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嬌氣

深秋的大半夜,在河水裏來回泡了那麽多次的結果是,阮予邱感冒了。

盡管晚上一下戲後,他就立刻去洗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還喝了一些預防藥,感覺自己沒多大事才回了房間,但畢竟涼水刺骨,他泡了那麽久,又貼身穿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濕衣服,所以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還是發現自己喉嚨腫痛,額頭滾燙。

他第一時間就去和導演請了假,去醫院輸了一上午的液,體溫才慢慢被壓下來,而後又拿了很多藥,下午就直接從醫院回到了劇組。

沒辦法,他們這小網劇,一共也就十二集,租的時間場地都有限,拍攝的周期本來就短,像阮予邱這種小配角,個人拍攝時長一個月都不到,每天都有拍戲任務,完不成就只得往後挪,打亂別人的拍攝計劃。

阮予邱之前已經請過一次假了,現在又是一次,他不想耽誤拍攝進程,也不想打亂計劃,給別人添麻煩,自己感覺輸完液後除了嗓子嘶啞,講不出話來,身體其他都還行,便直接去了片場,拍下午的戲份。

導演确認他沒事後,便也不多說,直接開拍了。

好在阮予邱之前武戲拍了挺多,餘下的多是文戲,十七的人設也用不着他多說話,只要站着就可以了,實在要說話的話,也可以後期補錄音,影響不大,所以拍攝也還算順利。

阮予邱就這樣一邊吃藥一邊拍着,竟然也将感冒硬扛了下來,拍了三天後基本上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之前扁桃體發炎比較嚴重,他的喉嚨依舊疼痛,說話聲音沙啞。

但已經好得比他想象中快多了。

這天,拍完下午的戲份後,他正打算再去醫院拿點藥,徹底壓下感冒,卻沒想到,剛換下戲服,就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許特助。

阮予邱低頭看着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好幾秒,才緩緩按了接通。

“阮先生您好,我是江總助理,您之前坐車回去的時候,有東西忘在江總車上了,您還記得嗎?”于特助說。

聞言,阮予邱稍愣,随即才倏地想了起來。之前去江家吃飯,要離開的時候,江母說要給他找藥,結果還找到了一堆補品茶葉之類的東西,便都一股腦塞給了他,說他太瘦了,身體也不好,得回去好好補補,反正家裏這些東西太多了,吃都吃不過來。

阮予邱當時腦子裏只有江衡的話,還不及反應別的事,便迷迷糊糊地接過了,然後又坐上了江豈的車,對方送他回家。

最後下車的時候,手上好像是只捧着江豈給他的藥包,沒其他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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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予邱拿着手機,眼睫低垂:“記得。”

“好的,您什麽時候過來拿?我把地址發到您手機上,”許特助說完,又補充道,“最好現在,江總正好有空。”

阮予邱抿了一下唇,幾秒後啞着聲音說:“可以等江豈回江伯母那兒的時候,順便幫我帶過去嗎?我到時候會去那裏拿的。”

他說完,電話那頭頓了一瞬,随即聽筒被拉遠了,似乎那邊的人正在和其他人說話。

片刻後,許助理的聲音再次響起,禮貌地拒絕他:“不可以,江總很忙,沒有時間回去,您最好今天晚上過來拿。”

阮予邱無法,只得悶悶地“嗯”了一聲,說他現在就過去。

挂斷電話後,手機立刻來了短信,是許特助發來的地址。

阮予邱他看了一眼,換好衣服,出門打車。

影視城建在郊區,而許特助給的地址在市中心,距離本來就遠,此時又趕上晚高峰,阮予邱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

到了園區門口,出租車也不讓進,他只得自己下車,向門廳內的管理員報了名字,管理員打電話确認之後,才準許他進去。

雖然這裏地段顯示的是市區中心,但阮予邱走進去,卻完全沒有這種感覺,兩邊樹木林立,中間道路寬敞,環境自然優美,旁邊都是帶有花園的獨棟別墅,彼此之間隔得挺遠,四周安谧。

照着手機上的門牌號,阮予邱一棟棟找過去,最後在一棟灰色別墅面前停了下來。

與周圍裝修複雜,色調輝煌的小洋房不同,這別墅占地就比別人大,一棟兩層,整體灰黑色調,建築線條幹淨利落,表面也沒有別的裝飾,但卻絕對不會讓人覺得敷衍粗糙,反而有種高級的美感。

只是在這昏暗天色下,顯得有些冷清。

阮予邱走上前按了門鈴,按了一次,無人響應,他又接着按。

按到第三次的時候,門才突然從裏面被拉開。

江豈站在門口,身形高大,手握着門把手,目光低垂看向他。

他似乎才洗過澡,額前頭發又粗又硬地支楞着,發尖還挂着水珠,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家居服,長袖長褲,頸間的扣子依舊扣得死死的,沒有露出一寸多餘的皮膚。

他真的很高大,燈光将他的影子投下來,能遮住阮予邱,他劍眉微蹙,冷聲道:“進來。”

說完就立即轉身,向屋內走去。

擋在他面前的陰影消失,阮予邱睫毛微顫,低頭跟了進去。

他進了屋,又将門輕輕帶上,沒關死。

屋內的風格和外面差不多,都是冷色調,家具倒都齊全,但裝飾少得可憐,反正不像是經常居住的地方,沒什麽人氣。

阮予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見江豈正一邊拿着毛巾擦頭發,一邊往客廳走去。

他便也走近了一些,緊聲問道:“東西在哪裏?”

江豈在沙發上坐下,将微濕的毛巾扔在旁邊,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直接打開了電腦,一邊打字,一邊狀似随意地問:“聲音怎麽了?”

阮予邱的喉嚨一直不舒服,一說話,聲帶就顫動得隐隐發痛。

他的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嗓子一直啞着,說話的聲音也緊,但他不想和江豈多說這事,便甕聲道:“感冒了。”

聞言,江豈突然嗤笑一聲,淡淡說道:“一天到晚渾身都是毛病,你們劇組還敢用你?”

演戲這種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體力活,對演員的身體素質要求比較高,特別是一些動作戲。

以往在拍攝時,因為演員自己不注意,搞得身體病了痛了,開拍後不得不拖累劇組進程的不在少數,給全組人員都帶來麻煩,別人還不好怪罪,只是下次會盡量避着點。

但阮予邱又不是這種。

“我不是自己感冒的,是拍戲要下水,”阮予邱皺着眉頭辯解,下唇微微翹起,又補充道,“而且我也沒有拖累劇組,我好好拍了。”

他又不是故意生病的,又沒有要因病停拍,都有在好好趕進度了。

江豈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他的解釋,臉上一直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只在盯着電腦片刻後,慢慢說道:“打戲受傷,下水感冒,拍個戲那麽多事。”

他轉頭看着阮予邱,眼神帶着一絲鄙棄,語氣冷淡:“這麽嬌氣,當什麽演員?”

阮予邱兀自站在一旁,雙手絞緊,被他說得臉上微微發熱,卻說不出話來。演員拍打戲、要下水,這都是常有的事情,但很少有人會像他一樣,打戲全身都傷得顯眼,下了水隔天就開始發熱。

但他也有沒有說什麽啊,他不是都堅持下來了嗎,憑什麽還說他嬌氣,說他不能當演員?

阮予邱不服氣,低着頭站着那邊不動,也不說話,咬着下唇,兩頰微鼓,看起來有些委屈,也有些可憐。

江豈的目光早就回到了電腦上,也沒有說話,客廳剎時安靜下來,只有他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響。

過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手中的郵件回完了,江豈又擡頭看着他,頓了幾秒,才動了動嘴唇,淡聲道:“東西在庫房,自己去拿。”

他下巴微擡,指了一個方向。

阮予邱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有些傻,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也不想再看見江豈了,只想着拿完東西走人,因此立即便轉過身,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只有一扇門,沒上鎖,阮予邱擰開門,走了進去。

江豈家大,庫房也很氣派,牆壁四周都擺着許多等高的櫃子,有的存放只需常溫儲存的酒,有的存放茶葉,還有的放着阮予邱看不出品類的東西。這裏明顯有專人打理,物品存放整齊,櫃子一排排立着,很有氣勢。

他家其他地方都是白光,庫房這裏的倒是有些昏暗的暖光,打在質地上乘的木制貨櫃上,更顯格調。

阮予邱回憶着當時江母塞給他的東西,一行行貨櫃找下去,倒也費了點時間。那些補品、茶葉倒是都好拿,不一會兒他便都找齊了,只是一罐保養品讓他犯了難。

不知道是不是專門存放的傭人認為,江先生肯定不會吃這種東西的,于是便毫不猶豫地将它放在了櫃子的上層。

阮予邱不矮,176的個子,往上伸直了手臂也有兩米多,可是仍然差了那麽一點。

他踮起了腳尖,伸直手臂,費力地往上面夠,可還是只能夠到那層櫃子的邊緣,根本拿不到裝保養品的罐子。

阮予邱提着氣嘗試了半天,還是夠不着,便想着算了,先去別的地方找個□□再來拿。

燈光昏黃朦胧,正當他收回手臂,放平了腳尖時,鼻尖突然竄進一絲很淡的、很輕的沐浴露的味道。

阮予邱一愣,下一秒,背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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