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要說陳玉珍這人還是很有眼力勁的,高長一說不忙做飯,她立馬就熄火了,半點不帶廢話的,旁邊幫廚的婦女想說點啥,被她輕輕拍兩下也就不吭聲了。
陳玉珍活了大半輩子,常年趕場子幫人做紅白喜事的宴席,啥人啥事沒見過,就林芳這樣的,她一看就覺着不實在。只不過村裏的事也輪不着她一個婦人插嘴,鄭國邦他們都挺看好那些變異人的,自己要是說三道四,不是平白惹人讨厭嗎,她說的話人家也不能當回事。
不過村子裏其他人可不都是這麽想的,這一個院子擺着二十多頭野豬呢,弄點豬下水招待客人咋地了?人家還是變異人呢,被林芳一番洗腦下來,村民們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也大多覺得變異人确實比他們精貴,這不是明擺着的事麽,人家能活在陽光下啊,自己卻只能畏畏縮縮地躲在陰暗的地方。
這以後不搞好還要當鄰居呢,就算當不成鄰居,好歹也是客人啊,為了這點東西得罪這些變異人,至于嗎?
在高長看來就至于,又給人肉吃又受人鄙視,那不是犯賤是什麽?高長從前獨自一個人在城市裏混的時候,也沒吃過這種虧,更別說現在了,他男人是犬族後裔自己還是修真人員,家裏人口衆多個個彪悍能打,怕了這幾個變異人?開玩笑呢吧。
照高長的脾氣,是沒耐性跟這幾個嚴重自我膨脹的變異人扯皮的,但是考慮村民的态度,覺得有些問題還是說清楚比較好,省得以後牽扯不清。村民們對這些人又有些崇拜心理,沒什麽戒備,要是一個不小心被鑽了空子,村子裏就沒消停日子過了。
高長正想着這場倒胃口的談判要從哪裏開始呢,白寶帶着幾個兄弟就進了他們院子,個個荷槍實彈,一副随時準備幹架的姿态。
“咋才來啊?”在對待這些變異人的态度上,高長相信白寶跟自己是一邊的,白寶帶着他的兄弟住在上坎那個院子裏,平時吃的糧食蔬菜,大多都是從高長他們這個村子換的,基本上,這個村子算是白寶在罩着,現在突然來一群人想跟他分一杯羹,白寶肯定是不幹的。
“老子連豬肉都來不及吃上一塊,他娘的,這鬧騰的。”白寶心情不好,一開口就沒句好話,他指了指鄭國邦他們家門口那張桌子:“咋地?還等着咱們三叩九拜呢?”
南方多雨水,高長他們這個院子建房的時候是墊高了地基的,房前屋檐下的地面和院子之間,有将近半米的落差,這會兒上頭擺張桌,五個變異人穩穩坐在桌邊,頗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白寶從院子外頭進來,一看他們那鳥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就是傳說中的白寶吧,呵呵呵,我們這一路走來,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林芳笑容可掬,态度依舊高高在上:“小靜啊,你不是說想見見白寶本人長什麽樣嗎?”
“嗯,和傳說中的差不多。”那個臉上長了不少痘痘的姑娘答道,表情卻擺得不太恰當,若是多幾分羞澀少幾分輕蔑,大概就能達到林芳所要的效果了。
啧,美人計?高長看了看那個叫小靜的年輕女子,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早過了青春期,這痘痘大概也不能稱之為青春痘了。老實說一個人若是讓人看得順眼,臉上長幾顆痘是不礙事的,但是臉上的表情要是擺不好,自滿得意傲慢虛僞等情緒一并現在這有限的面部空間上,那幾棵猩紅的痘痘,看起來也就分外招人厭惡了。
“啥意思?看上我了?”白寶從院子裏随便拉了一張凳子坐了:“晚了點,咱已經有心上人了。”
“哈哈,話可千萬不能這麽說,小姑娘還沒嫁人呢,她對你啊,就是崇拜仰慕,沒那方面的意思,是吧小靜?”言笑間林芳已經帶着她的幾個手下朝白寶他們這邊走過來了,林芳靠桌坐了,其他四個男女搬了凳子坐在她身後,并沒有圍坐在桌子邊上。
“嗯。”那個叫小靜的女子,在吃癟之後,反而不生氣了,也不如先前嚣張了,笑了笑乖乖坐在林芳身後,很是有幾分裝模作樣的功力。
“別扯這些沒用的,說重點吧。”高長上輩子在城裏上班,見多了這些花樣,從前那是為五鬥米折腰,沒得辦法,現在他早已是鳥槍換炮,懶得跟她們扯皮了。“就說你們今晚來這裏到底想幹嘛吧?”
“我們的來意,之前已經跟你們村長說過一遍了。”林芳這時候倒是端起來了。
“哦,高長啊,他們的意思,是想在咱們村裏再建個院子。”鄭國邦還挺把這些變異人當回事的,他心裏也明白,變異人取代非變異人是大勢所趨,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憑什麽?”高長冷笑,他們這些變異人把自己誇得天上有地上物的,卻不肯自己修建安身之所,竟然想到他們這兒來占便宜。
“高長你先別生氣,我覺得林姑娘說得有些道理,咱們這地方雖然不錯,可一到白天,外頭就一個人都不敢留,往後變異人原來越多,萬一有幾個居心叵測的,那溝裏的野豬,地裏的莊稼,甚至咱這幾個院子,都沒得保障啊。”鄭國邦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
“那咱們憑什麽相信這幾個就是好人?”高長搖搖頭,無奈地指出其中關鍵:“就因為他們中間有三個是女人?”人心總是這樣的,在這個亂世,女人小孩總是容易讓人放低戒心,總是不自覺地把她們往好人的方向靠攏。
“關于咱們村的防禦問題,也是時候該提出來研究研究了,過幾天咱就開工吧,再弄些石頭,在村子周圍修圍牆,圍牆上留觀察和射擊用的洞眼,平時用活板擋着,聽到外頭有動靜就可以打開觀察,圍牆內用其他材料搭建可以讓人容身和行走的寬度,以後白天也派人巡邏吧。”這也不是什麽軍師機密,更沒多少技術含量,即使面對外人,高長也不覺得需要遮掩。
“說得容易,這圍牆又不是一兩天就能修好的,又要讓人能夠在裏頭活動,得占多少地啊,還不如修院子呢。”其中有幾個早已經被林芳說得動了心的年輕人,聽說高長不讓人家住進來,心裏就有意見了,這會兒高長說修圍牆,有人馬上就開始挑刺。
“那也比招來外人強,好歹村子還是咱自個兒的。”老九叔呵斥道。
“難道咱把自個兒關村子裏就萬事大吉了,閉門造車固步自封,早晚是要被淘汰的。”歷史書上說的,泱泱大國是怎樣一步一步走上滅亡的,可不就是封閉使然。
“是啊,我也理解你們對外來事物的排斥,村裏的老人總是會小心一些,這時候,不妨聽一聽年輕人的意見。”林芳見縫插針。
村裏的年輕人,好些都是從城裏讀書打工回來的,這幾年在村子裏的地位比較低下,很多事都輪不到他們插嘴,讀了十幾年書,難免就不把那些大字不識幾個的父輩放在眼裏,這會兒都覺着林芳的話十分在理。
“不想固步自封也容易,從咱這村子走出去,保證不會封閉落伍。”
在他們這個村子裏,中年一輩都慣着年輕一輩,那是普遍現象,啥危險的事自己都搶着幹,生怕兒子女兒有點什麽危險,苦活累活更是搶着幹,他們都是沒文化的大老粗,苦點累點沒啥,兒女都是嬌滴滴的讀書娃,哪吃得了這種苦。
于是乎,有幾個小日子過得比較順遂的年輕仔,閑的蛋疼,就想折騰點幺蛾子,村裏的長輩慣着他們,平時也不怎麽舍得說重話。高長可沒把這些人當回事,想當英雄,行啊,當去,有種別在村子裏窩着。
“你憑什麽讓我們從村子裏走出去!這村子是你家的嗎?”高長為村子裏做了些事,該他說話的時候也沒客氣,有些人心裏就有意見,每次一吵架,就都指着鼻子罵他把自個兒當村老大。
“得得得,每回都這幾句,老子耳朵聽得都快起繭子了,下回誰也別對我說這個,要真對我高長有意見,啥也別說,咱不來往就是,我也不占你們便宜,你們也別沾我的葷腥,就院子裏這些豬肉,別碰。”
高長歪着身子斜靠在桌邊上,擺出一副地主老財的架勢,說的話也很有地主特色。沒辦法,每次都被人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高長實在煩得很,這些人就仗着有張嘴巴,仗着村子裏的人慣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罵人這回事,多罵幾句就是占便宜,罵了也白罵。高長今兒就把這話撂下了,以後誰敢再罵一個試試?
“怎麽,覺得老子獨斷專行?嘿,你們幾個,要是實在覺得在咱這村子裏待着憋屈,就跟着這仨神仙姐姐,出去度度假,玩膩了再回來,看看她們過得是什麽好日子,回來也跟咱說叨說叨,讓咱們這些鄉巴佬也跟着開開眼。”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真弄送出去憶苦思甜,估摸着不用一個星期,再回來就好養活了。
“他們還年輕,說說而已,何必動火氣呢?”剛剛看他們窩裏鬥,看得挺過瘾,這會兒聽高長說要把這幾個年輕人送她們那邊去,那幾個小夥子氣不過,眼看着就要答應了,林芳連忙站出來了。
她們雖然是變異人,可外頭太陽底下什麽東西不是變異的啊,找吃的就不容易,靠近人類聚居地的地方,食物基本上都被搜羅一空,那些荒山野外的,草木茂盛得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處處毒蛇橫行,打獵更是困難重重。而且又不像白寶他們和高原那邊有交易,她們打劫點槍火武器不容易,子彈也是很有限,都是要留到關鍵時候才用的,哪能浪費在打獵上。
養活自己都不容易,誰有工夫伺候這些二世祖,真要鬧出幾條人命,他們和這片土地的緣分大概也就盡了,就沖他們今晚打回來的野豬的數量,林芳也能輕易判斷出這些人不好招惹。讓這些愣頭青去自己地盤,那不是沒事找事嗎?
接下來又有一些村民出來和稀泥,特別是那幾個年輕人的父母,他們雖然有心想要讨一個變異人媳婦,但是在這之前,并不想得罪高長,畢竟是知根知底的同村,高長這人雖然不好招惹,但是好歹沒害過人啊,外頭的人誰說得準呢,且不說這幾個姑娘能不能看得上自家兒子,就算真娶回家了,那還不一定能鎮得住呢,關鍵時候,他們村子裏還得有個能人。
村子裏的人雖然沒什麽大主意,裏外還是分得清的,之後林芳擺事實講道理,無非就是相互扶持共同發展那一套,講起來還挺像那回事,其實說到底,村子裏的人在乎的,還是他們自家的孩子跟變異人生不生得出小變異人的問題。
“別做夢了,上哪兒找那麽好的事啊?”當這個問題再一次被提出的時候,鄭展鵬終于忍不住也站出來潑了一盆冷水。
“咋就沒有,這不試試,誰知道就不能啊?”滿懷希望的人不答應了。
“這道理簡單,咱問問村裏的姑娘就知道。”鄭展鵬抱着自家兒子,笑嘻嘻地喊道:“秋玲啊,過來一下,咱有事問你。”
“啥事啊?”鄭秋玲跟她娘陳玉珍正在收拾豬頭呢,擦擦手就過來了。雖然高長讓陳玉珍也過來聽聽,但是陳玉珍沒把那話當真,擱邊上站了一小會兒,就轉頭幹活去了,老實說這些事她也不愛聽。
“咱就問你一件事,給村裏這些被豬油蒙了心的小夥子老爺們解解惑。”鄭展鵬嘿嘿笑道。
“問呗。”鄭秋玲很是幹脆。
“你曉得他們這些變異人,是咋來的不?”
“被太陽曬了,進化了呗,別拐彎抹角的,那邊還好多活要幹呢。”鄭秋玲性子急,這二十幾頭豬可不是三兩下就能收拾好的。
“那你說咱們這些人又是從哪裏進化來的?”鄭展鵬又問。
“猴子呗,你到底想說啥,不說咱幹活去了。”耍人玩咋滴,真要這倆問題,找她幹嘛啊,村裏哪個娃娃不知道。
“別急,最後一個問題,假如,假如哈,我是說假如。”鄭展鵬再三強調這是一個假設性的問題:“假如讓你去跟猴子生幾個娃娃,你幹不?”
“……”鄭秋玲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立馬就翻臉了:“啥玩意兒啊!”罵完這一句,轉身就走了。
“你小子!到底想幹嘛?”一直沒咋說話的鄭國鋒騰一下就跳出來了,村子裏誰不曉得他鄭國鋒疼閨女三十年如一日,鄭展鵬這家夥,擺明了是在摸老虎屁股。
“叔,別急,別急。”鄭展鵬抱着兒子蹦蹦噠噠跳開了,隔着一張桌子道:“咱就是給那些不開眼的講個道理,嘿,當天上真能掉餡餅呢,不說這城裏人本來就看不起咱農村人,人家姑娘還變異進化了呢,咱這些低等動物,在人家眼裏就跟猴兒差不多,想讓她們幫着生崽,做夢呢吧。”
他這話一出,村子裏許多人都變了臉色,他們不是看不懂那幾個人臉上的傲氣,當他們也只當人家是傲氣了點,沒怎麽多想,農村人麽,從前在城裏打工,這樣的臉色看得多了。這會兒被鄭展鵬這麽一說,才真正感受到兩者之間的差距,更無法想象,自己在這幾個人眼裏,是怎樣的不堪。
“這話不能這麽說,咱們這些人說是變異了,其實也不容易,哪個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眼看着村民看她們的眼神都變了,林芳忙收拾收拾表情,打起了苦情牌。“變異這回事,說起來好聽,其實但凡有個選擇,誰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得,咱還是總結一下吧。”高長懶得看她演戲,也不想給她機會再整出什麽幺蛾子,于是把她的話打斷了,直接開門見山道:“根據你說的,讓你們住進咱這個村子有兩個好處,一個是白天時間你們能幫着巡邏,另一個是雙方聯姻通婚,有可能生出小變異人。”
“第一個好處就算了,等我們修好了圍牆,就算是變異人,也不一定能夠靠近得了。第二個嘛,別的都不說,就光說你們這群人裏邊,有多少男人多少女人吧,這個你總得給咱透個底。”
“男人有三十多個,女人也差不多,放心吧,人數并不多,我們也是考察過才來到你們村子的,要不是确定了你們這裏的土地确實能承受這麽多人的生活,我們也不會來到這裏的。”林芳的态度十分誠懇,先前的高高在上已經被她很好的掩藏起來了。
“那可不一定,到時候咱們村裏多死幾個人,不就能養活你們了。”面對這樣狡猾的敵人,高長忍不住要用最大惡意來揣度她們。“別避重就輕,你們那邊有三十多個女人?”騙鬼!要有那麽多,還不得帶倆漂亮的出來撐場面。
“哦,是啊。”林芳不經意地用手撩了撩額前的亂發。
“那就把你的那三十多個女人帶出來給咱們看看,再談接下來的問題吧。”高長笑着說。
“你什麽意思?”林芳頓時就變了臉。
“你說我什麽意思?”高長依舊笑嘻嘻的,他倒要看看,這女人還有多少戲唱。
“把所有女人拉過來給你們看,你當是什麽,驗貨麽?就算我們想住進你們村子,也絕對不會讓我們的婦女受這樣的侮辱!”林芳義正言辭,看樣子是要給自己立牌坊了。
“嘿,這不是你自己提出來的麽?想做買賣,又不給看,蒙咱們鄉下人沒見識呢?”越是唱高調,就越說明她心虛,高長敢用自己人頭擔保,她手裏根本沒多少籌碼。
“我只是提出共度難關的好處,并不是要把我們的婦女賣給你們村子,你這麽說,置我們女人的尊嚴于何地?眼下這種非常時期,人類本來應該相互扶持,原本以為你們村裏人肯定更加樸實友好,沒想到也這麽勢利……吧嗒吧嗒吧嗒……”
“別上崗上線了,他娘的開批鬥會呢!”等在一旁的白寶終于也不耐煩了。“有多少籌碼,拿出來,沒籌碼,趕緊滾蛋。”
“不要不把我們變異人看在眼裏!”林芳深吸一口氣,發出最後的警告,在這藍色的陽光下,敢得罪變異人的可不多,何況她們還是一個團夥。
“得罪?要是敢亂動彈,老子立馬就帶人端了你們老巢!”白寶啪一下把手槍拍在桌面上。
“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已經言明了自己變異人的身份,還讓他們知道自己身後的勢力,竟然還被人如此輕視,對林芳來說,大概還是第一次,所以一時間氣得有些找不着北了。
“我有什麽不敢的,老子好歹也為村子做過一點事,修這條壕溝的時候,咱兄弟也沒少跟着流血流汗,就憑你們幾個娘西皮的,也敢來這裏空手套白狼!”就這幾個貨色,白寶還真不放在眼裏,在熱武器面前,變異人算個屁,以他的人脈,幾天就能把這夥人的老巢摸出來,想在這個地面上混的,誰敢不賣他白寶一個面子!
“實話告訴你,剛剛忍你這麽久,就是想看看鄉親們的态度,能統一意見最好,要是不能統一。”白寶一聲冷哼:“老子不同意!誰能住得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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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