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日,律嶼清進醫院,發現隔壁辦公室多了一個人。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那人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邊看風景,将近一米八的個子,穿着白大褂,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光看背影也能猜到此人應該長的不差。
“律醫生,早呀。”這間辦公室裏的一女醫生熱情地朝律嶼清打招呼。
“嗯。”律嶼清笑着回她。
那人聽見聲兒,猛地回過頭來看律嶼清,杯子裏的咖啡差點依着慣性灑出來,驚得律嶼清不住打量他的白大褂,要是撒上咖啡的話,那可太慘了。
“哎喲,看我這腦子,你倆還不認識吧,”剛打招呼的那個女醫生站起來,幫二人介紹說,“弈鳴,這位就是咱們醫院的鎮院之寶律嶼清律醫生了。”
律嶼清發現,在聽到“鎮院之寶”四個字之前,那位弈鳴同志的表情還是淡淡的,聽到之後,表情便隐隐透出了不善。
“說什麽鎮院之寶,把我當成寶也沒見你們悠着點使喚,還不是該值夜值夜,”律嶼清笑着走過去,伸手道,“我叫律嶼清,你好。”
對面人不緊不慢地将手中咖啡放下,回握律嶼清,“我叫蔣弈鳴,弈是博弈的弈,久仰律醫生大名。”
最後一句話,律嶼清聽出些意味深長的意思。
“這下好了,兩大院草集齊,院裏的小姑娘們該坐不住了。”那位女醫生打趣道,“話說弈鳴單身我是知道的,律醫生呢?有女朋友沒有?”
“我……”
律嶼清剛準備回話,就被蔣弈鳴打斷了,他笑着說:“律醫生怎麽會有女朋呢?”
說完,他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那鏡片略微有些反光,叫人看不清他眼睛。但即便如此,律嶼清也從他臉上讀到了什麽叫皮笑肉不笑。
“也是,律醫生大概是把工作當女朋友了,”女醫生捂嘴偷笑。
“哈哈,你們可放過我吧,”律嶼清一面搖頭,一面轉身往外走,“我先撤了,還沒巡房呢。”
“律醫生,”蔣弈鳴突然叫住他。
“嗯?”律嶼清回頭。
“咱們待會見。”蔣弈鳴不緊不慢地說。
出了隔壁辦公室,律嶼清無奈笑了下,心想:以後沒安生日子過了。
上午巡房,律嶼清在隊伍裏發現了蔣弈鳴的身影,遠遠看去此人五官端正,氣質儒雅,在一堆半禿不禿中年發福的醫生裏,也算鶴立雞群了。
“律醫生,”蔣弈鳴主動跟他打招呼,“院裏分了兩個微重患者給我,這兩個患者是你收治的吧。”
蔣弈鳴指着名單說,他比律嶼清個頭略低一點,導致律醫生看名單的時候得彎着腰貼在他臉側去看。
“對,這倆患者确實是我收治的。”律嶼清點點頭說。
分流患者,律嶼清倒是沒什麽意見,手中病患太多也不利于他專注診治。但在別人看來,蔣副主任一回來就直接挑律醫生的患者下手,多少有些打擂臺的意思。畢竟醫院專門分配重症、微重症患者給律醫生,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對律醫生專業能力和技術的認可。
“76床患者風濕性心髒病,二尖瓣狹窄伴心功能Ⅲ級心髒擴大,我已經給她做過二尖瓣置換術,後期護理需注意四肢溫度,密切關注出血量。”律嶼清交代道。
“嗯,一旦四肢發冷發绀,我會迅速補充血容量。”蔣弈鳴說。
律嶼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回答不算錯,但不夠全,以蔣弈鳴的資歷,不該只是照本宣科的水準。怕他有遺漏,律醫生順着他的話補充道:“蔣醫生說的對,還應配合使用止血藥物,視情況适當使用正性肌力藥物和擴血管藥物。”
說到這,律嶼清有些不放心把患者交給他,故而說道:“祯祯一直在護理這位患者,她熟悉情況,這段時間就讓祯祯再辛苦一下,蔣醫生覺得呢?”
蔣弈鳴無所謂地點點頭。
待巡房結束,律嶼清單獨将黃祯祯叫到角落,交代道:“蔣醫生剛接手,需要一段适應時間,你先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護理程序走,別馬虎。”
“嗯嗯,好的律醫生。”黃祯祯說,“對了律醫生,昨天秦隊長來找你,你知道嗎?”
說起秦隊長,律醫生臉上終于又露出了笑模樣,“我知道,他給我打電話了。”
“他說過幾天有時間還要來一趟,有話要當面跟你說。”黃祯祯說。
律醫生笑的更開心了,心裏有些猜測,嘴上卻非得抱怨說:“有什麽話不能電話裏講,非得專門跑一趟。”
黃祯祯不知道律醫生在高興什麽,但莫名就被他的情緒感染了,也跟着傻笑起來。
“你倆笑什麽呢?”吳主任遠遠繃着一張老臉走過來。
黃祯祯原本笑呵呵的臉立馬僵住,“主任好,主任再見。”說完丢下律醫生跑了,她可不願意聽主任訓話,太啰嗦了。
“這孩子……”吳欩啧了一聲,轉頭對律醫生和顏悅色地說,“律醫生跟我來,咱倆聊聊。”
兩人進了主任辦公室。
“律醫生坐。”
律嶼清坐在吳主任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笑着打趣道:“主任搞這麽嚴肅,吓得我都不敢說話了。”
“別緊張,不是什麽大事。”吳主任努力放柔聲音,安慰道,“我找你是想跟你說說蔣醫生的事,你也知道咱們醫院一直想發展胸外,之前送蔣醫生去首都進修也是打着讓他扛起胸外科大旗才送去的,如今他回來了,你……”
律嶼清為人通透,懂得吳主任的未盡之言,無非是自己占了蔣弈鳴的位子,那位心裏多少有些不爽,這點律醫生一早就看出來了。
“主任放心,我會注意的。”本來嘛,律嶼清來雲臺第一醫院也不是沖着什麽副主任、主任的位子來的,他要是在乎這些虛名,當初就直接拿着國外的聘書出國當講師去了,人家還是世界排名前幾的醫科大學。
“好好,律醫生去忙吧。”吳主任欣慰地說。
從吳主任辦公室出來後,律嶼清趕着吃午飯之前去了橋白的病房,一進去就看見他跟黃祯祯兩人在病床前有說有笑,心想這進度也太快了。
“咳咳,”他促狹地咳了一聲,笑眯眯地朝黃祯祯道:“這位護士小姐此時不應該在照顧76床病人嗎?”
“呀,律醫生。”黃祯祯紅着臉,跳起來跑了。
“哎,你慢點跑,別摔到。”白橋伸長脖子喊,目送黃祯祯跑出病房後,抱怨律醫生道:“您幹嘛吓唬她呀。”
“啧,這才幾天不見,我在你心裏的地位就下降成這樣了?”
“嘿嘿,兄弟跟老婆比,還是差那麽點意思的。”白橋厚着臉皮說。
律嶼清撇了他一眼,不想接話,他原本也不是來吃狗糧的,“你們隊長最近忙什麽呢?能說麽?”
“這有什麽不能說的,”白橋在病床上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大大咧咧地說:“之前隊長不是中彈嘛,本來不會出事的,是所裏有人針對他,導致安控系統出問題。最近隊長正在處置那撥人呢,這不為了避免他們狗急跳牆,隊長把我們都給弄出來了,等事情結束以後再回去。”
這事白橋不好說的太細,粗略交代一番,律嶼清聽得雲裏霧裏的。
“那你們就把秦隊長扔裏頭,一個人跟那夥人鬥啊?”律嶼清有些擔心。
“哎喲,律醫生你是不知道我們隊長有多猛,一個人就把他們全撂倒了。再說證據啥的他早就讓我偷偷備齊了,往上一交足夠那夥人喝一壺的。況且所長向着我們隊長,再不濟隊長還有個牛逼的老爹,誰敢再動他。”
律嶼清不信,當初秦霍剛轉進普通病房的時候,還被人堵門問話,他要真厲害,哪有人敢這麽幹,“那個叫馬鑫呢?”
“他啊,”白橋回憶了一下,“他被我們隊長扔去哪個研究所來着?想不起來了,總之是邊境線上的一個小所。”
律嶼清:“……”
“行,您老歇着吧,我幹活去了。”律嶼清說。
“律醫生慢走。”
出了病房,律醫生一邊掏手機一邊往辦公室走去。點開秦霍的微信頭像,律醫生寫了條信息。
律嶼清:來自律醫生的日常問候:秦隊長在幹嘛?
秦霍:在整理資料。
秦霍秒回。
律嶼清:整理資料還有空看手機呢?
秦霍:手機放在旁邊,怕再漏看你的消息。
律嶼清想起自己給他發過一條“玫瑰花淋雨”的信息,秦霍好像還沒回。
律嶼清:我這人呢有點小心眼又記仇,秦隊長要不要把之前哪條信息先給我回一下?
秦霍:抱歉。
秦霍:玫瑰花可以淋雨,只要時間不長就行。
律嶼清:秦隊長,你為什麽給我種一棵玫瑰花呀?
律嶼清等了很久,秦霍一直沒回,他意味深長地笑了,又問了一句。
律嶼清:我不太會種花,萬一把它養死了怎麽辦?
秦霍這次秒回。
秦霍:養死了我就再種新的給你。
律嶼清這回笑得很滿足。
律醫生這股高興的勁頭兒一直維持到他下午查房前。
下班前,律嶼清按習慣又去查了一遍房。胸外病情變化快,原則上每天查房次數不少于2~3次,律嶼清有時間就會跑得勤快一些。
上午移交出去的兩個病人,原本律嶼清是不打算看了的,但病房就在隔壁,他想了想還是順腿跑了一趟。
沒想到這一查就查出了問題。
“最近一次血氣值為什麽沒有記錄?” 他按護士鈴喊來了黃祯祯,嚴肅地問她。
黃祯祯慌了,急忙解釋說:“因為蔣醫生說按護理要點,今日血氣值監測次數已經夠了。”
律嶼清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然後呢?”
“然後他他……說,不需要做……無用功。”黃祯祯吞吞吐吐地說。
律嶼清聽完,額頭青筋暴起,怒道:“現在立刻馬上測。”
“是是是。”黃祯祯吓得大氣不敢出。
pH7.527、PCO2 3.78kPa……很快,血氣分析結果出來了。
看到第一個數值,黃祯祯就知道病人術後并發呼吸性堿中毒了,馬上就會手足抽搐、心率加快,如果再嚴重點甚至可能會引起死亡。
律嶼清看了報告,冷聲道:“馬上把病人送回ICU,通知蔣弈鳴!”
應聲奔出去的黃祯祯,驚動了半層樓的醫生護士。
很快,有護士哆嗦着跑回來說:“蔣……蔣醫生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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