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律醫生,你醒啦,來吃面。”向錦招呼剛起床的律嶼清說。

律嶼清剛睡醒,沒什麽胃口,聞言捧場地走過去看了一眼,不走心地誇了一句說:“真棒!”然後頭也不回地把自己鎖衛生間了。

等他再出來,向錦還一口沒動等着他,面都泡坨了。

律醫生不忍心,走到餐桌旁坐下,勉強撈了一筷白生生的面條放嘴裏,試了試味道後,他決定還是不要為難自己了,便說道:“這面條覺得自己不配進我的嘴,所以我想成全它,你自己吃吧,不要客氣哈,我先上班去了,學霸同學。”

“律……”向錦好不容易插上話,人律醫生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向錦自己賭氣似地滿滿塞了一大口,實在吃不下去,就找了一個大海碗,把剩下的面條全倒裏面,端着大碗跟律醫生一前一後出了門。

來到醫院,律醫生例行巡房,他對學霸有天然的好感,而且還隐隐約約聽黃祯祯提到許白焰的家事,更是對這倆兄弟多了一份耐心。

“許仙小朋友,今天胸口悶嗎?”律醫生和藹地問。

說起這個名字,是許白焰自己給他弟弟取的,當年車禍的時候弟弟在媽媽肚子裏,是剖腹取出來的,四個人只活了他們倆。

“不悶,比以前舒服多了。”許仙小朋友奶聲奶氣地回他說。

“來,讓我聽聽心跳。”

“嗯,哥哥聽吧。”說完,許仙還自覺把小胸脯挺起來。

許白焰把弟弟按回去,自己上手解開他的衣領,讓律醫生把聽診器塞進去。

“喲,小心髒跳得蠻兇的嘛,真棒!”律醫生誇獎道,說完他收拾好東西,對許白焰說,“哥哥出來下。”

“好。”

帶着人來到辦公室,律嶼清合上門,擺出一副長談的姿勢說:“你弟恢複的不錯,不出意外的話5至10年內除劇烈運動外,可以正常活動。不過他的病拖太久了,已經影響了生長發育,可能會比別的孩子長得慢些,具體情況還得再觀察。”

“這……是真的嗎?”許白焰一臉狂喜,手足無措地原地轉了個圈,盯着律嶼清的眼睛問道:“我弟弟能活下去了?是嗎律醫生?”

他弟弟打從出生開始身體就沒好過,一個人養活自己不算還要想盡辦法給弟弟治病,早幾年就有醫院診斷過說弟弟活不過5歲,他也做好了弟弟随時可能會走的準備。但現在,突然有個人告訴自己,他的弟弟可以活5年10年甚至更久,這讓他怎麽能不高興。

律嶼清也跟着笑了,“對,別擔心。另外,他體弱,至少需要六個月的恢複期,我知道你馬上就要開學了,我在首都第一醫院有個師兄叫段禧,我會幫你弟轉到首都去,到那邊你直接找我師兄就行,你看怎麽樣?”

“這……麻煩嗎?”許白焰試探着問。他跟律醫生認識不到一個月,說句陌生人也不為過。

“不麻煩,順手的事。”律嶼清說。

許白焰想認真對律嶼清說聲謝謝:“律醫生,我……”

律醫生拍拍他的肩膀,說:“加油學霸,人生的路還很長,挺過這一段就好了。”說完,他抱着自己的東西走了。

“律醫生!”許白焰這聲喊得很大聲,別說走廊,連隔壁病房都有人探出頭來看。

“幹什麽喊這麽大聲,吓死個人了。”向錦端着那碗白面條,迎着那二人走來,把許白焰的“謝謝”兩個字憋死在了喉嚨裏。

兩人即将擦肩的時候,律嶼清偏頭看了眼向錦捧着的東西,趕緊把頭轉回來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睜着眼睛從向錦旁邊走過。

向錦:“……”

“你捧着什麽?”許白焰迎上去接他手裏碗。

“面條,我做的,還給你放了律醫生冰箱裏的炸醬,挺香的,嘗嘗?”向錦說。

許白焰開開心心接下來,塞了一口進嘴裏,愣住了,怎麽會有面條外面是爛的但裏面硬到硌牙呢?他艱難地把面條咽下去以後,說:“不是告訴過你水開之後再下面條嗎?”

“我哪知道水什麽時候開!”向錦高聲說,“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哈,你到底吃不吃?”

許白焰低頭看了一眼坨成一團的面條,小聲說:“我待會吃。”

“行,”向錦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吃吧,我去找律醫生。”

律嶼清上午一般都很忙,辦公室裏病人進進出出,向錦窩在他的按摩椅上,優哉游哉地玩手機游戲,這讓律醫生心裏十分不平衡。

趁着中午休息,律嶼清問他:“不是說學費都給你朋友湊醫藥費了?不用去賺錢的嗎?”

向錦躺聞言挑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說:“明天開始上班,你将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我,別着急啊。”

“我覺得你可以從我這裏貸款,”律嶼清把他從按摩椅上趕下來,提議道,“本人認為你是一支潛力股,現在買進絕對不虧。這樣你的大學學費我包了,利息按最高的算,等你畢業還我,怎麽樣?”

向錦白了他一眼,“我拒絕。”

說完,向錦把手機揣進口袋裏幹脆利落地走了,他可不想讓律醫生成自己的債主,多掉面兒。

“哎,你再考慮考慮。”律嶼清在背後喊他。

那天分開後,再逮到向錦這個人已經是三天後了,他這幾天每天打三份工,半夜兩三點回家都算早的。

“別忙着下面條了,資助的事你考慮考慮。”律嶼清把人堵在廚房裏,不是他老想做好人,也不是他錢多得沒地方花,實在是向錦長相太有欺騙性了,而且家裏人又不靠譜,惹得律嶼清忍不住想幫他。

“不要勸我了律醫生。”向錦拒絕。

“別這麽幹脆嘛,向錦同學,你看看你最近打工打的,整個人瘦得都皮包骨了,別人還以為我收留瘾君子呢。”律嶼清說。

“除了你,沒人這麽覺得,謝謝。”

“行吧,這年頭送錢都沒人要,唉。”律嶼清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說,“你怎麽只會做面條,真難吃。”

“哎你說歸說,不要攻擊我下的面條。”向錦不服。

“實話實說罷了,”律嶼清挑起白面條,嫌棄地說,“你們學霸做飯都不好吃。”

“誰說的,許白焰做飯就很好吃。”

“那你是承認自己做飯不好吃啰。”

向錦:“……”

“咚咚咚。”

律嶼清踹踹向錦的椅子,懶洋洋地說:“去開門。”

向錦人在屋檐下,乖乖去開門了。

門打開,是一個面生的板着臉的男人,第一句話就質問向錦:“你是誰?”

律嶼清從向錦背後探出半個腦袋來說:“這是我的室友。小方,你怎麽來了。”

邵令方上下打量了向錦一眼,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隊長講一聲“你家房子着火了,燒得只剩地基了。”

“幫隊長送花來,這是丁香,這是杜鵑。”邵令方從紙箱裏一樣樣把花拿出來展示一遍,然後自覺走到小院子裏說,“隊長讓我幫忙種好。”

向錦聽見“送花”兩個字就知道是什麽情況了,他喪着個臉,拖起背包,打了聲招呼就出門去了。

律嶼清沉浸在秦隊長終于有消息的快樂裏,根本沒注意到向錦情緒不對,只有邵令方看着被合上的宿舍門,一臉深思。

“律醫生,你那位室友?”

“哦,他叫向錦,是暫時借住的學生,等大學開學就搬走。你別光看臉,人家可是學霸。”律嶼清這口氣,跟炫耀自己兒子似的。

“向錦有女朋友嗎?”邵令方問,這人說話有時候是挺直接的。

“沒有吧?”律嶼清想了想回他說,“怎麽?你看上人家了?不行哈,別帶彎人家。”

“律醫生,我是直的。”邵令方有些懷疑律醫生跟自家隊長在一起時候的聰明機智都哪去了。

“哦。”

“律醫生。”

“嗯?”

“你不信吧。”

“嗯。”

“我真的喜歡女的。”

“哦。”

送走邵令方後,律醫生獨自對着小花園發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眼前這幾種花的生長氣候和土壤條件要求都不一樣,邵令方把它們一股腦插地裏真的能活?

不管了,總之秦隊長在外面還惦記着自己,對于這點律醫生還是很欣慰的。他掏出手機點開與秦隊長的微信對話,覺得無論如何自己應該親自表示一下感謝。

律嶼清:花我收到了,謝謝秦隊長。

發完微信,律醫生滿意地看着日漸充滿生機的小院子,覺得未來可期。

中午在食堂吃飯,律醫生無意中說起來種花的事,吳主任嘴裏叼着塊糖醋小排,含含糊糊地感嘆道:“年輕真好,下班回家還有空養花。”

“主任,人家律醫生的花是出差在外的秦隊長千裏迢迢托人送來的,可不是您十塊錢三盆從花鳥市場買的。”黃祯祯說。

吳主任有些酸,“三十多歲了,談個戀愛還搞這麽多花樣。”

律醫生沒好意思接話,秦隊長确實有些過于浪漫。

“怎麽着?秦隊長表白了?”吳主任見他臉紅,難得八卦道。

律醫生塞了口青菜,搖搖頭不說話。

“哼!”吳主任砰一聲把筷子扔餐盤上,“這個秦霍還拿喬了這是?我找他們所長去。”

律嶼清哭笑不得地把人拉住,咽下嘴裏的青菜安撫道:“談個戀愛,不帶家長出面的哈。”

“就是主任,你還沒看出來這是人家的情趣麽。”黃祯祯捂嘴偷笑。

“黃祯祯同學,是食堂的飯不好吃嗎?”律嶼清警告她。

“好吃好吃。”黃祯祯趕緊低頭乖乖扒飯,“律醫生你也吃,待會涼了。”

“律醫生。”三人正吃着飯,許白焰拿着兩個飯盒過來了。

律嶼清擡頭,眼睛剛好跟飯盒對上,便問道:“你來打飯嗎?”

“不是,”許白焰将飯盒放在桌上,一個推給黃祯祯,一個推給律醫生說,“這是我炖的雞湯。”

“喲,聞着就香。”律嶼清打開飯盒,湊過去聞了聞說。

黃祯祯手就更麻利,這會兒已經喝上了,“謝謝謝謝,好喝。”

吳主任覺得今天氣運不順,放下排骨便對許白焰說:“我也救了你弟,怎麽沒我的份?”

那天出手術室,吳主任戴着口罩,許白焰是真沒認出來。他也不是那種很會說話的人,被吳主任這麽一問就給問住了。

“主任,你排骨都還沒吃完,就不要跟我們搶了。”律嶼清解圍說,說完他又對許白焰說,“向錦說的不錯,你做飯确實好吃。”

“律醫生,向錦這幾天住在您那嗎?”許白焰問。

“嗯對,怎麽了?”

許白焰搖搖頭,“您慢慢喝,我先回病房了。”

“現在的小孩可真懂事,不像那些年紀大的。”吳主任說。

律嶼清接了句:“可不是。”

吳主任:“……”

他總覺得律醫生話裏有話,可他找不到證據。

跟許白焰一比,向錦這個小孩就很不懂事了,自從那天邵令方來家裏之後,一連三天律嶼清都沒在家裏看見他,打電話也打不通。以前他去哪裏都會交代一聲,還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沒辦法,他只得趁着巡房的機會問問許白焰,沒想到許白焰也不知道。

“沒事律醫生,我下午去他家問問。”許白焰說。

當天淩晨十二點多,律嶼清半夢半醒接到了許白焰打來的電話。手機響的那一刻,律嶼清還以為醫院有什麽急事。

“律醫生!律醫生!”電話那頭聲音很急,“能不能來接我們一下,向錦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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