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車廂的狹小空間讓所有低語都清晰而私密,池霧目不轉睛地看着程硯,視線不偏不倚,讓程硯沒有辦法躲掉這次提問。

“對你好很奇怪嗎?”程硯反問。

池霧沒有回答,堅持要知道上一個問題的答案。

程硯重新靠回牆上,半晌,才滾了滾喉結,迎上池霧一直沒變過的視線。

“從見到你第一面開始,我就沒有選擇。”程硯說。

池霧呼吸亂了一瞬,從程硯的瞳孔裏看見自己的影子。

在漫長的等待時間裏,他沒有對程硯的回應做過任何猜測,他的腦海像是經歷了一場落雪,不管不顧地埋下所有他不想要聽到的答案。

但現在,程硯說了一個讓他更不知所措的答案。

池霧懵滞的表情讓程硯眯着眼睛笑,他擡手在池霧濕漉未幹的頭發上揉了一把:“高興了嗎。”

池霧好看的眼睛垂下來,彎成一道清淺的月亮。

程硯在他身側,像擁抱住他的星空。

良久。

“程硯,”池霧開口,“我沒有辦法——”

“出去以後再說吧。”程硯打斷他,“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而且我也……”他語氣倦懶,“有點頭暈。”

池霧胸口小小地起伏,随後起身:“我給你弄點吃的,你吃完再睡吧。”

“泡面嗎?”程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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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他嫌棄,池霧勸道:“別挑了,天梯裏面你還想吃什麽,泡面都是搶來的。”

“沒說不吃,我是很急切地想要吃,确實餓到了。”程硯撐着手起身,“還得燒熱水是嗎?”

“嗯,幹吃不太舒服,”池霧說,“不過現在沒有可以燒的東西了,我去找找。”

“我跟你一起。”

上一節車廂的車門沒關,程硯過去晃了兩圈,停在走道中間,擡手敲了敲座位中間的小桌:“應該是板材的,讓袁點過來看看,确定的話就拆下來,再削一些細絲用來點火。”

最後,車廂裏大部分桌子都被五裏路用骨刀砍下來,劈成适合燃燒的長木條。

他們圍坐在簡陋火堆邊,将鷹嘴豆罐頭撬開,放在上面加熱,再把身上的外套都脫下來放在一旁烘幹。

程硯和池霧兩個“中空”選手脫無可脫,盤腿坐在火堆邊等罐頭裏的水開。

“下次我要穿兩件T恤。”池霧小聲抱怨,想了想,如果考慮程硯的戰鬥需要,兩件恐怕不夠他造,于是又說,“你也穿兩件。”

“好。”程硯笑說,“過天梯是挺耗T恤的。”

池霧在閑聊聲中眨了眨眼睛。

“你們沒來的時候,我以為離開車廂就通關了。”權文林說,“沒想到你們還經歷那麽多。”

“反正現在也是無聊,”五裏路建議,“能說來聽聽嗎?”

跟程硯和池霧一同進來的只有袁點,前兩者顯然不太想說話,所以這個問句落到了袁點身上。

袁點聳聳肩,臉上露出熟悉的笑容:“說來,那就話長了……”

故事會的精彩程度超過池霧預期,尤其是配上袁點出色的表情管理。

“程硯,你還好嗎?”

女聲突然出現其中,格外突兀,池霧盯着罐頭的眼睛不露聲色地往上掀。

“好很多。”

程硯的回答很簡短,維持基本禮貌。

女人的手肘撐着膝蓋,眼睛裏是池霧之前看見過的“興趣滿滿”,果不其然,她下一句便說:“之前都沒看出你受了這麽重的傷。”

程硯從喉嚨裏“嗯”了一聲。

“我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天梯,”女人拿了一盒烤熱的鷹嘴豆,“之前過的幾階天梯大都是和隊友廢了很多心思,九死一生才過的,沒有碰到你這種憑個人能力過關的,如果能選隊長的,你可是當仁不讓。”

水在罐頭裏咕嚕咕嚕沸騰,池霧鼻頭努了努,低頭,從程硯作戰褲左側抽出他的軍刀,擠進罐頭底下,晃晃悠悠小心地把罐頭弄下來。

“笨。”

後背低低男聲響起,接着肩膀籠上一層溫暖,程硯的右手從後面繞過池霧,最後握住他把着軍刀的右手,借很大的力氣給他。

罐頭穩穩落在地上。

池霧動了動手,脫離程硯的手掌,将第二個罐頭取下來。

視線上移,池霧才發現,故事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

五裏路一臉姨母笑,而袁點臉上的笑收了大半,權文林更是誇張,不停在程硯和池霧之間互相觀察。

剛還對程硯明裏暗裏贊了一波的女人,不太确定地開口:“是我誤會了嗎?你們……真的是傳聞的那種關系?”

池霧靠在程硯身邊,低頭認真地往泡面碗裏放調料,被程硯襯的很瘦小。

“好了沒?”程硯用袖子包着罐頭,“我倒水進去?”

“嗯,”池霧推碗過去一點,“倒。”

他們旁若無人地配合,直到泡面的味道飄散出來。

其餘人嘴裏的鷹嘴豆都同時不香了,權文林情場失意,拿了自己的罐頭率先離開。

“我們休息多久去下一節車廂?”五裏路問。

他們等着程硯發話,程硯卻似乎正在專心測試池霧頭發有沒有全部幹透。

“程硯,你要休息多久?”袁點問。

程硯下巴仰了仰:“各位睡一覺,我們就出發。”

“我要睡兩覺。”池霧任性地發言。

程硯無奈:“出發時候我會通知你們。”

他們各自尋找位置休息,池霧和程硯回到剛才位置。

泡面還是給程硯吃,池霧承包最後一口和面湯,放好碗以後他們靠在一起,程硯的精力算是用了大半,重新閉上眼睛。

“你去角落睡,頭可以靠着。”池霧建議。

“太硬了。”程硯說,“不想靠。”

池霧:“……”

潛臺詞太明顯,池霧吸了口氣,蹭遠了一點:“那你就在這兒坐着吧。”

程硯跟着池霧挪,不客氣地落在他肩頭:“病人需要關愛和照顧。”

“你去靠牆。”池霧推他。

肩頭的腦袋非常堅定:“都說太硬了。”

池霧:“……”他抿直唇線,嘆了口氣,讓肩膀找到平衡。

他沒有其他人那麽疲憊,他進入天梯的次數太多,适應能力很強,只是喜歡在一階天梯裏睡覺。

一階天梯難度不高,隊友卻蠢,時間久了,池霧就學會了用睡覺來避免自己攝入太多無用而錯誤的建議和推理。

“程硯,”池霧小聲喊了他一句,“睡了嗎?”

“還沒有,”程硯說,“你骨頭膈人。”

池霧:“……”他抖肩膀,“不愛靠就別靠了。”

程硯:“湊合。”他聲音沉沉的,正在醞釀睡意,“想問我什麽?”

“你感覺這階天梯的難度怎麽樣?”池霧問。

“比之前的難,”程硯說,“但我們的天梯一直都不會很容易。”

池霧:“這種無邏輯天梯,每一節車廂逃脫的方式都非常無厘頭,很難用推理來通關。”他說,“之前在第三世界聽八階的一個前輩說過,他的八階就是無邏輯天梯。”

“那說明還是有人碰到過的。”程硯說,“其實,這次的匹配更奇怪,我剛才試過他們,似乎都只有一些物理攻擊類型的異能,對于這階天梯來說,幾乎是沒有用的。”

池霧眉頭輕蹙,手指在衣角上卡着。

忽而,頭頂一陣烘熱觸感,程硯拍拍他的頭發:“頭發都幹了,睡會兒吧,有什麽好奇的,我們出了這階天梯再說。”

“恐怕沒那麽快能通過。”池霧說,“還記得五裏路預示裏的那個環嗎?”

程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們至少得先把所有車廂走完,才能看出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池霧點頭,閉上眼睛稍作休息。

大約是程硯發熱的體溫正好讓池霧感到非常舒适,困意來的很快,他抵着程硯的頭,沉沉入睡。

————

池霧被耳邊細微的讨論聲吵醒,他睫毛顫了顫,往更溫暖的地方靠過去。

耳朵和脖頸處的觸感特別,池霧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程硯肩頭,而五裏路蹲在側面,又是那一臉姨媽笑。

“……”

“醒了?”程硯推推他的額頭,“醒了就起來,我撓撓脖子,被你頭發弄的癢死了。”

池霧舌尖在上唇處碰了碰,很快爬起來,扯了身上的衣服問:“在說什麽?”

“沒說什麽,我就是醒了,過來看看你們,”五裏路說,“正好程硯又問我進來前看見了什麽。”

池霧喉頭發幹,正要起身時候,程硯就很及時地給他遞了瓶水,池霧舔舔嘴唇,伸手接了,抱着水瓶,肩膀懶懶地往下塌,一點一點慢慢喝。

“你說的那個環,是什麽東西啊?”他問五裏路。

五裏路搖頭:“我看到的是個環,像什麽呢……就像呼啦圈。”

“上面有什麽東西嗎?”池霧問,“扭着的花紋之類的。”

“東西……”五裏路陷入沉思,半分鐘後,雙手一拍,“我想起來了!那個環上面有四個很小的凹陷。”

池霧和程硯同時看向對方。

“你們這是什麽表情?”五裏路問,“四個凹陷,有什麽問題嗎?”

“也許有。”程硯說,“過了下一節車廂,我們就有出去的機會了。”

五裏路:“為什麽?”他看池霧,“你也懂嗎?”

池霧忘了,在五裏路眼裏,自己好像也是個小廢物,許久沒有戲精,池霧有點兒想念,嘟了嘟嘴,搖頭:“我不懂啊,我什麽都不懂。”

“那你剛才為什麽和程硯對視啊?”五裏路問。

“嗯……”池霧試着說,“為了假裝自己懂?”

五裏路:“……告辭。”他轉而問程硯,“你是想到什麽出去的辦法了嗎?”

程硯心情很好,臉上又淡淡的笑容,他高深莫測地逗五裏路:“沒有。”

“那你又是為什麽和池霧對視?”

“可能是……”程硯煞有介事地思考,說,“為了愛?”

五裏路:“你倆接着睡吧,走的時候再來叫我。”

程硯壓着笑送走五裏路,起身拍了拍衣服和褲子,伸手給池霧:“走吧,下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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