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沈星酌其人
“行了,出來吧,別躲着了。”
路氏送走了一臉驚喜茫然的大嫂,這才對着側屋的屏風喊道。
只見姜函秀提着裙擺走出來,挨着路氏身邊坐下撒着嬌。
“娘,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後邊啊?”
路氏沒好氣的點了下她的額頭。
“你這丫頭,你娘我還不了解,早就知道你舅母過來你還能不出現?”
姜函秀搖了搖母親的胳膊,才疑惑問道:“可是娘,你為什麽要把姜函亭許給表哥啊?”
她說着厭惡的皺了皺眉,“随便找個小門小戶将她嫁了就是,就她那名聲,土包子一個,何必讓她去禍害表哥!”
路氏卻是搖了搖頭:“你啊,到底是孩子心性。”
姜函秀不解的望着母親。
“你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大姑娘生母周氏留下的嫁妝麽?”
路氏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覺得今日的茶入口略澀了些,到底是不如昨日在宮中喝的甘甜。
姜函秀聽着話,隐約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卻又抓不到實質。
路氏見女兒這副模樣,微微搖頭,這孩子還是嫩了些,若是真入了東宮還是要磨練些好。
她耐心的道:“你可知,周氏留下的嫁妝,按照我朝律法是只有她的親生子女可以繼承,而周氏只有大姑娘一個孩子,也就是說,無論大姑娘嫁與哪一家,這嫁妝都是要跟着走的。”
姜函秀這時睜大了眼眸,道:“那,那周氏的嫁妝那麽大一筆,豈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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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年紀小,有些事情是不好直接将那層遮羞布扯掉的。
路氏卻是幽幽道:“是啊,這麽一大筆嫁妝,當年你祖母為何硬逼着你父親低頭也要娶那周氏,自然不僅僅是因着周家勢大的,更多的周氏的嫁妝之豐厚,令人眼熱的緊啊。”
姜函秀自小跟在路氏身邊,經常見母親打理侯府事務,尤其是母親與她說過周氏的嫁妝之後,她更 * 是留心了幾次,漸漸發現,周氏的這筆嫁妝竟是目前侯府很大一部分銀錢進項的來源。
光是她聽母親提起過的,如今京城最金貴的地界上的鋪面就有三家,還有京郊幾處占地極廣的莊子,更不用說那些珍藏在侯府庫中的字畫古玩,金銀玉器。
“周氏與你父親成婚那日,可是真正的十裏紅妝啊!”
路氏嘆了口氣,心裏有些澀的不是滋味。
“就算大姑娘如今在京中名聲再差,但知道當年周氏嫁人時盛景的也絕不少,倒時候少不得有奔着這筆嫁妝來的,你父親要面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時我們可就真的有官司打了。”
姜函秀聽到這裏,才算明白了母親的意思。
“所以,母親想讓表哥娶了她,這樣起碼舅舅和舅母不會計較這筆嫁妝的事?”
路氏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僅如此,你是知道的,你外祖家的日子一直過的就不寬裕,姜函亭嫁過去,這嫁妝侯府自然也是要陪送的,也能解一解你外祖家的渴。”
說到這,她又嘆息一聲。
“往日裏我常接濟娘家,你父親雖不說,但心中總還是有些不滿的,如此一來,豈不一舉兩得。只不過倒時候那嫁妝單子上有多少東西,就是我和你舅母說了算了。”
她看着邊上的女兒,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
“你眼看着就要進宮,到時候,若沒有厚厚的嫁妝撐着,在宮裏的日子該多難過,娘這麽做,還是為了你。”
姜函秀看着母親,抿了抿唇,沉默的靠近母親懷裏。
路氏摟着女兒輕聲道:“況且,你表哥雖出身差了些,可也算是一表人才,來日中了進士未必沒有前程,我也不算虧了她了。”
這邊母女倆說的貼心話,話中的主角卻仍在自己繡床上誰的昏天地暗,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多了一門婚事。
接下來的幾日,寒亭就又回到了之前養病時候的日子。
每日睡到自然醒,起來先在院子裏活動活動筋骨,再一點點給小梨和葉兒滲透些自己喜好做的事,潛移默化的滿滿改變這倆丫頭對這個大姑娘的印象。
畢竟将來是要長期用這個身體生活的,總不能一直裝瘋賣傻啊。
幸好這姜函亭雖是長在鄉下莊子上,但也是識字的。
這還真要感謝那位姓劉的乳母,雖說那劉氏性子有些冷淡,但好歹為姜函亭找了先生開了蒙,不然這侯府的嫡出姑娘真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那才真是難辦呢。
小梨和葉兒最初還有些吃驚,自家姑娘竟然也能靜下心來練字,就連二姑娘幾次過來尋她一同去各府上參加姑娘們的小宴都拒絕了。
可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直到,九月初,姜函秀又一次上門。
彼時寒亭正立在案幾前全神貫注的臨着貼。
她着了一身半舊的雪青色常服,一頭柔順的長發也只是用一根銀簪松松挽起一束,剩下大半如墨錦般垂落而下,有些 * 慵懶。
午後金秋的陽光灑落進來,襯的那張粉黛未施的臉容光美豔。
姜函秀不禁有些失神。
此時立在那裏的,真的還是她心中那個粗魯愚鈍的大姐姐,那個京中聞名的土包子嗎?
雖只是簡單的素服銀簪,可是那份凝神貫注的氣勢,卻令這人看起來與以往截然不同了。
她心中有些慌亂,忍不住就出言道:“大姐姐這是起了什麽興致,竟練起字來了?”
寒亭早發現她進來了,只是她沒出聲,也就沒理會。
這時見她終于忍不住開口,才頭也不擡的道:“妹妹先坐,我這還有最後幾個字,很快就寫完了。”
說完,她不疾不徐的将那幾個字緩緩書就,最後一個文字的一捺,頓筆向右出鋒,迅疾果斷,如同刀削,筆勢連貫有力。
直到姜函秀都有些坐不住了,她這才收筆。
“妹妹今日怎麽有閑工夫來我這裏,不是說了鄒侍郎家的姑娘生辰邀你去熱鬧一番麽?”
她擡頭看向姜函秀,這姑娘卻不知怎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姜函秀勉強笑了笑:“剛從鄒府回來,有些事情便來尋姐姐了。”
接着還不待寒亭問是什麽事,她又問道:“姐姐怎麽忽然練起字來了,之前聽姐姐說不是最厭煩習字看書麽?”
寒亭将自己剛剛寫了字的紙張撣了撣,上面的墨跡還未幹。
她眯着眼欣賞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書法造詣着實是退步了許多。
這應該是姜函亭這個身體從未練習過,臂力不足的緣故。
“這不是上次在左府丢了大人,還差點連累了妹妹也跟着遭殃,我這一合計,幹脆就少出去惹禍,只是在屋子裏也閑的發慌,索性就給自己找些事情做而已,反正寫的難看也就我自己看看,不丢人現眼就是了。”
說着她将字跡已經幹透的宣紙細心的卷了起來。
姜函秀聽了她的話,略略放下心來,臉色緩和些許。
“對了,你尋我是有什麽事?”
姜函秀這才又揚起笑意。
“今日在鄒府上,見到了定國公的嫡女沈星月,得知了一個消息,定國公世子,沈星酌沈将軍在北疆大勝羌人,不日将班師凱旋了。”
“哦?”
寒亭卷着宣紙的手指頓了一下,柔軟的紙張邊角被她捏出了輕微的褶皺來。
“對了,大姐姐你不在京城長大,不曉得這沈将軍可是京中貴族子弟中無論文才武藝,都是頂尖的俊傑,只是三年前不知犯了什麽事,竟是被下令到北疆與羌人作戰,結果這三年來在北疆捷報頻傳,前些日子更是擊破羌人中軍部落首領烏木桓的大營,徹底解了我朝的羌人之患,據說在北疆百姓都稱他戰神呢。”
姜函秀一邊給寒亭解釋着,一邊露出略顯神往的神色。
她雖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入東宮的,可對于這樣一位帶着傳奇色彩的少年将軍,還是忍不住有了些許傾慕之情。
寒亭卻将自己手中的那卷宣紙塞進身旁 * 的大肚瓷缸裏,并沒有附和姜函秀的話。
姜函秀也不以為意,沖着寒亭笑着道:“沈将軍大概五日後便要入京了,到時定有百姓要夾道相迎,我與沈家姑娘約好要一同去看她兄長入城,到時定是極熱鬧的,大姐姐這次可別推辭了。”
寒亭沒看她,只将目光放在窗外北邊的方向。
目力所及之處,也只是高高的院牆。
“妹妹都這麽說了,我自然是要一同去的瞧瞧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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