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皇後四十六課

琉璃燈罩裏的燭火簌簌燒着, 李績半眯着眼,聽蕭文風說完話,手指在案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 咚咚聲像是落在心頭上,無聲的躁動讓人有一種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蕭文風咽了口唾沫, 大氣也不敢出,他知道陛下是生氣了,而這股氣還被他壓在胸口,尚在忍耐之中。

“陳鶴齡還說了什麽?”半晌後, 李績涼聲問了一句。

蕭文風脊背汗濕, 像是從鬼門關裏逃過一劫, 他偷偷松了口氣, 恭敬答道:“陛下在燕州期間,并未重用陳鶴齡, 他所知不多,最多就是透露陛下行蹤,臣嚴加審問之下, 他已将該說的都說了, 除了越州的事, 餘下都無關緊要。”

李績停了手, 深思半刻:“絕不止陳鶴齡一個, 繼續查,看看他到底在朕身邊安插了多少人,另外, 陳鶴齡跟李缜交往到何種程度,也一并查清楚。”

“是!”

蕭文風不敢怠慢,應聲速度如離了弓的箭,彎腰的時候腰間佩劍撞得劍鞘咔咔作響。

李績卻顯然還沒消除心頭煩躁,他伸手搭在眉心上,幾日的疲倦感忽然襲來,說話聲低了許多:“派去越州的人,什麽時候能回來?”

“來回最快也要五天時間。”

李績聽了後,半晌沒有說話,随後擺了擺手讓他下去,蕭文風卻還是跪在地上不動,李績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怎麽?”

蕭文風嘟囔着嘴,說話吞吞吐吐:“大哥……大哥他其實……”

“你也想來五十大板?”李績提高聲音,将他的話截斷,蕭文風渾身一震,立馬覺得舌頭打轉,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李績饒過案頭走下來,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他站在蕭文風身側,兩手背在身後,聲音沒有起伏:“你回去告訴他,什麽時候懂了什麽是真正的為臣之道,什麽時候再回來,如果他這麽喜歡管朕偏寵誰,可以卸去戶部職位,來朕的後宮裏當大總管。”

他說完,徑直走了出去,王椽守在門口,自然也去跟上,兩人把神色古怪的蕭文風獨自抛在大殿上,等确認沒人了,蕭文風站起身,很是驚恐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面,覺得別的話都好說,最後這句話一定

得給大哥帶到!

這關乎他們蕭家傳宗接代!

Advertisement

李績出來後天色已經很晚了,他跨着大步向前走,走出不遠後忽然停住身,轉頭看向一旁的王椽:“朕的衣服,多備些,在玉照宮。”

“是。”

李績繼續向前走,發現王椽還跟在身後,又停下腳步,這次聲音微微有些發怒了:“現在!”

王椽一激靈,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趕緊轉身往相反的地方走,李績這才滿意,他不再停留,一個人去了玉照宮,看到不遠處的和暖燈火,李績忽然頓住步子,以往他來時,玉照宮總是黑洞洞的,暗夜墨色如淵,沒有一點溫度,今日總算添上點色彩。

他擡腳向前,止住了宮人的通傳,輕輕推開殿門,空蕩的大殿中空無一人,他站了一會兒,隐隐約約聽到人聲,在玉屏風後邊,時不時傳來嬉鬧的笑聲,李績的心忽地一頓,他向前挪了挪,燈火照耀的方向,兩道人影投在殿見高梁挂着的紗帳上,那一室的和諧安詳與李績站的地方好像是兩個世界。

一半燈火昏黃,一半月華冷徹。

他的步子忽然像灌了鉛一樣,怎麽都邁不動了。

現在進去,裏面的美好又會被他打破吧。

李績轉過身,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手肘搭着小案,一時竟覺得有些困頓,裏面的悄悄話聽不真切,他只能分辨出哪個是容卿說的,那個不是,那一圈圈萦繞在耳邊的聲音如漣漪般擴散,是如常的,有溫度的,不是冷冰冰的,李績支着頭,笑容有些苦澀,但就這樣靜靜聽着,似乎也挺好。

他就這樣慢慢睡着了,連內殿的燈何時熄滅的都不知道,王椽趕過來時,李績正伏在小案上,似乎睡得香沉,他沒做打擾,只把衣服疊整齊了,放到一旁,然後給陛下守夜。

玉竹第二日一早推門進來,便被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李績聽見響動後很快就驚醒了,王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歪倒在牆上。

內殿裏的人還沒醒,李績用眼神制住玉竹行禮,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衣服,半晌後才挪回眼來,走到王椽身邊,伸腿踢了他一腳。

“哎——”

他的“呦”還沒發出來,就看到李績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個字被他一口吞了回去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恭敬地立在李績身後。

李績走到門口,吩咐玉竹:“別說朕來過了。”

玉竹不敢多問,只得應下,李績又瞥了一眼軟榻上擺得整整齊齊的幾件龍袍:“那個先收起來吧。”

以後或許還用的到,李績心裏加了一句,然後頂着不甚幹淨整潔的頭發回了紫宸殿,打水洗漱一番,早朝姍姍來遲。

就這樣過了五日,每天他宿在玉照宮正殿的那張軟榻上,明明沒紫宸殿的大床睡得舒服,他卻一次噩夢也再沒做過。

五日後蕭文風終于把越州得來的消息送到了李績手中,幽靜大殿上,李績冷面看着手裏的書信,上面還有帶血的指印,越看臉色越黑,最後他揚手一揮,轉身坐到龍椅上,已然怒不可遏。

蕭文風将紙張一張一張撿起來,試探地看了一眼座上之人:“郎中和煎藥丫頭的供詞上所說之人,應該是翠屏……”

“不管是誰,總歸跟她脫不開關系。”

“陛下打算怎麽辦?”

李績坐得筆直,目光落在案頭的一封奏疏上,他忽然拿起翻開,仔細看了兩眼,又重新阖上。

奏疏是陸十宴呈上來的,上面詳細書寫着南域離間計劃的提議,如何挑撥,從哪突破,南域十三部各個部落實力劃分與他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言辭精準态度誠懇,皆是全心全意為南域的收複而謀劃,沒有半分保留。

哪怕李績早已經下旨,明确将此事交給卓承榭了。

“把那些有關的人,都殺了吧。”李績聲音冰冷,定人生死的幾個字,說得就像要掐死幾只螞蟻。

蕭文風一動,眼中滿是好奇,他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将人都殺了,就算毀滅人證,相當于滅口,這是要息事寧人嗎?

“是……那這些供詞?”

“燒了。”

蕭文風見他說得絲毫沒有猶豫,便不再多想,吩咐他做什麽就做什麽,領命要出去的時候,李績卻又忽然叫住他。

“找個機會,把翠屏解決掉吧,別露出馬腳。”

蕭文石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困惑,最後還是應下了。

他一走,李績才重新将目光落到最上頭的奏疏上,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夜深人靜,李績将最後的政事處理幹淨,再次披星戴月去了玉照宮,這次王椽跟着,日子一長已熟能生巧了,只是他仍有些不懂,不懂陛下為何如此貪戀皇後娘娘正殿的那一方小榻。

是紫宸殿的龍床不舒服嗎?還是嫌後宮各娘娘那裏擠?

陛下每日窩在小榻上睡覺,還給皇後娘娘守門,看起來就像……就像一只忠心耿耿的哈巴狗……

這話他可不敢說,頂多就是心裏腹诽腹诽罷了,李績輕車熟路地進了大殿,覺得今日屋裏的燈光甚是暖和,他走到小榻旁,剛要坐下去,忽然聽到後殿裏飄過來一聲幽幽的女音。

“四哥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

李績僵住身子,有些困惑地看了眼王椽,那張冰冷沉着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純粹的不解,他皺着眉頭眨了眨眼,站直身子往內殿走,撩開紗帳,才發現今日裏面只有一個人——容卿正跪坐在矮幾旁悠閑地看書。

李績眼睛亮了亮。

他彎身走了進去,發現對面放了個軟墊,應該是給他準備的,他不客氣地坐下,睇了一眼眼皮都不擡一下的容卿,不知道該從哪句話說起。

“你怎麽知道是朕?”

容卿翻過一頁,聲音淡淡地:“四哥大搖大擺闖我的宮殿,睡在外頭好幾夜,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她咬了“真”那個字,刻意的語調能聽出幾多嘲諷,俨然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沒有半點讨好。

李績當然也不指望,他握拳咳嗽一聲,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回了一句:“不忍心打擾你。”

容卿擡眼看了他一眼,又挪回視線,繼續看書:“四哥何必這麽委屈自己,蘭香殿折香殿都是好去處,再不濟,紫宸殿的床也比我這個軟榻舒服。”

字字是釘子,吐出來也絲毫不留情面,李績盯了她半晌,也看出她并不是在吃醋,純粹就是挖苦。

“你想讓我去嗎?”李績忽然握住容卿的手,讓她把書放下來,容卿微微皺了皺眉,另一只手扒拉他:“去不去是四哥的事,何來問我呢?”

李績的力道她當然扒拉不開,但他也很好地控制力度,并不會讓她覺得難受,兩人僵持的時候,李績忽然輕聲說了一句。

“朕想試試。”

容卿一頓,擡眼看着他,沒有追問,眼中也并不好奇,之所以看他,是篤定了他會繼續往下說。

李績身子向前微傾,一張臉慢慢放大,他看着容卿,眼眸灑滿星漢。

“若四哥給你你曾想要的一切,你會不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容卿回望着他,靈動的眼眸微微閃着光,裏面卻不見什麽情緒,半晌後她笑了笑,唇角微揚,如春水流光,讓人無法挪開眼去。

“我原來的樣子,是什麽樣子呢?”

李績忽然覆上她的雙唇,容卿下意識向後縮,卻還是沒躲過他的偷襲,但那吻只是蜻蜓點水一般,觸之即離,她擡眼再去看李績,就發現他苦笑的眼裏有些失落,聲音也滿是自嘲。

“就是我靠近時,你不會再閃躲的樣子。”他輕聲道。

作者有話要說:驚了,小天使們是不是都期末複習了!還是我真的涼了?感謝在2020-01-06 18:00:01~2020-01-07 01:06: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愛吃火鍋 1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