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哄一哄

江琇瑩把自己關在房裏,從那只梨花木箱子裏拿出手稿看了一會,只看了半個時辰就開始心緒不寧。

她想鐘允了,一直都是這樣,她一會看不到他,心裏頭就發慌,最後連稿子也看不進去了,準備去找他。

去書房的路上遠遠看見鐘允親自送兩個太監出來,其中一個穿着紫衣華服,看上去品級很高,從衣着腰牌上判斷,是太後身邊的心腹大太監。

送走太監,江琇瑩挽上鐘允的胳膊,仰頭看着他:“可是太後那邊有什麽事?”

鐘允看着太監離開的方向:“太後叫我這兩日帶你進宮,她想見見你,跟你說說話。”

江琇瑩很少有機會進皇宮,她也不愛去,覺得那兒制度過于森嚴,連大聲說話大口喘氣都要被管着,人在裏面不自在。

鐘允看她有些緊張,難得主動握了一下她的手:“太後慈祥,你只當尋常見長輩,不用拘着。”

江琇瑩擡眸看着鐘允,第一次在他眼裏看見堪稱溫柔的東西。

他一向清冷、內斂,看上去心思深沉,也不大愛笑,更是很少把笑意刻在眼睛裏。

可見太後在他心裏頭的分量,她是比不上的,他的母親黎王妃也比不上。

鐘允的聲音又柔了幾分,聽上去低低的:“你嘴甜,好生哄着太後開心。”

江琇瑩點了下頭,陪着鐘允去用午膳,經過院子牆邊一叢淡粉色的梅花旁,頓了下腳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這次進宮,會不會跟柳貴妃碰上。

她從前聽人說過,說她跟那位貴妃長得頗為相似,她沒見過貴妃,想象不出來兩個長得頗為相似的人究竟能有多相似。

且她心裏一直有一根刺,便是跟鐘允洞房花燭夜那天,他在皇宮外頭守了一夜。

她頭上頂着喜帕,在床邊坐了一夜,心中是十分難過的。

後來香雁又說,鐘允曾有意向柳家提親。

她疑心鐘允喜歡過柳貴妃,他一定是喜歡過她的。柳貴妃現在是鐘允名義上的小伯母,是皇上的寵妃,那些陳年舊事便沒人敢拿到明面上說了。

江琇瑩抓起鐘允的手,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她用了狠力氣,險些将他的皮肉咬破,她想讓他疼。

突然被來了這麽一下,鐘允面色自然難看,聲音難免大了些:“好好的,你發的什麽瘋。”

他見那雙總是笑着的杏眼湧出一片水光,像是要哭了。

鐘允不會哄人,懶得哄,也不知道怎麽哄,只覺得前人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是再正确不過的言論。

分明上午還好好的,她給他做了大棉襖,雖然他沒穿,他給了她大園子,她也很開心。

莫名其妙就翻了臉。

倘若在床上,他是允許她咬他的,他身上每一塊肉随便她咬。倘若下了床還咬他,就是大膽,無法無天。要不是看她快哭了,他非要好好訓她一頓。

他一時沒收住氣息,聲音不小心又大了:“別哭。”

江琇瑩咬完鐘允,心裏舒坦不少,本來已經把眼淚摁回去了,聽他大聲說她,加上心裏頭想着傷心事,小嘴一扁,眼淚跟斷了線的水晶珠子一般,直往下掉。

鐘允被這女人梨花帶雨的樣子鬧得頭大。

他讓她別哭,就是在哄她,他都哄她了,她怎麽還哭。

恃寵而驕,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倘若他不加管教,不幾日她就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于是他正色道:“本世子第一次哄女人,你當感到榮幸。”

江琇瑩聽完,水汪汪的眼睛亮了起來,擦了眼淚不哭了,抱着他的腰往他懷裏鑽。他說他第一次哄女人,說明他心裏是有她的,是喜愛她的。

他沒哄過別的女人,單哄過她。

“哄女人不是這麽哄的,”江琇瑩從鐘允懷裏擡起頭,抱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尖,雙唇貼上他的,片刻後松開,“應當這麽哄。”

說完紅着臉往前頭先走了。

鐘允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她舔了他的唇縫,蠻橫地撬了他的牙齒,小舌闖進他嘴裏,溫柔跟他纏在一起。

她簡直大膽,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強吻于他,天下哪有女人敢這樣待男人的,此乃強盜行徑。

趙安從院牆上翻進來,禀報道:“世子,院子那邊安排好了,不會出差池。”說的是長春苑旁邊藏着秘密的凝風軒。

鐘允嗯了聲,見趙安杵着不走:“還有事?”

趙安猶豫了一下,關切道:“世子身上的風寒可是加重了,可是又發燒了,臉怎麽這麽紅?”

鐘允:“太陽曬的。”

趙安擡頭看了看:“今日這太陽也不大啊。”

鐘允:“那便是風吹的。”

趙安伸出手,認真地感受了一下:“今日無風。”

感覺到自家世子掃過來的眼風,趙安不敢再問,翻上牆頭匿了。

鐘允是被氣得臉紅,世間男子,但凡有點風骨的,任誰被一個女子強吻了,被占了這麽大一個便宜,能不氣着?

她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好厚的臉皮。

江琇瑩陪着鐘允用了午膳,宮裏又有太監來,這回是皇後宮裏的,來送了帖子,說馬上冬至了,皇後設宴招待世家貴女、貴婦。

江琇瑩作為黎王世子妃,自然在列。

太監走後,江琇瑩轉頭問鐘允:“皇後設宴,後宮嫔妃也會去嗎?”

鐘允似是頓了一下,撩開眼前的一支梅花:“應當是去的。”粉白色的梅花掉了幾朵,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江琇瑩便知道了,這回就算她不想,也不得不跟那位柳貴妃碰上了。

江琇瑩沒浪費時間,轉頭回了房,中間還去了一趟庫房,從她的陪嫁箱子裏找出來許多貴重的衣裳、朱釵首飾。

屋子裏站着十幾個丫頭,每人手上捧着一套搭配好的衣飾。

江琇瑩認真挑了挑,每換上一套衣裳就去書房找鐘允,把他的書奪下來,在他眼前轉個圈,問他好不好看。

她心裏介懷鐘允跟柳貴妃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別說是她,換作任何一個人女人都不會不介意自己的心上人跟別的女人有牽扯,明裏暗裏總要進行一番比較,不願自己落了下風。

這世間最令人歡喜又難過的便是一顆癡情女子的心。

她就這樣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把鐘允的書奪了五六遍。

江琇瑩停在鐘允面前:“好不好看?”

鐘允:“好看。”

江琇瑩:“好看在哪裏?”

鐘允:“哪裏都好看。”

江琇瑩:“是剛才那套好看還是這套好看?”

鐘允:“都好看。”

江琇瑩:“有多好看?”

鐘允:“你穿什麽都好看。”

江琇瑩撇了下嘴,坐在鐘允對面的椅子上,擺弄桌上的一只硯臺:“夫君在敷衍人。”

鐘允放下書,臉色沉了一下:“無理取鬧。”

他方才說的都是實話,他說實話,說她好看,她還說他敷衍她。

江琇瑩從椅子上起來,繞過書桌,坐在鐘允腿上:“皇後設宴,請的那些嫔妃、貴女、貴婦,都是美人,阿琇不想太寒酸、醜陋,給夫君丢人。”

鐘允教訓她:“樣貌不過皮相,莫要過分追求皮相,忽略了更重要的東西。”

這男人端着一副道貌岸然、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樣,到了床上就變成了會咬人的禽獸。

鐘允看着江琇瑩,琢磨起她剛才說的話,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她要去皇後宮裏赴宴,當今二皇子就是皇後所出,沒準明日會碰上。

二皇子對這差點就成了二皇子妃的江家女可不是一見鐘情這麽簡單。

江琇瑩是江景越那只老狐貍刻意培養出來的。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被她父親按着二皇子的喜好養大的。

她被如珠似玉地捧在手心裏,養出一個嬌媚率真的性子。

二皇子久居深宮,皇後對他嚴苛教導之餘又萬分寵愛,他渴望自由,心中藏着任性。

這樣的江琇瑩對這樣的二皇子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那日他救下江琇瑩時抱了她的身子,提親是水到渠成的。

二皇子對江琇瑩癡心不改,在他提親之後還跟他要人,兩人在皇城上打了一架。他贏了,二皇子不甘心,帶人去侯府打算硬搶,被皇帝叫去狠狠罵了一頓才不甘不願地消停下來。

二皇子能對這江家女死心才怪。

鐘允擡眸看了江琇瑩一眼,她穿着一件粉色繡百花織錦長裙,裙幅褶褶,似有月華流淌其上,腰間束雪緞錦帶。玫瑰宮花簪館着三千青絲,綴下金絲串珠流蘇,雍容柔美。

她撞上他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微微紅了臉,眼波流轉間又是風情萬種。

她長成這麽一副妖媚禍國樣,天生就是會魅惑男人的。

他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個替身,那也不是別的男人可以觊觎的。他愛看她在他面前千嬌百媚,花枝招展給別的男人看就不行。

鐘允:“太後愛素雅,不喜女子穿着過于花哨,明日進宮着常服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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