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律嶼清帶秦霍去的是學校東門的一家東北菜館,上學那陣兒幾乎每個周末他都要跑來吃一次,老板家的酸菜白肉他怎麽吃都吃不厭。
“你有忌口嗎?”律嶼清問秦霍。
秦霍搖頭,“按你喜歡的來。”
接着他就聽見律嶼清連菜單都不用看,叭叭報出了一堆菜名,一看就知道之前沒少來。
他打量一圈店面裝修,這是東北農家樂的典型裝修,玉米穗、辣椒和大花布,怎麽看怎麽喜慶。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出過國的精英醫生,會喜歡這麽接地氣的地方。秦霍甚至會去想還是學生時候的律醫生是怎樣一下課就跑來占座的,他會不會背着雙肩包?會不會有小姑娘偷偷拍照?
如果可以,秦霍希望跟着律醫生走遍所有他曾經去過的地方,去彌補之前錯過三十多年的遺憾。
律嶼清點完菜,去看秦霍的時候正好跟他炙熱的目光撞上,猝不及防被燙了一下,心下一愣,問他:“想什麽不健康的東西呢?”
聞言,秦霍的目光無意識往下滑了一下,回過神來後強裝淡定:“我發誓,剛才想的東西很健康。”
看着秦霍紅到滴血的耳朵,律嶼清舔了下嘴唇,把目光定在那,輕聲說:“我想了。”
秦霍不自在地摸摸耳朵,回望過去,見律嶼清笑得促狹,自己也跟着笑了。
向錦推開門,入眼便是笑得跟偷着雞的狐貍似的律醫生,旁邊坐了一個留着青茬兒,看上去很不好惹的男人。他當即愣在那裏,把不明所以的許白焰和許仙擋在了後面。
律嶼清擡頭,招呼道:“進來呀,幹嘛堵在門口。”
向錦把目光從秦霍那邊收回來,看向律嶼清直接問:“這位是?”
“哦,他是秦霍,忘記跟你講今天吃飯多一個人,你們不介意吧?”律嶼清最後這句話是問的許白焰。
許白焰目光越過向錦看向了秦霍,沒人告訴他,律醫生喜歡的人這麽……爺們兒,長相也很帥,是男生都會覺得的那種帥。
想到這兒,許白焰目光複雜地看向身邊的向錦。
只見他一路上雀躍的神情在聽見“秦霍”兩個字後,一下子像潮水似地退了個幹淨,只留下空茫茫的落寞。
秦霍目睹整個過程,眸光瞬間凝成一根針,鋒利得好像随時能紮進肉裏。
“都過來坐下,大眼登小眼的幹嘛。”律嶼清訓道,如果他再看不出來現場氣氛不對的話,那他首都大學的文憑就真的是買的了。
可是他不清楚,秦霍跟向錦他們明明沒見過,為什麽敵意這麽深?
許白焰推着向錦的肩膀,把他拖到座位上坐下,又撈過許仙,安置在自己旁邊。許仙小朋友自從察覺到屋子裏氣氛不對,便乖乖地依偎着哥哥,大氣都不敢出。
律嶼清把菜單遞給向錦,“想吃什麽随便點,我請客。”
向錦接過菜單,看也沒看就直接給了許白焰,低聲說:“我不喜歡點菜。”
許白焰和律嶼清互看了一眼,前者眼神裏是無可奈何,後者則是一片茫然。
許白焰随便點了兩個菜後,包廂裏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大家多少都有點不自在,除了秦霍,他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茶水涼了,別喝,”他把律嶼清面前的茶水挪開,“我去問服務生要點熱水。”
說完,秦霍就出去了。
“我去趟衛生間。”向錦起身緊跟了上去。
律嶼清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奇怪地問許白焰:“他今天怎麽了?”
許白焰搖頭。
“律醫生知道你是這麽卑鄙的一個人嗎?”向錦把秦霍堵在走廊裏。
兩人身材高大,路過的客人都不自覺貼着牆壁走,避開對峙的二人。
秦霍轉身,目光微微下移,看着向錦,緩聲問他:“你指的是我讓邵令方出面資助你和許白焰的事?”
向錦梗着脖子,看着他不說話。
“我确實有私心,”秦霍說,“以我對嶼清的了解,他肯定提過要資助你,但我并不想你跟他有過多牽扯。”
向錦臉色變了幾變,“趁人之危的事你幹起來真的很順手。”
那晚他跟自家老爹就大學學費談崩後一不小心出了個櫃,被打得半死,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邵令方找到他跟許白焰,提了資助的事。當時他跟許白焰是拒絕的,但偏偏他爹在雲臺有錢有勢,發話斷了他倆所有掙錢渠道,導致他不得不接受資助。
“除出資外,我不記得自己有對你提過任何要求。”秦霍說。
“要求?”向錦怒火中燒,“別挖自己恩人的牆角,這不是接受資助的隐形條款嗎?”
“哈,”秦霍輕笑一聲,“小朋友,你暫時還不算我的情敵,至少目前是這樣。”
向錦聽見這話,連眼睛都氣紅了,偏偏還想不出該怎麽反駁。
“向錦,資助只是資助,背後沒有任何隐形條款。”秦霍傾身,淡淡地說,“我不會攔着嶼清做任何有利于他自己的選擇,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争取他優先選擇我。”
“那我可以跟律醫生表白嗎?”
秦霍直起身子,挑眉道:“你可以試試,不過我覺得你已經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向錦的肩膀哐一下垮了下去。
秦霍略帶安慰性質地拍拍他的肩膀,丢下一句“眼光不錯”,然後徑直回了包廂。
律嶼清擡頭看一前一後進門的兩個人,注意到向錦比之前更蔫,丢了個疑惑的眼神給秦霍。
秦霍輕笑一聲,覺得律醫生有時聰明的要命,有時又遲鈍得有點厲害,真是可愛。
“?”律嶼清被秦霍笑得一頭霧水。
不是很愉快的聚餐時間結束後,律嶼清把向錦他們趕回了學校,自己則琢磨着怎麽把秦隊長拐去約個會。
在拐人之前,律醫生打算先想清楚具體去做什麽,可惜他頭三十多年沒約過會,除了知道逛街看電影,不知道別的。
關鍵大下午的,兩個男人去看電影好像不太合适。那還能去幹什麽呢?總不能去逛街買衣服吧……
“律醫生,待會要不要一起去科技館逛逛?”秦霍先開了口。
律嶼清退後一步,歪頭上下打量秦隊長,心裏想的是:小白明明說過秦霍還沒談過戀愛,但看這架勢,經驗可一點也不少啊。
“行啊。”管他呢,重點是能跟秦隊長單獨呆一下午,律嶼清想。
“你在這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秦霍說。
不一會兒,秦隊長開着那輛紮眼的保時捷回來了。
坐進車裏,律醫生看了眼內飾,是秦霍一貫的風格沒錯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秦霍至少有三輛以上的私家車,而且每輛都不便宜。對象條件太好,着實讓人亞歷山大。
“你明天有什麽安排嗎?”秦霍問。
“要去第一醫院一趟。”律嶼清說。
秦霍是知道律嶼清跟首醫有沖突的,不太願意讓他一個人回去,便說道:“我最近失眠,正打算去醫院看看,明天一塊吧。”
“失眠?”律嶼清當真了,“是工作壓力太大嗎?”
“還好。”
“如果不是病理性的,我不太建議吃藥。咱明天先做個基礎檢查,我有相熟的醫生,明天給你引薦一下。”律嶼清說。
秦霍聽完,整個人跟泡熱水裏一樣,暖暖的,“好,”他笑着回。
“你不好奇我去首醫做什麽嗎?”
“做什麽?”秦霍從善如流。
“去要一臺心髒透影儀,今年首醫有兩臺進口名額,我打算幫雲臺要一臺回去。”
“好。”
律嶼清哭笑不得,他覺得秦霍對他有一種盲信,認為自己想做什麽都可以,“你知道心髒透影儀全國上下不超過二十臺嗎?還全部都在省三甲,我說想要,首醫怕是會以為我瘋了。”
“你終歸不是為了自己。”秦霍的意思是,律醫生申請造影儀,并不存在私心。
“也是。”被秦霍一句話安慰到的律醫生說。
“透影儀很難買嗎?”
“有價無市吧。它是瑞國這兩年研發出來的新品,因為技術原因,本身産量就很少,全世界又都等着要,所以只能走外交途徑。即便這樣,每年也才幾臺的名額。”有些好儀器好藥并不是大家不想普及,而是需要綜合考慮産能、成本等一系列問題。
“嗯。”
“咱們西南那片三個省三甲一個名額都沒分到,主要也是他們心胸外科發展有限。雲臺不一樣,它的心胸外科從上世紀70年代就被宋元安教授帶起來了,有特別好的學科基礎和建制,地理位置也好,如果能好好發展,一定能夠輻射周圍三個省,慢慢把它們帶起來,這樣大家看病就不用老往大城市跑了。”律嶼清說的是未來幾年的計劃,真的很理想化。
“如果是律醫生的話,一定可以。”秦霍說的是真話,他向來覺得律嶼清是少見的知行合一的人。
“秦隊長給我壓力了。”律嶼清笑得一片和煦。
“不,我只是信你。”
工作日科技館人不多,尤其負二層的地殼探秘這個館,人更少。
這兩人一個學醫的,一個搞科研的,其實都對科技沒什麽興趣,但為了不讓對方掃興,又非得都裝作很喜歡的樣子。關鍵地殼探秘這個館都是些岩石展品、地層結構之類的,為了模拟地層環境,整個展館烏漆嘛黑,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岩壁,走兩步就會撞到腿,實在沒什麽好看的。
“前面是地震體驗館,有興趣嗎?”律嶼清問。
秦霍點頭,他好像也沒經歷過地震,還蠻好奇的。
“走吧,那邊排隊。”律嶼清帶路說。
秦霍今天穿了一身價值不菲的正裝,站在人群裏像是來視察的一樣,惹得排隊群衆頻頻轉頭看。
“秦隊長,心情怎麽樣?”律嶼清問的是一路被圍觀的心情。
“很好。”秦霍回的則是跟律醫生出來玩的心情。
“大家注意腳下,樓梯比較陡,慢慢走。”工作人員說,“待會整個空間都會劇烈晃動,大家一定要抓牢,不然很容易摔倒。”
“待會得靠你保護我了,秦隊長。”能撬開胸骨的律醫生說。
親眼見證過的秦隊長此刻根本想不起來這個,他沉溺在律醫生疑似撒嬌的語氣中,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笑着說:“我會的。”
“好了,就是這裏。”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一個布置得破破爛爛的小房間,說,“大家把貴重物品收好,地震模拟馬上開始,時長10分鐘,大家抓牢扶手,注意安全。”
“才10分鐘,時間這麽短。”律嶼清對秦霍吐槽說,他們七拐八拐走了很久,才能體驗10分鐘,感覺還沒下樓梯的時間長。
結果房間整個晃起來的時候他就不敢說這話了,因為這個地震模拟真的很喪心病狂,晃到律嶼清覺得自己可能會得腦震蕩。
他後來回憶了一下,當時他們一起體驗的五六個人像是被塞進火柴盒的豌豆,而火柴盒則被一條狗叼在嘴裏瘋狂地跑。有個悲催的小兄弟沒抓牢,地震模拟剛開始沒多久就被甩出來了,從屋子這頭被迫跑到那頭,來回溜達,根本停不下來。最後,還是秦霍出手,把人給拉住。
當然,要不是當時秦霍懷裏抱了一個人,那位小兄弟也不至于颠沛流離了近5分鐘才停下來。
“我一定要投訴他們!”出了地震體驗館,律嶼清憤憤不平地說,“這種震動強度,絕對有安全隐患。”
秦霍嘴角忍不住地上揚,低聲說:“我覺得還不錯。”
如果體驗時間能更長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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