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兩人到醫院将近淩晨,律嶼清懶得折騰,直接把人安置在自己辦公室,然後親自跑去挂號、開藥。
“小聶,給我開支破傷風。”律嶼清對值班醫生說。
“律醫生,你受傷啦?”值班醫生接過單子看也沒看,轉身就去取藥。
“沒,路上撿了個小孩,是他不小心被人劃了一刀。”律嶼清接過藥,看了一眼說,“給我破傷風免疫球蛋白吧,這個抗生素還得皮試,懶得弄。”
值班醫生笑了,“路上撿的小孩您都這麽上心?還給用上百的藥。”說着給他換了藥。
律嶼清接過藥說:“我這叫送佛送到西,謝了。”
回到辦公室,律嶼清揚了揚手裏的藥,對向錦說:“抗生素30,記得待會兒把錢給我。”
“嗯,”向錦點頭,“謝謝律醫生。”
“來,把胳膊伸出來,我給你打。我先說我可好幾年沒自己紮針了,待會要是手抖,你可忍着點別叫出聲來。”
向錦笑了,“放心吧,你就是把我胳膊紮透了,我也不出聲。”
“那倒不至于。”
向錦看着律醫生熟練地取藥、找血管、下針,突然好奇地問律醫生:“做醫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累但是有成就感,怎麽着?你想學醫?”律嶼清問。
“嗯,”向錦點頭,“但是來不及了,我報了物理。”
“物理啊,有勇氣。”律嶼清感嘆道,在他看來物理一般都是給科學家預備的。給針眼消完毒,他說,“走吧,去我宿舍給你做個包紮,幫你省個幾十塊錢。”
向錦又笑了,“好。”
回到宿舍,律嶼清把人安置在沙發上,自己去卧室找碘酒、繃帶。
向錦雙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坐着,腦袋卻不安分地打量着這屋子,發現屋子陳設格外簡單,沒有電視,原本的電視牆是一排書櫃,上面碼了很多英文原版書,書名晦澀難懂,向錦猜應該是醫學方面的專業書。
挨着沙發有一個擱閑物的櫃子,上面扔了一本打開的好像花卉種植大全的書,他拿起來看一眼,看到玫瑰花的繁殖方法旁邊,密密麻麻做了備注。心想,難道律醫生喜歡種花。
不多一會兒,律嶼清帶着一床被子枕頭和碘酒繃帶出來了,“待會包紮完你将就睡這吧,這麽晚了就別折騰了。”
向錦臉有點熱,他低着頭去接被子,被律嶼清躲開了說:“手不想要了?手上還有傷口呢,瞎動彈什麽。”
“哦。”
律嶼清放在被子,坐在他旁邊,把他的胳膊擡起來搭自己腿,細細開始給他消毒,囑咐說:“傷口一周之內不能沾水,洗澡的時候你注意點。另外得忌口,辛辣的東西最好先忍忍。”
“好的,律醫生。”
“傷口很疼嗎?”律嶼清突然問。
“不……不疼啊。”
“不疼你抖什麽。”
“我沒抖。”向錦說。
律嶼清按住他哆嗦的胳膊,給他往上纏繃帶,“喏那裏有紅花油,待會自己去衛生間抹上,
備用的洗漱用品在洗手臺下面的櫃子裏,自己拿。”
“嗯。”
“我先洗,你排後面,我明天還要上班。”
“好。”
“真乖,”師門傳承作祟,律嶼清忍不住上手撸撸他蓬松的頭發道。
向錦當即就被施了定身法一樣愣在當場,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因為有外人在家,律嶼清也不好意思洗澡,草草洗漱完,丢了句“晚安”,便回卧室睡下了。
向錦卻睡不着,他盯着緊閉的卧室門,腦海裏不住浮現律醫生枕在枕頭上熟睡的臉,半晌,他才輕手輕腳地朝衛生間走去。
第二天一早,向錦是被窸窸窣窣的澆水聲弄醒的。
他睜開眼,入眼便是明媚的陽光,再擡頭,身材修長挺拔的律醫生半身沐浴在陽光裏,拿着一把小噴壺,往一棵玫瑰花的葉片上噴水。
向錦想起櫃子上的那本植物種植大全。
“律醫生很喜歡種花?”向錦站在屋檐下問。
律嶼清擡頭,長長的睫毛像把扇子一樣煽起一陣風,“不喜歡,太麻煩,還得買花肥,”說完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說,“但以後應該會喜歡的。去洗漱吧,待會帶你去喝粥,有人在那給我包了一年早飯,帶你去蹭個飯。”
向錦聽了這些心裏悶悶的,因為他聽出來了,律醫生身邊已經有人了。
“我不吃了,八點半要去打工。”向錦說。
“行吧。”
“律醫生,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向錦悶悶地問。
“想來就來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哪裏能找到我。”
“嗯,那我走了。”
“行,傷口注意別碰水啊。”
“我知道了。”
出了律醫生宿舍小區,向錦埋着頭往前走,走到僻靜小巷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說:“出來吧。”
“向哥。”
“向哥。”
是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頭發亂蓬蓬像枯草一樣,叼着煙拖拉着鞋子,一臉半睡半醒的樣子。
向錦掃了一眼,問:“許白焰呢?”
“他弟弟又發病了,走不開。”
“嗯,等多久了?”向錦問。
“昨晚上六強那傻子找上你的時候我們就在了,只比那個醫生晚一步……”
“什麽那個醫生,叫律醫生。”向錦打斷他。
“哦哦,只比律醫生晚一步,後來我們怕六強再找來,就一路跟着你到這了,沒敢挪窩,等到現在。”為首的一個把XXL號T恤穿成S號的胖子說。
向錦禿嚕禿嚕他的黃毛,無奈手感太差,還摸了一手油,于是不動聲色地拍拍另一個人,把油抹對方肩膀上說:“辛苦兄弟們了,辛苦了胖子。”
“向哥跟我還客氣啥?”胖子的口水差點噴到向錦臉上,“當初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被六強盯上。”
“行了,都過去了。”向錦說,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多說話,只想趕緊打發他們走,“大家回吧,改天請兄弟們吃飯。”
“行,向哥回見。”胖子說。
“回見向哥。”
——
律嶼清澆完花,回房看了眼手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秦霍說的沒錯,如果他出差了,自己多半是聯系不上他的。
“唉。”
“律醫生今天怎麽了?老嘆氣。”師鴻钊問黃祯祯。
他來律醫生辦公室拿份資料,進來就見律醫生盯着窗外在嘆氣,剛好黃祯祯也在,便悄悄問她。
黃祯祯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今天來看病的病人不多啊?”師鴻钊說,此話一落下,辦公室的另外兩人唰一下看向他。
“祯祯,把他給我拖出去斬了!”律嶼清嚴肅地說。
“遵旨。”黃祯祯說着就來扯師鴻钊的胳膊。
師鴻钊一邊抵抗,一邊不解地問:“我說錯了嗎?”
黃祯祯操着午夜講鬼故事的音調說:“你沒聽過醫院有一條禁忌嗎?”
“禁……禁什麽忌,”師鴻钊疑神疑鬼地四下張望了一圈,娃娃臉都下白了,他就知道醫院是那種最容易鬧鬼的地方。
“有一句話絕對不能說,”黃祯祯覺得吓他特別好玩,“那就是——只要有人說病人不多,接下來就會湧進來一大批病人,超準!”
“律醫生在嗎?”黃祯祯剛說完話,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我是朋友介紹來看病的。”
師鴻钊:“……”
他頂着律醫生與黃護士譴責的目光,貼着牆角溜走了。
拜師鴻钊那張嘴所賜,律醫生連吃飯上廁所的功夫都沒有,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多,他伸伸懶腰,看着桌上涼透了的紅燒肉和發黃的江青菜,一點食欲也沒有。
關鍵他最近好像還添了低血糖的毛病,一餓就渾身發軟,矯情挑嘴還餓得動彈不得,這就是律醫生的現狀。
想想別人一傳就到的男朋友,律醫生又嘆了一口氣。
他拿出手機,不死心地看看了微信對話,果然上一條火鍋消息還孤零零地挂在那。
律嶼清:今天忙得午飯晚飯都沒顧得上吃,好餓。
律嶼清:我最近好像添了低血糖的毛病,一餓就手軟腳軟,但在手術臺上就不會,是不是很神奇?
“唉。”律嶼清收起手機,撐着桌子起身,打算回宿舍睡覺去。
他搖搖晃晃來到走廊,剛好迎面碰上準備去手術室做手術的蔣弈鳴,原本他想直接裝作沒看見,不想蔣弈鳴直直走到他跟前,站定,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怎麽了?”蔣弈鳴的語氣有些生硬,聽得出來這話他問的很勉強。
律嶼清實在沒力氣說話,也不想對他說什麽,于是搖搖頭,挪步想從他旁邊繞過去。
錯肩的時候,蔣弈鳴突然伸手攔住他說:“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怕你躺下了病人全丢給我一個人看。”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律嶼清也不好太折他面子,便緩聲說道:“我沒什麽,就是有點低血糖。”
“嗯,那讓護士給你挂瓶葡萄糖再回去吧,”蔣弈鳴點頭說。
律嶼清剛想拒絕,就聽蔣弈鳴接着說道:“你回辦公室等着吧,我安排人過去。”
說完,蔣弈鳴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根本不給律嶼清拒絕的機會。
“唉。”今天律醫生都不知道自己嘆了幾回氣了。
他折回辦公室沒多久,黃祯祯就拿着葡萄糖、推着輸液架進來了。一開門啥也不說,先板着個臉操着清脆的大嗓門訓道:“自己低血糖還想偷摸往外跑,要是癱在路上怎麽辦?您也一把年紀了,做事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還讓蔣弈鳴來找我,顯得我多不關心你似的,他誰啊他,訓我沒好好照顧你,當初是誰在背後捅你刀子的……”
“好啦好啦,”律醫生揉揉被聲音炸得嗡嗡響的耳朵,制止道:“全醫院就你最關心我了,別人怎麽比得上,你可放過我的耳朵吧,快聾了都。”
“哼!”黃祯祯嘴上抱怨不斷,下手卻很輕,紮完針還不忘在熱水袋裏灌上溫水,塞律醫生手底下。
“等輸完這瓶水你別自己走,鴻钊這個烏鴉嘴還在加班呢,待會讓他送你回去。”黃祯祯囑咐道。
“我知道啦。”說完律嶼清突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接到邵令方的電話來着,當時在忙,也沒聽清楚他要來醫院幹嘛,于是問黃祯祯:“邵令方你認識嗎?”
“認識啊,不就是白橋的同事麽,我們一起去楊伯的店裏吃過酸辣粉。”黃祯祯說。
“他電話裏說要來醫院送東西,還提了你的名字,我當時正忙,話都沒聽全,你知道是什麽事嗎?”律嶼清問,他擔心是什麽要緊的事。
“我不知道啊,他這人很悶的,我平常不怎麽跟他聊天。”
“那算了,如果是要緊的事他會再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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