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說出那句‘她已經有我了’, 少女表現出來的勇氣遠不是阿芝能阻攔的。她後悔把話說得那麽誇張,看得出來,家主對除了主子之外的美人并無好感, 遑論教人服侍了。

拗不過她, 阿芝扶人出門。

夜深人靜,蘇玙在隔壁房睡得香甜,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夢裏,窄巷,嬌美清甜的小姑娘有着一雙清澈迷人的眼,再不用蒙着輕薄的白紗, 她的美好完完全全顯露人前, 紅唇輕張, 在不甚明亮的巷子輕喊她的名字。

阿玙。阿玙。

每一聲都格外好聽。

蘇玙自夢裏笑得滿足,從小到大, 喜歡她的人很多,當着她面說一句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人也很多,但沒有人, 像靈渺一樣尊重她所有的好所有的壞。

也沒有人,陪她在幽靜昏暗的巷子輾轉深吻,靈魂都要交托出去的信任纏綿。哪怕夢裏都能觸動心弦。

初初陷入情愛漩渦的某人臉頰透着粉紅, 蘇玙從睡夢睜開眼, 仍是不可否認這感覺太好了。她喜歡這個單純的姑娘。

“阿玙……”

一道很輕很委屈的聲音鑽過門縫溜了進來, 若非蘇玙內功深厚, 恐怕會錯過這聲低語。她笑了笑, 掀開被子,着了裏衣走下床。

門從裏面被打開,她擡手打了個哈欠:“大晚上不睡, 不要告訴你還有夢游的習慣。”

見她走了出來,阿芝退到一旁。薛靈渺順着聲音摸到她肩膀:“我…我有話要說。”

“進來吧,杵在外面做什麽?”蘇玙輕柔地牽過她手腕。

阿芝沒好意思走開,又不敢離門近了,跳下臺階往院子桃花樹下站着,方便主子一聲喊她就能聽到。

其實聽到也做不了什麽,家主若真想欺負人,憑她是攔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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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那扇門,薛靈渺羞答答地坐在桌前:“阿玙,你不要留下無關緊要的人好不好?”

“為什麽?給我個理由。”她并未點燈,陷在黑暗裏去感受身邊人的氣息。

“因為……因為這樣我會不舒服。人這一輩子,有一個妻子就夠了。我……我會比所有人都待阿玙好。所以不需要多餘的人了。你能明白嗎?”

蘇玙眼尾帶笑,她本來就沒有留人在家的打算,眼下小姑娘肯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甚至不管不顧在深夜跑來,可見心急。

她越心急,蘇玙越覺得舒坦:“靈渺……這是懂了服侍的意思嗎?”

“阿芝告訴我了。”

“我猜你還有好多不懂的。”蘇玙攬了她肩膀在她耳邊輕語:“阿喵,想和我在一起你要懂的有好多。想必薛師那等正經人絕不會教女兒不正經的東西,那麽這一課,就由我來給你補上,可好?”

她還不想趁人之危,在對方懵懵懂懂的時候把人欺負慘了。

被她攬着肩膀,靈渺害羞地點點頭:“好,阿玙教我。”

“那我說,不懂的地方你要問。”說不清這樣是否揠苗助長,但與人談情說愛的基本總要講明白。比如撩撥的真正解釋,比如心跳為何會在某一瞬間跳得很快。

少女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學生,不恥下問,問得見多識廣的蘇纨绔險些招架不住。

阿芝蹲在樹下困得眼睛快要睜不開:怎麽還沒出來,不會真的……

這一堂持續了将近兩個半時辰的長課,在薛靈渺個人成長史上,占據很重要的一筆。

蘇玙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落進她的心,單純的少女初窺門徑,進一步清晰了解了自己的心。

那些羞人的話蘇玙不知說了多少,說到最後她面上有了倦意,靈渺小姑娘還是一副孜孜好學的精神模樣。漸漸地,從被動吸納接受,演變為主動提問。

蘇玙昏沉沉的思路,幾乎被她的話牽着走,一切皆憑着潛意識做出回答。

這是難得一見的情況,是挖掘阿玙真實內心的大好機會。

薛靈渺胳膊趴在桌子,歪着腦袋面對蘇玙:“阿玙懂得好多,你說的這些我知道了,我想問,阿玙吻我的時候,也會有心如鹿撞,腿腳發軟的情況嗎?”

“有呀。”

話不假思索地吐露出來,勾得人心為之雀躍歡騰。蘇玙眼睛閉着,枕着胳膊昏昏欲睡。

“阿玙……是、是喜歡那樣對我嗎?”

“嗯……”

少女搓了搓指尖:“阿玙,你喜歡我嗎?”

蘇玙想要睜開眼睛看她,卻看到了濃沉的黑暗,困到極致,很短的一霎那她甚至以為又在做夢,于是順從心意嘟囔道:“喜歡呀…阿喵這樣的人,多鐵石心腸的人才會不喜歡……”

“不,我問的不是這個。”她運用今晚從未婚妻口裏學來的知識,換了種說法:“我是在說,今後的阿玙會愛上我嗎?就是你和我講的那些,蘇玙,你…你會娶我吧?”

真有意思,竟然會做這樣的夢。夢裏那人連番催促,她露出愉悅的笑容:“如果那人是你的話,成婚……好像也不是很難為的事。”

空氣裏傳來有節奏的呼吸聲,很長時間,薛靈渺從臉頰發燙的狀态緩過來,無人攪擾,蘇玙睡得正香,她嘗試着摸了摸她的腦袋,指腹劃過她嫩滑的臉頰:“那樣……我就放心了……”

喜鵲在枝頭叽叽喳喳叫喚,陽光傾灑大地,桃花樹下,花瓣随風落下,癢癢的,阿芝掙紮着醒來,光線刺得她眼睛微眯:“竟然天明了……”

拂去那朵擾人清夢的桃花,哈欠打了一半她驚得一哆嗦:“糟糕!不會一晚上沒出來吧?”

內室,趴在桌子的兩人不分先後醒來,蘇玙揉揉發酸的脖子,在看到身旁睡眼惺忪的少女時,悚然一驚:“你!你怎麽在這?”

昨夜順勢而為套出某人的心裏話,靈渺心情很好,她笑着彎了彎眉:“我為何不能在這?”

這話問得理直氣壯,蘇玙不禁語塞,敲了敲腦殼,仔細回想了昨夜情景,她臉色古怪:“咱們……咱們昨晚誰先睡下的?”

“你。”

蘇玙捂臉。

就在她努力回想具體細節時,少女打亂了她的思路:“多謝阿玙教我。”

“啊,這沒什麽。”蘇玙晃了晃腦袋,還是沒想明白昨夜最後那番話是确有其事還是真在做夢。

灌輸了小姑娘滿腦子的女歡女愛,這算不得功勞,她臉色泛紅:“你現在懂了,還想着嫁給我嗎?”

“懂不懂,都要嫁給阿玙啊。”薛靈渺扶着桌角站起身,快速撫平被壓軸的衣袖,一字一句道:“我是阿玙未婚妻。哪怕沒有了婚書,我還是阿玙未婚妻。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話說到這,她已是羞得面若桃花。蘇玙被她的直白哄得唇角揚起小小的弧度:“好了,不說那些了,我帶你去梳洗。”

不管兩人如何費盡心思地克制昨晚談話帶來的羞意,最終還是露出了些許破綻。蘇玙自認理念豐富,然而這麽無所忌憚地傳授口頭經驗,還是頭一回。

她顧自發呆,沒留意少女腳下一個趔趄,待她留意到的時候,手臂已經環過少女的腰。

被她抱着,靈渺下意識羞羞怯怯地将人推開。各自鬧了個大紅臉。

“躲、躲什麽躲?昨晚聽得時候不是很認真嗎?”蘇玙自覺比少女懂得多,忍着心底的異樣繼續扶穩她胳膊:“你現在怕了,我們可就沒有以後了。”

‘沒有以後’這樣的話對于薛靈渺來講過于恐怖,她瞬間乖巧,搖搖頭:“我不怕!”

“阿喵。”

“嗯?怎、怎麽了?”

蘇玙噗嗤輕笑:“沒什麽,我是說,你也太好欺負了。”

‘欺負’這個詞,心思單純的女孩子經過昨晚詳細解說已有深入了解,連帶着也懂了身體種種綿軟奇怪的由來,她底氣不足地反駁:“你不要亂說……”

這大概便是養成的樂趣。蘇玙莞爾:“就當我亂說好了。”

一覺睡醒,長衫男人悲催地發現,盲眼姑娘竟是從少主房裏出來的!一晚上的功夫沒把人看好,他真是愧對相爺的囑托。

“人帶回去吧。”蘇玙指着三名受驚惶恐的美人。

“少主,這……”

“多餘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她态度果決,任憑美人們哭花了臉都不為所動。男人想着兩人或許早已事成,急于将此事告知相爺,領着美人以及随行而來的護衛離開。

沒有攪擾她自在逍遙的閑雜人等,空氣都新鮮不少。蘇玙領着少女去街上新開的館子用飯,很不巧,在路過皎月樓時,撞上被親爹打得鼻青臉腫的金少爺。

看到蘇玙那張明媚無雙的臉,金璨神色複雜,他上前兩步迎過去,顧不得打招呼,便當街聲音洪亮地喊出三聲教人啼笑皆非的話。

“金璨是笨蛋!”

哪怕是笨蛋,他也是個願賭服輸的笨蛋。願賭服輸,這沒什麽好取笑的,蘇玙親自将人扶起來:“金少爺,早呀。”

金璨呆呆地看着她,心裏想的全是她在皎月樓十箭齊中的畫面。他撲通跪地:“還請蘇姑娘收我為徒,我願持弟子禮,一生侍奉師父!”

“金少爺何必如此?我一沒興趣收徒,二想去填飽肚子。”蘇玙看了他兩眼:“靈渺,咱們走吧。”

“我是不會放棄的!”金璨在身後大喊。

蘇玙無所謂地笑了笑,側頭和身邊的少女耳語:“阿喵想不想學,我教你呀。”

十指相扣,薛靈渺不好意思地顫了顫指尖:“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阿玙是在哄我?”

這話問得有趣,蘇玙反問:“你覺得呢?”

踢皮球似的踢了回來,靈渺用她不多的理論知識認真分析了一遍,紅唇揚起,篤定又害羞:“我覺得是!”

“那就是吧。開不開心?”

“開心!”

歡聲笑語,經過那一夜長談,兩顆年輕悸.動的心真正意義上站到了同等位置,蘇玙毫無負擔地接納了另外一人的存在,而天真無邪的少女也在一團羞赧裏觸摸到了何為情愛。

就這樣,四月十二,很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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