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庶子
聞言,辜辛丞銳利的目光立馬像刀子一般将弗禾刮過一輪。
弗禾面色如常,甚至還執着杯子跟桌上的另一個碰了碰。“叮”地發出一聲響。
殘羹冷炙被下人收拾完,廊中添了數盞高柄壺型燈,融着月光,一下子亮堂不少。
一張嶄新的宣紙被鋪展開來,弗禾撈起長袖,下筆前,突然擡起眸子:“辜大人家的雪金墨竟還帶着淡香,磨得也滑。”合着有現成的好墨,只有主人家才用得上。
辜辛丞不明所以,只當這狡猾的藥引又在裝模作樣地奉承人。
餘下時間,他便仔細看這人要如何畫出真正的異作全貌了。
只見段弗禾神情專注,一道道濃墨重彩被他誇張地渲染塗抹到白得刺目的宣紙上,又一筆一劃地分撥到四個空白的角。雖說毫無章法可言,卻又有一種獨特的韻致蘊藏其中。
辜辛丞看得出神。別的不提,在這件事上,他着實是被段弗禾擺了一道,每每想起都很不是滋味。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謂異作,乃是聯盟中一名著名心理大師的閑來之作,照着圖描之後,即使沒有用上精神力,整張畫作亦會對人的心理産生一定的暗示作用。
弗禾學的東西很雜,又什麽都能學得恰到好處,也是系統暗暗贊嘆的一點。
趁辜辛丞趴在桌案上熟睡之際,系統有些激動地冒了泡:“這是耶圖亞大師的作品,你竟然能複刻得這麽準确。”
“昂。人間打印機。”弗禾大言不慚,活動着手腕道,“說的就是我了。”
系統:“終于知道你的積分為什麽會一直累積不減了,除了千層燒餅,你很少購買任務道具。”
它提出一個疑問:“你省下積分,是要買什麽價值巨額的權限物品嗎?”
場面一時寂靜得可怕。
半晌,弗禾的嘴角緩緩勾出一個笑容,語氣帶着些莫名:“你們輔助系統,怎麽一個個都會産生這種奇思妙想呢?”
他也不正面回答,離開廊院後,一步步走近早就候在居所處的醫者,伸出手臂,态度彬彬有禮,“久等了。”
辜辛丞披着一件眼熟的鬥篷徐徐蘇醒,他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卻也十分憋屈。
府中的仆從們早就排排站在一邊候着他,一個個噤若寒蟬,誰也沒膽子把府裏唯一的主人叫醒,于是辜辛丞就四肢麻木地外宿了一整晚。
段弗禾,段弗禾。
眼中還不及醞釀出怒火,就見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地從院中端出一只盛滿血水的銅盆。
那紅,着實刺眼。
辜辛丞原以為那個三番五次敢于挑戰他底線的人此刻一定又會嬌嬌弱弱地昏迷不醒,誰知段弗禾模樣還算精神,一大早又在寫東西,寫完吹幹墨跡,就要往他的手上遞。
辜辛丞面帶防備,挑了一下眉梢,視作不見。
弗禾叫來一個小丫頭,轉而送到她手中,垂着眸子,笑容清淺:“這是我寫給太傅的信函,原想先交由大人親自檢驗的。若大人無暇檢查也無礙,我忝列太傅門楣之中,一介罪民亦無顏探望恩師病軀。只是這信函,還需勞煩大人轉交了。”
“普通的信函而已,我保證。”弗禾的語氣可謂至誠。
辜辛丞就這麽靜靜地看這狐貍裝相。他也是着了魔,在弗禾這邊一呆就是許久,甚至就着小狐貍的吃相多添了一碗早飯。
“辜大人可是習過武?”冷不丁的,弗禾忽然問道。
辜辛丞自是文武雙全,卻少有人知曉他拜過名師,一句“不曾”轉了個彎,反問道:“為何有此一問?”
弗禾還是笑,用手指刮了刮臉:“随便問問,也是好心提醒您一句,忠良可貴勿輕疑,玫瑰帶刺不好惹。”
辜辛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帶着信箋拂袖離開。
“啧啧啧。”弗禾坐的時間一長就虛得厲害,望着男主遠去的背影,他努力提了半天的氣一下子全散了,只頗無力地倚靠到一邊,“好心提醒,還沒有好臉色。”
系統終于沒忍住,說道:“你向男主提醒了主線劇情,人物是不是有點OOC了?”
弗禾悠悠地道:“這裏又沒有跟段弗禾相熟的人,不算。而且誰規定炮灰就不能深藏不露?家逢大變的人,變了性情也情有可原。”
他語重心長,“即使扮炮灰也不應拘泥于刻板的固化臉譜,形象的經營是需要我們執行者進行多元化創作的。而且,段弗禾當年只是一個小小伴讀,這樣一個書童角色,竟也能受安太傅另眼相看,病中牽挂。說是太傅慈悲,你覺得這理由站得住嗎?
“我們應善于挖掘隐藏劇情裏的隐藏信息,開發利用,自動填充豐滿人物,誰說炮灰不能崛起呢,他可能只是缺少了一個該有的契機。”
系統:說得好有道理。
“而且,我在炮灰系統裏已經自由發揮到現在了,有評測員舉報過我違規嗎?”
系統搜索一圈:“沒有。”
弗禾把自己窩成一團,神智模糊地嘟囔:“那就沒問題了。”
系統有些擔憂:“你的情況,很不好。”
“虛不受補,當然不好。”弗禾身上發冷,“馬兒一個勁兒地吃草,可每天仍是要被剔腿肉,當老子是家養活牲,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系統幫他屏蔽了一大半的痛覺,讓他另外再兌換些止痛藥,弗禾卻死活不肯。可見人摳起來,對自己都狠。
梵興帝那裏的試驗還在繼續進行,雙腿被砍去的兩個藥人一個都沒撐得過來,皇帝意興闌珊,心情差得直接免去了當日的早朝。
濫用藥人一事也不知是怎麽走漏的風聲,禦史臺那群剛正不阿、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卯足了勁兒連上了二十幾封折子。沒敢太明顯地說梵興帝的不是,而是逮着間接獻藥的辜辛丞,罵得他狗血淋頭。
有個年輕禦史用詞激烈,連帶着将逝去的前宰輔也拖下了污水,唇槍舌劍無眼,句句直刺入辜辛丞的五髒六腑,翻出了本就滿沾疑慮的陳年舊事。
因為禦史臺非常給力,弗禾牌血庫稍微得到了一絲喘息。
秉着“早供完早滾蛋”的鹹魚思想,弗禾一邊大口吞咽各式進補的湯藥,一邊與系統稍加分析目前擺在面前的形勢:“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系統調出了辜辛丞今日的動向:“主劇情的發展并沒有因為你的出現而發生太大的改變,男主還是被人彈劾了。而且他反應很快,這回直接抓住切入點展開了調查。”
大概可以歸功于弗禾的那幅心理畫作。
“罵誰不好罵人家死掉的爹,正愁找不到可疑兇手呢,這邊就巴巴兒地送上門了。”說到這裏弗禾就忍不住吐槽,“聯盟真沒新意,等男女主見了面,往後就要走上相愛相殺的老套路了。”
系統不解:“男主順藤摸瓜一步步查明當年真相,最後還抱得美人歸,這算吃虧嗎?”
弗禾一言難盡:“如果你捅我一刀、我還你一刀能夠加深感情,那我除了祝福他們百年好合情比金堅,別無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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