紅包不？”樂一丁拍了拍身上的灰，其實就算是有紅包也不會有太多吧！而且他還是小孩子，給了紅包也會被爸媽拿去，說是給他留着上學用。以前他小時候就是這樣，那時他是跟着媽媽單獨生活，爸爸是因為車禍過世的，雖然司機給賠了些錢，但是在他小時候，給的那些錢，并不像後來，母子的生活還是很難，現在他也離開，不知道媽媽以後要怎麽辦，似乎上天對媽媽太不公平，只是他無力改變。

“你應該問你小舅媽會不會給紅包。”樂媽拍了兒子一下，“快點去換衣服，我去把自行車推出來。”樂媽沒去管兒子，轉身去了小倉庫把放在裏面的二八式自行車推出來，順便給自行車打氣。等樂一丁換衣服出來，樂媽已經把自行車弄好。“上車。”

“媽，我坐後面。”樂一丁想想要坐在前面就打怵，“媽，我都這麽大了，能蹦上去的。”

樂媽看着兒子的小個頭，“熊孩子，行，我就看你要怎麽蹦上來，等你蹦不上來，我再停下。”樂媽推着自行車出了大門，騎上自行車，樂一丁在後面追，然後一竄……沒上去，樂一丁的身高有限，彈跳力不足，哪裏跳得上去。揉着屁股，墩得有點疼。

樂媽停下自行車，看着樂一丁的樣子覺得好笑，“上來，等你折騰上來，天也黑了。”樂媽停下自行車，沒好氣的開口，讓兒子上車，樂一丁嘟着嘴，一臉的郁悶，慢慢騰騰的走上去，坐在自行車的橫梁上，樂媽沒理兒子一臉的郁悶，踩着自行車便往鄰村去。

兩村相鄰，一個叫前邊，另一個叫後邊，樂家住的是前邊，樂一丁的姥姥家為後邊。樂一丁的姥姥家在後邊并不是大戶，不過養的幾個孩子倒是很有名，樂一丁的大舅邊強為人懇實，能幹和兩老一同住，媳婦卻是個強勢的，卻對老人極為孝順，結婚十年卻沒有孩子，不入邊家二老的人眼，極怕樂媽。樂一丁的媽媽行二，嫁到前邊，樂一丁的阿姨行三，給了本村的一戶王姓的人家，剛剛懷了孕。最小的便是樂一丁的小舅，正在準備結婚的邊誠。樂媽挺高興的，只是沒想到當她帶着兒子踏進娘家的門時，看到不是喜事，而是大嫂和小弟在吵架。

還沒進大門就能聽到的争吵聲讓樂一丁吓了一跳，以前生長在和睦家庭的樂一丁只是聽同學們或是朋友說，他們家的大人又因為什麽什麽吵架了，第一次站在吵架的現場，樂一丁有着新奇，也有着看戲的心态，不過……當樂一丁聽清吵架的內容後，樂一丁沒了看戲的心思。分家？在小舅還沒結婚，便吵着分家，大舅媽起的是什麽心思？再看向一旁坐着沒有開口說話的大舅，和屋子裏炕上坐着的兩位老人，難道大舅媽吵的是幾人默認的？

“吵什麽？還嫌不丢人是不？”樂媽走過去扯開小弟，上前就給了大嫂一巴掌，打得那叫一個響，樂一丁聽得那叫一個痛快，樂媽的性子不是個軟弱的，非常的強勢，看來是娘家時就養出來的。樂一丁本以為大舅會起身對媽媽說什麽，但是看着大舅依舊是剛剛的樣子，連動都沒動一下，樂一丁眨了眨眼睛，向媽媽的方向挪動身體。

“一丁來了，快進來讓姥姥看看。”屋子裏傳出蒼老的聲音，樂一丁往屋裏看了看，猶豫了一下，說實話他挺想看看媽媽是怎麽處理事情的，可又怕成撒氣筒，猶豫再三，樂一丁轉身跑進屋。

“姥姥，姥爺好!”樂一丁打過招呼後，便爬上炕，扒着窗戶向外看。

大舅媽被打得連聲都不敢知聲，只是瞪着站在樂媽身後的丈夫，樂媽推了大嫂一下，“王翠蓮，我敬你待兩位老人不錯，叫你一聲大嫂，不然你是個狗屁，進門十年，連個光屁股的都沒有，更別說是帶把的，你吵什麽吵？有什麽資格在這兒叫喚分家？也就是誠子跟壓不氣，跟你頂幾句，你看看誰理你瞎吵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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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一丁聽完在心裏嘆了口氣，在農村就是這點不好，若是不生個孩子，就是吵架也沒理，也沒有人撐腰。樂一丁有那麽一點點的同情大舅媽，轉念又一想，若是大舅媽有個孩子，今天的局面怕是更難看了。

“我告訴你王翠蓮，我還沒死呢，就算是我死了，家裏還有邊豔，你想農奴翻身把歌唱沒門。”樂媽說完甩袖子進了屋，走兩步，又站了住，“都進來。”

樂一丁坐在炕的幾角，媽媽怎麽跟着潑婦似的，看着好憂心，以後他若是不聽話，會不會被打啊……樂一丁獨自憂傷，剛剛還在院子裏吵的幾人都進了屋子。

“怎麽回事，跑到院子裏吵，你們怎麽沒跑到村長那裏用喇叭吵？”樂媽沒好氣的開口，利索的把炕上雜七雜八收拾了。

“邊梅，你給評評理，邊誠要讓我和你大哥給騰房子，他們想在東屋結婚。”樂一丁的大舅媽委屈的開口，她被小姑子的一巴掌打怕了，王翠蓮在婆家最怕的是樂梅，她自認在婆家對得起二老。

“你進門這麽多年也沒孩子，以後我給媽養老。”邊誠梗着脖子，一臉我沒錯的樣子。邊誠話還沒說完就被樂媽拿着掃炕的條帚給打了，而且還不是一下。

樂一丁往後縮了縮身子，樂媽可真的是下了狠勁。樂媽連打了幾條帚後也不解氣，又給了兩腳，“嫂子，剛剛是我錯，沒問清是非，不過你也不能在院子裏吵吵，大哥，你怎麽不攔着。爸媽，你們也認同誠子的說法？”樂媽的話說完之後，王翠蓮捂着臉哭了，丈夫的意思是兩人就這麽搬出去，給邊誠騰地方，她怎麽能幹，她辛苦支起來的，就因為沒有孩子，就得受不公平的待遇嗎？婆婆和公公連幫襯的話都沒有，她哪裏對不起老邊家了。

“讓我們怎麽拉？邊誠那邊的要新房，我們家倒是蓋得起新房，可是那邊要得及，只能買新蓋好的，可是就有人借機獅子大開口，商量了一下，他們退一步，要讓住東屋。眼看要結婚了，你讓我們怎麽辦！”邊老太太講完之後，哀嘆了一句，“都是孽啊！”

“這婚事我做主了，不結了。”樂媽想都想拍了板，“誠子，你若是不依，就入贅好了，姐不攔着。他們家是不是看我們邊家好欺負？什麽破條件，我去找他們去。”樂媽越說越生氣，差點跳起來，“沒嫁進來就想當家，她以為她是誰？看老邊家沒人是不是？你（樂媽指着大嫂）平時的能耐呢？你是長嫂，被還沒進門的欺負，你可真偷老邊家人的臉。”

在幾角裏的樂一丁無言的扯了扯嘴角，這算是什麽情況。無解的，帶着同情的看着被樂媽點名幾次的大舅媽，真可憐，怎麽做都是錯。不過，沒懷孕怎麽不去檢查呢？沒錢？看着邊家的條件，不能說是大富，可也不像是沒錢的樣啊！扯了扯姥姥的衣襟，“姥姥，電視上說，不孕找XX。”

屋子裏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樂一丁一句話搞得都愣住，樂媽哭笑不得拍了兒子頭一下，“說什麽呢？”

“電視廣告。”樂一丁說完之後認真的點頭。雖然他不知道小舅什麽時候結婚，但是眼看着要結婚了，就因為媽媽一句話不結了？

樂媽翻了個白眼，“以後少去你奶家看電視。”樂媽說是這麽說，但是心裏也有幾分計較。樂強和王翠蓮情緒有些激動，“一丁，你記得廣告上說的XX在哪嗎？”

“就在市裏，廣告說國家領導人還接見了幾位專家。”樂一丁說得頭頭是道，心裏卻搖頭，農村真是落後，十年沒孩子，居然連看都沒去看，真是讓人無言。

“讀書的就是不一樣，舅媽給你拿糖去。”王翠蓮立刻有了底氣，起身回了東屋，大舅也忙着起身跟了過去。

樂媽轉頭看向邊誠，“大嫂雖然嘴壞了些，可是待家裏人并不薄，今兒，若是真分了家，你能保證你媳婦像大嫂那邊伺候爸媽？我看你那新媳婦不是省心的主，且算了吧！”

“姐……”邊誠不樂意，他都二十好幾了，好不容易說上一個媳婦，怎麽就算了，他不會幹的。

“姥姥，外面有人。”樂一丁盯着窗戶，一臉傻傻的樣子，還揮手。這樣子把屋裏幾個大人吓得不行，外面哪裏有什麽人。

“一丁，你幹什麽呢？外面晴天白日哪來的人。”樂媽嘴裏雖然硬聲硬氣，但是卻有些害怕，轉念又一想，她又沒做什麽錯事，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是一位老爺爺，長得和姥爺好像，正往裏望呢！還指着小舅舅，媽，你看不到嗎？”樂一丁說的當然不是真的，他就是想吓吓小舅舅，媳婦居然比家重要，還沒等結婚就忘記了父母恩，以後怎麽可能是個孝敬的。

邊誠吓得一哆嗦，忙跑回屋，他也是怕的。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雖然他不覺得分家有什麽虧心的，可是他就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