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向錦，這裏，點單點單。”黃祯祯高聲喊。

律嶼清見那個叫向錦的小孩朝這邊眯着眼笑了一下，晃晃手上的單子示意說：“等會兒。”

他收回目光，問黃祯祯：“你跟他很熟？”

黃祯祯瞄着隔壁桌的好吃的，敷衍地回律嶼清說：“還行吧，來這麽多回了，勉強混了個臉熟。”

很快，向錦帶着菜單過來。

“祯姐，又帶朋友來了？”向錦的聲音有點好聽，是介于男孩子和男人之間的那種獨特嗓音。

黃祯祯花癡地盯着人家臉看，向錦笑了，“祯姐，你收斂點。”

師鴻钊覺得有點丢臉，忍不住用菜單拍了拍黃祯祯的頭說：“咱有點出息成麽。”

律嶼清樂不可支，太有意思了。

“我叫向錦，怎麽稱呼您？”向錦大大方方地跟律嶼清打招呼。

“我來介紹，我來介紹，”黃祯祯回神兒，趕緊搶話道：“這位是首都來的大博士，醫術跟顏值成正比，性格跟身材成正比的律嶼清律醫生。”

開玩笑，這可是她朋友裏面逼格最高的一位，憑一己之力把她朋友圈的學歷水平生生拔高了一個等級。

向錦驚訝的眼神還赤裸裸地露在外面，他生平第一次見到活的不禿頭的博士，以至于眼睛總忍不住往律嶼清頭頂上瞄。

律嶼清捂臉，無奈地對向錦說：“別看了，頭發是真的。”

黃祯祯和師鴻钊瞬間爆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向錦也笑了，“律醫生看起來真年輕。”

黃祯祯又是一陣大笑，“這話從你一未成年的小孩嘴裏說出來怪怪的。”

“馬上就成年了。”不知為何，向錦突然對年紀較真起來。

“行了，行了，趕緊點菜吧。”律嶼清怕兩人再吵起來。

今天他們仨兒開完會才來的，來的晚，等火鍋吃到尾聲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周圍人喝得有點嗨，吵得律嶼清有些頭疼。

“我去抽根煙。”他對另外兩個人說，說完雙手抄進口袋，朝店外的小巷子走去。

把自己埋進黑暗裏，律嶼清歪頭點亮一支煙，淺淺吸了一口。他抽煙的瘾頭不大，只有煩躁的時候會抽，吃飯那陣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跟秦隊長一塊吃過火鍋，人就跑了，心裏不由一陣憋屈。

這事越琢磨氣越不順，于是他幹脆把煙叼嘴裏，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給秦隊長發微信說：“文華街的火鍋店還不錯，你來吃過嗎？”

發完之後，他靜靜地看着屏幕等了一會兒，沒有回信，心裏淺淺嘆了口氣。他這一把年紀好不容易心動一回，怎麽還搞得跟西天取經一樣。

突然，小巷深處傳來低呵，“你不是很能耐麽？打啊。”

“啧，”律嶼清不耐，都躲到這兒來了還尋不到清靜。他無意多管閑事，叼着煙轉了個身打算換個地方。

“你們這麽多人，我怎麽打？”一個懶洋洋且嚣張的聲音說。

律嶼清聽到這句話，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向錦的聲音着實有些好認。

“哎喲，那就認個慫，叫聲爹……”

“砰！”這下大概是頭撞在牆上的聲音，聽得律嶼清一陣牙疼，心想小夥子還挺猛。完事他也沒有過去幫忙的想法，只是猛吸了一口煙，壓下胸口翻湧的氣性，靠着牆聽動靜。

“操！”有人吐了口不知是血還是唾沫，狠聲說：“都給我上，別弄死，廢他一條胳膊就行。”

緊接着就是一陣拳拳到肉的打鬥聲。

向錦覺着今天自己大概逃不過去了，對方有五六個人，還個個都身強體壯的。他硬抗了一陣，很快就被人從背後抱住，壓在了地上。

有人揪着他的頭發，強迫他把臉擡起來，向錦眯着眼，見六強從牆角摸索出了一塊磚頭，拎手裏，慢慢朝自己走過來。

“我今天也不為難你，斷你條胳膊幫你長長記性。”六強說。

向錦梗着脖子，狠狠盯着他，那眼神就跟磨了幾百遍的刀刃一樣，擱肉上輕輕一劃就是一道大口子。

六強眼神躲了一下，蹲下對兄弟說：“把他左手給我按住啰，別讓他起來。”

說着，他一腳踩上向錦的左臂，高高舉起了手臂……

向錦最後掙紮了一把，無奈被四五個人壓着，他實在動彈不得，就在他都已經認命的時候，不遠處逆着光不緊不慢走來一個人。

他穿着簡單的黑色西褲和白Ｔ恤，兩條腿又長又直，邁一步能頂別人兩步。雙手插在褲兜裏，嘴上叼着煙，煙頭猩紅的火光像烙鐵一樣烙在向錦的眼睛裏。

向錦看清律嶼清的臉，猛地把頭一偏，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偏偏律嶼清看得一清二楚，還差不多摸清了小孩的想法。他輕笑一聲，想着都這個節骨眼了，怎麽還這麽要面子？

“差不多得了哥幾個。”向錦聽見他說，“這小孩臉都腫了，想必也認識到錯處了，沒必要非得斷一條胳膊吧。”

六強聞言，不爽地碾了碾踩着向錦胳膊的腳，挑釁道：“怎麽着？英雄救美啊，那你救一個試試。”

說着掄起胳膊，打算下重手。

不料，胳膊半路被截住了，對方力氣還挺大，讓他動彈不得。

“我艹，”六強猛地站起，揮着另一只手想去揍人，無奈他身高有限，只到律嶼清胸口，又被他制住一條胳膊，整個人像被拎起來的小雞仔一樣，這場景怎麽看怎麽搞笑。

“哈哈，”向錦沒忍住，笑出了聲。

律嶼清挑眉，左手捏滅煙頭，無奈地看着向錦說：“小孩，認清形勢啊。”

“艹，兄弟們別他媽愣着了，給老子上啊！”六強龇牙咧嘴地喊。

“別動哦，”律嶼清閑閑地說，“我這人下手沒個輕重，萬一把你胳膊擰折了就不好了。”說着便一轉手腕，将六強的胳膊從前面擰到了後背。

“疼疼疼！”這叫聲有點慘，慘到那幾個蠢蠢欲動的同夥臉都吓白了。

“把人放了，我就放過你的胳膊，”律嶼清說，“當然，也可以一換一。不過我學醫學的不錯，被我擰斷的胳膊別人大概是接不了的，你可能需要去首都找我老師接。”

“艹艹……”六強叫聲越來越慘，惹得遠處不知誰家的狗都跟着汪汪叫了起來，“放放……放人。”

他這話一說出口，那幾個同夥就跟踩了彈簧一樣從地上跳起來，跌跌撞撞地四散跑開，跑出幾步後又剎住車，警惕地看着律嶼清。

向錦一被放開，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站去了律嶼清身後。他比律嶼清矮大半個頭，站他身後的時候，眼睛剛好落在他雪白的後脖頸上，光線分明不好，但向錦似乎看到了上面細膩的絨毛。

“回去洗洗睡吧！”律嶼清松開捏着六強胳膊的手，順勢推了他一把。

“跑！”他朝向錦吼道，随後拉起向錦的手，朝小巷外快速跑去。

向錦一邊跑一邊看自己被拉住的手，他覺得那裏有火在燒，從胳膊一直燒到胸口，熱得他喘不過氣來。

兩人跑到小巷口的燈光下，站定，等氣喘勻後律嶼清說：“把胳膊上的傷給我看看。”

向錦想也沒想，撸起袖子就把胳膊伸到律醫生跟前。

律嶼清被他牛奶一樣的膚色晃了眼，無奈道：“你爸媽平常都拿什麽喂的你？把你喂這麽白？”

“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然後又各自結婚生小孩，”向錦毫不在意地說。

向錦初三剛中考完，他爸媽就離婚了，緊接着又火速各自結婚，第二年向錦就相繼有了弟弟妹妹。如今向錦一個人住，很少會去打擾他們各自的家庭，再說了，那倆人也不是很歡迎自己的拜訪。

律嶼清頓了一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向錦搖頭。

律嶼清看了他一眼，又細細看了看他的傷口說：“傷口不深，不用縫針，待會跟我回醫院打針破傷風。”

“嗯。”向錦乖巧點頭。

可能因為自己本身父母不全，清楚其中的難處，所以他對同樣處境的小孩總是會略微關注一些，“家裏有碘酒、紗布嗎？”他問。

向錦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自己家到底有還是沒有，“沒有”他說。

“行吧。”律嶼清說，“你幾點下班？要不要先去請個假。”

“１２點下班，不過我可以請假，律醫生等我一會。”向錦說完邁着大長腿就往火鍋店跑去。

律嶼清也折回火鍋店，跟黃祯祯他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去門口等着向錦。

不多時，向錦出來了。

他拿了一件外套，遞給律嶼清說：“夜裏風涼，律醫生穿上吧。”

律嶼清也沒客氣，大方接過外套穿上了，“你這小孩還挺細心。”

“別老小孩小孩的，我到年底就滿十八周歲了。”向錦不高興地說。

律嶼清瞥了他一眼，“那你知道我今年幾歲嗎？我３１了，喊你小孩不正好麽。”

“不行，”向錦搖頭，“反正不行。”

“行吧行吧，”律嶼清敷衍地擺擺手說，“走吧大爺，難道你傷口不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