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主的呼喚

韓婷做完筆錄從問詢室出來，她是個民警，這次不是給別人做筆錄，是作為一起案件的嫌疑人被做筆錄。

“李隊，我現在是停職調查？”

李隊靠在牆邊，看了看筆錄，低低嗯了聲：“等事情調查清楚了你再來上班，停職期間每天早晚跟所裏的同事報備一下。”

韓婷笑了笑，開玩笑道：“您還怕我畏罪潛逃嗎。”

“嚴肅點，你現在是嫌疑人，”李隊拿起筆錄敲了下韓婷的腦袋，“你這才來咱們所裏幾天，五天都不到吧，就給老子惹麻煩。”

涉嫌故意傷害未成年少女，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事件事實并不複雜，稍有經驗的警察一眼就能看出來，受害人在撒謊。

現在在調查階段，韓婷的身份是警察，若是被一些無良媒體利用，煽動警民對立，社會影響非常不好。

李隊：“行了，你先回去吧。”

頓了一下又道：“這兩天參與行動辛苦了。”

韓婷敬了個誇張的軍禮：“Yes，sir！”

韓婷從電梯裏出來，正要出去，看見受害人和她的母親坐在一樓大廳裏。

前天，派出所接到報警，一位家長說自己在林安一中上高三的女兒沒有按時回家，電話打不通，同學好友那沒有消息，老師那邊也說她下了晚自習就回家了。

未成年少女失蹤不是小事，所裏接到警情，迅速派出大量警力去找，發現女孩最後出現的地方在學校後門，之後她就消失在了監控探頭下。

韓婷是參與搜尋的民警之一，他們馬不停蹄地忙了一整夜，幾乎把從學校到女孩家的地方翻遍了，女孩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見半點人影。

第二天韓婷休息，她補好覺，去林安一中看了看，在學校體育器材室後面一間廢棄的屋子裏發現了那名失蹤女孩。

女孩渾身顫抖，看上去受到了驚吓，一句完整的話都說出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起碼是十幾處，青一塊紫一塊，全是被人打出來的。

傷口主要集中在腹部、後背和大腿，臉和胳膊都跟幹淨，很明顯，打她的人不希望被別人發現。女孩沒吭聲，若不是韓婷是個警察，普通人很難發現那些隐藏起來的傷。

韓婷把女孩帶出來，正要帶她去醫院檢查，卻被反咬一口，那女孩非說是自己身上的傷是被她打出來的。

韓婷當時不在崗，身上穿着便衣，執法記錄儀也沒在身上，檢查女孩傷口時手上沾了女孩的血，她暫時拿不出有效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只能等同事們的調查結果。

“你為什麽要打我女兒，”女孩的母親看見韓婷，朝她走了過去，指着女兒胳膊上的傷，又心疼又氣憤地罵道，“你看看你把她打成什麽樣了！”

韓婷走上前，女孩母親本能地把女兒護在自己身後，滿眼警惕：“你，你要幹什麽。”

情緒不穩定的當事人韓婷見得多了，她好脾氣地解釋道：“不是我打的，我沒碰過她，我都不認識她，沒有動機。”

她一邊說話，看了那女孩一眼，女孩長得很漂亮，皮膚雪白，黑眸黑發，身姿纖弱。

女孩往後縮了縮，眼神閃躲，連跟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這事查起來不難，現在缺一個關鍵要素，到底是誰打了這個女孩，讓她怕成這樣，寧可口不擇言地誣陷救她的人，也不敢說出來。

女孩母親緊緊護着自己的女兒，滿臉質疑地盯着韓婷：“好好的你去學校器材室幹什麽，那還是間廢棄的屋子，肯定是你把我女兒藏在那的。”

女孩母親想到女兒的傷痕，忍不住又開始哭：“她爸爸去得早，從小到大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這被打成什麽樣了。”

“大家看看，警察打人還不承認。”

旁邊有前來辦事的市民們圍觀，有同情這對弱勢的母女的，有指責韓婷的，有持懷疑态度的。

女孩輕輕扯了下她母親的衣服，聲音低得像是聽不見：“媽，別說了。”說話間低着頭，還是不敢看韓婷。

突然，韓婷眸光一閃，撥開人群就跑了出去：“站住，不許動！”

院子外面的牆上，一名扛着攝像機的記者沒想到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剛爬上牆頭沒幾秒就被發現了。

韓婷跑過去，三兩下爬上牆，幹脆利索地從牆頭翻過去，抓着這無良記者的領口，扔給了所裏的同事。

同事在他的攝像裏發現了幾張韓婷與受害女孩母親發生沖突的照片。

攝像機是聯網的，那些照片已經發出去了。

三分鐘後，照片被發布在了網上，“未成年少女失蹤”、“警察打人”、“警花”都是敏感詞，很快掀起了一大波輿論。

看熱鬧的鍵盤俠們才不管事件真相是什麽，他們只想罵人，于是韓婷本人，包括她所在的派出所，甚至整個警察隊伍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隊下了令，下午兩點之前必須查出真相。

此時是中午十二點，還有兩個小時，時間非常緊張。

調查韓婷活動軌跡的同時，另一隊人去了學校。這事不難查，頂多一兩天就把事件的前因後果調查得清清楚楚。

難的是兩個小時的期限。

通過走訪調查，确定女孩遭到了校園暴力，因為害怕被人報複，不敢開口說實話。

女孩一直在哭，到最後開始拒絕回答問題，問什麽都不說。

韓婷被暫時扣在所裏，她坐在椅子上，不時往外面看，心想自己也真是夠倒黴的，剛來沒幾天就攤上事。

“韓婷，”同事蘇若南手上拎着外賣袋子，打開房門走進來，“你午飯是不是還沒吃？”

韓婷接過外賣袋子：“謝了。”

蘇若南個頭不高，長着一張圓臉，性格開朗直爽：“你放心，同事們已經在查了，肯定能還你清白。”

“對了，韓婷，你怎麽想起來去一中那個廢棄的體育器材室的？”

韓婷打開外賣袋子：“我以前在林安一中上過學，去追憶一下青春年華，沒想到會在那兒發現周菲。”

周菲就是那名受害者。

蘇若南有意幫韓婷疏解情緒，開着玩笑八卦道：“體育器材室能有什麽好追憶的，校園愛情故事發生地？”

韓婷吃了口飯：“我以前在那喂過一只流浪貓，想看看那只貓還在不在。”确切來說，是跟她的前男友一塊喂的。

“哦，這樣啊，”蘇若南看着韓婷，“我以為像你這樣的美人，随時随地都應該有愛情故事發生。”

韓婷笑了笑：“少看偶像言情劇，咱們這職業，只能是現實向民生類普法節目。”

她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有一對小酒窩，淺淺的，并不明顯，唇角微微彎起，眼裏盛着窗外照進來的陽光。

有研究表明，女人比男人更愛看美女，蘇若南是個顏狗，從進屋開始眼睛就沒從韓婷身上挪開過：“這可不怪我亂想，是你的長相太偶像了。”

韓婷今天休息，沒穿警服，上身是白色T恤，下身是淺藍色牛仔褲，她留着齊肩發，紮着不高不低的短馬尾，幹淨清爽。

盡管如此，蘇若南還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種妩媚入骨的氣質。

蘇若南盯着韓婷的臉看了看：“你口紅用的什麽色號，怪好看的。”

韓婷擡眸：“我沒用口紅。”

蘇若南：“.行吧。”

有句話叫什麽什麽來着，雙唇不點自紅。

韓婷吃好飯，一邊收拾餐具：“謝了姐妹，回頭我請你吃飯。”

蘇若南手上還有工作，沒多留，臨走前讓韓婷放寬心，所裏不會虧待自家兄弟的，一定能給她沉冤昭雪。

韓婷站着消了會食，本來事情很簡單，那名無良記者搗亂，平白讓事件變得緊張複雜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李隊給的期限還剩下二十分鐘。

又過了一會，還剩十分鐘。

終于，“吱”的一聲，房門被從外面打開，李隊站在門口：“行了，你可以走了，明天記得來上班。”

韓婷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道：“查出來了，是校園暴力吧，誰打的周菲，是她自己招的還是找的證據？”

李隊：“一家KTV後門的攝像頭拍到了一點畫面。”

韓婷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辛苦同志們一遍遍排查監控，讓我沉冤昭雪，我請大家吃下午茶。”

“是那家KTV的保安發現的監控，提供了證據，”李隊說道，“你要謝就去謝謝那個保安吧。”

韓婷下單了十個大西瓜到所裏：“那家KTV叫什麽名字？”

李隊：“公主的呼喚。”

聽到這名，韓婷微微怔了一下：“都八年了，那家店還沒換名字嗎。”

“名字沒換，老板換了，”李隊說道，“最近幾天要突擊檢查轄區內的娛樂場所，你到時候跟過去，熟悉熟悉咱們這片轄區，好開展以後的工作。”

“還有附近的學校、醫院、銀行，都需要重點關注。”

校園暴力的後續調查由別的同事負責，韓婷從所裏出來，她有點好奇打周菲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小小年紀出手如此狠辣，還會躲避攝像頭，妥妥的小惡魔轉世，怪不得周菲死活不敢說。

她拿出手機刷了刷關于警察涉嫌毆打未成年少女的詞條，因為事情真相澄清得快，沒造成太大的社會影響，之前被帶了節奏罵她的人也在留言道歉。

那名挑事的無良記者和他的同夥已經被拘留了，重判跑不掉。

洗脫了一身冤屈，韓婷腳步輕快，心情明媚。

她哼着小曲走進一家水果店，蹲下來挑了個西瓜，準備去那家“公主的呼喚”，感謝那名提供線索的熱心保安。

韓婷走在闊別八年的街上，下午五點，夕陽墜在半空，餘晖落下來，微風徐徐吹過。

左手邊那家禮品店還開着，右手邊的面館變成了鹵肉店，前面零食店的老板坐在門口砸核桃，用的還是多年前的那把小鐵錘。

再前面就是她的母校林安一中了，大門上那幾個字據說是某位書法家寫的，像是剛被擦洗過，清晰耀眼。

韓婷拐了個彎，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公主的呼喚”。

她以前在這裏打過工，記得有次被老板欺負了，放了狠話，揚言要把這間店買下來。

現在看看，當時還是太年輕，不知天高地厚。

這家店的産權是那老板的，只賣不租，要買下來得連着房子一起，好幾百平，她不吃不喝打十輩子工也買不起。

韓婷提着西瓜走進KTV，對前臺姑娘笑了笑：“美女，我找孫小錢，你們這兒的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