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是說看看嗎

韓婷把西瓜放在桌上，坐在沙發上等孫小錢。

很快，一個穿着藍色保安制服的平頭小夥走了過來，訓練有素地說道：“您好女士，您找我有事嗎？”

韓婷笑了笑：“我是林安路派出所的民警，我叫韓婷，感謝你提供線索，不然這會兒我還被扣在所裏出不來。”

孫小錢摘掉帽子，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這有什麽，舉手之勞。”

他的眼神飄忽不定，眼珠往左看，短短一句話摸了三次鼻子，典型的說謊微表情。韓婷不動聲色，假裝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發現那段監控的？”

孫小錢怔了一下：“我，我就随便發現的。”說完又摸了下鼻子，還抓了抓後脖頸。

韓婷把桌上的西瓜遞了過去：“沒什麽事，就是來感謝你一下的。”

孫小錢接了西瓜，認為自己不能白拿人東西，應該提供更優質的服務，于是解釋道：“有客人說幾天前在我們店丢了東西，那一看就是個無賴，訛錢的。我就把那個時間前後的監控拿出來過了一遍，正好看到有女學生被欺負。”

“今天一聽說你那事，立馬就聯系上了，”孫錢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看監控看了一整夜，困死了。”

“瞧我這黑眼圈，都趕上大熊貓了。”

韓婷瞧了瞧，心說，你哪來的黑眼圈，你皮膚好着呢。

這條線索不是這小保安發現的，會是誰呢？

能拿到KTV監控視頻的只能是他們內部的人，不是保安部的頭就是KTV的老板，起碼是經理以上的人物。

于是韓婷說道：“替我謝謝你們頭兒。”她其實也不知道是哪個頭，就這麽随口一試探。

孫小錢：“卧槽，不愧是警察，你怎麽知道是我們老板幹的？”

韓婷：“.”她剛才其實也不知道，現在她知道了。

這小夥賣起自家老板真是一點都不含糊，傻乎乎的，還怪可愛。

韓婷：“能請你帶我見一下你們老板嗎，我想當面道個謝。”

孫小錢想了想：“你等下，我去看看我們老板在不在，這個時間他不一定在。”

韓婷重新坐下來，心想這店的老板還真是個怪人，他做好事就做好事吧，還藏着掖着，生怕別人把他當成好人似的。

前臺小姑娘端了杯水過來，韓婷撩了句閑：“你這裙子挺好看的，顏色襯你。”

小姑娘被誇得高興了，挨着韓婷坐下來：“是吧，這條裙子是我新買的，今天第一次穿，我可以把鏈接發給你，但你不能跟我穿一樣顏色的。”

韓婷笑了笑：“為什麽？”

小姑娘往樓上看了一眼，小聲說道：“我在追我們老板，不想跟一個長得比我漂亮的人撞一模一樣的衫。”

韓婷：“別亂說，你長得比我好看。”

小姑娘看了看韓婷，知道她在瞎扯，依舊笑得很開心：“我們老板也是這麽說的，說我是我們店裏最漂亮的姑娘。”

一旁的收銀小妹笑着打趣：“那老板還說我是我是這條街上最漂亮的呢。”

韓婷啧了一聲：“你們老板是個海王啊。”

前臺姑娘：“不是，老板逗我們玩呢，人可正經了，我來這好幾年了，沒見他身邊有過什麽女人。”

正說着，孫小錢從樓上下來了：“韓警官，我們老板說他不在。”

韓婷：“哦，他說他不在啊，那我下次再來。”她已經準備了一腔感謝的話，眼巴巴地等着謝恩，人家根本不願意見她。

韓婷從KTV出來，走到馬路對面，擡頭看着，店上的門牌沒變，可愛的粉色的字體寫着“公主的呼喚”，旁邊還畫着一小串愛心，跟當年一模一樣。

土且尬。

也不知道這家店的老板怎麽想的，裏頭都重修裝修了，外頭的門面竟然不換個時尚一點的，要是換一下，營業額起碼能增加百分之十。

韓婷看着不斷走進去的顧客，好吧，現在的生意也挺好的。

她轉身準備走，餘光注意到二樓的一個窗簾動了一下，像是有一雙眼睛站在窗簾後面盯着她看。

等她再看過去的時候，窗邊并沒有人，方才那一下似乎是她的錯覺。

第二天一大早，韓婷去上班，看見周菲的母親站在派出所門口，手上拎着滿滿一籃雞蛋。

周母看見韓婷，走上前，神色羞愧地對她道歉：“韓警官，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該在沒弄清真相的時候罵你。”

“還有，謝謝你找到菲菲。”

周母說着把那一籃子雞蛋遞了過來：“這是鄉下的親戚送來的，很新鮮的。”

似乎覺得這一籃子雞蛋太廉價，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歉意和謝意，周母的聲音越來越低：“真的很抱歉。”

韓婷看了看周母，她衣着樸素，一雙手是幹慣了粗活的，臉上滿是風霜，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很多。她此時微微垂着眸，說話也帶着幾分小心翼翼，跟昨天判若兩人。

見韓婷沒有接雞蛋的意思，周母：“她爸爸去得早，我跟菲菲相依為命，看到孩子出事，看到她身上那些傷，我實在心疼，一時失控。”

韓婷前天晚上幫忙找人，一整夜沒睡，昨天把那孩子找到救下來，最後卻被反咬一口，還被罵成那樣，擱誰身上都不會痛快。

所有這些其實早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煙消雲散了。

她做這份工作久了，再刁的刁民都見過，受過的氣都能撐起來一個熱氣球了，周菲這點事還真不算什麽。

韓婷從周母的籃子裏拿出來兩個雞蛋：“行了阿姨，我就當收下了，您多關注一下周菲的心理狀态吧，必要的時候可以申請區政府的心理援助，免費的。”

“等周菲好一點了讓她自己過來，好好跟我道個歉。”

周母見韓婷肯原諒，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硬要把手上的籃子往韓婷手上塞，兩人推搡了一會，差點把雞蛋籃子打翻。

最後周母把籃子放在地上，轉頭走了。

蘇若南趕來上班，看見韓婷，“來得挺早，這是周菲母親送的？”

蘇若南看了看周母離開的背影，感慨了一句：“昨天看着可恨，今天看着又可憐，一個單身母親把孩子拉扯大也挺不容易的。”

韓婷嗯了聲，低聲說了句：“我以前也是單親家庭。”

蘇若南：“以前？”以前是單親家庭，現在要麽是有繼父了，要麽就是母親也去世了。

涉及到韓婷的個人隐私，蘇若南不好多問，換了個話題：“你昨天不是去呼喚公主了嗎，怎麽樣？”

“我跟你說，那家KTV的老板賊帥，你見着了嗎？”

“不是呼喚公主，是公主的呼喚，”韓婷糾正她，把自己的遭遇講了一遍，“人家躲着不肯見，我沒法表達謝意，就先回來了。”

蘇若南：“沒事，這一帶是我們的轄區，以後遲早會見着，到時候再謝也不遲。”

韓婷沒再繼續說着這個：“昨天的西瓜甜嗎，我買的外賣，沒親自挑，等下回我去水果店，一挑一個準，絕對是最甜的。”

她以前有個外號叫甜心殺手，她挑的西瓜就沒有不甜的，百發百中，無一失手。

蘇若南眼角直抽抽：“甜心殺手？”她看了看韓婷，覺得她這張臉比她挑西瓜的手藝更擔得上甜心殺手的名號。

兩人繼續往裏面走，蘇若南光顧着看美女了，差點撞門口的柱子上。

蘇若南：“你第一天來報道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個女明星，來我們派出所取景拍戲的。我一看你這個面相就是要大紅大紫的，還想跟你要幾張簽名來着，将來好倒賣。”

韓婷笑了笑：“有這麽誇張嗎。”

下午下班，蘇若南來找韓婷，約她一塊吃晚飯，順便帶她在街上逛逛。

兩人一邊說話，到了林安一中門口的那條街上，蘇若南随口說道：“聽頭兒說你以前在s市，那大城市肯定比我們這小城市好，福利好，發展空間也大，怎麽想要調回來？”

韓婷：“這不是想回來建設家鄉嗎。”

蘇若南：“對了，你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韓婷笑了笑，開玩笑道，“你給我介紹一個？”

蘇若南不可置信：“你真沒有男朋友？”

韓婷：“真的。”

她已經單身八年了，上次談戀愛還是在高二，她追的他，提分手的人也是她。

蘇若南把自己的親戚朋友想了個遍，人品好的不在少數，有錢的也不少，就愣是沒挑出來一個跟韓婷合适的男人。首先，樣貌上就不登對，沒有那種一看就是那種天生一對的感覺。

蘇若南一擡眸，終于看到一個能與警花登對的人了。

她把韓婷拉到一旁，指着不遠處一個男人的背影說道：“看見那個人沒？”

韓婷點了下頭：“看見了。”

男人背影高大挺拔，穿着一件黑色T恤，下身是黑色大褲衩，腳上踩着一雙拖鞋，看上去有些懶散。

他站在一家咖啡廳門口，正在跟一個女人說話。

蘇若南小聲對韓婷說：“那個女人喜歡他，看出來了嗎？”

“不過也沒什麽奇怪的，這條街一半的女人都想嫁給他，有錢，長得帥，特有男人味，你看看喜歡不，我給你倆牽個線。”

韓婷多看了那個背影幾眼，覺得他的身形有點熟悉，似乎在哪見過：“去看看吧。”

男人似是聽見了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

韓婷怔了一下，方繹。

他的視線與她撞了一下，又淡淡地挪開，像是不認識她，或者沒認出來。

韓婷想起最後一次與他見面，就在這條街上，雪夜寒冷狹窄的巷子裏，她對穿着校服的少年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跟你在一起只是玩玩。”

少年眼裏的光一寸寸熄滅，鵝毛大雪落在他身上，他像被抽走了靈魂的雪人。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與這兒的一切斷了聯系，一走就是八年。

面對眼前這位被自己始亂終棄的前男友，韓婷怕自己被他一刀砍死。

她努力放輕自己的呼吸聲，假裝自己不存在，對蘇若南說話時連聲音都輕了幾分：“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擡起腳就要走。

男人拿掉唇邊叼着的煙，掀開眼皮瞧着她：“不是說看看嗎。”

他眼裏沒什麽情緒，依舊是一幅漫不經心的樣子，韓婷不确定他有沒有認出她來。

蘇若南不知內情，以為這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介紹道：“這是方繹。”

“這是.”

話還沒說完，男人略顯慵懶的聲音響了起來：“韓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