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律嶼清覺得秦霍撩人的話總是張口就來,這幾乎激起了他那無聊的好勝心。
“你帶來我就種,等種滿了就摘花來賣錢,等錢攢夠了,就把你買回家藏起來。”
秦霍笑着說:“拭目以待。”
那聲線低啞動人,讓律嶼清紅了耳朵。
“你睡會吧,昨晚一點兒也沒休息。”秦霍說。
“嗯。”
律嶼清醒來的時候已經傍晚了,夕陽在窗臺那落下了一小绺,順着黃澄澄的光往窗外看去,他看見院子正中不知何時被種下了一棵紅花綠葉的玫瑰。
那棵玫瑰枝葉繁茂,雖然是新移栽的,卻很精神,枝頭只開了一朵花,卻像開在了律嶼清的心裏。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檐下,看着那株玫瑰,心頭盤算着要不要給它搭個棚子,律嶼清心想。雲臺正午的陽光太烈了,萬一曬死了可怎麽辦?但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不該這樣嬌慣它,要是受不得一點風吹雨打的話,那以後跟着自己不是要死去活來好幾回。
堂堂醫學博士,對着一棵玫瑰花糾結權衡了一個多小時,最後規規整整上網查起了《玫瑰花種植大全》。
律嶼清舍不得那花受一點委屈,偏偏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起初雨小的時候他沒留意,等雨大起來人已經出不去了。
律嶼清沒查到玫瑰花能不能淋雨,不過他想着人都不喜歡被雨淋,花又怎麽會喜歡呢。然後他開始滿屋子找雨傘,想去給玫瑰撐上。可惜家裏沒傘,着急忙慌轉了一圈找避雨的東西,只在廚房尋到了那口用來煮水消毒的大鍋,于是一分鐘後,院子裏的玫瑰花被一口大鍋蓋住了。
洗完澡,律嶼清原本打算看幾頁書,但院子裏雨滴滴答答打在鍋上的聲音實在不悅耳,讓他看不進書去。
“玫瑰花被雨淋了。”律嶼清幹脆拿起手機給秦霍發了條信息,他一直等到12點多,也沒收到秦霍的回信。
晚上,律嶼清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頭上頂了個鍋,蹲在院子裏淋雨,一直淋一直淋,直到早晨醒來雨也沒停。
這個濕漉漉的夢,讓律嶼清一上午心情都不怎麽好。
“律醫生,你昨晚沒睡好嗎?”黃祯祯看着他發青的臉色問。
“嗯。”他敷衍了一句。
黃祯祯朝師鴻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想辦法讓律醫生心情好一點。
“律醫生,你手上的镯子還挺特別,設計簡潔……是吧,祯祯?”師鴻钊看向黃祯祯。
其實黃祯祯想說醫院不讓戴飾品來着,但她覺得這個可以晚點再說,“就是,簡單大方,特別襯律醫生。”
律嶼清順着兩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現在告訴他倆這其實就是只筷子是不是來不及了。
律嶼清幹笑兩聲。
師鴻钊見效果不好,換了個話題接着說:“咱們胸外還有一個同事,之前一直在首都進修,最近快回來了,律醫生說不定見……哎喲。”
那個進修的同事剛好去的首都第一醫院進修,律醫生是從那被調來的,肯定不願提這傷心事。想到這兒,黃祯祯趕緊踩了他一腳,接話道:“到時候也沒啥大事,嘿嘿,這人不重要。”
“哦,我聽說過。”律嶼清毫不在意地說,“對了,他們這次是跟着我老師的講座一起回來的,明天我要去省城看望老師,這假要怎麽請?”
“律醫生盡管去,我幫你去請假就好。”師鴻钊試圖将功補過。
“行,小夥子,那就交給你了。”律醫生說。
第二天一早,律嶼清早早就去了省城。
講座辦在X大醫學院的禮堂,進門需要學生證或通行證,這兩樣律嶼清都沒有。
“不好意思,不是我故意為難您,聽說孟老來開講座,今兒想混進去的人太多了,實在不好控制安全,不然您在門口等着?”
門口查證的工作人員這一番拒絕的話說的有理有據,律嶼清不好反駁,只得乖乖站在門口。
他樣子出挑,氣質又好,勾得來來往往的學生不住回頭看,律嶼清不喜歡這種被圍觀的感覺,于是想着找個地方先做着,等講座快結束的時候再來。
剛轉身想走,便聽有人對剛才查證的工作人員說:“我就說這人是來蹭講座的吧,還孟老的學生,真是什麽牛都敢吹。”
那個查證人嗤笑了一聲,笑完見律嶼清看着他們,便用下巴點了點律嶼清的方向,示意身旁的同事小聲點。
律嶼清可不是什麽好脾氣,他聽了這話,張嘴就想反駁,不料被打斷了。
“清清!老師等你很久了,你怎麽才來?”說這話的是律嶼清的師兄段禧,被孟老推出來等小師弟,恰好剛出來就看見他了。
律嶼清瞥了眼一臉意外的工作人員,故意說道:“我沒通行證,人家不讓進。”
“哈哈,沒事沒事,”段禧拿眼睛瞅了查證人一眼,對人家說:“先生,我們老師一直在等小師弟,這通行證?”
他們哪想到随便冒出來一個人還真是孟老的學生啊,“二位請,二位請。”
“多謝。”段禧說完,拉着小師弟的手就往裏走,“老師這兩天一直在念叨你,待會見面什麽都別說,先誇他新染的頭發。”
“老師又染頭發了?”律嶼清問。
“可不是,說顯精神。”段禧笑着說,“都八十多的人了,天天打扮的跟六十出頭似的,領帶襯衫一樣不落,你呀,就是跟着老師學的,過得忒精致。”
“哈哈哈,師兄,你再人身攻擊待會可別怨我告狀哈。”律嶼清被段禧給逗樂了,他突然想起來,段禧要是跟白橋遇上那就精彩了,這倆喜歡碎碎念的話痨,肯定有說不完的話題。
“你以為老師不知道我在背後吐槽他嗎?人家門清兒好麽。”段禧說,“喏,進去吧,跟老師好好聊聊,待會講座開始我再來找老師。”
“嗯,謝師兄。”
“清清吶,”段禧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說:“你再忍忍,師兄們都在想辦法,早晚把你撈回首都去。”
“不着急師兄,”律嶼清怕師兄們竄出來壞他跟秦隊長的事,趕緊制止道,“等我想回去的時候,會跟師兄們講的。”
“怎麽着?還樂不思蜀了?是不是被哪個小姑娘勾了魂去了。”段禧打趣說,他頭發天生自來卷,還非得留的半長不長,一搖頭晃腦的時候頭發就忽閃忽閃的,跟頂假發似的。
“行了師兄,我得進去了,老師等着呢。”律嶼清沒忍住,禿嚕了一把段師兄的頭發,趕緊閃進門去。
“老師。”律嶼清還沒見着人,就先開口喊上了。
這是一間會客室,有一組灰色布藝沙發和茶幾,孟老正腰背挺直地坐在沙發上查看演講稿,聽見人進來,趕緊把稿子一扔就要站起來。
“哎喲,小心您的腰,”律嶼清兩步撲過去,将人按在沙發上說,“我這不是來了麽。”
“快讓我看看,唉,瘦了。”孟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愛徒一眼。
“得了吧老師,您走點心成麽,我這起碼胖了十斤,您是怎麽昧着良心說我瘦了的。”律嶼清故意板着臉坐在老師旁邊,三十多歲一人了,還老愛對着老師撒嬌。
“你們小年輕不都喜歡別人誇自己瘦麽,”孟老呵呵一笑,“聽說你一去就拿下一重傷號,腳跟立得穩穩的?”
“也是趕巧了,”律嶼清還記得謙虛兩個字咋寫。
“嗯,不錯,沒消沉就好。”孟老摘下眼鏡,慢慢放在茶幾上,嘆氣說,“是老師連累了你,要不是為了顧全我,你也不用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跑到這犄角旮旯裏來。”
“老師,咱們不是聊過這個問題嗎?”律嶼清彎下腰,将腦袋湊到老師跟前,“十幾歲我爸媽去世後,就是您一直照顧我,把我當親孫子養。嗨,這輩分我可吃大虧了,”律嶼清笑着說,“我為您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只是他們手段忒下作,壞了我的名聲,也連累了老師。”
“什麽連累不連累的,你的為人老師再清楚不過了。”孟老禿嚕着律嶼清的頭發,“你還年輕,該在亮堂的地方發光發熱。”
律嶼清坐起來,認真看着老師說:“當初您說過,要是再年輕十歲,您肯定想辦法好好拉一拉西南胸外的水平,我這不就搖着老師的旗子過來了。治病救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這也是您說的,所以我在首都救人跟在這裏是一樣的。”
“盡會撿好聽的說。”
“沒有,這小地方呀有小地方的好,您徒弟我在那收了一批迷弟迷妹,小日子過得可滋潤了。不信等哪天您空了,親自過去摟兩眼,那裏真的特別好。”律嶼清說這話的時候,腦子裏全是秦隊長酷酷的臉。
有時候吧,這人禁不住想,一想他就會自己冒出來。
這不律嶼清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秦隊長的電話,他忍不住笑出聲,當着老師的面就接通了。
“秦隊長。”律嶼清笑着喊了一聲。
“律醫生。”秦霍低沉的聲音從那頭傳來,“我來醫院找你,他們說你不在。”
“嗯,我來看看老師,”律嶼清想知道他找自己做什麽,“你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有的,我過兩天需要出去一趟,短則半月長則……半年。”秦霍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的,有時候進入封閉作業,人就跟人間蒸發一樣,誰也找不着。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律醫生分開這麽久,變數太多,可是他沒有辦法。
聽到這,律嶼清有些失落,要這麽久見不到秦隊長了啊,“嗯,我知道了。”
“律醫生……”秦霍原本想說你等我,但突然想到自己似乎還沒立場講這種話,于是便硬生生剎住了。
律嶼清等秦霍後面的話,等了好一會兒沒聽到聲兒,他突然福至心靈地聽懂秦霍那未說出口的話。律醫生心情又晴朗了,輕笑出聲:“我等秦隊長的花。”
手機那頭傳來了什麽東西掉地上的聲音,很久,律嶼清才聽到那邊鄭重其事地回了一個字:“好。”
電話挂斷,孟老偷聽的腦袋還貼在律嶼清手機上沒來及撤回去。
律嶼清無奈地笑了,“老師,您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怎麽?是新朋友?”孟老一點沒有沒抓現行的尴尬。
律嶼清終于有點害羞的意思了,低低“嗯”了一聲。
“怪不得剛才這小話兒一套一套的,哼!還雲臺特別好呢,我看是人好吧。”孟老有些吃味兒,自己費勁巴拉培養出來的人,就這麽被拐跑了。
“他們全都沒有老師好。”律嶼清連忙安慰,說着從背包裏掏出滿滿一大包草藥,“這是我從雲臺一特有名的老中醫那拿的藥,治你腿風濕疼的。回頭讓段師兄把藥磨成粉,用熱黃酒兌成糊,幫你敷在腿上。每天一回,咱先來三個療程試試,有效果我再給你往首都寄。”
“有用嗎?”孟老是學西醫的,對中醫不太了解。
“沒用的話,我敢往您這帶麽,這藥很多人用過,醫生也是醫院院長介紹給我的,您就放心大膽用吧。”
“說起你們院長,他送去進修的那人是他侄子吧?”孟老問。
“您怎麽關心起這個來了?”律嶼清問,他老師這兩年多數時間在悶頭搞研究,人情世故上向來是不怎麽管的。
“哼,”孟老不滿道,“還不是你來了雲臺,我看他跟你一家醫院出來的,就多看了兩眼。總之那小子人品一般,你別走太近了。”
律嶼清知道,老師輕易不會評價一個人不好,能讓老師把話說到這份上的,倒反而讓律嶼清好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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