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五十四

五十四

因陀羅馬上雙手合十祈求着美翼者的原諒,他說道:“凡人的力量與天神有差,與阿修羅有差,與羅剎有差,他們在人間本該安居樂業,卻遭受了阿修羅王金床帶來的戰亂苦痛,金翅鳥啊,我誘騙你盜走蘇摩汁是有大用意的!

“你這速度超于風神伐由的萬鳥之王啊,請聽我說,我要那嘉德盧央求你盜走能讓人力大無窮的蘇摩汁,這樣你便可以告訴她你帶來了蘇摩汁,只是将它直放在她一千個兒子的家中,他們家中雜草叢生,我會在你要求他們去齋戒沐浴的時候将蘇摩汁播灑到凡人飲用的水中,讓他們喝下蘇摩汁,每個人都具有一頭大象的力氣,這樣他們就能跟阿修羅争鬥了!你這天宇之王者啊,這是有大功德的好事,我不能違背其他天神的意願直接将蘇摩汁賜予凡人,但是我這樣偷偷去做,他們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奈我如何!”

因陀羅這是出于好意。

原本意欲與他戰鬥的迦樓羅此刻對他充滿了敬佩,便說:“嗜飲蘇摩者,你的想法真是太好了,我願意答應你,與你一同做這件事!”

于是,迦樓羅便與因陀羅一起去騙那些那伽。

那些那伽中計,他們去齋戒沐浴的時候,因陀羅已經偷走了那些蘇摩汁,将它們投入到只有凡人能夠飲用的薩拉斯瓦底河的七條支流之中。

于是,凡人的力量暴漲,他們雖然無法與金床這個不死魔王一戰,卻能與那些普通的阿修羅衆厮殺。

因陀羅見凡人如此強壯,他心中雖然也有擔憂,但總比擔憂阿修羅衆的叛變要好一些。那些阿修羅們,與他也是親人,而凡人則正好能與之戰鬥,避免了天神的傷亡……他誠心祈禱,祈禱在凡人被征服之前,他能夠想到辦法應對阿修羅衆。

于是,他回到他的善見城,見到他最親密的兄弟阿耆尼。

阿耆尼在出生的時候險些燒死因陀羅,然而因陀羅因是雷電與降雨的神明,他在阿耆尼釋放出火焰的時候,就用雷電與之相互交彙,竟然在雷電之中蘊含了火焰的力量,于是,他更加與阿耆尼形影不離了,阿耆尼也從來敬愛他這位兄長。

而這幾日,人間的痛苦減少了許多,阿耆尼便匆匆來見他:“兄長,人間的力量強大了起來,我感受得到!”

“如此就最好了,阿耆尼,這是多麽好的事情啊!我們可以好好想想,你來幫我好好想想吧,弟弟,我們如何戰勝金床!”因陀羅不想讓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麽——那不是出于無私而做的,那是出于他的私心才去做的,他為此而羞愧,于是,他備受煎熬的內心讓他不得不隐瞞這些痛苦。

然而他哪裏知道,越隐瞞,痛苦就越劇烈,當痛苦積壓起來的時候,他會為了擺脫痛苦而去領略不法帶來的那瞬間的快意,然後,他将痛苦到永恒。

但此刻他并不知曉如此,他為那人間的苦難而苦,更擔憂阿修羅衆會打到天堂。

阿耆尼提議:“我們為何不去尋找上主詢問可有解決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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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陀羅以為這是個好辦法,正要動身之際,就聽着那羅陀打着他的響板走了進來:“禮贊那羅延天!禮贊那羅延天!天帝,火天,你們兩個怎麽不去迎接那羅延天與大天的到來?他們從毗恭吒而來,帶着那世間之母拉克什米主母來到了善見城,來到了思伐羅伽——天帝,我可真不知道你竟然有這麽漂亮的花園,那中央的如意樹實在是太美了,上面結滿了美好的果實,火天,你有這麽好看的樹跟果子,還要跟其他天神強祭品?”

“仙人!”因陀羅叫停了那羅陀的話語,“那果實是我用來先給那羅延天的!”

“禮贊那羅延天!天帝,這我可沒話好說了,不過那羅延天已經到來了,你該去拜見。”那羅陀說完,轉身去了思伐羅伽。

思伐羅伽,那是因陀羅的花園,中央最美好的如意樹便是他最得意的財産,他希望把樹上結出的果實獻給那羅延天,因那羅延天是他的守護之神。

于是,他急匆匆換了一身華貴的衣裳,與阿耆尼一同去拜見那羅延天。

那羅延天正在如意樹下與衆人談論吠陀經典。

大天也在那裏,他時時刻刻都挂着并不帶笑意的微笑,就好似那羅延天不知從哪兒又伸出了兩只看不見的手把他的嘴角往上拉出了弧度一樣。

而拉克什米女神倒是無所謂,她一如既往的笑着,笑意從心底滋生,傳達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因陀羅走來,向上主行禮。

那羅延天伸出手去祝福了他。

然而,因陀羅需要的不是祝福,他要的是承諾,是殺死金床的承諾。

他雙手高舉,面露悲戚,剛要開口說到金床的事情,那羅延天便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語。

那至高的原初之神說道:“我已知道你的祈求,因陀羅,但是我不能在現在滿足你的祈求,當金目死去的時候,你們沒有按照合理的安排為他送葬,現在他的兄弟憤怒起來,你們應當承受這個惡果。”

“但是上主,我們怎能用至高的禮節為邪惡的阿修羅送葬?”因陀羅面露不滿。

“天帝!就算他是阿修羅,他仍舊是你的兄弟!”那羅陀憤怒的呵斥因陀羅,“作為王者,你如若不能殺死那個威脅世界的惡魔,那麽作為王者,你該為你死去的兄弟收屍!這并并非是不義的,天帝,你不該罔顧吠陀經典的教義!”

“仙人,你說得很對。”摩诃提婆此刻也贊同這樣的話語。

無論是阿修羅還是羅剎,他的死一旦是符合正法的,他就該得到一個合适的葬禮,他的親人理應為他收屍。無論他生前多麽邪惡,死去,他的靈魂已必然要被閻摩審判,那麽何必讓他的肉身再失去一切?

于是,那羅延天說道:“因你們的不義之舉,金床将要占領三界,但他仍舊會死去,這是必然的,我将親手做到這一點。”

說完這些,他便閉上眼睛,背靠着如意樹,不再與諸天衆說話了。

唯獨拉克什米,她雖然不是頭一次來到這裏,但是每次來去匆匆,這一次,她在這裏見到了不少年輕的仙人與神明,她樂于與他們交談,因他們的自性強大,她便能從中得到啓示。

而最讓她覺得難以釋懷的,便是陀羅與月神旃陀羅的兒子,水星之主布陀。

布陀此時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世,他為此羞愧不已,從不在祭主仙人出現的地方現出身形,他為此痛苦不堪。因此,他與他父親月神蘇摩的關系也一直不見起色——不可置疑的,蘇摩熱烈地愛過陀羅,然而他當時也并非一個成熟的神明,他剛剛被灌頂成為月宮之主,他也堪堪成年,剛剛知道情愛滋味,那陀羅,她美得無法言說,她是達剎的長女,她天生就有旁人難以企及的高貴身世與美貌。

這些,都讓旃陀羅為之沉迷,于是,他陷入了對她的愛情之中。

然而,她并非真的愛他。

為此,布陀更為痛苦。他的母親與他的父親并非夫妻,而他是個不名譽的孩子,卻是星主,與許許多多的神明一樣,他該當是個偉大的戰士,或者是個聰慧的祭司……然而現在,他什麽也做不了,無論做什麽,他的身份都是如此的可怕,他簡直就是恥辱的代名詞!

布陀,這并不閃亮的星主,他一身冰藍,坐在天河邊。

拉克什米走過去,布陀馬上向她行禮。

他由衷的熱烈的向這個偉大的女神行禮,他希望得到她的祝福,至少讓他能夠得到一個屬于他的真正的住所,得到一個能夠避免旁人目光的單獨的院落。

他的想法一旦出現,拉克什米就能感受到。

她看向她的上主。

那羅延天微微一笑,同意了她的請求。

于是,她說道:“布陀,你的願望我會滿足,現在,水星之上便有一座屬于你的宮殿,你需要的一切都将齊備。”

“女神,我不需要宮殿。我只要一座用來修行的茅草屋,吃着苦菜,喝着米湯,這就足夠了,我不需要任何好處,也不享受任何快樂!我生來,就是罪過!”布陀的痛苦遍布全身,他的痛苦讓蘇摩也為之痛苦。

那光耀的夜晚的主人旃陀羅,他為了布陀操碎了心。他愛他,這是他的兒子,他當然無條件地愛他,但是,他舐犢情深的愛對布陀來說卻毫無用處,它驅散不了布陀的痛苦,正如他驅散不了旃陀羅對陀羅的那份不知是愛還是恨的情感。

女神滿足了布陀的請求,布陀為此而感激不盡,他回到水星,将永遠占據那棟茅屋,任何人,任何時間空間,都無法把他的茅屋奪走,直到世界末日。

回到花園之中,拉克什米看到那羅延天又靠着摩诃提婆睡着了,他閉着眼,睡姿安詳。

摩诃提婆在一旁輕輕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謠,他的歌聲之中頌揚着上主毗濕奴的功德。

南無摩诃毗濕奴。

顏如蓮花,面露安詳,膚色如雲,卧于蛇床,促成因果,宇宙之王,孕育衆生,無盡光芒,入世而行,摩耶幻象,善舉無數,至高無上。

你化作靈魚摩蹉,你拯救摩奴于海洋,你考驗了摩奴的正法,你教導他得到妻房,他們得到你的賜福,生育出人類在人間歌頌你的榮光。

你化作野豬伐羅诃,你戮戰千年剿滅阿修羅,你将他束縛的大地托舉出海,你将他綁走的地母送到農田阡陌,凡間因她的到來而繁榮,稻田因她的到來而富饒,凡人便要在收獲的季節歌頌你,他們稱你為上主毗濕奴,他們又用摩蹉與伐羅诃稱頌你。

但他們不知道你還有更多的別名。

那羅延,任何形态的你,我都将誠心贊頌,因我熱烈愛着你。

摩诃提婆的歌聲遙遠而寧靜,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候,拉克什米坐在一旁,為這樣的歌聲與此時的寧靜而快樂,她聽着歌,微笑在她的嘴角仿若盛開的茉莉花。

然而,那羅延卻在睡夢中抓住摩诃提婆的手。

他那并不平靜的夢境,通過他們相連的手掌,便一同共享了。

那,是可怕的世界末日——或者,那就如同世界末日。

在那羅延的夢中,摩诃提婆已經棄絕,他目不斜視,行走于人世之間,任何人,任何事,都好似與他毫無關聯。

他拿着三叉戟,在林中疾走,即便是南迪也無法找到他的蹤跡。

那羅延在因果之海上看着他,然而他無法下去找他,因梵天真界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建立完整,那羅延無法在這時離開……或者,他已然離開。

是的,他已然離開。

當世界完全建立之後,他必須要找尋支撐三界的擎天柱,于是,他化身成為神龜俱利摩,用他的神力,當生出四位本領高強的神龜來支撐世界,但是原本願意孕育神龜的女神地母卻在那時失去了蹤影。

而在夢中,摩诃提婆與那羅延正攜手尋找地母。

他們一會兒尋找地母,一會兒又變成了摩诃提婆棄絕,這個夢,好似永遠也做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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