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2)
世,也回天乏術了!”
“唐凜是毒藥的老祖宗,難不倒他的!你們抓緊解毒,然後……”洛無雙忽然想到什麽,眉頭一皺,僥幸問道,“秦策與秦淵出去應戰,所以他們倆應是沒中毒的吧?
秦渡搖頭:“四哥尚好一些,中毒不深……二哥卻比我們的狀況都糟糕,昨日已經毒入經脈了!”
渾褐藥湯在火上滾沸,滿室苦澀,洛無雙的心揪成一團。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誰,在怕什麽,兀自絞緊十指,望向藥廬外濃重黑夜。
這一晚,大約很少有人能睡得踏實。
洛無雙一閉眼總想到秦淵在西丹軍帳裏,五花大綁,奄奄一息……而她不能出聲不能動,竟然只能遠遠看着他。那種滋味她從來沒有嘗過,像被人心口刺了針,密密麻麻地翻來覆去,難受。
天色微明時,秦渡與唐凜從帳中前後腳出來。
唐凜照樣是一副棺材板似的樣子,只把一張字條交給手下,然後自己一斂衣袖,竟然頗有心思問了洛無雙一句:“早上吃什麽?”
“……你看我合你胃口嗎?”洛無雙眼眶子烏青,咬牙切齒。
唐凜倒惬意,漆黑眼珠子上下打量一滾,神色鄙夷:“不合。”
你愛死不死!
她翻個白眼,見秦渡的背影好像不對,趕上去扶着:“你沒事吧?”
不明白為何同樣出來了,秦渡倒是面色浮紅,腳步虛浮。他勉強搖頭,聽到洛無雙壓低聲音又問:“他沒怎麽你吧?”
秦渡聽得腳下一滑。
沒怎麽着?他還想怎麽着?!
他是真沒想到,唐門用毒那麽……重于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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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回想昨夜與唐凜入了帳後,原本想着是會翻一夜古卷,找能相克相生的藥來。而唐凜一落座,就備了一壺清水,秦渡一無所知,痛快地吃了兩大杯—然後,唐凜就開始拿秦渡試藥了。
整整一夜,不知道試過多少,唐凜手快,見勢不好就給他逼毒,一口血沒吐幹淨就用下一種,完全不拿人當人。好歹秦渡當年學醫也是師父心尖上的愛徒,這藥人當得實在不濟,熬不住後半夜就神志昏聩……昏沉間,他就只記得唐凜白玉寒冰似的面孔……
太吓人了,像個玉面羅剎鬼。
洛無雙扶着他歇了一會兒,秦渡又提着半口氣鑽進藥廬。醫者,濟世為人……不管怎麽說,折騰并非白受。等唐少爺用過不大稱心的早點,秦渡又一次慘白着臉從藥廬裏出來,解藥終于有了。
按理衆人服過藥,再歇半日就行,但是西丹人卻等不及了。
山門前上來一隊前鋒振臂叫嚣,說的話聽着像舌頭系起來了。洛無雙聽不懂,只聽旁邊秦渡擰着眉說:“那人的意思……說是交不出寶貝,那兩個‘貴人’就要吃苦了。
“貴人”,可不就是秦淵和秦策嗎?
洛無雙攥緊拳頭,而唐凜在一旁閉目養神,隐隐聽着,開口問:“他們說什麽寶貝。”
洛無雙嘴唇抿得泛白,頹唐坐下,有氣無力道:“《蒼柏巡山圖》。”
沒錯,就是唐家當初用來娶她的那幅畫另半卷。聞言,唐凜眉梢一動,卻未再說。
大約是小孩子身體結實,秦澄好得最快。他們皇子閑着沒事都要掌握外語,山外叫得響徹雲霄,秦澄也聽着了,從帳裏跳出來咋咋呼呼:“洛大哥,你畫技超凡,不如你臨摹出一幅假的《蒼柏巡山圖》糊弄過去?”
一旁恰好有不知情同窗正走過來,一聽樂了,打趣:“喲,還有這一招?無雙兄弟,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畫畫呢?”
秦澄得意一哼:“那是,之前玉人……”
“玉什麽人!”洛無雙猛地跳起來恨不得一把給秦澄捂死。
她堵着這小子的嘴,一邊讪笑跟山長颔首,一邊壓着嗓子心虛罵道:“閉緊你的嘴!老子要是這麽厲害,還用在這兒跟你們磨叽?你哥真是太寵着你了!”
秦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驚恐地點點頭,這才被洛無雙放生。
她是不能決定西丹人先殺哪一個。但如果可以,她倒寧願他們把秦澄捉去煲湯。
“你也知道自己的斤兩?”
唐凜的嘲諷悠悠傳來,洛無雙無奈,現在可真是虎落平陽。她抿了抿唇回身靠到這人身邊,唐凜襟袖間幽浮的冷香撲來,洛無雙深吸一口氣,賠笑:“唐大少—”
唐凜退也不退,瞧着面前貓兒似的人,挑眉:“我只說幫你解毒,可別想多了。”
洛無雙未料到他軟硬不吃,直言:“那就說解毒,現在賊窩子裏還有兩個中毒的,你怎麽說也得給我送佛送到西吧?”
唐凜冷着臉:“我不會參與朝政,更不會直面西丹,你死心吧。”
她一攤手:“行,不去就不去……你把解藥給我。”
什麽意思?難不成她還想自己去?
唐凜想不到洛無雙倒真做得出,一時心內不知什麽滋味,有些猶疑,但看着她那雙堅定的眸子,還是将解藥給了出去。他看着洛無雙毫不留戀扭頭的背影,忽道:“這毒太陰,你……”
“什麽?”
身後是一片扶蘇山木,唐凜瞧着她回頭一眼,也不知記挂着什麽,竟就如此無知無畏了。他一貫說不出好話,頓了一下,只說:“你自己注意些,就算是有避毒玉傍身,也擋不了全部毒性……莫要太剛強,給自己惹了麻煩。”
洛無雙眨了眨眼,姑且回應着點頭,走出去半路又想起什麽,猛地回頭向唐凜招手:“喂—
“謝謝。”
遠處的唐凜閉目養神,肩膀端得板正,再不搭腔。
洛無雙捧着金貴的解藥去做準備了。
樹下青年倏然睜開眼,滿樹蔭翳落在面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左不過是逃跑多月的未婚妻,如今要涉險去救別的男人。
一旁有學院中的幾人來道謝,與洛無雙一般的少年,唐凜覺着煩人,他們一會兒也就散開了。這些人感激他搭救,但“毒公子”從不做這些客套。
“洛、無、雙……”
唐凜低念這個有些陌生的化名。
我不為別人高興,只是因為你央求了我,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諾,別讓我今日白做。
山間入夜,添起一絲寒涼。洛無雙一身漆黑夜行服,從密林裏貓腰閃過,不多費勁就從後山的小路摸到西丹人營帳。他們的一些精銳兵還在山門口堵着,上頭人下不來,這後衛也就不必要防守了。
正是這一點疏漏,讓洛無雙這原本的踩點行動,一探一個準!
守營的兵不多時換一批,且大帳只有一處還點着亮,就是這兒了。洛無雙心道天助我也,趁着兩隊交換的間歇從草間滾進帳邊,幹脆利落翻進去。
虎皮金羅帳掩春色,雕弓一張懸下白玉璧。
這一間帳子的裝飾讓她頓感無語,看來與秦淵他們無差,但凡貴族就愛在方方面面講究排場……角落銅瑞獸吞吐着祥瑞熏煙,洛無雙蹑手蹑腳地進入裏帳,一撩簾—秦淵和秦策果然被五花大綁地丢在這兒。
洛無雙想也沒想,把秦淵扶起來:“醒醒?秦淵?!”
秦淵的面色實在不好,她這才想到唐凜所說避毒玉并不全然有效,當即慌張起來。秦淵呼吸有些斷斷續續,一直叫不醒,洛無雙只得從腰間拿出藥,正要喂時,頸側一陣異風!
“誰……”
身後閃過的人影太快,又是偷襲,洛無雙不防,被人一把掀倒。對方劈手奪過她手裏的解藥,啧了一聲:“怪不得總放不下心,原來你們還留有後手啊!”
洛無雙狼狽擡頭,撞上對方一雙綠眼睛,那異邦人介于少年與青年間,模樣好是好,可洛無雙現在無心欣賞,她只知道,事情被自己辦砸了!
那人把玩着解藥,嗤笑問:“小子,你膽量不小,可惜身手太差,總會被好獵手捕到。”
洛無雙恨聲:“你!”
不給洛無雙反應的機會,她已經被敲昏轉移了地方,再醒來時是更小一個營帳。油燈昏黃,可以看見旁邊秦淵和秦策歪七豎八倒着,氣色都不大好。
回想方才失利,洛無雙直想抽自己耳光,而眼下只能盼霍少謙的人馬早到,也許還能尋到轉圜的餘地,只是……
“呃—”
洛無雙擔心望着,卻見秦淵好似痛苦地掙紮轉醒。她眼底一亮,不管不顧挪過去,道:“秦淵?你怎麽樣,你哪裏不舒服?”
那邊被捆來有些時日的秦淵只覺得在夢裏。他最初的确不曾受毒影響,只是被丢在這帳裏越發不對勁,而與他一道的秦策,一日前已經挨過一回,如今生死未蔔。
可今天醒來,他竟然聽到洛無雙的聲音?
“秦淵,你說話啊?!”
秦淵僵着身體回過頭,竟真看到洛無雙,且是與他們一樣,被五花大綁着。
“你……你怎麽在這兒?”
洛無雙臉上無光,嗫嚅:“西丹的毒藥霸道,怕你們挨不了幾日,我便先帶了解藥來救你們……沒想到,唉。”
沒想到賠了夫人又折兵。
秦淵聽過也是一陣惱怒,望着洛無雙那張愧疚的臉,心底不知什麽感覺。他本該好好過太平日子,卻又折返回來;自己見到他本該高興,卻恨不得他絲毫不顧情義,逃得越遠越好!這麽個人,從來不讓自己寬心!秦淵暗罵,這不是來送藥,分明是來送死!
“洛無雙,你不是走了?你這時候回來做什麽?”
洛無雙怕看秦淵的眼睛,也怕他板正着面孔問,一下子委屈也上來,直說:“你山下的相好綁着我回來的,我這才上來尋這個黴頭!我是想救秦策,誰說要救你?!”
帳裏沒幾個人,顯得有些空曠,洛無雙尾音甩着哭腔,秦淵心裏一下子軟了。
他問:“我哪個相好的?”
敢情是太多記不得了!
洛無雙越聽越氣,掙着坐直身子,沖他嚷嚷:“柳畔畔!”
出乎意料,秦淵竟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們竟然真有……那什麽,下流!
洛無雙深感自己冤得要命,本來走就走了,偏偏半路被拉扯回來。人命不能罔顧,可這秦淵,現在看起來還是該死。
地上的秦策幾乎是個透明人,帳角熏香撩過秦淵,散到兩人中間,洛無雙氣呼呼的臉蛋粉白粉白的。秦淵一時嘴快,晃聲:“……你氣什麽,像是吃她飛醋似的。”
沒等洛無雙開口,帳外橫進來一把刀,封在鞘裏,伴随一句诟罵!
洛無雙知趣閉嘴,沒忍住又問:“他說什麽?”
秦淵:“他說讓咱倆閉嘴。”
“哦,你看我猜得還挺準。”
秦淵真不知道洛無雙的盲目樂觀是不是和腦仁大小有關。
帳外仍是夜,有影子在照,是許多人。他們屏息,聽到一個青年說話聲,嗓音又冷又銳利,像冬月裏的松枝。洛無雙聽出那是唐凜,可他怎麽會來?
若不是搭救,就是同謀了。洛無雙相信唐凜不會無聊到先救你再殺你再救你,雖然他小時候就是個無趣的人……但他竟然特地趕來,為了救他們也太冒險了。
茫無頭緒,洛無雙摸不透這個便宜未婚夫婿,只能聽牆腳。外頭有些風聲,吹得唐凜聲音七零八落,他說:“我不介意跟你們耗,赫連慎,我敢跟你賭。”影子揚過來,落成一片灰,“那裏頭最多死一個。”
洛無雙和秦淵對視一眼,同時望向秦策。
“而我給你手下下的毒,不到半日就會毒發。”
真狠啊,洛無雙腹诽。
聽到唐凜對面的人咬着牙冷冷地答:“你們想拖延時間,是覺得來了救兵,西丹大軍就會作鳥獸散?”
秦淵重重哼一聲。
洛無雙絕望被他連累,仨人一塊兒被丢了出去。
原來帳外還有一片大空地,周圍燈籠火把亮如白晝,唐凜跟那個西丹二皇子分別坐一把太師椅,比剛才她想的那種局勢和平很多。
“你們死到臨頭,話還挺多?”
洛無雙離赫連王子最近,直接被拽起來質問。她怕得要命,身後來自唐凜的目光能把脊背燒穿了,她剛想說話就被推開。王子手上拿着解藥玩味看一眼,忽地捏碎一粒!
“喂,你—”
坐鎮的兩邊都按兵不動,洛無雙叫了一聲,赫連王子那兒只有一粒解藥,他的目光在秦淵與秦策間周旋,忽然問:“小子,你想救誰?”
他竟然把藥塞到洛無雙手裏:“我賣唐堡主一個面子,你想救誰,把藥給他。”
洛無雙心裏一震。
她當真是想讓秦淵吃,可秦淵身上戴着避毒玉,而秦策做蠱人的破爛身體,怕是再不救就來不及了。那王子手下一臉不耐。洛無雙狠心閉上眼,也不管許多旁枝末節,只是秉承先救一個算一個的宗旨,把藥送給了秦策。
洛無雙幾乎不敢去看秦淵的眼睛。像是補償一樣,她不動聲色地站在了秦淵身前,将男人高大的身影護在身後,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表明她的立場,才能證明她并未放棄過他,無論生死,她願與他同赴。
然而洛無雙心中所想,秦淵不盡知道。他只覺得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朋友送藥,他卻莫名地倒吸一口氣,不知為什麽心裏抽搐般疼了一下,他竟覺得有些委屈。
秦淵覺得自己嘴裏發苦,原來在洛無雙心中,自己始終比不上秦策。
對座上,唐凜始終不發話,直到赫連王子笑着鼓掌:“有趣有趣,這小兄弟若是個女子,今兒可算一出精彩的大戲了。”
洛無雙覺得這人精神不好,但秦策已經咽了藥,呼吸逐漸順暢很多。這頭赫連王子于是說:“唐大少,你當時說這三人只會死一人,現在他吃了解藥,有一個可活了,你是不是也該拿出解藥?”
西丹軍隊間有些躁動,洛無雙知道,再說死士,也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她想勸唐凜拿出來,沒想到唐凜此時竟然……笑了。
從自己自揭身份到如今,洛無雙從沒見他笑,他一笑像是一夜冬梅花開了,夜裏竟有些涼飕飕的。唐凜漆黑的眼睛擡過來,夾着笑意:“無藥可救。”
“你說什麽?”
“我說,無藥可救。就憑你們,也配我親自下毒?”
“你!”
赫連王子咬碎銀牙,一拍太師椅扶手要發怒,忽被叫住:“阿慎。”
是了,赫連二皇子。赫連慎回頭,打頭那侍衛首領摘下面巾,露出一張素雅白淨的女人臉。洛無雙大驚,怎麽還有女人?
赫連慎見狀不慌不忙地下辇行禮,神色冷淡:“姑姑。”
其餘西丹官兵侍從也收好武器,盔甲相擊發出冷肅的聲響,整齊劃一:“卑職見過鎮國将軍。”
聲勢浩蕩,勢鎮山河。
這正是西丹公主,赫連真真。西丹這一代,最善戰善謀的女将軍,號稱西丹戰神。
洛無雙深陷虎潭一臉茫然,左右環視。她哪知道西丹公主還有這種愛好?!
也不怪赫連真真對洛無雙有這麽大的敵意,赫連真真小時候在北洲做人質時,沒少被北洲人欺負。此刻手上有洛無雙,赫連真真恨不得敲開洛無雙的胸腔,問問洛無雙為何裝作不識自己。
若是真正的戚風棠見到赫連真真,說不定還有幾分童年回憶可言,而洛無雙是個冒牌貨,她又怎麽知道這兩人也有前緣?
赫連真真嬌容帶七分怒,貝齒緊咬:“廢話少說,拿命來!”
電光石火間,洛無雙手上的扳指銀光一閃。
随着她射出的銀針,有人痛呼,有人墜馬,卻也有人反應極快,用兵刃格開了她的銀針。
唐凜進山前特地給的,倒真好用?
只是赫連真真不同。
她有玄鐵護體,別說銀針,就是銀矛槍都難以攻入半分。洛無雙的舉動在她眼中,簡直是不值一提。
赫連真真是典型的心狠手辣,反正洛無雙留着也得不到《蒼柏巡山圖》,也不管什麽江湖道義,當機立斷讓所有人一起上,以迅速殺掉洛無雙為目标,除敵先除王。
如果赫連真真好好學習這門外語,就會懂,人家那是擒賊!是抓不是殺!
洛無雙打得眼前發黑,兵器雖占優勢,但圍住她的人實在太多,均不是等閑之輩,加上那個難纏的女首領,急切地圍攻她,一時間,她被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雙拳難敵百衆,一邊打,一邊大罵:“你這個女人是魔鬼嗎?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嫁不出去,你一點不像女人,比我還不像女人!”
洛無雙打急了眼,氣得口不擇言,但是她心中還想着如何找機會救出秦淵。轉身的瞬間,她看向秦淵—與秦淵的目光相對。電光石火間,秦淵閃躲開眼。洛無雙只覺得眼底發澀,她知道,秦淵難過了。
赫連慎随着洛無雙的目光,看向秦淵。他幾乎是瞬間便有了主意,踏地飛撲,朝着秦淵而去。洛無雙着急上前去阻,卻被周圍人擋開。秦淵中毒阻礙經脈,身形滞慢。洛無雙眼看着赫連慎,輕功掠過,一把提起了秦淵的衣領。
“小皇子,看你的情人如何救你。”
秦淵心裏一驚,努力掙紮試圖掙開被綁的雙手,嘴裏塞了破布條仍試圖說話:“你是不是瞎!什麽情人,那是兄弟……”
赫連慎揪着秦淵的後領,一個轉身旋落在最高的轎辇上,一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樣子威脅洛無雙:“你若再動,我現在就殺了他。”
洛無雙疲于應付赫連真真的虎狼進攻,還要分心去照看秦淵的情況,一時落了下乘,小腿被狠狠擊打,重心不穩,被打趴在地,一口血落在地上,将地上染出一朵血花。
洛無雙有些如釋重負,仿佛這一口血是用來補償秦淵的。縱然迫不得已将解藥給了秦策,但洛無雙最在乎的,還是秦淵。
耳邊是呼嘯的西丹大軍吶喊助威聲,眼前是秦淵焦灼擔憂的眼神。
洛無雙昏迷前,只瞧見有一支箭破空射來—
是霍少謙?他們來救援了?
胳膊上的刀口隐隐發麻,洛無雙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營帳內一片狼藉。
趕來的霍少謙,正遇上洛無雙被人一刀掀倒,當即恨得提劍破進陣間,和動手那人打在一處。
彼此膠着間,赫連真真有些實力不敵,再加上霍少謙劍眉星目,她心念一動,柔聲道:“小将軍,你這劍不錯。”
霍少謙提劍在纏鬥中,只見對面打過來的是個女人,原本生死關頭無所謂這些,可這女人說話間,三分顫音。霍少謙的劍鋒一抖,“铛!”他咬牙撐下對面鑽空的偷襲,直說不對。
她的身法根本不足為慮,可她但凡開口,三尺青鋒就要軟下大半。
倉促趕來救命的霍少謙哪裏知道,正跟他打對手的這位,就是西丹的“妖女”赫連真真。
雖貴為赫連一族,且是西丹常勝将軍,以女子之身為将的赫連公主卻因習幻術被族人背地裏紛議,有人愛她如癡如狂,亦有人視她為洪水猛獸。
可惜在此地,她碰上的是武癡大木樁,霍少謙。
見對方依舊殺勢不減,赫連真真不甘心,屢屢近身卻不強攻。她的那刀柄從霍少謙劍鋒擦過,像個逗貓的棒子,引着在笑:“別這麽急動手,你看看你的朋友。”
什麽?
霍少謙只恐有詐,不敢分神,餘光一掃,才發現周遭無論西丹人還是自己的兵,都有大半腳軟手軟的,歪七扭八倒在一處。
被趕到殺陣外的洛無雙對陣上的情況一無所知,霍子謙趕到後,她就再沒了鏖戰的心情。她趁亂幫秦淵、秦策解綁,一只手抓一個往密林裏拖。秦策吃藥之後遲遲不醒,洛無雙除了靜等別無他法。
空氣中是淡淡的血腥氣,她有些不敢看秦淵,她甚至不敢擡頭。自從把解藥給秦策後,這人的臉色就沒有好過。想到方才一閃而過的疼惜,洛無雙只覺心底的愧疚蔓延更甚。
自己既不能義無反顧地救秦淵,又不能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可在最緊要關頭他總是表現出對自己的在乎。他們之間,不知還能容得下多少失望和隐瞞……
感覺到身後那人清淺的呼吸聲,秦淵的心重重一沉。望着厮殺亂鬥,他沒有一絲獲救的輕松,殘留的毒依舊盤桓在每次動作中,而現在更甚:身體裏的毒來自西丹,心裏的鈍痛卻來自洛無雙。
他以為洛無雙單槍匹馬來涉險送藥,沒想到緊要關頭,這人的選擇竟成了紮在自己心頭最重一刀。
—“我是要救秦策,誰說要救你!”
洛無雙那時倒真這樣說了,原來他什麽都說過,反而是他秦淵自作多情。
身後有葉動,四面異亂中,秦淵還等着洛無雙上前給出一個解釋。
若他來說,是什麽信口雌黃的理由自己都能囫囵聽下去,只要他來說了。只是,他卻一個字也不願解釋。
樹葉震得更亂,一陣馬蹄聲漸近,秦淵在又一次失望中等來了霍少謙調派來的援兵。
霍家軍的死士悍不畏死的攻勢,差點讓赫連真真功力反噬。她一招沒接穩,一口鮮血吐出,胸前銀亮的盔甲粘連紅色腥花,矮身跌下去,帽盔都滾進灰泥中。
手下均無力應敵,而自己也失了護命的本事,丢盔卸甲,赫連真真狼狽至極,直讓趕來支援的将士們看了場鼓舞人心的好戲。
白色的将軍袍上落滿風塵,赫連真真面如金紙,見霍少謙揚手接過一柄亮銀槍,橫柄挑來,絕望閉上眼—
“當啷”一聲銳響。
槍尖挑斷一縷青絲,把上頭碧綠素釵打落,霍少謙面色冷凝,眄來目光三分不屑,揚聲:“回去告知西丹人,讓女人替他們沖鋒陷陣,只會讓我們瞧不起。”
赫連真真咬緊唇跄踉爬起來,聽到霍少謙又道:“你的草包侄子早就跑了。我不殺女人,你滾吧,日後西丹宵小膽敢踏燕冀邊境一步……
“殺無赦。”
輕飄飄的一句“殺無赦”,還伴随着霍少謙長槍揮下,就近斬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首級滾在地上,勝負高低當下立見。赫連真真深看一眼,狠狠啐了一口血水,袖裏撒開陣粉霧隐匿跑走。
“将軍,這……”
手下撿來地上那支釵,霍少謙接過,心底一閃而過赫連真真含恨浸透水光的眼睛,與這釵一樣,翠綠鮮活。
“行了,你下去帶兄弟們回山上。”
他收起東西,隐約有種預感:他們之間還會有幾番惡戰。
一戰方結,已是殘陽鋪滿山闕。稷下書院一場無妄之災,到落日時分總算險險度過。
傷患休養,書院整頓,霍少謙與妹妹短暫叮囑兩句,又領着人下山去了。
霍少謙說的是:“你要好好照顧無雙兄弟。”
而事後洛無雙得知,在休養中咬牙切齒,謝過了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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